Chapter 7 雲端上的不在場證明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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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30
啜著微微冒煙的咖啡,在早晨的日暉中,渥塔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用甫送到的報紙遮住桌上幾無進展的案件搜查報告。
「水好像……加得太少了點。」他喃喃地將杯子放下,在僅剩一人的辦公室中,似乎還能隱隱能聽到杯子敲擊桌子的迴音。喉間的咖啡和外頭宜人的天氣不同,帶著成熟的苦澀味,但渥塔明白,那股苦澀不只來自咖啡。
「叩叩!」「請進!」不遠處傳來陣陣敲門聲,渥塔只朝門外喊了聲,隨即繼續讀著報紙。
「好久不見啦,渥塔檢察官。」亨利克一身輕裝,在步進辦公室後,隨即一個俐落的轉身把門掩上。他充滿元氣地笑了聲,朝辦公桌後的渥塔揮了揮手。
「確實呢。」渥塔把報紙按回桌上,隨興問道:「期末處理學生的成績很忙吧?」
「不忙不忙,來上課的就給過。就是行政程序很繁瑣,麻煩的要命哪。」亨利克邊說邊拉來一張椅子,把隨身的側背包放了上去。
不過儘管他嘴上這麼說,心裡也暗自想道:除去那些的自由時間,花了不少在調查上啊,該做的研究倒是沒什麼進度。
見眼前的渥塔心事重重,亨利克忍不住調侃道:「怎麼?還沒正式討論,你就開始煩惱啦?」
「只是看到報紙頭版,有點感觸罷了。」渥塔把報紙遞給了亨利克,他小聲地將標題念了出來:「法務部最新決議,三日後執行槍決。」
報紙上以誇張的漫畫風格塗上一抹讓人不安的深紅,下方則鉅細靡遺地細數犯人們的罪過。鮮明的配色讓亨利克還沒讀文字就皺起了眉頭。
「其中一個案子是我以前起訴的。」渥塔喝了口咖啡後解釋道:「那時候覺得他的犯行令人髮指,又沒有悔意,在起訴書上寫得可嚴厲了:求處極刑。覺得一定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最後判刑的也不是你,是法官啊。」亨利克悠哉地翹起腳。
「也是。只是現在想想,真有種當了劊子手的感覺。」渥塔微微地嘆了口氣:「那時還是太年輕了。」
「喔?為什麼這麼說?」
「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又如何呢?他所犯下的罪行也無法因此逆轉。」渥塔瞥了眼報紙上充滿煽動性的文字,隨即嫌惡地將其推到一旁:「這幾年看太多了。」
「但是被害者或家屬心裡大概會好過一點。」亨利克冷笑一聲。
「用另一場殺戮來讓亡魂安息?」渥塔盯著面容輕鬆、甚至有些吊兒郎當的亨利克,不自覺提高了音量:「沒有這種事。殺戮只會帶來更多遺憾。化解被害人的憎恨,修復裂痕才是我們司法系統的職責。」
「或許不乏成功的例子,不過那太難、太難了。沒有親身經歷過,絕對沒辦法體會那種至死不息的悔恨。」亨利克雙手抱胸,面不改色地回道:「當一個人被奪去最重要的東西之際,我們卻不准他們反擊,還灌輸或甚至強迫其應該用愛包容,用時間將其放下。」
帶著一絲戲謔的微笑,亨利克把雙手交疊在渥塔的辦公桌上,緩緩說道:「對我來說,這才是最殘忍的。」
「教授,你──」渥塔一時語塞,倒不是因為他沒辦法反駁,而是眼前亨利克的反應猛地讓他驚覺再深入下去,將會碰上深不見底的黑暗。
「那麼,還真是讓我好奇。」亨利克挑起眉毛,隨口問道:「抓到莫比烏斯殺手後,你想怎麼對待這位瘋狂連續殺人犯──不,搞不好是瘋狂連續殺人犯……們呢。」
「呵,那種事等真的抓到人再說吧。八字都沒一撇呢,現在。」渥塔故作輕鬆地笑了聲,用手背擦去額頭微微滲出的汗珠,暗自慶幸著話題得以轉移。他彎下身,從桌旁的公事包裡取出平板電腦:「本來以為十一月和十二月初沒有發生案件,是終於要停止了。沒想到一下又來了兩起。」
「我看過你寄來的資料了。十二月二十六日和一月十一日,前一起是一如既往的槍殺。」亨利克只用眼角餘光瞥了平板電腦一眼:「倒是後面改用了鈍器。」
「行為模式變了。」渥塔點點頭附和道:「當然,也有可能是不同人犯案所導致。」
「消息現在還是封鎖著吧?」亨利克剛問完,渥塔沒說什麼便點頭,讓亨利克很快下了小結:「果然還是幾乎沒有模仿犯的可能性。」
「尤其是現場出現莫比烏斯環這件事情,由於能識別出兇手,更是被視為機密。」渥塔邊說邊嘆口氣:「大費周章地這樣奪去人們的生命,甚至近乎專業地不留下多餘線索,到底想做什麼?」
「唔,從統計的觀點上,樣本只有四個,太少了點──」亨利克一手扶著下巴,微低下頭嘀咕著;只是話才剛出口,他就連忙解釋:「等一下,我可不是希望被害者增加啊。」
「你沒講我還沒那麼想。」渥塔將桌上的咖啡一飲而盡後,忍不住搖搖頭。亨利克也只得苦笑:「我的意思是,這四人到底有沒有什麼共通點?」
「搜查到現在只有最顯眼,也似乎是唯一的一點:他們都或大或小,有著犯過罪的紀錄。」渥塔把平板電腦拿了回來,叫出密密麻麻的搜查筆記:「你看,去年秋天的婚姻騙子、小混混,一直到年底的詐欺犯,十一號的則是侵佔過客戶資產的前理財專員。」
「真是壯觀哪,這紀錄。」亨利克看著密集的紀錄,喃喃自語道:「他們的受害者加起來應該不少。」
「是啊。」渥塔淺淺一笑附和著:「當然,我們也交叉比對過名單了。但是並沒有人同時是他們的被害者。也就是說,並沒有人同時擁有對四人下手的動機。」
「嘛,同時是他們的被害者的話,大概得在婚姻受挫、人財兩失,好不容易東山再起想投資又被坑,連去公園散散心都被騷擾。」亨利克邊講不禁掩嘴輕笑:「真是可憐的人生。」
「教授。」渥塔咳了一聲,暗自在心裡疑惑著:自己到底能不能信任眼前這個人?
「抱歉抱歉,玩笑開得太過火嗎?」亨利克搔搔後腦,蠻不在乎地笑了幾聲,但隨即回復認真的神情:「既然沒有人同時有殺害四個被害人的動機,這麼想怎麼樣?有另一個人或團體,在背後操縱,甚至是直接執行。」
「認真的嗎?」渥塔搖搖頭:「太不現實了吧?」
「檢察官,我們做研究的人呢,不管碰到再怎麼荒謬的猜想,如果沒有證據,就不能憑一己之私否定它。」亨利克一手撐在渥塔的桌上,嘴角勾著一抹神秘的微笑:「再說,這也不是完全不能想像的事情喔。」
「就算你這麼說……」渥塔不自覺地後仰,眼角瞥向一旁。亨利克見狀又追問:「不然,你有什麼想法嗎?」
渥塔硬是思考了一會,但桌上毫無進度的調查報告早就說明一切。他不大情願地嘆了口氣:「沒有。」
「順帶一提,你寄來案件的消息後,我就調查過T大Server的使用紀錄了。」亨利克自信地微笑著:「在十二月和一月的案件那兩天,T大的人都沒有使用過Server,所以應該能排除我們T大的嫌疑了吧?」
其實一開始就不想懷疑了。渥塔苦笑著點頭:「不過這樣的話,還真的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著手。看你胸有成竹的,是不是有什麼眉目?」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眉目,但確實聽過些風聲……」亨利克突地收起笑容,壓低了音量。
「什麼?真的假的?」渥塔雖然同樣壓低音量,卻壓不住滿心的驚訝:「內容是什麼?」
「這嘛,我明天會再去調查。」亨利克雖意欲嚴肅,又忍不住神祕地微笑起來:「至於內容,請先容我賣個關子,調查清楚後再說明。」
「呿,真是吊人胃口哪。」渥塔搖搖頭,但也明白追問下去不會有結果:「那麼我會好好等你的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