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本章節 4078 字
更新於: 2021-04-06
數天後，巴庫爾市第八分區，核心農園 ……
在外星殖民的第一考量，就是滿足人類的基本生存需求。聯邦在漫長的太空發展史中，持續致力開發能夠確保移民永續生存的科技，受到布凱蘭諾公約的限制，空氣和用水的問題多半依靠物理化學的方式來處理，然而在食物的生產作業上，就無可避免的必須借重生物科技來解決。
基因作物在設計上的出發點，在於追求以最小的耕種面積達到最高熱量（ 卡路里 ）生產的可能，這其中包含了縮短採收期、抵抗害蟲疾病、提升營養價值等更詳細的研究方向，綜合這些考量，便很容易定義出理想作物的具備條件，然而在技術上，設計基改作物被視為一門高深學問，加上這個產業背後的龐大利潤潛力，最後在這個業界主導競爭的，只有少數資金雄厚的財團。
餵飽整個巴庫爾市民的農業機能全部集中在所謂的核心農園，這是落座於第八行政分區的龐大建築物，農園的表面完全由濾光玻璃所覆蓋，內部則是多層結構，每一層都塞滿標示著『 R & G 農產科技 』商標的耕作模組（ 註：垂直農場 ）。當恆星的陽光穿透巴庫爾的濃霧大氣，照射在表層的濾光玻璃上，只有特定波長的光線能進入建築內部，並且在由光纖和反射鏡面構成的光照系統，平均分散到每一個耕作模組。
整個農園幾乎完全由自動系統管理，模組內的作物成熟後會由機器工人收割，再輸送到鄰近的加工設施，小麥成麵、大米成糕 …… 工廠吐出花樣繁複的食材或成品，最後送往市內各處賣場供市民挑選。
這是一個平靜的傍晚，巴庫爾市正逐漸離開星球的日照面，濃霧中的水氣折射將陽光多慰留了一小段時間，不過終究無可拒絕夜色的到來。一輛輪型車駛入第八分區的農作工業設施，穿過林立的廠房，直奔最盡頭的核心農園。
縱使濃霧中的視線不佳，卻不影響車子的行速，因為在巴庫爾就算不依賴自動駕駛系統，車內影像強化界面早已被視為本地交通工具不可或缺的標準配備。車子的外殼是顯眼的亮黃色，兩側印有雷射反光處理的『 BPD 』字樣，表明這是屬於巴庫爾警方的巡邏車。
車內坐著三個巴庫爾警察，他們的制服是跟車身一樣的顏色，事實上 BPD 從創立到現在為警員換過三款制服，不論款式如何改變，一律都決定採用鮮豔的色系。這幾位警員已經超時執勤好一段時間，表情都透著疲勞與不耐。
坐在後座的是三人中最資淺的警員，才剛從警校畢業不久，因此被兩個前輩們丟到後頭操作車內電腦。「 勤務中心，這是PV21， 」他對著通訊器說道，「 即將到達報案地點，詢問資訊更新狀態？ 」
「 PV21，你們比預定時間晚了五分鐘， 」無線電另一頭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敘述事實，而非指責，不過還是惹的駕駛喃喃發出咒罵聲，超時工作讓他們已經累積不小的火氣。「 任務狀況並無更新資訊，請依照原本指令行事。 」
「 瞭解了，勤務中心。 」年輕警員關閉無線電，繼續操作電腦，將銀幕連上這區的監視系統，他瞧瞧鏡頭，再看看勤務中心傳來的紀錄畫面，茫茫畫面上看不見值得注意的跡象，但是動態偵測器的警報卻足足響了半個小時。
這時坐在副手席的組長轉過頭問道。「 能夠進行影像辨識嗎？ 」
「 沒辦法，霧氣影響了影像的解析度， 」年輕警員搖搖頭，巴庫爾政府在設置監控系統的預算上一向吝嗇，不肯顧及裝備品質，這些廉價貨特別在霧季期間根本形同虛設，「 而且這一帶的還是舊式系統，所以不用對辨識軟體抱持期待了。 」比起設施的重要性，經費往往會優先投入到納稅人眼睛看的到的地方，因此住宅區的公共設施換新速度比工業區要快得多。
「 該不會只是哪來的小鬼故意在那裡瞎晃惡作劇吧。 」
「 我看是腦袋搭錯線的瑞隆納教徒， 」駕駛抱怨般說道，他和絕多數黃區出身的聯邦公民一樣，不喜歡、也瞧不起紅區的狂熱宗教份子，特別是因為政府答應讓那個主教來訪，簡直讓警方這陣子忙翻了天。「 只有瘋子才會待在那種環境這麼長一段時間。 」
「 荷莉還在生氣嗎？ 」組長和駕駛搭檔好幾年了，完全能理解對方現在的心情有多惡劣，家裡孩子剛出生還不足月，局裡就取消大家的休假，還得超時值勤，連老婆都在視訊裡跟他鬧彆扭。
「 是啊，謝謝你提起這件事喔。 」駕駛沒好氣的回道。
「 那麼，我有跟你說過我家管帳婆在布里 …… 」
「 說過好幾千（ 百 ）次啦！ 」另外兩人異口同聲的喊道。
數分鐘後，核心農園 ……
「 到達地點啦。 」駕駛將車停下，透過車窗觀察。
「 我看到了，在那裡！ 」年輕警員指著窗外方向，不過這裡尚有一段距離，就算藉助影像強化效果，也只能依稀看到目標模糊的身影。
「 真不愧是年輕人，眼睛真利， 」組長嘟噥著打開廣播器，發出勸告。「 市民，這裡是管制區域，請前往本車出示身份。 」
不過黑影依舊不為所動。
「 市民，我們是巴庫爾警察，請配合指示表明身份！ 」
「 為什麼整棟建築黑漆漆的，一點照明都沒有？ 」年輕警員抱怨道。
「 少笨了，難道你小時候上課都在睡覺嗎？ 」駕駛回道。「 農園的外層玻璃都是單向透光，作物入夜後是靠人工光源繼續培育的，不讓光線溢出是要確保提高能源的運用效率。 」
「 夠了，我們下車過去瞧瞧。 」組長拍拍搭檔的肩膀，並向後頭的年輕人下令。「 你留在車上，做好跟勤務中心的連繫。 」
「 嗄？ 」駕駛露出不情願的表情。
「 車子又不能開上農園的大門階梯，只能徒步走過去了。 」組長聳肩說道。「 趕快搞定這件事情，就能回去休息了。 」
「 唉，好啦好啦。 」駕駛搖搖頭，打開車門跨出外頭。
夾著大量水氣的熱風瞬間灌進車內，雖然車門闔上後，空調很快就將內部的溫濕度回復到設定的標準，年輕警員仍能感到制服下生出濕黏的不適，不過再怎麼說，他還是很慶幸自己能夠留在車上，巴庫爾的戶外就像是超級天然蒸氣浴場，剛從警校畢業的他，對於某些室外訓練課程仍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組長和駕駛這時已經走了一半的距離，從車內只能勉強看到他們的背影，兩人左右拉開距離，慣用手搭在腰際以便隨時抽出警棍，巴庫爾並沒有開放民間擁槍，也未曾發生槍擊案件，因此警員在值勤時並不會將配槍視為首選裝備。
「 PV21，我們這邊失去該區監控系統的連線， 」這時無線電響起勤務中心的聲音，不過夾雜逐漸加劇的雜訊，很快便蓋過耳朵能辨識的程度。「 請在現場進行檢 …… 」
年輕警員將視線轉回電腦銀幕，擺弄著機器試圖找出問題，以至於外頭的同伴倒下時，他甚至還未對那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做出反應。本地警方購置巡邏車時，不認為警員有遭遇槍砲交火的狀況，因此直接購入民用載具充數，這表示巡邏車的外殼在面對小口徑武器攻擊時，簡直沒有防護效果可言。
從霧中響起第二次射擊，一梭經過硬化處理的鎢蕊彈，毫無阻礙的穿透車殼，或者應該說是兩層車殼，將巡邏車打出一排對穿孔，而年輕警員的右肺葉和肝臟剛好在其中兩顆子彈的射線上，他癱在座椅上，驚恐看著鮮黃色的制服被鮮血快速染紅，在陷入休克之前，根本沒想到打開急救包處理傷勢，而是本能的按下向勤務中心發出緊急求救的按鈕。
巡邏車PV21的求救訊號傳到勤務中心，整個警局就像桶了蜂窩般騷動起來，這個殖民地的治安單位從未處理過這種程度的暴力事件，當班的主管一面在腦中努力回想教科書的準則，一面用顫抖的聲音下令派遣更多的警員前往案發地點。
農園一帶的監視器全部停擺，巴庫爾警方抽調了手頭上能動用的所有警力，試圖靠人數來包圍失聯的區域，而這是現場指揮官所犯下的第一個錯誤，警員在匆忙出動下並沒有配帶適合的裝備，他們隨身攜帶的視覺濾鏡雖能看透濃霧，但是視野不佳，而且無法跟武器的準星連線，難以有效發揮火力，第二個錯誤是沒有建立妥善的指揮鏈，結果當展開的隊伍遭到不明槍手的精準狙擊，空有龐大人數的警隊頓時大亂，分散成數個孤立的小分隊，現場指揮官無力將部下再次整合起來，只能坐視混亂的程度持續提升。
槍戰並沒有持續太久，但是在警方高層的失當指揮下已經讓他們承受極為慘重的傷亡，當來自農園的槍擊頻率越來越零星，直到完全靜止後，現場指揮官命令還能行動的警員朝建築物逼近，試圖縮緊包圍網。而這是他所犯下的最後一個錯誤。
農園將作為肥料的營養液用於霧耕作物的灌溉，殘留的有機物質會集中流入建築物底部的廢水處理槽，在發酵過程中產生的沼氣會另外收集起來，回收到化學工廠再利用。而當警員們膽戰心驚的聚集到農園周邊時，底部的沼氣儲存槽卻發生了爆炸，從地下竄出的火焰瞬間吞噬這個充滿易燃物的建築，鋪設在外圍的濾光玻璃並不是以堅固見長的材料，完全無法承受從內部爆發膨脹的壓力而碎裂，化為萬億的致命利刃朝著警員們噴射而去。
在隔日的曙光再次照亮巴庫爾市之前，農園慘劇已經傳遍整個殖民地，巴庫爾警局一夜之間就折損了大半外勤警員，警局局長引咎辭職，接任者宣告為了維持警隊的運作，將不得不從警校抽調高年級生來替補短缺的人手。
藉助人事電腦的精算，巴庫爾警局在當天下午便向行政議會呈上一份企劃書，內容是重新規劃內部人員調動，以及因應巴利斯坦主教到訪的維安計畫。
除了警力問題造成的治安缺口，市民關切的另一個話題就是核心農園遭到焚毀的意外，這表示殖民地喪失自給糧食的機能，從某個角度來說，這甚至是比警力不足更加嚴重的問題，關於未來的糧食供應計畫，也同樣送進行政議會進行審理。
行政議會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進行決策，這不是因為立場相左的政黨願意放棄嫌隙，而是他們並沒有多少選擇方案的餘地。在事件後第二天的正午，自治政府發言人在媒體鏡頭前，向全體市民宣布擬定的應變措施。
警校將抽調一半的高年級學員作為緊急補充人力，此外，除了重大刑案，巴庫爾警隊會縮小轄區，只負責聯邦公民居住的行政分區，至於教徒聚集的四個分區，則由教徒自行組建的戒律衛隊來取代警方的工作。
糧食方面，自治政府會在聯邦代表團的協助下重建核心農園，至於在農業機能恢復運作前的空窗期，會動用緊急預算來從鄰近的聯邦世界購買糧食，而掌控著殖民地星際物流的夏柏雷商會將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
經過農園事件，礦工黨的議員們發現他們的主要政敵居然一舉掌握了殖民地三成的行政分區，因為官方治安單位的撤出就等於教徒們變相取得控制權，不僅如此，聖民黨也會因其幕後金主：夏柏雷商會的糧食援助而提升名望，而最糟糕的是他們對此完全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手成為這起不幸意外中的唯一受益者。雖然也有議員基於懷疑而不斷向警方關切農園事件的調查進度，但是依照調查小組的進展情形，實在無法期待能找出任何支持這些陰謀論點的證據。
<待續>
在外星殖民的第一考量，就是滿足人類的基本生存需求。聯邦在漫長的太空發展史中，持續致力開發能夠確保移民永續生存的科技，受到布凱蘭諾公約的限制，空氣和用水的問題多半依靠物理化學的方式來處理，然而在食物的生產作業上，就無可避免的必須借重生物科技來解決。
基因作物在設計上的出發點，在於追求以最小的耕種面積達到最高熱量（ 卡路里 ）生產的可能，這其中包含了縮短採收期、抵抗害蟲疾病、提升營養價值等更詳細的研究方向，綜合這些考量，便很容易定義出理想作物的具備條件，然而在技術上，設計基改作物被視為一門高深學問，加上這個產業背後的龐大利潤潛力，最後在這個業界主導競爭的，只有少數資金雄厚的財團。
餵飽整個巴庫爾市民的農業機能全部集中在所謂的核心農園，這是落座於第八行政分區的龐大建築物，農園的表面完全由濾光玻璃所覆蓋，內部則是多層結構，每一層都塞滿標示著『 R & G 農產科技 』商標的耕作模組（ 註：垂直農場 ）。當恆星的陽光穿透巴庫爾的濃霧大氣，照射在表層的濾光玻璃上，只有特定波長的光線能進入建築內部，並且在由光纖和反射鏡面構成的光照系統，平均分散到每一個耕作模組。
整個農園幾乎完全由自動系統管理，模組內的作物成熟後會由機器工人收割，再輸送到鄰近的加工設施，小麥成麵、大米成糕 …… 工廠吐出花樣繁複的食材或成品，最後送往市內各處賣場供市民挑選。
這是一個平靜的傍晚，巴庫爾市正逐漸離開星球的日照面，濃霧中的水氣折射將陽光多慰留了一小段時間，不過終究無可拒絕夜色的到來。一輛輪型車駛入第八分區的農作工業設施，穿過林立的廠房，直奔最盡頭的核心農園。
縱使濃霧中的視線不佳，卻不影響車子的行速，因為在巴庫爾就算不依賴自動駕駛系統，車內影像強化界面早已被視為本地交通工具不可或缺的標準配備。車子的外殼是顯眼的亮黃色，兩側印有雷射反光處理的『 BPD 』字樣，表明這是屬於巴庫爾警方的巡邏車。
車內坐著三個巴庫爾警察，他們的制服是跟車身一樣的顏色，事實上 BPD 從創立到現在為警員換過三款制服，不論款式如何改變，一律都決定採用鮮豔的色系。這幾位警員已經超時執勤好一段時間，表情都透著疲勞與不耐。
坐在後座的是三人中最資淺的警員，才剛從警校畢業不久，因此被兩個前輩們丟到後頭操作車內電腦。「 勤務中心，這是PV21， 」他對著通訊器說道，「 即將到達報案地點，詢問資訊更新狀態？ 」
「 PV21，你們比預定時間晚了五分鐘， 」無線電另一頭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敘述事實，而非指責，不過還是惹的駕駛喃喃發出咒罵聲，超時工作讓他們已經累積不小的火氣。「 任務狀況並無更新資訊，請依照原本指令行事。 」
「 瞭解了，勤務中心。 」年輕警員關閉無線電，繼續操作電腦，將銀幕連上這區的監視系統，他瞧瞧鏡頭，再看看勤務中心傳來的紀錄畫面，茫茫畫面上看不見值得注意的跡象，但是動態偵測器的警報卻足足響了半個小時。
這時坐在副手席的組長轉過頭問道。「 能夠進行影像辨識嗎？ 」
「 沒辦法，霧氣影響了影像的解析度， 」年輕警員搖搖頭，巴庫爾政府在設置監控系統的預算上一向吝嗇，不肯顧及裝備品質，這些廉價貨特別在霧季期間根本形同虛設，「 而且這一帶的還是舊式系統，所以不用對辨識軟體抱持期待了。 」比起設施的重要性，經費往往會優先投入到納稅人眼睛看的到的地方，因此住宅區的公共設施換新速度比工業區要快得多。
「 該不會只是哪來的小鬼故意在那裡瞎晃惡作劇吧。 」
「 我看是腦袋搭錯線的瑞隆納教徒， 」駕駛抱怨般說道，他和絕多數黃區出身的聯邦公民一樣，不喜歡、也瞧不起紅區的狂熱宗教份子，特別是因為政府答應讓那個主教來訪，簡直讓警方這陣子忙翻了天。「 只有瘋子才會待在那種環境這麼長一段時間。 」
「 荷莉還在生氣嗎？ 」組長和駕駛搭檔好幾年了，完全能理解對方現在的心情有多惡劣，家裡孩子剛出生還不足月，局裡就取消大家的休假，還得超時值勤，連老婆都在視訊裡跟他鬧彆扭。
「 是啊，謝謝你提起這件事喔。 」駕駛沒好氣的回道。
「 那麼，我有跟你說過我家管帳婆在布里 …… 」
「 說過好幾千（ 百 ）次啦！ 」另外兩人異口同聲的喊道。
數分鐘後，核心農園 ……
「 到達地點啦。 」駕駛將車停下，透過車窗觀察。
「 我看到了，在那裡！ 」年輕警員指著窗外方向，不過這裡尚有一段距離，就算藉助影像強化效果，也只能依稀看到目標模糊的身影。
「 真不愧是年輕人，眼睛真利， 」組長嘟噥著打開廣播器，發出勸告。「 市民，這裡是管制區域，請前往本車出示身份。 」
不過黑影依舊不為所動。
「 市民，我們是巴庫爾警察，請配合指示表明身份！ 」
「 為什麼整棟建築黑漆漆的，一點照明都沒有？ 」年輕警員抱怨道。
「 少笨了，難道你小時候上課都在睡覺嗎？ 」駕駛回道。「 農園的外層玻璃都是單向透光，作物入夜後是靠人工光源繼續培育的，不讓光線溢出是要確保提高能源的運用效率。 」
「 夠了，我們下車過去瞧瞧。 」組長拍拍搭檔的肩膀，並向後頭的年輕人下令。「 你留在車上，做好跟勤務中心的連繫。 」
「 嗄？ 」駕駛露出不情願的表情。
「 車子又不能開上農園的大門階梯，只能徒步走過去了。 」組長聳肩說道。「 趕快搞定這件事情，就能回去休息了。 」
「 唉，好啦好啦。 」駕駛搖搖頭，打開車門跨出外頭。
夾著大量水氣的熱風瞬間灌進車內，雖然車門闔上後，空調很快就將內部的溫濕度回復到設定的標準，年輕警員仍能感到制服下生出濕黏的不適，不過再怎麼說，他還是很慶幸自己能夠留在車上，巴庫爾的戶外就像是超級天然蒸氣浴場，剛從警校畢業的他，對於某些室外訓練課程仍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組長和駕駛這時已經走了一半的距離，從車內只能勉強看到他們的背影，兩人左右拉開距離，慣用手搭在腰際以便隨時抽出警棍，巴庫爾並沒有開放民間擁槍，也未曾發生槍擊案件，因此警員在值勤時並不會將配槍視為首選裝備。
「 PV21，我們這邊失去該區監控系統的連線， 」這時無線電響起勤務中心的聲音，不過夾雜逐漸加劇的雜訊，很快便蓋過耳朵能辨識的程度。「 請在現場進行檢 …… 」
年輕警員將視線轉回電腦銀幕，擺弄著機器試圖找出問題，以至於外頭的同伴倒下時，他甚至還未對那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做出反應。本地警方購置巡邏車時，不認為警員有遭遇槍砲交火的狀況，因此直接購入民用載具充數，這表示巡邏車的外殼在面對小口徑武器攻擊時，簡直沒有防護效果可言。
從霧中響起第二次射擊，一梭經過硬化處理的鎢蕊彈，毫無阻礙的穿透車殼，或者應該說是兩層車殼，將巡邏車打出一排對穿孔，而年輕警員的右肺葉和肝臟剛好在其中兩顆子彈的射線上，他癱在座椅上，驚恐看著鮮黃色的制服被鮮血快速染紅，在陷入休克之前，根本沒想到打開急救包處理傷勢，而是本能的按下向勤務中心發出緊急求救的按鈕。
巡邏車PV21的求救訊號傳到勤務中心，整個警局就像桶了蜂窩般騷動起來，這個殖民地的治安單位從未處理過這種程度的暴力事件，當班的主管一面在腦中努力回想教科書的準則，一面用顫抖的聲音下令派遣更多的警員前往案發地點。
農園一帶的監視器全部停擺，巴庫爾警方抽調了手頭上能動用的所有警力，試圖靠人數來包圍失聯的區域，而這是現場指揮官所犯下的第一個錯誤，警員在匆忙出動下並沒有配帶適合的裝備，他們隨身攜帶的視覺濾鏡雖能看透濃霧，但是視野不佳，而且無法跟武器的準星連線，難以有效發揮火力，第二個錯誤是沒有建立妥善的指揮鏈，結果當展開的隊伍遭到不明槍手的精準狙擊，空有龐大人數的警隊頓時大亂，分散成數個孤立的小分隊，現場指揮官無力將部下再次整合起來，只能坐視混亂的程度持續提升。
槍戰並沒有持續太久，但是在警方高層的失當指揮下已經讓他們承受極為慘重的傷亡，當來自農園的槍擊頻率越來越零星，直到完全靜止後，現場指揮官命令還能行動的警員朝建築物逼近，試圖縮緊包圍網。而這是他所犯下的最後一個錯誤。
農園將作為肥料的營養液用於霧耕作物的灌溉，殘留的有機物質會集中流入建築物底部的廢水處理槽，在發酵過程中產生的沼氣會另外收集起來，回收到化學工廠再利用。而當警員們膽戰心驚的聚集到農園周邊時，底部的沼氣儲存槽卻發生了爆炸，從地下竄出的火焰瞬間吞噬這個充滿易燃物的建築，鋪設在外圍的濾光玻璃並不是以堅固見長的材料，完全無法承受從內部爆發膨脹的壓力而碎裂，化為萬億的致命利刃朝著警員們噴射而去。
在隔日的曙光再次照亮巴庫爾市之前，農園慘劇已經傳遍整個殖民地，巴庫爾警局一夜之間就折損了大半外勤警員，警局局長引咎辭職，接任者宣告為了維持警隊的運作，將不得不從警校抽調高年級生來替補短缺的人手。
藉助人事電腦的精算，巴庫爾警局在當天下午便向行政議會呈上一份企劃書，內容是重新規劃內部人員調動，以及因應巴利斯坦主教到訪的維安計畫。
除了警力問題造成的治安缺口，市民關切的另一個話題就是核心農園遭到焚毀的意外，這表示殖民地喪失自給糧食的機能，從某個角度來說，這甚至是比警力不足更加嚴重的問題，關於未來的糧食供應計畫，也同樣送進行政議會進行審理。
行政議會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進行決策，這不是因為立場相左的政黨願意放棄嫌隙，而是他們並沒有多少選擇方案的餘地。在事件後第二天的正午，自治政府發言人在媒體鏡頭前，向全體市民宣布擬定的應變措施。
警校將抽調一半的高年級學員作為緊急補充人力，此外，除了重大刑案，巴庫爾警隊會縮小轄區，只負責聯邦公民居住的行政分區，至於教徒聚集的四個分區，則由教徒自行組建的戒律衛隊來取代警方的工作。
糧食方面，自治政府會在聯邦代表團的協助下重建核心農園，至於在農業機能恢復運作前的空窗期，會動用緊急預算來從鄰近的聯邦世界購買糧食，而掌控著殖民地星際物流的夏柏雷商會將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
經過農園事件，礦工黨的議員們發現他們的主要政敵居然一舉掌握了殖民地三成的行政分區，因為官方治安單位的撤出就等於教徒們變相取得控制權，不僅如此，聖民黨也會因其幕後金主：夏柏雷商會的糧食援助而提升名望，而最糟糕的是他們對此完全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手成為這起不幸意外中的唯一受益者。雖然也有議員基於懷疑而不斷向警方關切農園事件的調查進度，但是依照調查小組的進展情形，實在無法期待能找出任何支持這些陰謀論點的證據。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