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少女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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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4-07
茅草屋沿,牆面吊掛著一件簑衣,樸素的木架子擺放著簡單的用具。
石質的床面撲上乾草,躺在上面有些扎人。
「呼。」
一口氣呼出,隨即牽動經絡,使他絞痛難受。
痛所以活著,只是這種痛苦已經很久不曾體會了。
人類就這麼無法無天嗎?只要力量大些就能輕易左右他人生命嗎?那種殺不是為了生存,而是俯視他人,將自己視為主宰。
「雲、雲大哥?你!你醒了?」驚呼於一側傳來,雲凡這才發現一旁趴睡的翎兒,想來這段時間是她照料的。
翎兒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眼窩周圍有一圈黑,臉頰更是不復記憶的光澤蒼白的有些憔悴。
「我睡了多久?」雲凡問道,泛起如平時的微笑。
「三、三天了。」翎兒道,直勾勾的看著,又像想到什麼豁然起身:「雲大哥一定餓了吧!翎兒去給你準備吃的來,啊,不對不對,爺爺說你一醒來就要馬上通知他的。」
一邊說著她一邊小步跑去,關門前又道:「你不可以下床哦!你現在是病人。」說完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她們個性還真像……。
雲凡深深的吸了口氣。白柔與韓湘翎,兩者都是這般天真無邪。
輕狂呢?雲凡左右張望,屋內可沒那把狼牙棒,再想一般人握不動它,是不是昏迷時給落掉了?想著他一點戒指,赫然發現這把狼牙棒不好好躺在裡面。
記憶中他可沒將它收起,大概是輕狂自己進去的,這傢伙還能這樣操作?
山下的群眾經歷各有不同,簡而言之就是厭倦世間的勾心鬥角,想在此安享餘年,或許物以類聚,他們個性個異,理想卻是相同,還真的創造出一個安逸的理想鄉。
此間的主人就不一樣了。
韓湘翎是個樸善天真的女孩,打第一次見面就是如此,他爺爺韓松溪可不一樣。
初見韓松溪,對方並不待見,而山下群眾也能感受韓松溪對他們的態度,他們不會自找不快,久了山路也成了他們的禁行領域。
雲凡為何沒被轟走,那是因為他懂點陣法,恰好韓松溪需要靈氣匯集讓他栽種草藥,這是雲凡猜測的,是否如此怕是韓松溪自己才清楚了。
較為熟絡些,他大概也看出了些許。和避世不同,韓松溪似乎在躲著什麼人或者勢力,對待韓湘翎則是想栽培成練丹師,韓松溪對練丹師異常在意,翎兒對此熱衷多少也是被影響的吧?
嘎吱。
木門打了開來,韓松溪身穿墨色素衣,他關上門同時將栓子才走向雲凡。
雲凡見他身旁沒有翎兒陪伴,便撐著身子想起身,韓松溪卻是制止道:「躺著吧,有傷在身就別在意這些禮數了。」
「好。」雲凡應了聲,沒再勉強。
來到身旁韓松溪抵著他的手脈,不由得沉沉一嘆。
「雲小子這次的傷怕是會要了你的小命。」
「我知道,還要多久?三個月?五個月?」
「呵,你倒是清楚,也對久病成良醫。」韓松溪鬆手,撫著班白的鬍鬚在屋裡來回渡步,然後道:「傷及根筋,那血液更是不斷損害著內臟,自身的修補已經無法抵抗損傷的速度,確切時間我也說不準,怕是如你所言快則三個月,遲則五個月,你若再受一次同樣的傷,怕是致命當場都有可能。」
「嗯。」雲凡沒多說什麼。
這反映落在韓松溪眼裡卻是意外。看淡生死,說得簡單,幾人能為?那些修真老道尚且貪生,更何況一個年輕人呢。
偏偏他如此平靜,言詞若止水般平靜,那不是刻意的平淡,而是真正的坦然。這樣的年紀,怎會有此等心境?
「呵呵,你倒是無牽無掛,就沒一件事讓你憂心嗎?」
「憂心?」雲凡苦笑道,清澈的眼眸閃過了一絲複雜:「有又如何?能改變什麼?既然無法何不釋懷,與其憂心這些虛度光陰,不如盡力而為,只求身死之時少一絲遺憾。」
韓松溪閃過一絲明悟,這樣的心性當真難得,同樣也是知易行難啊。就是韓松溪自己也做不到,想到此人命不久矣,他便感到惋惜。
韓松溪嘆了口氣:「你夠瀟灑無牽無掛,苦得我卻是我那湘翎兒。」
「痾,」對方這麼說,他還真不知怎麼答,好在韓松溪沒繼續說下去,他有向門邊將房門打開。
由雲凡位置看去,遠處小小的身影逐漸靠攏。雲松溪怕是時刻注意著外部,丹師同樣是修仙者,神識又是練丹師的基本配備,周圍的動靜怎可能避開他的感知。
韓湘翎端著輕粥,小心的坐到床邊,舀著一瓢在嘴邊吹了吹才往雲凡嘴邊送來。
「我、我自己來就好。」
他說道,方才被雲松溪的話弄得老尷尬的,如今這老爺子可是還在旁邊瞧著, 雲凡實在不好意思讓翎兒這般餵他,哪怕他對翎兒並沒有非分之想。
「你是病人乖乖躺好。」韓湘翎嗔怒的蹬了一眼,小倔強的將雲凡伸出的手啪回去,拿著湯匙一舀一舀的餵他。
「給你吃就吃,逞什麼強。」韓松溪忽然落下一句。
「……」
雲凡無奈,可奈何不了這對老、小祖宗,撇見一側韓松溪似笑非笑的目光,更是尷尬萬分。
好不容易將清粥吃完,韓湘翎收拾碗盤又退了下去。
「怎麼?這丫頭不錯吧。」
「前、前輩,你誤會了,我只當她是妹妹,我……」
「或許吧。」韓松溪並未讓他說完:「以你的品性我都想將你倆搓合,可惜……」他搖了搖頭:「你說若是踏入練氣期便可除去隱患有幾分把握?」
「這……並無把握。只是隱隱有這種感覺。」面對韓松溪跳躍的問話方式,雲凡也有些習慣了。
「那你小子可要努力些。」韓松溪笑道,攤手,掌心一枚漆黑的藥丸:「吃了吧,它雖然無法替你增壽,卻能鞏固內臟,至少不那麼痛苦。」
雲凡接過丹藥,一口吞了下去。
「那孩子也有自己的使命。」韓松溪又道,往大門緩步走去:「藥效大約半個時辰才會發揮效用,之後若你無事,不妨陪那孩子去野郊採些草藥回來,山頭的草藥都被某個渾球泡藥浴給泡光了!都說養女無用,養孫女也一樣,還沒嫁人就老把家裡東西往外人送。」
韓松溪罵罵叨叨的離去。
這話就彷彿刻意說給雲凡聽的,是故意讓他陪翎兒去採草藥嗎?前面都鋪成都是廢話還是……。
翎兒根本不到婚齡,雲凡自認並未對翎兒有男女之情,可韓松溪為何說這些?
雲凡想不明白,只是覺得他話中有話。
※※※
「小娃兒和小娃兒牽著手呢!」
「何止牽手,不是嘴都啾過了?」
「你、你們!」眾人的調笑讓韓湘翎一張臉紅的像番茄,不知如何回應,更羞見一側的他,她竟突發奇想將臉給埋進雲凡胸口。
「唉呦,這這這,這都抱在懷中了。」
見她這狀況,眾人更加樂了。
「我說雲娃兒,女孩家家都這般主動了,你不表示什麼?」
「牛叔,你家的小牛是不是太多了?要不小老弟幫你剁幾頭?剛好替我補補身子?」雲凡笑道,牛叔大約五十來歲,本名是什麼雲凡不知道,這裡大多人也都不用本名,牛叔家養牛,大家便叫他牛叔了。
這一聽牛叔可不樂了,縮瑟的討饒道:「小哥、小哥牛叔錯了,錯了還不成嗎?你可千萬別對我家小崽子動手,要不牛嫂可和咱拚命來著。」
「哈哈,看你那窩囊樣,雲娃兒說幾句你就怕成這樣。」
「這話可不對啊,蔡叔我記得蔡嬸上次說想要個求子方子,正好翎兒前些日子研究出來,要不我讓翎兒……」
沒等說完蔡叔臉色一黑,直接給跪了:「別別別,那婆娘不要臉,蔡叔可要臉啊!七老八十了還老來得子,可不被街坊笑掉大牙?」
雲凡張了張口,只是蔡叔不等他說話,急忙道:「那婆娘哪都好,就是太愛孩子了,你可千萬別讓她知道,她這幾天可是每夜跟我吵著……」
「吵著甚麼?」尖銳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正是蔡嫂。
聽這聲音,蔡叔渾身顫抖,跳起身子拔腿就跑,後方的蔡嫂握著一把菜刀追著對方,還一邊大吼著:「你個菜王八,我還想說小娃兒心善怎麼就不肯幫我,原來是你這糟老頭,話說的好日防夜防,我倒忘了防你這家賊,今天我不把你砍成八斷菜,我就跟你姓菜!對了娃娃那藥你可記得給我!跑、你倒是再跑啊!」
世說蔡嬸姓蔡嗎?還是姓菜?似乎沒人知道,這話聽起來沒毛病吧?
這一齣鬧劇可能每天都上演,誰都難以想像,兩個加起來年紀破百的夫婦,如今一追一跑。
至於蔡叔會不會被砍死,從他知道的次數看來,會死大概幾把次不只了。
住民的日常就這樣,或許是苦中作樂吧。蔡嬸想要兒子是因為她與蔡叔的兒子戰死在沙場,那之後蔡嫂就一直奢望有個孩子,兒子靈魂一定會降臨在孩兒身上。蔡叔呢?一方面是年紀關係,另一方面是他對世道而心寒,他認為不該讓孩子來這樣一個無情勾心鬥角的世界受苦。
「小娃娃,要不你說句「人家最喜歡雲大哥了」,冰糖娃就送你們兩串糖葫蘆?」
站在葫蘆串面前,冰糖娃笑著調侃道。
冰糖娃是老先生自己取的,他說這叫人老心不老。他或許是這裡最樂觀的,沒人聽過冰糖娃說起過去,包括雲凡所見,冰糖娃就是個開心果。
「冰糖娃,你是不是也皮癢了?」雲凡笑道。
「皮?是有些癢。」他做著抓癢的動作:「可我又沒把柄在小女娃的手中,而且笨蛋是不會生病的,你瞧瞧我到現在還沒給娃兒看過一次病,你小娃也沒法威脅我吧!」
「嗯,是。」雲凡承認的點了點頭露出白牙:「不過我可以偷偷在你食物裡放白石粉,這白石粉啊……嘖嘖,聽說吃了奇癢無比,你會不停的抓,偏偏這癢不是肉體的癢,而是神經產生的錯覺,你猜猜無法止癢會怎樣呢?據說有人就這麼活活的把自己抓得肚破腸流,嘶……那畫面……。」
「欸?你這小子怎麼這麼惡毒?」冰糖娃說著又拚命的抓著脖子:「你不是早就下了吧?給給給,葫蘆給你,快給我解毒。」
伸手接過糖葫蘆,雲凡遞給懷中的翎兒,自己咬了一口糖葫蘆含糊道:「又不是偶調的劑,你找翎兒解吧。」
「小、小祖宗,小姑奶奶,你行行好快幫老娃兒解解毒吧!」
這話逗笑了翎兒,她露出半張通紅的小臉看著冰糖娃,揮著粉拳耀武揚威。
兩人就這麼往關口走去,至於什麼白石粉,根本不存在,就是大家好玩打鬧一番罷了。
郊外雲凡陪伴著韓湘翎採著草藥。
就雲凡來說外面世界並不有趣,可是就翎兒而言卻是新奇萬分,她的生活是雲凡出現後才逐漸改變的。在那之前,她如同籠中鳥一直在山上練習,雲凡出現候她才有了下山的機會,兒關外之旅就更是稀有了。
看她摘取一朵小花,雲凡提醒:「那可不是草藥。」
「人家知道!」翎兒鼓著腮幫子,並沒有將小花丟棄,反而將它插在髮稍,另一手挽著雲凡更一緊些。
八歲,一個女孩正逐漸蛻變成少女,感受對方逐漸發育的身子,雲凡有些詫異,不由的想起稍早的話也回憶起起眾人的調笑。
自己是否太想當然耳了?是否哪些舉動讓別人、讓她誤會了?
陷入沉思的他,就這麼被拉著採集草藥。
「雲大哥在想什麼?」
不知多久,翎兒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這才發現對方站在面前,一雙眼睛盯著他滿是疑惑。
「沒什麼。」雲凡搖了搖頭。
想這些做什麼呢?她還小,自己和她年紀相近,當她逐漸長大便會知道男女有別了,那時自然也不會和自己這麼親近了,何況……未來是否存在他都不敢肯定。
思及此雲凡也就釋懷了,手籃裡已經滿滿草藥了,他笑著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瓜子:「採這麼多了?」
「嗯啊!這樣爺爺應該會滿意。」翎兒用力的點頭,指著那另一側:「還有些時間,我們去那邊休息好不好?」
那方向是一片丘陵,這區域沒什麼妖獸,畢竟在小城區域內。既然無危險,也就隨她意了。
「走吧!」
雲凡邁開步伐卻發現對方並未跟上,不由道:「怎麼了?」
「雲、雲大哥……」翎兒紅著小臉頰低頭呢喃道。
「嗯?」
「你、你能不能……能不能背我過去?」似鼓足勇氣才將這幾個字說出來,她仰著臉龐一臉期待。
雲凡並未回答,轉身蹲下,他用行動代替回答。
一雙小手環過他的脖子,在他胸前輕輕扣上,隨後一提,小小人兒趴在他背上。
幾步路並不遠,卻讓內心生出一絲安寧,很相似的感覺,以前小白柔也這樣要求過。
雲凡並不了解她的心思,就是韓湘翎自己也不太了解。
情感是一顆種子埋在了心底,陪伴是營養劑,它隨著年紀增長,更受到同性的刺激,此刻它已萌芽並有了改變。
韓湘翎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她只知道小心臟跳得老快,她只知道當看見那個護衛時,莫名的有種危機感,甚至恐懼著什麼。
仰躺在草地上,韓湘翎蜷成一圈貼在雲凡一側。
「雲、雲大哥……你會一直是我的雲大哥嗎?」她憂心的問。
「嗯……那要看小翎兒的表現,要是你不乖我就不當你的雲大哥了。」
這一聽她著實急,連忙保證:「翎兒一定聽話,翎兒覺對會很乖的,所以雲大哥……。」
「所以雲大哥永遠是翎兒的雲大哥。」雲凡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這下她才終於安心,又不知為何糾結在「永遠的雲大哥」幾個字。
安寧與平靜順著時間推移,夕陽漸漸西斜。雲凡淺淺一笑,將旁邊熟睡的韓湘翎抱在懷中。
這個時候再不回去,只怕韓老會擔心的直跳腳了。
出外採藥算是韓老給翎兒的歷練,也有一部分是讓對方放鬆身心,相處幾年來,雲凡對藥理也是理解,所以哪些是藥草哪些是雜草他也分得出。
回關的半路上翎兒醒來,望著雲凡胸口上的水滯滿臉俏紅,好半晌才回神。
兩人回到牽手的狀態,不是翎兒不想溺在懷中,只是擔心回去又被調笑所以才強忍下來。
行至關口,翎兒剛往前一步,卻被雲凡拉了回來。
凝神望著關門,雲凡神色一縮。
不見了!那幻陣不見了!
「雲大哥,怎麼了?」
「好像有什麼人闖入……」雲凡道,本該存在的幻陣被蠻橫的破解了。
「等等呆在我身邊知道嗎。」
「嗯。」韓湘翎嚥了口口水,連忙點頭。
雲凡往前走去,他讓韓湘翎呆在身後,一步步往關口走去,心中隱隱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