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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4317 字
更新於: 2018-07-28
//聖曆一千零三十四年十二月,威爾蘭


  瓦列斯.羅梅洛是個平凡的高中生。他有一頭淡褐色的頭髮,算不上健壯的體格和人畜無害的表情。走在路上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好像不存在也對世界毫無影響。

  同時,他也是我們的主角。


  高三的生活還有半年,他今天也像個平凡人一樣,早上八點出門,穿著補過的大衣來到學校。天氣很冷,是暗示著接下來幾周可能時不時會降雪的溫度,不過瓦列斯的衣服也不多,只能把自己裹緊一點,一是為了保暖,二是不想被找麻煩。

  今天他運氣不錯,雖然街上的人都被冷風吹回家了,但他還是平安到了學校。


  「大家早。」

  打開教室的門,瓦列斯開朗的和教室裡的同學們打了招呼。教室裡的人不多,四十幾個座位只有十幾個人。


  一名同學苦笑著和他打招呼。

  「喔,早啊,瓦列斯。今天沒被搶嗎?」

  「早安,克拉克。我沒事。」

  「運氣不錯嘛。」

  「大概是他們早就知道我身上不會帶錢了。冷死人了。」

  瓦列斯把書包放在座位旁邊,坐下搓起手來。

  另一名戴眼鏡的同學轉過頭來,撐著頭說。


  「不是那個原因吧,難不成你沒帶錢被搶的次數還少了嗎?」

  「不然你想說什麼?」

  「冬季運動會阿,冬季運動會。你沒發現你最近都沒被搶?」

  那個同學指著自己桌上的報紙,他的父親是間小報社的主管,所以每天帶一份報紙過來也成了他的工作。

  冬季運動會就要開始!看到那斗大的標題,瓦列斯忍不住感嘆。



  「冬季運動會啊……」

  照片裡是最近才完工的大體育場,翠綠的草皮整齊到看不出來是天然的,就連座椅看起來都閃閃發亮。照片的中心是一個西裝筆挺的政府高官正在視察,不管怎樣,那是個他無法想像的世界。

  「我爸說警察為了這次的運動會繃緊了皮,總不能讓外國人遭到什麼意外,不然國家形象就毀了。所以最近烏鴉也會低調一點吧,要是惹出事來,警察也沒得罩他們。」

  「運動會在哪裡辦啊?」

  克拉克好奇的問。



  「下個月在布靈頓,所以才好啊。」

  「布靈頓啊……」

  瓦列斯感嘆的說,布靈頓是威爾蘭首都,也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大城市。至於他們所住的小鎮,叫做立丁,就在布靈頓市外二十公里。這個說長不長的距離,讓這裡成了觀光客可能駐足的地方,連帶的也成為治安重點區域。


  「我從來沒去過。」

  「怎麼,你想去看嗎?冬季運動會。」

  「沒錢。」

  瓦列斯聳聳肩,別說門票錢了,連車票錢都沒有。


  「就算有錢也不會去看就是了,我寧願多買幾本書。」

  「你還真是老樣子啊……偶爾浪漫一次嘛。」

  「我享受運動會帶來的和平就夠了,一個月耶,大家不高興嗎?」

  「吵死了,別把我們跟你算在一起啊,傻子。」

  一枝鉛筆飛過來,打在瓦列斯額頭上,擦破表皮,讓幾滴鮮血流下。那個聲音,瓦列斯不用看也知道是奧林。旁邊的克拉克和羅威爾皺起眉頭,但是都不敢說些什麼。他們都還記得一張被砸成碎片的椅子,和被那張椅子打到全身骨折某個人。

  能夠正眼看過去的只有瓦列斯而已,只看到奧林帶著嗜血的笑容看著這邊。


  「有錯嗎?」

  「的確不能算一起,不過烏鴉不在街上遊蕩,我覺得對大家來說都是件該高興的事。」

  「哼,我才不怕他們,有本事就放馬過來。」

  「閉嘴,通通給我滾回自己的位子上,都沒聽見上課鐘是不是?」

  當他們還在交談的時候,班導師走進了教室。幾個人偷偷看了一下表,距離上課還有六分鐘,不過班導師說上課鈴響了就是上課鈴響了。他們並不想挑戰老師權威,於是乖乖被罵回位子上。


  等所有人都就定位,導師也終於從他散了滿桌的資料裡面找到點名簿的時候,上課鈴才終於響起。而他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開始點名。

  「應到三十五,實到十四,你們還真是老樣子的廢物班級啊……算了。」

  實到應該是十五才對,不過沒人反駁也沒人提醒,不然實到就會變成十四。導師隨便點過之後,把點名簿扔到一邊,開始宣布事情:

  「有件事情要跟你們宣布,你們自己跟那些沒來的人講。」

  他清了清喉嚨。


  「我們班有轉學生。」

  同學們開始騷動起來,半是好奇,半是疑惑。高三都快過一半了,竟然還會有人在這種時候轉學過來,每個人都不禁猜測起背後的緣故。

  「給我閉嘴。聽好,人家是外國人,不要給我失禮了。要是出什麼狀況,你們就死定了,連沒來的通通都死定了。進來。」


  說完,導師提高音量往外面喊了一聲,一個人影就俐落地推門而入。她最顯眼的是一頭及腰黑髮,大衣下穿的是短裙和襯衫,異國的臉孔看起來比相應的年紀還輕,散發出來的氣質卻十分成熟。她是一名東方人,大概是百岳或是大呂,不過瓦列斯並沒有分辨這兩個國家的能力。

  十分漂亮,大概是走在街上會讓人回頭多看兩眼的程度,瓦列斯現在沒走在街上,所以多看了好幾眼。唯一的遺憾是她似乎沒有面帶微笑的習慣,讓她看起來有點冷漠。

  她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跡十分工整。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片倉靜。因為家裡的緣故而搬到這裡。在這最後的半年,請多多指教了。」

  靜說著一口流利的威爾蘭文,而且還沒有腔調。隨後她淺淺的一鞠躬,就算打完招呼。導師還在確認前面一大堆空位到底哪個是沒有人坐的,沒人說話,沉默就這樣持續了三十秒,直到班導師發起脾氣為止。


  「啊,煩死了。羅梅洛!」

  「啊,是!」

  聽到自己被叫到,瓦列斯連忙舉手應答。


  「你左邊的空位有沒有人坐。」

  「有,那是拉姆錫的位子。」

  「把它搬到最後面去,再去搬一張空的過來。拉姆錫來了就跟他說他換位子了,這事就交給你了喔。」

  「啊,是…」

  實際上瓦列斯一點都不想做這件事。不過在以後遭受毫無道理的暴力和現在遭受毫無道理的暴力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拉姆錫的位子裡面放了許多雜物,讓瓦列斯搬得相當吃力。而全班十幾個人好像看他耍猴戲一樣只是在旁邊看。過了三十秒,才終於有人伸出援手。

  而且還是那個原本不屬於這個班級的人。


  「我來幫你吧,羅梅洛同學。」

  「啊,謝謝…」

  靜的力量比想像的還要大,瓦列斯幾乎沒有出到什麼力氣。兩人就這樣把笨重的桌椅連內容物拖到了後方,再拉了一套沒人使用的回原地。

  而班導師則是看著兩人,笑了起來。


  「喔,看來你們兩個很快就打好關係了嘛。那就這樣吧,羅梅洛,這幾天就由你負責照顧片倉了。不管是學校或是立丁的任何事情,沒問題吧?片倉,你有什麼不懂的問題,問羅梅洛就對了。」

  「啊,是……」

  雖然瓦列斯不會不願意和這麼漂亮的女性相處,不過無緣無故的就被指派工作,果然不是什麼愉快的事。瓦列斯以十分複雜的表情回答,同時坐回自己的位子。

  而這個表情沒有逃過靜的眼睛。


  當第一堂的化學老師走進來,瓦列斯無奈地找起課本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桌上多了張紙條。

  瓦列斯看了看忙著寫板書的老師,然後偷偷把紙條打開。


  『如果你不想要的話,我一個人也應付得來。』

  瓦列斯抬起一邊眉毛,轉過頭發現靜剛好在看他,對他點了點頭。

  不過他沒回應,班級裡人數已經夠少的了,他可沒有自信上課傳紙條不會被抓出來罵,就決定等下課再說。心神不寧的五十分鐘感覺起來十分漫長,終於在鐘想的時候鬆了一口氣。


  「片倉同──」

  「片倉!妳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啊!」

  在瓦列斯說完之前,好幾個人已經圍了上來。不管是誰都對靜感到興趣,就連那個奧林也過來湊熱鬧。

  「妳以前住的地方──」

  「我知道有間不錯的甜點店──」

  「靜──」

  「片倉──」

  「抱歉,我有話要和羅梅洛同學說。」

  靜的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安靜下來,沒有慌忙或是委婉,只是確實的表明這件事實,不容否定。然後就在眾人注目之下,她轉過頭來。


  「我們出去說吧。」

  「可以,不過下一節在教堂,我們邊走邊說吧。」

  「教堂?」

  「嗯,我路上跟妳解釋。」

  瓦列斯努力擺出專業微笑,不然旁邊那群人的威脅眼神已經夠讓他胃痛的了。


  兩個人拿著包包走出教室後,瓦列斯忍不住嘆了口氣。

  「……如果你不想帶我的話,真的不用被我添麻煩,沒關係的。」

  「嗯?啊──不是,妳誤會了。雖然被硬塞工作,我還沒有沒良心到會把人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嘆氣是另一回事。」

  「喔,喔喔?那……你可以幫我介紹環境嗎?」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啊?」

  瓦列斯疑惑了一下,不過想想搞不好是靜的威爾蘭文沒想像中好,就沒問下去。


  「那真是太好了。」

  靜鬆了一口氣。


  「嗯,雖然有很多可以講的。不過先解釋眼前的事情吧,下一堂課是神學,在教堂上。妳以前的國家有嗎?神學課。」

  「呃……嗯……我沒上過。」

  「好吧。總之就是聽神父講道,背背聖經。就在那裡,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得到。」

  瓦列斯往走廊外指去,剛好可以看見一棟尖頂的小建築,還有豎立在上面的逆十字。


  「講道的神父莫名的很喜歡和人互動,妳剛轉學過來,今天可能會找上妳。」

  「找……找我嗎?這就糟了,我對教會那一套沒有很熟……」

  靜有點焦慮地說。

  「不知道的妳就說不知道就行了,他只是很喜歡和人互動而已,不會勉強別人。就算考試零分他也不會在意。」

  「喔、喔喔……好。」

  靜看起來還是有點不安,看了這樣子的她,瓦列斯忍不住問:

  「妳……是討厭教會的那邊?」

  「呃、可以說我沒有那麼喜歡。」

  「是嗎。」


  看靜語帶保留,瓦列斯決定不繼續問。就算教會這幾年的影響力沒這麼大,仍然是不可挑戰的權威,少說一點有時是為了明哲保身。瓦列斯決定講一些更事務性的話題:

  「妳拿到課表了嗎?」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還以為我們整天都會在教室裡面。」

  「至少神學和體育不會,還有些音樂課和實驗課。等等我們要上兩個小時的神學,然後吃午飯,接著下午上兩節數學課和一節文學課……不,我看我中午抄一份給妳吧。」

  「謝謝你。」

  「份內工作而已,走這邊。」

  他們下到一樓之後,走小路穿過庭園來到教堂門口。由於他們是甩掉班上其他人來的,他們是第一個,大意失策讓瓦列斯在心裡啐了一口。

  在教壇前的是個微胖的中年男性,看到他們進來,睜大眼睛,隨後顯露出大大的笑容。


  「喔喔,妳就是那位傳聞中的轉學生嗎?」

  「啊,是的。我叫片倉靜。」

  「我是葛雷果神父,雖然和我們只會相處半年,不過有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

  葛雷果和善的和靜握手。


  「對了,靜同學。我不清楚東方的教育是什麼樣的,你們有受神學的教育嗎?」

  「呃、不,我沒怎麼上過這方面的課……」

  「啊,原來如此,那麼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們就從頭開始吧。」

  「可是不會耽誤到其他同學的進度嗎?」

  靜含蓄地問。


  「進度?不不,聖經是神的教誨,不斷鑽研,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體悟的。神學從來沒有壓力,僅僅教化而矣,像是旁邊的瓦列斯從來就沒在聽,不過他還是考一百分。」

  「咦?羅梅洛同學你……」

  「考試而已,很簡單的。」

  瓦列斯無可奈何地說。這個時候,其他同學也都陸續進來了,對神父的問好打斷了他們的閒聊。瓦列斯趁這個機會跑去最後面的角落,靜猶豫了一下,選了個中間一點的位置。


  隨著鐘響,葛雷果站到了教壇前,對著所有人開口:

  「今天,我們有了新的朋友。這是件好事,新的刺激,新的競爭,可以讓我們重新審視我們自身,更加精進。神一定也會因此高興的。

  不過在講道之前,我們得先從歷史開始。

  在遙遠的古代,人類曾經有兩位神明。

  善之神說,人應該犧牲自我,成全他人。只有合作才能讓人類超越自身,群體的提升將恩澤至個人的提升,讓弱者受拉拔,讓人類進入下一個境界。

  惡之神說,人應該犧牲他人,成全自我。只有競爭才能讓人類超越自身,自我的突破將集合成群體的突破,就讓弱者死亡,讓人類進入下一個境界。

  雙神決定了,兩者只得其一,能成為人類的神。

  雙神的決戰撼動了世界,也決定了人類的方向。在最後,善神被惡神撕成了碎片,散落在這世界的各個角落。而惡神,則是坐上了唯一的神座,永遠的俯看著我們。阿們。」



  說完,葛雷果重重的雙手合十,瞬間,周圍綻放的鮮花凋零。這是他的能力,他所受的賜福,是神的力量。

  「神賜與我們力量,就是為了讓我們完成我們的使命。我們必不辜負祂的期待,追求自身的突破。神說,祂要看見每一個心靈成熟的孩子,並為他們親自評定素質。讓有天分的獲得力量,讓平庸的永遠平庸。」


  在威爾蘭,每個人在十二歲的時候,都會被帶往教會,接受洗禮。被判定為惡的人,將從惡神那裡獲得祝福,獲得各不相同的力量,這些力量被通稱為能力。

  例如,奔跑的速度可以一瞬間爆發;例如,看得見風的流向;例如,能夠呼喚出炙熱的火焰。

  這些能力被視為他們的一部分,當然,也和人類的其他部分一樣,可以在任何場合,以任何想要的方式展現出來。於是惡人們成為了運動健將,空戰王牌,求生專家,在各種領域發光發熱。

  而沒有能力的善人們,則註定是被踩在腳下的那一邊。



  「喔,說到這裡,我知道各位也許很好奇靜同學有什麼樣的能力。不過依規定我是不能幫大家問的,所以請大家自己加油吧。」

  葛雷果笑了笑,重新翻開聖經。


  「啊,第一章。第一章是我最喜歡的章節,也是最難理解的章節。第三節『要為惡,必先承認自己為惡』。你們也許都以為自己很瞭解了,不過相信我,你們沒有。讓我講個故事給大家聽吧。」

  葛雷果將聖經闔起,以輕鬆的態度靠在教壇上。


  「大家都知道錢是個好東西,錢啊,真的是個好東西。大家都想要錢,而錢就在我們這麼說著的時候,變成了更好的東西。不管是賄賂、施捨或是放高利貸都很好用,尤其是那些政治家,常常有缺錢的向我來借,我也毫不保留地借給他們,賣他們些人情。啊,大家別出去亂講啊,這稍稍有點踩在灰色地帶。

  我要說的是幾個禮拜前,一個孤兒院的事情。那是另一名神父經營的,我和那名神父是舊識。前幾個禮拜他來找我,請我幫忙,說他的孤兒院快被拆了。

  孤兒院快被拆了?這讓我挺驚訝的。我那個朋友雖然不是什麼鋒芒畢露的狠角色,該做事的時候還是會做。這樣的他竟然會受到威脅,倒底是怎麼回事,我就問了個清楚。

  原來,是有個孤兒在外面被欺負。為了交朋友要請客,而和別人借了錢。而一些高利貸看準了我朋友的土地,朝他下手。恐嚇幾次之後,強迫他偷了孤兒院裡面的土地權狀,還偷了我朋友的章去蓋。簡直就是一群機掰人。

  好吧,所以照法律,土地和孤兒院都是他們的了,他們要幹嘛就幹嘛。我朋友雖然有本事一個人幹爆他們,不過他們找了法院來執行,他沒轍,只好找我幫忙。

  我就找了我的門路,剛好,有幾個和我借錢的市議員負責這部分。我就請他們搓了一搓,然後土地權狀就無效啦,發了一張新的啦。事情就這樣結束──才沒那麼簡單。

  我和我朋友決定一勞永逸的解決他們,衝進他們的老巢把他們家抄了。這群人真的該死,用這種手段來對付小孩子。所以我扁人的時候也下手重了一點。結果一個傢伙快被我打死的時候,你們知道他怎麼說?

  『你跟我有什麼不一樣?你不也是用錢去威脅議員?這樣你不是兩套標準嗎?』

  那你們知道我怎麼做嗎?你們會怎麼做,例如,靜同學?」


  忽然被點到名,靜嚇了一跳。


  「欸?我、我嗎?」

  「對。對方是個機掰人,用威脅的手段想要強奪土地。而我用了同樣的手段把土地拿回來,所以他說我沒資格制裁他。妳會怎麼做?或是其他人,有人想要分享自己會怎麼做的嗎?」

  「是我的話……我不知道,也許他說的也有道理──」

  靜猶豫了一下,決定這麼回答。


  葛雷果則是滿意的點點頭:

  「嗯,也許大部分的人都會這麼作。不過呢,我直接從正面給他一拳,把他扔到海裡,沒有任何迷惘,因為我就是兩套標準。這就應證了主所說的,承認自己為惡,自己不公正,承認自己就是自私,就是要這麼作。最後,問心無愧的揮拳,之後這個世界上就少了一個機掰人了。」

  他得意地說著,翻著聖經念著那些相對應的經文。神學課就在他的小故事之中持續了兩個小時,最後在神父帶領的祈禱之中結束。



  午休的鐘一響,學生們紛紛起身離開。靜四處張望了一下,趕在其他人找上她之前找到瓦列斯。瓦列斯正從後排離開,好像一秒都不想多待一樣,臉色不怎麼好看。一出教堂,就在旁邊的石凳子上坐下。

  靜連忙趕上去關心他:

  「羅梅洛同學,你還好嗎?」

  「啊,片倉。妳不用擔心,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一個戴眼鏡的女學生從後面說,隨後走到瓦列斯旁邊。


  「要喝水嗎?」

  「不用,我冷靜一下就好。」

  「那你要吃午餐?」

  「等等再吃。桃樂絲,妳幫我帶片倉同學去一下福利社,跟她說一下有什麼可以吃的。」

  「好喔沒問題,我們走吧片倉。」

  桃樂絲看了靜一眼,往福利社的方向比了比,但是靜沒有動。


  「等一下。這樣不對吧!他看起來隨時都會昏倒的樣子,真的不用去醫務室嗎?」

  「不,不用管我,休息一下就行。」

  「……那我在這邊等你。抱歉,查林頓同學,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她這麼說耶,怎麼辦,瓦列斯?」

  桃樂絲歪著頭問,看起來也沒有特別困擾。



  「隨便吧。」

  「那我就先走了喔。」

  桃樂絲離開,陸續從教堂裡出來的同學們也一個個離去。其中不乏有人約靜一起吃飯的,不過全部都被拒絕了。

  等到人都走光,瓦列斯還坐在那。靜看著周圍,稍微焦躁起來。


  「為什麼大家都好像不在乎一樣……」

  「我比較好奇為什麼妳在乎。」

  瓦列斯的喘息好了一點,抬起頭來看靜。


  「就放著弱者去死吧,惡神不是這麼說的嗎?還是說,妳……其實是無能力者?」

  「……要說的話,我是善人沒錯。」

  善人,無能力者,食物鏈的底端。為了不被欺負,許多人學會了虛張聲勢,像靜這樣乾脆承認的人不多。

  「是嗎。」

  瓦列斯點點頭,站起身來,伸出右手。


  「我也是善人。」

  「你也是……嗎?」

  現在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被使喚成那樣都沒意見的除了善人也不會有別的了。



  瓦列斯搖搖頭,打起精神:

  「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就是了。我休息夠了,我們走吧。妳有帶午餐嗎?」

  「沒有,我以為學校會有東西吃。」

  「有是有,我不確定和妳的口味。在威爾蘭,午餐大多是三明治或麵包,福利社附設的食堂會有比較正式的午餐,夠便宜不過不怎麼好吃。」

  「羅梅洛同學你呢?」

  「……」

  瓦列斯下意識的保護了自己的包包,讓靜又氣又笑:


  「不會搶你的東西吃啦,好奇而已啦。以我的常識,午餐應該是可以談論的話題吧?」

  「……是呢,畢竟是善人嘛。午餐,很寒酸,只有這樣而已。」

  瓦列斯把自己的花生三明治拿出來,裡面除了花生醬就只有起司了,真的很寒酸。靜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面對初次見面的同學說要請吃飯好像也不太合適。

  「別在意,這意外的cp值很高。比起這個,我們先去福利社吧,妳應該至少有帶錢?」

  「有。」

  「那我們走吧。」

  兩人接在人潮之後往福利社走去。福利社不小,一半的空間擺設了桌椅,兼有食堂的功能。由於這是間小學校,所有學生都住在鎮上,所以沒甚麼獨立食堂的必要,就變成這個樣子。


  他們來晚了一步,自助餐大部分的菜都已經沒有了,靜就挑了三個麵包,和瓦列斯並肩坐在桌邊吃著。很多人看著他們,竊竊私語。不過這個組合實在太過奇異,沒人過來打招呼。

  「嗯……」

  「怎麼了?」

  「不,沒事。」

  「沒事就好。拿去,這是一個禮拜的課表。」

  早早吃完,瓦列斯隨便翻出筆記本,抄了一份課表給靜,靜就一邊吃一邊看。上課這檔子事應該到哪個國家都一樣,需要注意的是非學術的課程。


  「你們的體育課怎麼上?」

  「我們學校沒有選修這麼好的事,大家都踢足球,我負責在旁邊看。」

  「我是說換衣服之類的……」

  「有更衣室,妳可以自己帶體育服來換。直接穿過來也沒關係,妳也知道,我們學校沒制服。」

  瓦列斯歪了歪頭。


  「不過,妳想要上場?」

  「啊,我是這麼打算。還是有什麼不行的嗎?」

  「沒有不行,不過一個無能力者想上場很少見。能力者裡面多的是六十碼射門或是從三公尺外鏟球的傢伙。」

  「嗯……這麼說,我連規則都不是很熟悉。不過體育課而已,不用那麼認真吧。」

  「是沒有到想成為職業選手那麼認真,不過比賽大家還是想贏的。」

  再說下去好像就變成勸退了,瓦列斯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我不會阻止妳就是,我朋友裡面也有幾個體力超級好的會上場,數量不多。放學後也有足球社……不過都高三了,加社團搞不好有點困難。」

  「啊,不,我只是想在上課的時候活動活動身體而已,並不是喜歡踢足球。」

  「是嗎?那我就不多說了。」


  瓦列斯看靜也吃完午飯,又看了看時間:

  「午休還有三十分鐘,我可以現在帶妳去校園晃一圈。要去嗎?」

  「不,我還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你不麻煩的話,放學後可以嗎?」

  「我沒問題。那……我就先回教室了,妳知道路吧。」

  「我知道,待會見。」

  靜禮貌的向他道別,兩人就在這邊分頭。瓦列斯看著她往門口走去,心理猶豫了一陣子,起來找上另一邊吃飯的克拉克。



  「轉學生片倉是善人,我覺得我還是跟著她一下。要是我沒回來,跟我妹說我愛她。」

  「醒醒吧,你沒有妹妹了。」

  克拉克開著沒良心的玩笑,和旁邊的桃樂絲揮手要他放心去。瓦列斯就拎了自己的東西,快步跟著靜離開的方向走。靜走得很快,已經拉到用喊的也聽不見的距離。瓦列斯只好小跑步跟上,隱約看著她往校門口的地方走。然而,他一路跟著,卻在出了校門之後,兩邊的街道都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片倉同學?」

  瓦列斯左顧右盼了一陣子,鼓起勇氣加大音量。


  「片倉同學?」

  沒有回應,瓦列斯只能抱著不安的心情在校門前打轉。

  「應該……不會出事吧。應該。應該……唔,可惡,什麼體諒和禮節啊……喂,片倉!」

  「怎麼了?」

  「哇喔!?」

  被後面突然的聲音傳來,瓦列斯嚇到跳到對街去,靠在牆上。


  「妳、妳怎麼在那裡啊,片倉同學,我還以為妳出校門了。」

  「嗯?我沒有啊。還有片倉就好了,你不覺得片倉同學很長嗎?」

  靜伸出手,把瓦列斯拉離牆壁,幫他拍了拍髒掉的肩膀,比起剛才的態度,好像更友善了一點。


  「羅梅洛同學也很長阿,羅梅洛就好。」

  「好,羅梅洛。你找我有事?」

  「啊,呃,沒事。只是……好奇而已,對,好奇妳中午三十分鐘想做什麼,就跟蹤妳了,對不起。」

  「喔?好奇啊。」

  靜半笑著看著他,讓瓦列斯有種不好的預感。


  「嗯,好奇而已。」

  「是嗎?那就當是這樣吧,羅梅洛。對了,下午的事啊,除了學校裡面,學校外面也可以幫我介紹嗎?例如說有什麼區域絕對不能去之類的。」

  「沒問題!我還怕妳會迷路然後一去不回呢。」

  瓦列斯拚命點頭。


  「一去不回……這裡的治安有這麼糟糕嗎?」

  「有這麼糟糕。」

  「是喔……?唔,時間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放學再問你好了?」

  「好。」

  瓦列斯鬆了口氣,兩人回到教室,剛好碰到上課鐘響,坐回座位之後,他才慢慢冷靜下來。下午的課程讓他暫時放鬆了一段時間,等到放學的鐘響了,他才回神。


  沒有能力的瓦列斯沒有加入社團,鐘一響,他就開始收書包,和平常不一樣的是今天還得等靜。

  不過理所當然的,又有一堆人圍上來找她聊天。瓦列斯看了他們一眼,就把自己的書拿出來看,還為了不被人群擠到,自己挪了一格。


  這群人的話題終於在半個小時後才告一個段落,等到教室裡都沒有人了,只剩下他們兩個,靜才開口:

  「久等了,羅梅洛。」

  「早就猜到會這樣了所以沒有等,要走了嗎?」

  「嗯,走吧。」


  瓦列斯帶著靜繞了一圈不算大的學校,從他們早上也去過的教堂開始,一個個介紹。靜還拿出了筆記本來記錄,讓瓦列斯覺得是不是太認真了點。

  他們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把整個校園介紹完畢,教堂、福利社、體育館、辦公室、音樂室、前後門和水池等等學生間常用的地標。最後為了安全起見,瓦列斯還帶她到了體育館後面的變電所。


  「這裡,雖然現在沒有人,不過還是不要常來比較好。」

  「嗯……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靜看著滿地的菸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往操場的方向被體育館擋住,往教室的方向被變電所擋住。只要走裡面一點,從外面就看不到狀況。


  「通常只有翹課的人會過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們人很多嗎?」

  「不知道,我沒有特別注意。一次都三四個吧,也聽說過他們搶位子的。妳看那邊還有血跡。」

  「嗚喔……知道了,我會避開這裡。」

  靜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寫著寫著,看到旁邊一大片的筆記,靜忽然有個感想。



  「羅梅洛,你知道不少事情耶?」

  「不少,是指?」

  「學校裡的事啊,我在我上一間學校可不知道這麼多。」

  「啊,那是當然的。我又沒有能力,只能多靠情報生存了。某種意義上老師叫我回答妳的問題也是沒做錯啦,雖然他還是個王八蛋。」

  瓦列斯看起來有點高興。


  「那,學校外面也是?」

  「當然,我又不住學校,總是要回家的。所以妳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我可以現在告訴妳,不然……」

  他想了一想,又看了看錶,現在已經過了五點了,時間不多。

  「我也不能講太多,不然片倉妳住在哪一區?我跟妳講講附近的狀況,還有哪裡不能走的。」

  「我嗎,我家在格威爾區那一帶。」

  「啊,格威爾區嗎?想想也是。」

  格威爾區是這個小鎮上面中產階級的住區,居民大多是喀爾普工廠的低階主管或是高級工人。由於這個鎮上並沒有幾個有錢人,這個區域實質上是城市裡最高級的一塊,街道也十分乾淨。靜又是外國人又是剛搬過來,瓦列斯早該想到她的生活環境應該不錯。



  「那邊環境還算安全,至少比我住的地方好不少,但還是有幾個比較要注意的。片倉,妳現在要回家?」

  「嗯。」

  「那我跟妳到附近吧,只是要跟妳說說那一帶的狀況,沒有要看妳家在哪。」

  「我也沒有那麼想要隱瞞啦……好啊,走吧。」

  格威爾區離這裡不遠,畢竟是高級區域,在接近中心的地區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走路過去(反正瓦列斯也沒有走路以外的經費)。


  「對了,羅梅洛。你知道班上或學校裡面有什麼可以信賴的人嗎?」

  走在路上,靜找了個新的話題。


  「可以信賴?這問題還挺特別的。」

  「啊,沒什麼深意。今天好多人找我聊天,我還搞不清楚誰是誰。要是可以從誰開始就好了。」

  「原來如此。」

  瓦列斯點了點頭。


  「班上的善人有我、艾維斯、克拉克、羅威爾、桃樂絲和貝塔。妳有問題不知道要找誰幫忙的話,可以找她們。他們要是有空應該都會幫妳,就算沒空也不會騙妳。對了,我剛剛說的是名字,我需要講姓嗎?」

  「喔,不用。」

  「嗯。至於其他班級,我應該也都知道,像是一班有席格黎德、奧拉…」

  瓦列斯一口氣洋洋灑灑地說了二十幾個名字,他們所在的克奈普高中一個年級有三百個人,無能力者就有快六十個。

  他說到一半才回過神來,想起來這些人靜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接觸到。


  「啊,抱歉,就算和妳說這麼多,妳也認不出來他們的長相吧。」

  「不會、不會!都是很有用的消息。」

  靜也愣了一下,才慌忙把筆記本放下。


  「至少知道有誰可以相信。」

  「嗯,不過雖然我這麼說。還是小心一點為好,畢竟我也會被騙。以前,六班的海西就一直裝成好人,私底下到處偷東西。我的錢包有兩次掉了,應該也是他做的。」

  「以前?那他現在怎麼了?」

  「死掉了。」

  「欸?」

  靜從早上到現在第一次失態,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他偷到不該偷的對象了,就被對方殺死。」

  「是…誰?」

  「這個嘛,我順便解釋比較快。」

  講到一半,瓦列斯停了下來。兩人已經來到了格威爾區的邊緣。整齊的柏油路、乾淨的人行道、粉刷過的住家與店家、還有打扮得體的行人。看起來就像一線城市的一部分,瓦列斯的破大衣在這裡格格不入。

  但是隔了兩條街,可就不是這種狀況。


  「看那裡。」

  瓦列斯指往一旁的小巷。一眼看過去是施工鷹架擋住的死路,實際上則是通往無法地帶的髒亂入口。只要推開那些紙箱和垃圾桶進入,沿著路走就可以抵達惡名昭彰的貝特克區。

  「貝特克區,上薩克森區,下薩克森區,教堂區。這四個區連在一起,佔了整個城市的三分之一。裡面都是些不良分子,不良少年、小混混、到有規模的黑幫都有,其中最大的一個組織,叫做烏鴉。」

  「烏鴉……好像有聽過。」

  「可能我們早上講話或多或少有提到吧。烏鴉平時以販毒為主,不過鎮上的壞事都可以算在他們頭上。搶劫、強姦、竊道殺人、尋仇,就算不在那三個區域,還是不要太靠近暗巷比較好,眼神也別和他們對上。剛剛說的海西就是這樣,偷到了他們的人,然後就活活被打死,下午兩點,就在街上。」

  「怎麼會這樣?這也…太誇張了。警察呢?」

  「立丁的警察只負責領薪水,從政府那邊,還有從烏鴉那邊。」

  靜睜大了眼睛,好像沒有思考過自己來到的竟然是這種地方。看她的表情,瓦列斯只能同意。


  「烏鴉的勢力很大的。我沒有確實求證過,但聽說連國會議員他們都小有門路。雖然說,最近要舉辦冬季運動會他們可能會安分一點,但是我不覺得他們會真的委屈自己。」

  「我明白了。但是如果我真的非得進去的話。」

  「就算那樣也不要進去。那不叫冒生命危險,那叫做自殺。」

  「好、好。」

  瓦列斯一邊往靜靠一邊講,讓她舉起雙手,不停後退。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痛恨他們。」

  「沒關係。但是,巨大的黑幫組織嗎……他們有什麼值得注意的?」

  「妳為什麼想知道?不要和他們扯上關係不就好了嗎?」

  瓦列斯的語氣變得尖銳,靜輕輕搖晃雙手,要他冷靜一點。



  「只能多靠情報生存,不是嗎?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我不會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羅梅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羅梅洛?嘿,羅梅洛!」

  靜晃了他的腦袋,瓦列斯才回神。



  「有聖戰士,他們有聖戰士,他們的首領聘請了一名聖戰士來當保鑣然後那個人──」

  「夠了,別說了,我不該問的。」

  靜知道自己踩到了地雷。瓦列斯止不住的後退,就算退到牆邊,還在拚命將自己的身體往牆上擠。靜直接按住了瓦列斯的雙手,將自己的臉湊到他面前。才讓他停止下來。


  「拜託,別說了。我只要知道哪裡不能去就好,就這樣就好,好嗎?」

  「……對、對不起。」

  瞳孔與瞳孔之間不到十公分,瓦列斯在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才冷靜下來。他道了歉,拉近的距離讓他忍不住把視線別開。


  在確定他恢復理智之後,靜終於放開他。

  「不,我才要說對不起。我們去那邊坐一下吧。」

  她指著路邊的一張長椅。

  「…嗯。」

  兩人走到長椅坐下。聊著聊著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燈也慢慢亮起,街上的行人匆忙趕回溫暖的家,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啊……搞砸了。)

  靜雙手摀著臉,從指縫間偷看瓦列斯。瓦列斯臉色蒼白,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一點在乎靜的餘裕都沒有。


  「……你還好吧?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不用,我已經好了。我快速帶過要注意的地方吧,妳千萬要小心。」

  「啊,好的。」

  瓦列斯終於冷靜下來,快步在格威爾區的街道上走過,指出每一條會通往危險區域的道路。在區域的邊緣也有一些龍蛇混雜的酒吧,畢竟這裡是高級區域,惡人特別多,區分他們與烏鴉的只有水準高低而已,而那並不是一條很明確的界線。


  瓦列斯一口氣講了四十分鐘,講到開始喘氣。

  「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裡吧。我有點累了,抱歉我得走了。」

  「需要我送你嗎?」

  靜還是有點擔心。


  「不用啦,我說了我已經好了吧,我先走了。」

  「嗯,今天謝謝你的幫忙。」

  「不客氣。」

  瓦列斯對靜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而靜就待在原地,直到看不見瓦列斯為止。


  其實靜家就在旁邊。她轉了身就爬著加裝的鐵梯上樓,腳步聲咚咚咚的十分響亮,拿來當警報用剛好。她拿出生鏽的鑰匙開門,不過轉到第二下就發現門沒有鎖。

  靜皺了皺眉,想著會不會才來沒幾天就被偷,不過在這空想也不是辦法,她直接轉開門把,往裡面打招呼。

  「德馬雷,你回來了?」

  「啊,小靜喔,歡迎回來。」

  客廳的燈開著,暖氣也開著,不過聲音從更裡面的地方傳來。靜探了頭進他們兩個人的房間,看到懶散的同居人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衣衫不整的只有上衣和內褲。


  「你在幹嘛啊?還有為什麼會這麼早回來,不是說要應酬到九點?」

  「我錯了,這裡的人不應酬……我稍微晃了晃,就回來想之後要怎麼辦了。」

  「你確定不是回來睡覺嗎?」

  「不是啦。我有在想的好不好。」

  德馬雷從床上爬起來,盤腿坐好。


  「我已經想好方法了,明天開始努力。再怎麼樣應該都比妳那邊快啦,不用擔心。」

  「當社會人真好,我這裡還要花一段時間。」

  「怎麼,學校生活遇到麻煩了嗎?今天過得怎麼樣?」


  靜一邊聽德馬雷的問題,一邊把包包放在角落,給自己到了杯茶,坐在扶手椅上跟他說話:

  「還好……不過有點奇怪。」

  「怎麼說?」

  「我也不知道。班上的同學很友善,老師也不會刁難,還有一個好心的同學幫我熟悉環境。我已經拿到二十幾個無能力者的名字了。」

  「那不是超級順利嗎?一間學校有多少人?」

  「大概一千左右,照比例算,無能力者大概兩百左右。」

  「那就十分之一啦,兩個禮拜就可以回去啦。」

  德馬雷說完又躺回床上。


  「就是這麼順利才讓我覺得奇怪好嗎……還有,那個好心的同學把這座城市講得很危險,害我有點緊張。」

  「危險,會嗎?我今天沒特別感覺到?」

  「聽說是冬運讓治安好了一點。對了,我這裡有鎮上黑道的新情報。」

  「我洗耳恭聽。」

  德馬雷今天完全沒在意這方面的事,工廠的工作比他想像得單調且忙碌,他今天幾乎是無功而返。


  「城裡的黑道只有一支稱霸,叫做烏鴉,平常除了在地盤裡面活動還會上街,聽羅梅洛說會搶劫之類的。最重要的是,有聖戰士。」

  「聖戰士?」

  聽到關鍵字,德馬雷瞇起眼睛。


  「誰的?」

  「這我就沒問了。羅梅洛……就是我說的那個很友善的同學。他相當怕他們,我不確定是他個人問題,或是烏鴉真的有這麼危險。總之我沒問下去,我問下去他大概也不知道。」

  「嗯……好吧,我注意一下。比起這個,這件事妳報告了沒?」

  「還沒有,我剛剛才知道的。你定時聯絡過了嗎?」

  「沒,還有一個小時。」

  「那等等我順便說一聲,看看要不要順手把他幹掉算了。」

  「喔?」

  「幹嘛。」

  德馬雷的喔聽起來不懷好意,讓靜瞇起眼睛。


  「沒事,只是很少聽到妳會主動想把哪個聖戰士幹掉?怎麼,妳很喜歡那個羅梅洛?」

  「不討厭,這傢伙還挺可愛的。中午我去打電話報告的時候發現他跟蹤我,結果他竟然是擔心我迷路被烏鴉吃掉還是怎麼的。而且我問他的時候他還『沒有啊,我只是好奇。』」

  「哎呀,男孩子嗎。男孩子就是這樣啦。」

  德馬雷也忍不住笑,揮著手說著完全沒有挽回瓦列斯名譽的台詞。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傢伙。」

  「是啊,而且還有點神祕。哪裡來的傢伙會知道全校善人名單的,要不是看到他撒那種爛謊,我都差點覺得是陷阱了。」

  「妳講得我都有興趣了,哪天帶回來家裡介紹一下?」

  「我看狀況吧。總之,今天工作就到這,先休息。」

  「好啊,那,我們晚上要吃什麼?我不想做喔。」

  「……我才要說這句。」

  「但是我先說了。」

  「……好吧,披薩怎麼樣?」

  「第三天就開大絕啊。好啊我無所謂,我今天還有收到傳單。」

  德馬雷爬下床,翻起自己的公事包,從裡面翻出一張傳單扔給靜。



  「我不要有鳳梨的,其他隨便。」

  「好喔我訂。」

  靜轉頭去打電話。






  那披薩有夠難吃,這還是他們頭一次吃到能夠被評論為難吃的披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