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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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30
數不清的魔法陣將蕾菈亞圍住,就像是在處刑台上一層層綁住少女身體的繩索般帶來絕望。

見到此光景的人,肯定都會哀嘆少女連屍骨都無法留存的悲慘未來吧。

畢竟,誰又想得到這樣的光景呢?

宣告死亡的純白薄紗內側,出現了同等數量的金色光輝。蕾菈亞彷彿置身事外般,輕輕開啟了雙唇:

「菲艾諾總是主動親近過來,我一直以為可以就這樣待在她的身邊。」

『否定。對菲艾諾造成危害者,應視為敵人。』

琥珀色的眼眸透出悲傷的神色,即使如此斐爾的決意也沒有改變。

蕾菈亞從來沒想過,天使居然會因為人類露出這樣的表情。正因為這樣,蘊含在祂話語中的重量才讓人一時喘不過氣。

「……祢說得對。」

會傷害朋友的人,不能叫做朋友。

雖然天使沒有告訴她朋友是什麼,但是蕾菈亞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想要朋友,並不像是吸血鬼。更何況,就算身邊沒有任何人,現在她也擁有了足夠的力量。

「斐爾,可以讓我離開嗎?然後,替我向菲艾諾說一聲對不起。」

『否決。』

被壓在少女身下的天使淡淡出聲,新的光芒隨即匯集成漩渦。然而每當白色的波濤試圖淹沒少女,金黃的堤防必然會以相同、甚至勝過祂的速度顯現。

「拜託祢。」

『否決,敵人應該排除。』

「可是……祢現在打不贏我。」

蕾菈亞的眼中閃出金光,隨後世界改變了。

房間的木牆變成石壁。牆壁上出現燭火,以及僅僅一扇位於高處的鐵窗。轉眼間,室內所有的擺設消失,只剩下一張附有頂蓋和床簾的豪華大床。

猶如故事中魔王用來囚禁公主的房間,出現在現實當中。蕾菈亞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變成紅黑相間的短禮裙,她跨坐在穿著純白禮服的菲艾諾身上。不過光是如此,無法讓天使動搖……

『幻覺沒有直接威脅。』斐爾面無表情地道破魔法的本質。

確實,單純的幻覺不會對菲艾諾的身體造成傷害。而且蕾菈亞沒有詠唱咒文,所以魔法的規模和持續時間應該會下降。

然而那只是因為沒必要。斐爾的表情很快凍結,睜大了雙眼。

『剛才,應該使用了力量……』

「是嗎?也許是幻覺吧?」

蕾菈亞察覺到菲艾諾的身體傳來輕微的顫抖。

兩人的身邊,如今一個魔法陣都沒有。並不是本來的魔法陣變得看不見,而是斐爾本身使用了魔法這件事「一開始」就是她製造的幻覺。

「菲艾諾的魔力,被我搶走了很多,在她的身體裡面祢贏不了我。」

斐爾沒有回應,因此她繼續說:

「我還有要去找的人,祢能幫我照顧菲艾諾嗎?」

『……何人?』

「偷偷摸摸對菲艾諾用了魔法的傢伙。」

赤紅的眼睛裡正燃燒著火焰,她不明白自己的手為什麼會握緊到疼痛的程度。但是躺在底下的天使似乎發覺這份心情的正體,祂收起了敵意。

「謝謝祢。」蕾菈亞說。

接下來的,應該由她一個人解決。這才是適合她的生活方式。

蕾菈亞相信自己肯定能像她所憧憬的靈種那樣,成為能夠享受「一個人」的理想存在。

***

這一年已經接近尾聲了。

德雷蒙家和北方商隊的皮草交易,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完成。宅邸內外需要治辦的事項,也在羅薩利大人的領導下進展得很順利。

身為這座宅邸的衛兵隊長,漢斯往往在這個時期都會過上一段無事可做的日子。

然而,今年卻有所不同——

上午,羅薩利大人讓他和維斯特送了一封邀請函到教會。

德雷蒙家向來和教會關係良好,因此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前往大教堂。只不過見到受邀的對象後,漢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對方是個可愛的女孩。

有這樣的女兒在家裡等著自己的話,他每天都會拚死完成工作然後儘早趕回家吧。換句話說,對方是能夠當作女兒的年紀。

想到要邀請那樣的女孩到德雷蒙家,漢斯的心情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過和心情不太好的他相反,維斯特似乎積極地打算做些什麼。明明是要把邀請函交給傑斯先生,他卻刻意從學舍進入,擺明是想接觸那個女孩。

接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沒有閃開石頭的維斯特受傷了

看到這情形,漢斯也只好壓抑住不想扯上關係的心情裝作生氣的樣子。可是就在這時候,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他從來沒有聽過有人能將傷口轉眼間治癒。

不論是實力如何高強的憑依者,也從來沒有人能像施展奇蹟那樣碰一下就將傷勢消除。

那個女孩絕對不正常……

雖然最後順著事情發展回到了宅邸,這份強烈的印象也沒有隨著時間變淡。如今漢斯坐到房間中的椅子上,疲憊地看向已經入夜的窗外景象——

「漢斯先生!」

沒想到才剛坐下沒多久,和他很熟悉的衛兵便衝到房間裡來。

「你連門都不會敲嗎……算了,發生什麼事?」

「先生,前院有入侵者!」

「什麼?通知在別棟聚集的傭兵團!對方有多少人?」

「只、只有一人……」

「哈?」

只有一人的入侵者?漢斯的額頭上浮現青筋。衛兵的表現誇張得讓他誤會,這不擺明了是小偷潛進來嗎?

雖然名份上是下級貴族,但是實力有資格擠進王國前十的德雷蒙家,怎麼能因為一個在前院就被發現的蹩腳小賊慌了手腳?

「不用去找傭兵了,你和其他衛兵去把人抓起來。」

「可是,就是抓不到才……」

「我有沒有聽錯?連個小偷都抓不到,你們這些衛兵還配待在這裡嗎?」

「屬、屬下明白了。」

「等等。」看見衛兵臉色蒼白地準備轉身,漢斯叫住了他。

「把訓練中的憑依者也帶去吧。不管怎麼樣,不許讓對方靠近大宅。」

「是!」說完後,衛兵就匆忙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那個衛兵雖然還年輕,不過漢斯清楚他的能力。盯上貴族的狡詐竊賊在首都裡也偶爾會有,他應該不會因為這樣就輕易慌張才對。

難道說對方是憑依者?有實力的憑依者,要不就是進入教會騎士團,要不就是被王國徵召為軍人,再來最有可能的就是像自己這樣成為貴族私兵的傢伙了。

前兩種不用考慮,但是如果是敵對家族派來的話,人數不會那麼少。這麼一想,果然潛入的人只是普通小偷吧?

大約五分鐘後,不是剛才熟識的衛兵,而是年長的男僕急忙敲響了漢斯的房門。

「請進。怎麼了?是抓到剛才的入侵者了嗎?」漢斯問。

「不、不是的,隊長。衛兵們向您請求支援。」

「搞什麼!?」

漢斯猛然站起來,背後的椅子撞到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衛兵沒抓到人嗎!就算是這樣,那些憑依者呢?」

「唔,他、他們正在奮戰中。」

察覺男僕因為他的氣勢而嚇得全身僵硬,漢斯慢慢吐了一口氣。事情也許比他想的還要嚴重,但是過於驚慌導致誤判也太蠢了。

「入侵者的位置清楚嗎?」

「是的。還在前院,而且沒有發現有其他同夥的跡象。」

看來對方雖然只有一人,卻很會溜的樣子。漢斯拿起房間角落的單手劍,為求謹慎再向男僕從說道:

「對付狡猾的賊人,一定的人數是必要的。你去把待在別棟的傭兵團帶到前院。」

「這個,在下屬被派來通報隊長的同時,就有人去請求傭兵團協助了。」

雖然對底下的人沒得到自己同意,就擅自行動這點有些不滿。漢斯依然點了點頭。

「那好,為了盡快解決,你就幫我帶路吧。」

「請、請問不用通知羅薩利大人,或者維斯特大人嗎?」

「不,他們接下來有邀請的客人。我們儘速解決,事後在呈報就是。」

「是的。」

漢斯在男僕從的引導下,迅速往騷亂發生的前院移動。

這個宅邸的衛兵接近三十人,培養起來的憑依者私兵也有超過二十人。再加上和德雷蒙家有關係,平常負責在外地護送商隊的傭兵團……

這小偷還真是倒霉,只能說對方根本挑錯時機了。

一到達前院,漢斯立刻找到入侵者的身影。對方被數倍的兵力壓過,下一刻隨即露出了無法挽回的破綻……什麼的,並沒有發生這種事。

擁有一頭金色長髮的纖細少女,正直直站在人群形成的包圍中央。

「噢啊啊啊!」一名壯碩的男子發出怒吼。

那是私兵中能力很被看好的憑依者,漢斯記得那個人是除了他和維斯特以外,唯一能夠使用魔法的戰力。

才剛這樣想,男人便往前伸出右手,左手則從旁邊固定自己的手臂。他就像是防止身體被震飛般,壓低重心——那是準備使用魔法的姿勢。

土石聚集到手掌前方,形成巨大的岩塊。接著,重物以驚人的速度飛了出去。這即使對成年男人來說也是非常恐怖的攻擊,入侵者那細如柳枝的身軀很快就會被壓碎,要是那個憑依者不是朝自己腳下發射出魔法的話……

「唔噗!」健壯的男子被衝擊掀飛,仰躺到地上不省人事。

那傢伙傻了嗎!為什麼自滅啊!?

「隊長!」

一名衛兵向他跑來,漢斯立刻控制自己的表情。他必須保持鎮定才行,底下的人們肯定也是因為現場沒有指揮官所以才會犯下失誤,遲遲沒能逮住入侵者。

「你們做得很好。不是已經包圍對方了嗎?接下來只要冷靜地抓住她就行。」

在他的眼裡,入侵者只是一個會竄來竄去的小賊。既然已經將她逼到院子中央,那勝利自然十拿九穩。然而,衛兵激動的喊聲打破了他充滿自信的表情。

「不是的,隊長!從剛才開始,想要攻擊那個少女的人,不是往奇怪的方向跑去,就是朝自己身邊胡亂攻擊。」

衛兵解釋的途中,另一名衛兵突然衝向庭院中的樹木,迎頭撞上後昏死過去。漢斯睜大雙眼,愣愣地聽著面前的衛兵說:

「我們沒有包圍她,只是沒人敢靠近而已!」

「傭、傭兵呢?從別棟趕過來的傭兵應該要到了才對。」

雖然作為保護這棟宅邸的衛兵隊長,倚靠平時在外執行任務的傭兵團有失面字。但是傭兵的戰鬥經驗比他更豐富,其中也存在一些憑依者,漢斯利用這最大的靠山讓自己維持冷靜。

「隊長。別棟剛才派來半數的傭兵,他們也都全滅了!」

「別說傻話!你是想跟我說一個入侵者就把德雷蒙家的過半戰力都打倒了嗎!?」

事到如今,漢斯已經失去作為指揮者的冷靜。他提起衛兵的領口,可是突然降臨在身上的寒意卻讓他鬆開手。跌到地上的衛兵,則是全身發抖到連站都站不起來。

以黑夜為背景,擁有金色雙瞳的少女居然主動往這邊走近。

感受到敵意後,漢斯拔出了劍。從部下口中聽來的詭異狀況,還不至於讓他這個隊長連戰鬥的本能都忘記。不過,當他看清入侵者的臉時,仍然因為那脫離凡人的容貌而暫停呼吸。

身上穿著紅黑相間的短禮裙,少女如同散步般悠然走近。過程中沒有半個人阻止她,不,應該說除了漢斯和地上的衛兵以外根本沒有人注視少女的方向。

和過去相比,這次的入侵者看起來十分不堪一擊,甚至讓他想將劍收起來憐愛對方。但是看見少女提在背後,苗條的身體完全藏不住的巨大鐮刀後,漢斯握著劍的手不斷發抖。

「隊、隊長……」

癱坐在地上的衛兵發出沒用的聲音,讓他實在很想罵人。不過,入侵者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是管理他們的人?」少女問。

「沒錯。妳知道這裡是哪裡嗎?要是不想和德雷蒙家全面開戰的話,就將派妳來的勢力說出來,然後立刻離開……」

「如果是管理的人,就不用幻覺好了。」

少女直接無視他的警告,但是漢斯卻沒有時間感到憤怒。原本各自望著奇怪方向的衛兵和憑依者們,突然將視線聚集到同一個地方,並露出吃驚的眼神。

對方身上的禮裙變成純黑的洋裝,背後的鐮刀也化作黑影在空中消散。少女用和剛才不同,宛如夕陽般的緋紅雙眼看著漢斯說:

「告訴我維斯特在哪裡,好嗎?」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導致漢斯的眼睛幾乎要變成圓點。愣了好幾秒後,情況才終於在他的腦中逐漸拼湊起來。

「呵,呵呵……原來是幻覺魔法啊。還真是適合小賊的卑鄙伎倆。」

「你要戰鬥?我只是要找維斯特,所以可以不跟你打。」

「哼,別小看人。幻覺這種東西,知道後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他將劍柄收至肩膀上方,劍尖對準少女的胸口。淡紫色的光芒在空中形成紋路,接著纏上手中的武器。

利用魔法加速的刺擊,一般人的眼睛就連追都追不上。既然少女已經解除幻覺,那他的劍就肯定能在對方再次使用魔法前貫穿少女的胸口。漢斯忍不住露出笑容。

「妳已經輸了,不想死的話就投降吧。」

「就算不用幻覺也能贏。讓你體會到的話,你會告訴我維斯特在哪裡嗎?」

察覺少女的眼中浮現金光,他動手了。連劃破空氣的聲響都來不及傳入耳朵,化為銀光的利刃便傳來刺穿物體的手感。

「咕……!」

「隊長!」坐在地上的衛兵發出驚叫。

血柱從漢斯的肩膀噴出,但是他仍然努力睜大雙眼,試圖看清楚發生在眼前的事實。

比人還要巨大的魔法陣出現在前方。以立體的方式相疊的光環中央,鏡射或互補、垂直或平行的幾何圖形正緩慢地旋轉。他從來沒看過如此複雜的紋路,甚至讓漢斯癡癡望著眼前的藝術。

在他的背後,空間彷彿裂開般從缺口中迸出金色的光芒。他的劍尖就是從那裡刺出,沒入自己的身體。

就算從未見過這等誇張的魔法陣,漢斯也從軼聞中聽過唯一能造成這種效果、聲名遠播的大魔法。

「可惡,這不是要幾十個人才能施展的魔法嗎……」

少女將傳送魔法關閉,隨即發出「鏗!」一聲的金屬哀嚎。漢斯的手上只剩下一把斷劍,而另一半則插在他的肩膀上。

這還真是淒慘……漢斯想著,無力地跪到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漢斯先生!」

他注意到從別棟緊急趕來的另一半傭兵團,以及由於無法置信的光景而大喊的衛兵和憑依者。漢斯將視線移回眼前的少女身上。

「妳到底……是誰……」

「蕾菈亞・佩蒂特。」

少女冰冷地回答,然而漢斯卻看見她的眼眸深處正燃燒著烈火。

「佩蒂特……」

這不是貴族,或者某個顯赫家族的姓,但是他卻覺得自己聽過。到底是在哪裡……

「這是我爸爸的姓,我想媽媽的姓氏應該比較有名。」

……

不會吧……

佩蒂特確實不是有名的家族,可是漢斯想起來,那個「大英雄」的女婿似乎正好是這個姓氏。萬一是真的,那這個女孩身上便流著最強的血液。

「可以告訴我維斯特在哪裡了嗎?」蕾菈亞問。

漢斯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傷口不斷失血,再加上察覺到少女的身份,正常來說他早就該喪失戰意。不過,作為現場唯一能指揮的人,尊嚴和責任感讓他張開了口——

「所有人,全力攻擊入侵者!絕對不許留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貴族的宅邸中,敵方只有一人的混戰正式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