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le 01·王女的詠嘆調 No.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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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3-20
No.01-02.

對於親自選擇出的兩位弓兵,黛絲莉只對其中一個有極大的興趣,不然也不會專門囑咐侍衛長給其安排許多奇怪的工作。

——包括這次陪王女出門遊玩。

按照黛絲莉的安排,她接收了某個激進反抗組織的懸賞令,不僅能夠繼續掩蓋住自己和薇恩所在組織的活動蹤跡,還能賺點零花錢,綜合來說將就算是一份比較不錯的工作。

坎特伯雷的夜晚是喧囂的,熱衷於夜生活的貴族人士製造出的歌舞昇平掩蓋住了那些投誠於黑暗的罪惡,即使象徵神的星光也被遮蔽在絢爛的街燈之後,照耀不到那荒廢多時的恢弘神殿上,光與星之神已蒙上塵土。

這裡的居民永遠不會想象到城牆之外是怎樣的戰亂和疾苦,維特拉對魔法師的圍剿沒有停息過,傷亡或叛變在時刻上演,但仍敵不上歡樂祥和的假象。

盤腿坐在斜坡屋頂的黛絲莉目光彷徨,在每周都會定時燃放的焰火綻放在昏黃的夜空時,她需要等待的人會騎馬從這裡路過,把一些報告交送給專人。

「真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城市,可惜徒有其表呢。」黛絲莉吃下最後一塊麵包,解決掉了晚飯,舔掉嘴角的麵包渣后,她沿著屋脊緩步走著。黑色的斗篷遮蓋住她的身形,連同面容都隱沒在兜帽里,卸下唯一的偽裝后,原本的砂金髮色太過耀眼,藏在黑色中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了。

她盯上了目標,身形輕盈類似夜空中正在捕獵的蝙蝠,藉助移形的法術穿過街道,擦地而過將馬匹鏟倒,讓魔法師狼狽墜馬。

這個魯莽的舉動驚動了在街上遊玩的貴族們,連同開商鋪的、見多識廣的平民也是跟著怔住。她的名聲雖謠傳在外,但真要是出現在面前,不論是如何的身份,多多少少還是以懼怕為主。

在坎特伯雷市民的心目中,她終歸是被稱為殺手的人,刀過不見血。

不過先暫停一會,用三秒的時間讚美侍衛長的安排能力,她鏟倒的魔法師正好摔在了薇恩身前的不遠處。

一時間所有的事物都凝滯下來,疾走的人不再驚慌,似乎王女與其的侍衛是最好的保護。薇恩僵了一下,隨即被侍衛長保護在身後,但不悅地露出半個身子看看情況,特意一幅毫不知情的模樣。

「貌似打擾到了王女殿下。」站立在原地沒有行禮的黛絲莉聲音低沉,微微頜首盡量保持面容隱藏在陰影中,再明亮的街燈也照亮不出最真實的模樣,「請放心,我會速戰速決的。」

「可是,你應該記得,本國境內不允許個人修習魔法,沒有首席的批准,違反規定的魔法師可是沒有好下場的。」薇恩維持著王室秉承下來的通告傳統,將現行的規定闡述給黛絲莉聽,保證他們在外人看來的確是互不相識且執行各自權利的模樣,「所以,這位魔法師,可否交代上姓名?」

「黛絲莉——」黛絲莉爽快回答,但是還是稍稍地停頓了一下,「黛絲莉·法耐德,你應該認得我的,親愛的薇恩表親。」

黛絲莉一五一十的回答有些不按照常理出牌,令對方三個人僵住,按理說都是事先排練好的對話,突然這麼做估計等事後會被打死的。

她的左手上,白色的魔法凝結成刀,一邊等著啞口無言的薇恩說話,一邊躍躍欲試準備襲擊在試圖求救的魔法師。作為維特拉的忠誠首下,這類魔法師都是以黑暗為食,使用出的魔法也是同樣的狡詐,但作為冷僻屬性的她,最喜歡的莫過於獵物的垂死掙扎。

紋路組成的刀輕易地抹消掉襲擊而來的黑色東西,根本沒有浪費一點時間去辨別到底是如何的攻擊形式。街燈隨之明滅,連同店鋪玻璃窗之後的燭火也被力量的擾動拉扯搖晃。

魔法開始在空氣中刻畫出複雜的紋路,近似當日在圖書館使用的時間暫停,不同的是這次的魔法是只有她一個人能夠是使用,暫未外傳。

光與星之神直接賦予她的力量可以操縱他人的靈魂,因此激進人士喜歡把懸賞令交給她去實施,不僅迅速高效,更是現場好看些。

至於用把刀,大概是為了消除黑暗的時候帥氣一些,擁有魔法的人被追殺的差不多了,她發動的魔法在普通人的眼裡是看不到美妙的紋路的,不過是一招接一招的純色涂抹,倒是用上刀之後,切開黑暗的樣子才是她最大的特點。

全部紋路的盡頭在她左手的戒指上,引申出的力量拴住黑暗魔法師的靈魂,如果黑暗魔法師強行逃走,只會自行把靈魂從軀體中拉扯出來。

侍衛長象徵性拔劍,與她刀劍相撞,將命中注定逃不過此劫的黑暗魔法師維護在身後,順便命令弓兵進行掩護。這個叫做藍道爾多的弓兵正是他們青睞的新兵,箭法不算賴,在幾次侍衛長處於下風的時候,及時用箭矢逼迫她後退。

可是,藍道爾多忽略的一個問題,那就是會魔法的人本身在近戰方面就是弱項,一旦回歸到遠程的優勢上,劍士是沒有勝算的。

握住一支箭矢的黛絲莉處驚不變,通過箭矢聯繫上周圍木質的魔法爆裂了周圍的事物,從街燈柱到水果點的貨架,頃刻鋒利成刺,整齊圍成球體,致命的尖對準了對面四個人。失去支撐的金屬燈框紛紛墜落地面,哐啷的聲音沿著街道一直到他們身邊,沾到石板地面的燈火一瞬即滅。

原本看熱鬧的普通人四散奔逃,比施加驅散法術更有效,清爽的街道上唯一能發出聲響的是被懸賞的黑暗魔法師牙齒打顫的噪音。

為了預防萬一,她還是釋放了一個驅散的魔法,擴散出去的淡圈會勒令遇到的一切直立行走生物遠離這裡。

「你看,恐懼才是真正會令人類逃走的東西。」她折斷箭矢,懸浮的木刺按照來時的路線返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把被破壞的事物恢復如初,只是街燈缺少了永恆燃燒的燈火,「如果不介意的話,弓兵,放下你的弓箭。」

藍道爾多反而握緊了弓身,堅決地站住,同時心裡對剛才耳熟的口音產生疑惑,尤其是「弓兵」這個詞的咬字,讓其對斗篷下的人形成一個猜測。

木刺的堆砌的聲音不絕於耳,快速的復原把放置時發出的短促聲響拉成長哨,和卡殼的留聲機同樣的惱人。她不得不來個消音,才解放了備受折磨的耳朵,不然真的無法專心做事。

對於藍道爾多的反應,在她的計劃之中,既然是拉人入伙,自然需要最先表示出誠意。她對薇恩點了下頭,隨後抬手取下了兜帽。乍現的砂金色長發在魔法紋路的映照下有一種透明的白附著其上,純粹的眼睛也泛著光暈,臉頰上淡淡的紅暈使得她看起來精神氣不錯。她沉眸,認真地問:「弓兵,這個第一班你沒有遲到吧?還對侍衛長的安排滿意么?」

「你到底是……」藍道爾多開始混亂,手上的弓箭隨著她的向下按壓而逐漸放低,注視著她的紅眸不捨得離開半分,「白天的時候,你是……」

「很高興聽到你轉過彎來了,在某些時候,我會是薇恩的樣子。那麼,明天再見到我的時候,可以放鬆一些了。」她鬆開手,繞過藍道爾多,左手上的刀依然和空氣中的紋路產生聯繫。

是時候收割這被懸賞已久的靈魂了,更主要的是她必須給復原的街燈重新點亮不滅的燈火,普通人的生活不應該受到影響。

為此,殺手馬上完成了工作。

她抓住了黑暗魔法師的頭髮,手中的人放棄了抵抗,猶如其當年放棄正常甘願墮落般輕易。紋路組成的刀在接觸到了後頸,解鎖重新成為絲線,穿過厚實的肉體直搗靈魂,在各個角落拴住后,進行平均分割。

這樣,紋路從戒指上脫落,連接到每一個街燈之上,把分解過後的靈魂注入到燈框底部的凹槽內,點燃出了火焰。

尚未充分燃燒的時候,火苗的幾近黑色,慢慢在燈框上刻畫的符文驅動下轉為正常的火紅,與普通可燃物的燃燒沒有什麼分別,蒙蔽住大量人民的視線,唯一和以往的街燈不用之處是所用的靈魂性質不一樣。

「一直以來,維特拉會把屠殺掉的魔法師靈魂裝在街燈里當做長明燈,在把它們熄滅之前,我甚至能叫出每一盞燈里火焰的名字。」她伸出手,稍微的等了一下,一袋錢幣便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上,「我只用一位黑暗魔法師的靈魂就點亮了這條路上的街燈,大概已經做得夠仁慈了。」

她的目光始終沒有從藍道爾多的臉上移開過,絕對不會錯失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用事實來拉人入伙,似乎不是個好主意,藍道爾多的退後已經說明了這一點。如果藍道爾多選擇逃避,她會當即抹去其的記憶,保證在場人的安全,然後重新物色拉攏對象。

面面相覷的尷尬開始惹火黛絲莉,她有種想要現在就抹去藍道爾多的記憶,免得長時間的僵持讓寶貴的時間變得危險起來。

「你的意思是……坎特伯雷里還有更多的魔法師?」藍道爾多看著黛絲莉把錢袋丟給薇恩,再收回目光與之繼續對視。眼神的交流並不多,甚至是視線的故意錯開,「而且,你不想讓我放棄魔法,對么?」

「那麼,你的意思呢?」黛絲莉抬起手,準備好了遺忘魔法,準備在藍道爾多說出否定回答時抹去他在這裡的所有記憶。

「我願意跟隨你們,魔法是魔法師的天性,不應該被壓抑。如果,能重新給魔法師找到合法的地位,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藍道爾多的眼睛閃閃發光,希望破土而出,同時還有一點悔恨隱藏在低谷之中,折磨著他的全部善意,「我的父親,為了保護我放棄了魔法,他不該如此,我不該繼續躲藏。」

黛絲莉見到藍道爾多衝動地解開了手鏈,她伺機而動,抓住了藍道爾多的手腕,讓沒有脫開的搭扣繼續維持住吊墜上符文的運轉。

——現在不是亮出身份的時候。

他們的身旁有一具遺體尚趴在地面上,坑窪里的積水正腐蝕著那本身就潰敗的臉,如果藍道爾多的魔法師氣息暴露出去,維特拉的矛頭會立刻從黛絲莉的身上調轉,促使這位基本上不會什麼的魔法師死於非命。

她用力抓緊了藍道爾多的手,生怕再出莽撞的事端。猛然抬頭間,看到了藍道爾多的眼睛中流淌著的落寞暗河,投映心底里最悲慟的角落。

「跟我去一個地方。」她選擇不鬆開手,漸漸地放鬆表情,惺惺相惜的在嘴角彎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可以讓侍衛長帶著薇恩先走。」

她的話令藍道爾多紅了臉,自從因為魔法師身份失去了青梅竹馬後,藍道爾多很少接觸女性,所以她的牽手舉動親昵得喚醒了一些深處的情感,但他自己沒有察覺到這個動作會是怎樣的情感轉折。

從腳下刻畫的符文平鋪在地面上,圓形的魔法陣展開了傳送,她給薇恩了一個示意后,上揚的白色符文籠罩到了她的膝蓋處之後,魔法發動。

其實如果可以,她很想親自帶一名魔法師入門,可是本身就是逃犯的名號,她不能去禍害像藍道爾多這樣仍然渴望魔法的人。

坎特伯雷的中心是一座雙層神殿,灰白石頭堆砌的古老建築供奉著光與星之神的雕像,傳說那是在拯救帝國之後,魔法盡失的神石化的遺留。殘缺的石塊見證了建築的古老,純正的魔法流淌在每一個顆粒中,維持神殿的完整性。

維特拉擔任首席后,原本負責的神甫們全部解散,志願留下的也只是為了維護這神殿地下的秘密設施——魔法深井與抵抗組織基地。

周圍的燈光從沒有玻璃的窗戶中投映進來,在雕像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光斑,掩蓋住白蠟燭的火。光與星之神的面容靜穆,手中緊握的法杖上魔法石吸收著來自外界的光,微弱的存儲其中。

魔法石內的光是身份鑒別的唯一通道,黛絲莉將她的白色魔法注入到魔法石中,開啟通往地下的通道。

地面塌陷,樓梯從黑暗中一級級的升起,魔法的力量豁然湧出,氣浪吹起她深紅的裙角,彷彿那驟雨中疾馳的鳥翼。

深紅的雀鳥?藍道爾多貌似想到了什麼,記得還未正式參加近身侍衛的選拔時,訓練場地里經常會看到一只渾身深紅色的雀鳥,拖在身後的纖長翎毛泛著漂亮的光澤,審視的目光曾經落在他的身上過。

這隻鳥,還是黛絲莉的衣裝上的花紋,象徵著法耐德家族。

「維特拉的統治如果不終結,下面將要受到傷害的不僅僅只是魔法師,所以我一直注視著坎特伯雷內擁有魔法的人,並為薇恩選擇出合適的人選。」走在前方的黛絲莉察覺到了藍道爾多的心思,淡淡地答疑解惑,「而你考慮的事情非常多,心思複雜的難以維持在一個具體上。不如,冷靜一下,潛心造詣一番,說不定會找到正確的方向。」

「聽了你的一席話,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比你年長。」藍道爾多踏下最後一級台階,飄浮在半空的光球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你真的是很好相處的一個人,和流言里所說的完全不一樣。」

黛絲莉僵住,站在一口水井前,沉默了半天才開口:「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經過大腦吧?感謝你的主觀好意,但在你完全了解全部的我之後,大概你就會相信流言里百分之九十都是真實的了。到時候,你還是有機會害怕我的。」

藍道爾多推開礙事的大量光球,他感受到了同一種孤單,希望能看到黛絲莉的表情,可是總是被遮擋住視線,本想道歉的他找不到合適的正式姿勢。

「我只能帶你走到這裡了……」黛絲莉的手指點到了井水上,將其中映出的影像擾亂,「那些魔法師並不喜歡我,但他們都是很好的老師。」

「……我不明白。」藍道爾多不願意靠近魔法深井,他不願去探知這魔法的源泉的裡面包含的是怎樣一個世界,他還沒有給黛絲莉道歉,「我只想說,抱歉剛才隨口說的……」

然而,黛絲莉不會給其說完話的機會。她用魔法將藍道爾多推入深井之中,冷冽的井水很快把整個人吞沒,動蕩之後的水面很快平復如鏡。

聚集在她身邊的光球倏地散開,均勻散播在空氣中,幽幽的湖藍色與井水相互輝映,悄然地繼續訴說那鮮為人知的真實。

「真是令人羨慕呢。」黛絲莉的雙手放在鑄就深井的灰白岩石上,魔法的流通會告知她井水的世界中發生的故事,「擁有如此討喜的魔法基礎,他一定會成為卓越的魔法師吧……」

光球給她的臉龐染上了藍色,讓本來有些不開心的面容更加憂鬱了一些。力量普通的魔法師是她始終嚮往的。

重新戴上兜帽,遮蓋住面容與頭髮,不再去關注井水裡的景象,即使可以放大去關注藍道爾多到底在學習什麼,但由於她從未進去過所以正在羨慕中。曾經,碩果僅存的魔法師們拒絕她加入魔法深井,然而——

她的手隔著黑色的上衣摸索到了用牛皮繩拴著的圓形胸針,這是薇恩交給她的象徵,一直被掛在脖子上,在特殊時期擁有統領魔法師的權力。

——可是,她從未告訴任何人。

——因為,她不想承擔這份力量,她不願去成為不被認可的首席。

魔法深井的絮語在光球之間跳躍,有複述的過去也有預言未來的內容,她沒有仔細去聽,有這個時間不如去城堡附近保護薇恩。

「現在侍衛長已經帶薇恩回去了吧,不過,不知道何時才能有資格知道侍衛長的名字呢。」她踏上台階,身後的光球逐漸隱匿,唯有她身上的符文淡雅得出眾,蒼白的符號從身上拉扯出別樣的深紅。

以雙臂為翼,衣裝為羽毛,小巧的她化身為長尾雀鳥,翼尖在石壁上擦出火花,一路沿著樓梯向上,穿過神殿,突入昏黃的夜。

這的確是之前藍道爾多很多次見到的偽裝,監視和隨即休憩的最佳角色。

她決定選擇離薇恩的窗口比較近的樹枝當做歇腳的地方,至於會不會很好得進入睡眠狀態,還是需要再去圍著坎特伯雷繞一圈更累一點才能驗證。

夜遊的人不多了,似乎又會是一個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