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少年們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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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30
倚在玄關的鞋櫃上,一頭凌亂的漆黑秀髮、隨便紮起的馬尾末端稀奇的有著一抹不對勁的白,表情淡然的少年,一隻手插在口袋中,看著自己手上的那份標題寫著【退社申請書】的紙,沒有嘆氣,只是靜靜地保持著這個動作。
夕陽的餘暉照射進這所學校的玄關,正對著門口的公告欄上,貼滿了某人與某人的緋聞消息,還有謾罵的留言紙條,數量多到無法看到公告欄原本正在宣傳某些活動的海報與其原有的綠色底。
「你終於要退社了嗎?純白學長。」
口氣中帶了點戲謔,那不知道何時來到少年附近,一名身穿水手服的女學生,嘴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胸前的紅色領結隨著呼吸起伏,那紅色代表少女是這所學校的一年級生,而擁有天空藍色領帶的少年──純白,則是二年級生。
「真算你聰明,要是再讓學長繼續待在社團裡,真不知道還會惹出什麼事情!」少女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不可一世地對本應用敬語與禮節對待的學長-純白,用令人不快的語調嘲諷著純白:「那份申請書就讓我來轉交給社長她們吧,算是學妹我最後的一點敬意如何?」
「這就免了吧,老子我有手有腳,社長那邊我會自己去的。」將申請書胡亂塞進口袋,純白將滑下去的背包肩帶拉回原位,一個轉身,準備朝著校門的方向走去。
「嘖,那就算囉!不過你可別想要玩什麼把戲喔,說到底,副社長那件事都是因為──」
「那件事輪不到你來說,婊子。」純白背對著少女,轉頭用有如剃刀那般鋒利的眼神瞪向少女,令少女與其帶來的跟班們,全都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確認少女不再廢話,純白搔搔自己的後腦勺,然後再次邁開步伐。
時代在變化,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美好,但每個時代,都會有被犧牲的東西,還有人。
女多男少與各種高壓政策的施行下,這個原本男尊女卑,後來逐漸接近兩性平等,現在又完全轉變為唯女獨尊的嚴厲社會,身為這個世界最後的男性之一、這個時代被犧牲掉的人們的其中之一,純白明白自己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自己不是女人。
「只有女人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是嗎……」低頭輕聲說著,在熟悉的、被夕陽橘紅色光輝照射得閃閃發光的道路上,背對著太陽的純白,卻深知自己繼續走下去,也只有被影子覆蓋的黑暗道路可走:「我也不是自願生下來就是男人啊!」
如果自己是個女人,或許自己就不會受到霸凌、不用被迫離開自己最愛的領域、甚至不會被父母給拋棄了吧?
深知這個世界沒有如果的純白,想到這裡,不甘心的緊咬嘴唇,卻沒有拔腿狂奔,在這不公的世界當中,他早已習慣如此生活。
順著熟悉的巷道前行,不時迴避著來往路人的目光,純白低著頭不發一語,如果是平時,他可能會大方地怒瞪回去,可今天他沒有那個心情那麼做,比起去做這種無關緊要的動作,不如加緊自己的腳步,現在的他是這麼想的。
不久後,太陽已完全沒入地平線,住宅區的街道上一片漆黑,這一帶的路燈點亮的時間稍嫌晚些,如此狀況可說是正常的,純白也不會因為這點黑暗就迷路。
穿過一個個住宅所照射出來,令人忌妒的溫暖燈光、還有許多蜿蜒曲折的黑暗小巷……純白停在一座透漏著微弱光芒的民宅門口。
這棟住宅一邊緊連著不明原因、已很久沒有開門營業,並且沒有半個學徒的劍道道館。
「動作太慢啦!腳長那麼長是裝飾嗎?」
「嗚哇!!」
被來自後方突如其來的話語所嚇到,純白向前跳了半步,像個舊時代女性看到蟑螂那般的動作單腳站立著。在純白的後方,一個嬌小的人影,因路燈點亮而現出真實面目,那是一個跟國小二年級的小鬼差不多高的老婆婆。
「不要嚇人啊!臭老太婆!」純白沒好氣的將流氓少年的表情擺上自己的臉,用毫無長幼禮節的口氣對著後方的婆婆大罵。
「那就不要讓老人家等啊!你這小王八蛋!」這婆婆也不是好惹的,睜大雙眼用一點也沒因為衰老而變得虛弱的洪量嗓音反擊純白。一邊罵,還一邊踹開純白,繞開門前鋪設石塊的部分、用隨身攜帶的鑰匙打開拉門,由於有些老舊的關係,門軌有點卡住,但婆婆用力一推,門就乖乖的撞向一邊,隔壁道館那斑駁的木製招牌還因此歪斜了一些:「進來啊!愣在那邊做什麼!?」
純白吞了吞口水,仔細看著門前的地面,雖說是夏末,但這幾天並沒有下雨,鋪著幾個大石板的土面有些潮濕的感覺,像是有翻過土的樣子。他認識這個婆婆已經很久了,雖說婆婆是出生在第一位女性世界總理上任前的百歲人瑞,但那有如頑童一般的惡劣個性卻完全沒有隨著年華老去,婆婆那對於惡作劇玩弄別人把戲的熱愛程度,讓他人望之卻步,換作是其他人,每天被各種惡劣的方法整翻天,一定是受不了的,可純白卻有著必須每天在這裡受苦受難的重要事由:
「喂!!別慢吞吞的!不然就要扣你薪水囉!!」
他是這戶人家的幫傭打工仔。
由於在社會上男性備受歧視,相對於要找工作,也變得困難,這位婆婆是個獨居老人,雖說身體硬朗得不像話,但受限於倒縮的嬌小身材,在生活上還是會有相當大的不便。幫傭在這個家庭裡,也就存在著某種程度的必要性了。
然而純白之所以有機會得到這份工作,就要全部歸功於這位頑童婆婆的惡趣味了,在純白之前,當然有不少來到這裡照顧婆婆的家事工作者,據說能安然撐過兩周的人少之又少,待得最久的人,也只不過待了一個月。家事事務所接連不斷的家事工作者辭退,最後這些事務所就沒有任何人敢去婆婆那裏工作了。之後就是苦無工作可尋的純白,誤打誤撞的得到這份工作,且因為『不忍耐下去,就沒工作可做了!』這樣的想法,讓他撐過各式各樣的難關,而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惡作劇襲擊後,純白也基本上習慣了。
『習慣就可以破解,就像現在!』習慣婆婆一切手段的純白,嘴角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這是他今天的第一關,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會在起頭上敗陣下來!
濕潤的泥土、不明原因出門的婆婆,以及剛剛婆婆刻意繞開鋪設石塊部分的動作,這地板絕對有古怪!!十有八九是挖了坑,讓人掉下去的那種老套把戲!
『只要循著婆婆剛剛走過的路徑,就不會踩進陷阱裡!』因為設套者是知道自己的陷阱在哪裡的!
抱持著某些程度的自信,純白大腳一跨,穩穩地踏在婆婆剛剛踩過造成的小小腳印上,先略加重力道,確認沒有塌陷的危機,接著如往常一樣的,將自己的體重施加在那之上,然後──
然後就掉下去了,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臭老太婆!!!」整個洞的大小經過計算,高度到純白的胸口,寬度剛好塞下整個純白,理所當然的卡住,如果此時有個強迫症患著經過,一定會因為此景而得到莫名的好心情吧?
「你還太嫩了,臭小子,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婆婆發出令人討厭的笑聲,彎著腰俯視卡在洞中的純白。
「如果你五分鐘內沒有爬出來的話,婆婆我就要再追加整桶的蚯蚓喔~~」
一臉愉悅的婆婆用戲謔的表情,從門後拿出一桶挖洞時收集起來、那拚命與夥伴們互相推擠蠕動的大量蚯蚓,老兄們泛著濕滑光澤的身軀,噁心程度絕對不輸用手挖大便。
看著那桶展現異常生命力的東西,純白發出了丟臉的慘叫聲,還拚命的模仿那群老兄的姿勢,在洞裡像個白癡那樣用力左右晃動,但身體就是沒辦法從洞裡移出一分一毫。
「時間到囉~」婆婆露出那看似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然後拿起桶子。
將滑膩的老兄們全部招呼到純白的頭上。
手裡拿著婆婆送的便當,純白一身泥濘、步履蹣跚地走在昏暗的回途之上。
今天婆婆有急事,所以在一陣惡整之後,把便當塞給純白,就匆匆地把純白給趕了回去。
而且還是帶薪休假,如果省去那惡劣的把戲,那純白應該會感到高興,可因為被一群熱情的老兄給肆意侵犯過後,他只剩下一肚子的怒火。
走在回學校宿舍的路上,這時已經是傍晚六點。純白刻意放慢腳步,望向有附設國中部的麝蘭高中,燈火在遠方帽角山腰間閃爍,在明亮的女生宿舍旁邊,明顯黯淡許多的就是住民稀少的男生宿舍。從附設國中直升高中部,男生宿舍那小小的六人房間,純白至今已經住了起碼四年多一些,卻依舊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想早點回到宿舍休息,又不想那麼做,如此矛盾讓他無法加快自己的步伐。
純白不是一個人住在這六人房,雖然男生宿舍只有他們那麼一間有住人,但學校完全不給他們換房間的機會,以至於他們必須要被迫在這間房間相處六年。這間六人房沒有住滿,除掉一個從其他區跨區入學的人,其他三人都是純白自孤兒院設施,從小相處到大的夥伴,一同度過不少歲月與人生難關,是相當重要的、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想起那群白癡日常生活中總掛著的智障笑臉,純白偷偷在路燈無法照到的陰影中,揚起自己的嘴角:「我得趕快回去才行啊!」,他終於邁開步伐,加速到奔跑的程度,在入夜之後變得十分寧靜的巷道之中奔馳著,奔向他既陌生卻又十分熟悉的那個地方。
坐落在舊校舍的後方,那方正的五層樓建築,男生宿舍與女生宿舍外表上有著明顯的不同,女宿外牆翻新過不少次,當然內部設備也是每過五年就會全面更新過一次;相隔僅僅一條防火巷的男宿,自多年前開始,入住人數就直線下降,外牆跟裝潢設備年久失修,甚至還可以在宿舍內部找到盛開的牽牛花。
美其名叫做貼近自然、綠化建築,事實上則是需求多寡的分配取捨,純白等人入學前一屆就已經是個完全沒有男性學生入學的學校,原本學校就已經打算要將男宿翻新改為統一宿舍,反正變成女校了,那再分男女宿舍也沒什麼意思。
推開男宿鐵門,純白走進空蕩蕩宛如廢墟的男生宿舍,這裡甚至連清潔工都不會來,學校只要求他們將他們使用到的地方清潔乾淨,因此這間宿舍,只有他們的房間,還有離他們房間最近的廁所是乾淨的,其他地方少年們一概視而不見,連同偶而從其他無人的房間竄出的黑影也全部無視掉。
數著階梯一步一步朝著房間走去,餘光瞄見不少亂竄的黑影,純白下意識地將其全部解讀為與他們一同定居於此的野生動物,而非妖魔鬼怪,這樣比較不會胡亂的擔心害怕。
暗自開始了日復一日的每日任務-抱怨為何空房間這麼多,卻依舊給純白等人一間位於五樓的高樓層房間,更別提這整棟建築的電梯早就不能使用,每天爬上爬下根本就是在考驗他們的耐心。可抱怨了四年,房間位置也沒有從五樓掉到一樓,純白很快就放棄繼續在這問題上著墨。
爬了不少階梯,純白確認自己數的跟之前的都一樣之後,確定完成了每日任務,他沒有因為爬了五層樓的樓梯,就滿身大汗、氣喘吁吁,畢竟是個體能十分強大的劍道社社員,應該要說前社員。社長對於他們的體能十分重視,而純白自身的基礎能力也不差,再加上這是每天都在爬的,自然不會有什麼爬完就升天的狀況。
「喔~耶,今天的我還是一樣厲害!」
看著身後的長著幾朵紫色牽牛花的樓梯,純白高舉雙手,擺出勝利的姿勢,貌似陶醉在連自己也覺得沒什麼了不起的成就之中,這樣的自我娛樂,他每天都會來一次。
動作維持了十秒,覺得手臂開始酸了,純白這才放下,轉身朝著位於樓梯右側最底端的房間前進。那是唯一一間透出燈光的房間,還伴隨一些吵鬧聲,不時還會聽到有人大吼「你們兩個閉嘴!有空就給我坐下念書!」或是「只有讀書可以改變人生!」這種從古代中國來的無聊思想產生的過時發言。
純白站在房門前,手握著門把,門沒鎖,所以他不需要拿出鑰匙,那他在遲疑些什麼?喔,他八成在想進去要怎麼嘴砲這群吵翻天的混帳王八蛋,給他們來個勁爆的開場白。花費三秒,算了,純白還是迅速的打開破舊的房門:
「吵死人了!你們這群沒爹沒娘的狗屎,再給我几几歪歪,就讓他全裸上頂樓,然後對著住在隔壁棟的校花告白!!」
一連串沒品的發言,像霹靂炮那樣連環轟向在房間裡的所有人,原本嘈雜的房間頓時鴉雀無聲。那幾乎是要毀滅社會評價的處罰發表當然都是開玩笑的(當然他們也沒什麼可以再降低的評價了),但要是真的惹他生氣,還是有實現的可能性,所以大家習慣先看純白當下的臉色來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白癡則例外。
「YO~大白你終於回來了,要是你再慢一點,你就要毀了我們的偉大計劃了啊!!」
突破眾人沉默、迎面而來的是嗓門很大、講話十分誇張的謝元浩,外號是黑人,但其實他並沒有很黑,被叫做黑人,是源於他那跟講話一樣誇張的自然捲爆炸頭。原本是拳擊社,後來也退社了,他自己的說法是受不了拳擊社社長的強壯腹肌蹂躪才憤而退社,當然大家都沒有相信那他的隨口說說。
是個眾人公認的超級大笨蛋,所幸現在純白心情不差,所以就不準備脫掉他的衣服,然後五花大綁扔到天台公開處刑了。
「湯匙、挖洞、天堂。」
站在黑人旁邊,手握塑膠湯匙,頂著兩邊理平的酷炫龐克頭,好像很久沒睡覺,死魚眼外加重重的黑眼圈,雖然有著如此視覺系的外表,卻意外存在感低下。
他是僅次於黑人的另一個笨蛋──罐子。
這名字也是靈機一動的天才院長取的,因為他在孤兒院很會玩踢罐子的遊戲,而得此名,可對於這段記憶,罐子以外的孤兒們完全沒有印象,可見他的存在不是一般的低。
思考永遠慢於他本身的動作,當他意識到需要報備的時候,通常都已經動手下去做了,想要阻止通通來不及,才會成為被列在黑人之後的笨蛋。
「那種蠢事要是被發現,我畢業保送就完蛋了……被抓到不要報我的名字!」
背對著純白,獨自一人坐在書桌前讀書的長髮眼鏡美男子,推推眼鏡,有著讀書人的文藝氣息──他是學年第一的天才優等生—斯皮亞。
在孤兒院時就很愛打小報告,院長才幫他取了這樣的名字。離開孤兒院後,他不再打小報告這種小家子氣的事情,但在純白等人做蠢事被發現,他都會極力撇清關係,同時站在老師那一邊一同訓斥他們的不是。
當然,純白知道斯皮亞也很想亂來,只不過不會明講,總是一邊碎碎念一邊跟上。
「真的要做嗎...?」
陽氣過重的房間裡,出現不應該出現的女性聲音,這聲音並不是收音機或是電視,而是從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口中發出來的-安‧坎達利亞
與純白等人不同,他不是孤兒,而是名門坎達利亞的富家子。
天生擁有一張真女人都羨慕的可愛女人臉,還有嬌小玲瓏的體型,不認識他的人,恐怕都會被這一身的配備騙得團團轉。
被當作女性扶養長大的男孩子,做什麼都像女生,個性膽小又愛哭,可說是舊時代女性(X)的一大典範,但生理上依舊是男人的安,理所當然沒有被轉入女生宿舍,而是跟一群男生一起住,洗澡也是只能跟著進男生澡堂。
是男生們心中『近在眼前的女神(X)大人』。
「那個計畫還要繼續啊?我倒是覺得能做到那種程度已經算是一種成就了,就此停手如何?」
放下書包,純白一副聖人模式剛開啟的模樣,煞有其事的說道。
「NO!!!!不行啊,就是因為到這種程度,才不可以在這邊放棄啊!!事實上就我精準的計算,今天就可以打通通往天堂的道路啦!!兄弟們只需要再努力一點就可以啦!!!!」
「黑人,數學,9分。」
「男人在有意義(色色)的事物上才能展現出真正實力的喲!」
「期末考要是再考差,明年就學弟囉。」
優雅地將通用語參考書翻至下一頁,斯皮亞毫不留情地用語言攻擊抓住罐子肩膀、灌輸奇妙的錯誤知識的黑人,而成績總是吊車尾的黑人,確實不能再優閒下去了。
「咳咳……總之……」
乾咳兩聲,化解斯皮亞使用成績嘴砲攻擊帶來的些許傷害,重振精神。
「男人不就應該前往──雄偉的山與谷嗎!?那裡可是有男人的夢想啊!!!!」
三步併作兩步跳上床,將手指指向天空的黑人,好像聖人一般散發出神聖的光芒,同時發表出從舊時代漫畫中看到,那不合時宜的無理台詞。眼睛跟著散發出光芒的罐子與安見狀,頻頻拍手喝采,但安八成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純白斜嘴,好像拿他們沒轍的模樣笑了一聲,然後站起來,雙手握住黑人的手,用堅定的眼神直視黑人那幾乎被捲毛瀏海遮住的雙眼:
「好吧……既然黑人你都說到這地步了……那老子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與你們一同奮戰到最後一刻吧!」
眾人好像一直在等純白的這句話,連斯皮亞都一副「等你好久了」的樣子,裝模作樣的推了推眼鏡,並亨了一聲。接著所有人從櫃子裡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盥洗用品……還有吃布丁用的【塑膠湯匙】。
「那就走吧!……前往戰場!」
★
「這是正式的文件,有總理親筆簽名與許可的計畫書以及命令書,從現在開始,你無權干涉我與我的部隊執行垃圾清掃的工作。」
校長室裡,校長面有難色的看著身穿灰色風衣的少女,還有隨意扔在辦公桌上的文件。
「你們打算怎麼做?」
「你管不著。」
少女表情嚴肅地順著士兵們讓出的道路,頭也不回、徑直地走向門口。
「那些孩子們很優秀!將來也有接受手術的計畫……即使如此還是要這麼做嗎?」
校長口中的孩子們各有所專長,她認為絕對沒有任何偏袒,如須證明,校長可以拿出公正的資料佐證,即使那群孩子再怎麼頑皮,也絕對不是應該得到如此下場的存在才對。
「哼……和平太久,腦袋都變鈍了嗎?戰場管理者──派絲小姐。」
少女沒有回頭,只聽見她冷笑一聲,然後自顧自地開門離去。
「……在小看我嗎……這不知好歹的小女孩!」
派絲校長憤怒的拍桌,將桌上的文件與文具一同掃落地面,讓其發出各式各樣的哀號聲。遠方領著士兵們的少女則無視從後方傳來的聲響,從容的指揮士兵們行動:
「決不會讓人打擾的……今天就是敗類們滅絕的大好日子!」
★
麝蘭的公共浴場是露天的木製建築,因為是靠山的學校,有不少森林資源可使用,又有天然溫泉湧出,第一任校長就自然而然的將浴場蓋在宿舍之外。這間學校是建立於新法上路之前,因此還保有男女分開的專用浴場,只要五個男學生畢業,大概就會完全打通了吧,畢竟後繼無人。
而這群最後的少年們,所謂的偉大計劃,就是使用吃布丁附贈的塑膠湯匙挖出一個偷窺孔,來偷窺女澡堂。聽起來很荒謬,但他們確實做到了,一開始只不過是黑人想要邊吃布丁邊泡溫泉,吃完閒閒沒事就拿湯匙刮刮隔開男女澡堂的高牆,結果意外的讓自己的爆炸黑人頭像燈泡那樣一閃,就冒出了這麼一個荒唐計畫。黑人跟罐子平時毫無用處的肌肉,還有做為男人總會有的無謂堅持,配上花上大把鈔票買來把房間小冰箱塞滿的布丁──所附的大量塑膠湯匙,再兩個月長時間的瘋狂努力之下,終於將男女分隔開來的『道德防線』,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偷窺洞。
「雄偉的山(胸部) ……壯闊的谷(屁股)……就在前方了,壯士們,打起十三億分的精神上吧!」
指揮者純白,一絲不掛的站在溫泉造景小山上,命令滿身大汗、空有一身蠻力,卻只有在這莫名時刻才會派上用場的苦命工們—黑人、罐子,兩人卯起來拿著湯匙對著牆壁使用傷害只有1的集中攻擊,安則在一旁應援,雖然安對女體沒有任何奇妙的興趣。
舊時代的色情書籍,早就已經無法滿足正值青春期的年輕狼群們那健康過頭的好奇心,連一向正經的斯皮亞,都習慣性的推推此時並不在臉上的方框眼鏡,難掩因期待而造成的緊張,盼望著美好風景降臨在人間的那一刻。
女生們,長期的歧視、壓迫、攻擊,他們都撐過來了(除了安),今天,她們的一切:無論是高聳的山、遼闊的平原、深不見底的谷,少年們所期望與幻想的那個世界,通通都將透過天堂之孔一覽無遺。
喀拉──
土石掉落的微小聲響,將沉溺在無盡幻想之中的少年們拉了回來:
「阿……」
「洞,通了。」
通了……通了……通了……通了……通了……
『勝利』這個詞在少年們的心中顯現出來(除了安),難以壓制的喜悅與興奮感瞬間爆發,他們高舉手中的湯匙仰天長嘯,如軍隊的號角那般振奮人心: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少年們有如餓了許久的狼(除了安),爭先恐後地撲上可窺視美麗景色的天堂之孔。
「我先看才對吧,如果不是我想到,哪來的這個成果!!」
「勞力,支出,你之上。」
「通通少囉嗦,我可跟你們那些不純的動機不一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學術研究!沒錯!研究!」
「嗚哇哇哇哇……大家不要吵架啦!」
各有各的理由,但斯皮亞意圖漁翁得利的想法,受到眾人一致鄙視,之後想當然爾,被前面兩個一身肌肉的少年們,一人一腳踹進熱水池裡,沉進水底,冒出幾個泡泡,好一段時間才浮上水面。
「好了好了……各位稍安勿躁,這時候不就應該……讓王者有身先士卒的機會嗎?」
餓狼們望著他們高高在上,有著看不見的王冠,狼群之中唯一的王者,手中握有代表絕對權力的物品,其散發出的威嚴,讓任何人都沒有勇氣敢反駁他的發言。
「畢竟那些布丁的錢都是我出的阿。」
那是張長到令人傻眼的發票串,每張上面的項目,除了布丁,還是布丁,整個就是亂花錢的節奏,一直無法存到變性費用的原因一定是這種不必要的花費過多的關係!
(就跟計劃中的一樣。)
沒錯,老奸巨猾的純白可不是一個單純四肢發達的運動系男子,與生俱來的腹黑個性,加上工作必須接受婆婆各種酷刑的試煉,讓他從一個一般的惡人,脫胎換骨,成長為一個技術、智慧兼具的混帳王八蛋。
不會像黑人跟罐子那樣看到目標就失心瘋,也不會像斯皮亞那樣到終點前才找一堆理由把對手推開,而是在一開始,就坐在黑人跟罐子抬的轎子上,由僕人們開拓道路,再由自己親自、安安穩穩的踏過那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終點。
明明是從小一同在孤兒院長大,對於純白那深不見底的黑水湖卻總是無可奈何,不長記性的三人,只能認命接受魔王的擺布。
(笨蛋依舊只是笨蛋,書呆子也依舊只是書呆子。)
純白冷笑,然後以君王之姿、在眾人充滿著不甘的注目禮中,緩緩走向天堂之孔。
朝思暮想、壓抑著女更衣室嘻鬧聲引發的,讓自己不得不彎腰的青春期衝動、靠舊時代的精神成癮性強烈之毒品(色情寫真集)支撐度日,這樣狼狽不堪的日子,即將在這光榮一刻畫下美好的句點。
(天堂,我來了。)
…………
恩?
幾乎快要讓眼珠掉進洞中,純白望眼欲穿,在牆的這一邊,難看的扭動自己的屁股,就像是這樣做才可以調整自己的眼睛焦距一樣。然而理應全身赤裸、互相擦背或是搓揉胸部的妙齡少女們,卻一個都沒有出現在純白長出滿滿血絲、那因為急躁而通紅的眼球所提供的視野之內。
這個時間正是女生們最愛的洗澡時間,一整天勞動產生的汗水造成渾身臭味,女生們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任何理由在晚上六點到現在八點之間還不入浴的。尤其八點,這正是少女們入浴的高峰時間,每日將耳朵靠在牆壁上,作著詳細紀錄調查才有如此情報收穫,而長久以來,少女們也從未違反日常習慣,超過或是早於少年們暗自紀錄的時間裡進入洗澡高峰期。
更不用說,現在隔壁連隻麻雀都沒有的奇妙狀況。
「說起來好像也有點怪怪的,我們在挖的時候,隔壁就一直很安靜,今天難道有甚麼重要集訓嗎?比如說全裸在體育館打枕頭仗的友誼賽之類的。」
搔搔沒鬍子的下巴,黑人仔細回想自六點到現在之間的狀況,但怎麼也想不起平時那些引人遐想的女孩們的嬉鬧聲。
「不,我早就把學校行程表背下來了,今天沒有什麼全校都必須在這個時間參加的活動。」
不愧是書呆子斯皮亞,那種大家都壓在桌墊底下、想到才拿起來看的東西,他居然全部背下來了,在對於老是幹多餘事的斯皮亞的作為感到敬佩同時,眾人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安你有感覺哪裡怪怪的嗎,比如說今天跟妳要好的女生們有甚麼異常的地方嗎?」
跟女生們混在一起的安,或許會是這怪事的關鍵,腦筋動得快的純白活用安在女生中的關係,希望盡快找到自己的天堂尚未到來的原因。
「今天嘛……今天小卷跟林檎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我還在煩惱是什麼事的說……」
不和諧感,哪裡不和諧,純白現在還說不上口,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女生們刻意避開男生們是常有的事情,但刻意避開安就是怪事了,怎麼看都是女孩子,同時又是世界第一家族,坎達利亞家富家子的安,被好友所避開,至今還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有可能是她們發現我們在挖洞,躲起來準備給我們驚喜也說不定,我再找找看。」
「如果我們被發現了,那她們應該會直接報警吧?放棄吧,我先回去寫論文囉。」
黑人不死心,往天堂之孔的另一端看去,想尋找天堂的碎片。喪失樂趣、不想繼續在澡堂浪費寶貴時間的斯皮亞跳出浴池,準備離開澡堂,回房去續寫他還未完成的論文。
然而在斯皮亞準備拉開門前,黑人突然用他的大嗓門奮力大喊:
「欸!糟糕了!有個女生全裸倒在裡面欸!!」
這一喊,瞬間就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狂冒冷汗的黑人,與透出些許光亮還有霧氣的天堂之孔上。
「真的假的!?」
推開黑人,純白再次由天堂之孔仔細得窺視照理來說,與剛剛相同、空無一物的女生浴池。但確實有個女孩子,像個石像那樣,倒在水龍頭旁邊一動也不動。
「快去救人啊!」
純白一聲令下,眾人迅速包上浴巾擋住重要部位,完全不在意自己是男性,一時的正義感讓他們行動起來,這時候已經不是尋找男人天堂的時候,如果不去,那個女孩可能就要蒙主寵召、上天堂了!
他們沒有再從外面繞進女浴場,而是直接爬過作為道德防線的高牆,跳進女生浴場裡。
「喂!妳沒事吧?」
衝在最前頭的純白,抱起全身赤裸的女生,輕拍臉頰想要確認意識。
「手機、老師、呼救。」
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安的手機給拿來的罐子,一如往常的先斬後奏,但這老毛病意外的發作得很是時候。斯皮亞搶過手機,撥打求救號碼,可電話的那頭似乎像被人切斷了一樣,警察跟救護車的電話也同樣打不通。
女孩沒有受傷,地上也沒有血跡,但沒有呼吸與心跳,確認這些事項後的男生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想要出去找老師幫忙,卻不能確認這女孩已經倒在這邊多久了,等到老師來急救是否來得及挽回性命。
「阿白!CPR啊!快用CPR啊!!」
斯皮亞的腦筋派上用場了,但他可沒有那個狗膽對不認識的女生做這種事,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下,要是急救後,沒有救回來,那個心理壓力可能會讓他崩潰,另一方面,要是救活了,在這個歧視異性與異性戀的時代裡,這個女孩會不會讓他的前途崩毀,想到這裡他就只能裹足不前地找替死鬼,有時候斯皮亞還是會討厭這樣的自己。
純白可沒有那種考量,人命關天,除了救之外,純白沒有考慮其他選項。
接觸到少女吹彈可破的紅潤肌膚,感受到些微的溫熱感,純白稍稍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讓人絕望的冰冷,但同時又讓純白有更加明確、嚴重的抗拒心理,作為一個健康的青春期少年,對於自己那所謂的珍貴初吻有莫名其妙的堅持,雖然每次對著假人都可以確實又快速地完成動作,一旦遭遇到真實狀況,該有的猶豫還是會有。
看著少女清秀的臉龐、軟嫩且泛著白光的可愛雙唇,純白猶豫、躊躇將近三十秒,其間不斷告訴自己:『救人不算初吻!救人不算初吻』,來緩解對於嘴對嘴人工呼吸的排斥感,深深吸入一口氣,純白才終於開始進行CPR急救術。
至少不是對著醜女,如果是恐龍,那純白一定會壓著黑人,逼迫他上火線當龍騎士。
「看什麼看阿,去找老師啊!」
一邊壓胸、捏鼻對口吐氣,一邊怒斥呆立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夥伴們。大家都被這樣的事情,嚇得兩腿發軟,就算被純白一吼,一時之間還沒有人可以舉起自己就像石化了的雙腿。
「我,去。」
最先克服心理障礙的是罐子,他飛快的奔向門口,身為五人之中,跑最快的人,靠著這能力,說不定能更快找到老師前來協助。
快速地進行CPR急救的純白,確實執行課堂上學到的所有步驟,女孩卻沒有任何要回復呼吸的跡象,逐漸冷去的體溫讓人純白一點一滴陷入黑暗中。
這樣下去,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恐怕會就這樣撒手人寰。
(該怎麼辦?)
這句話無數次在純白的心裡迴盪,但無論純白怎麼絞盡腦汁,都想不到半點可以救他的方法。多次的翻攪自己的腦袋,考慮多種可能與實行的方法依舊無果,無限輪迴計算後,純白那裝滿鬼點子,在這時卻派不上用場的大腦,就像自己的名字那樣,變得一片空白。
一瞬間,純白的意識跳離了現實,有如靈魂出竅,他可以以第三人的角度,看到自己正在機械化的執行動作,那冒著大汗的背影。環視四周,連接並考慮到目前為止的不和諧:
【女生們不在的澡堂、不知何時獨自一個人倒下的女生、無法打通的電話。】
就像俄羅斯方塊那樣,只缺一塊方塊,就只缺一個關鍵,就能完美的消除所有疑惑,只是現有的方塊中,還沒有符合形狀的方塊可用。
事有蹊俏,關鍵一定就在某個地方,只是還沒被找到。不是純白的疑心病太重,而是整件事情太過巧合,明顯到稍微冷靜些判斷就能察覺出異狀,可除了純白之外,同伴們似乎都失去判斷力,黑人重複撥打接不通的電話、斯皮亞來回踱步、安則是發出「阿……阿……」意義不明的叫聲,眼神在純白等人之間來回擺盪。
觀察著同伴們狀況,一邊急救的純白,突然靈光乍現、意識到了些什麼,準備起身大喊。
(糟糕了!)
「到此為止!!」
一個少女的聲音搶在純白之前,劃破了男生們沉默許久、因緊張而凝固的霧氣,罐子高舉投降的姿勢,被推到同伴的身邊。罐子的身後、身穿灰色風衣的少女從女更衣室走了出來,接著許多提著步槍的士兵,迅速的湧入少年們所在的女浴場當中。
冤獄、陷害、誣陷、陷阱、那似乎是為殲滅所有男人而上路的法令。
最後的方塊,鏘啷一聲,漂亮的消除了所有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