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強

「吶，斐爾。祢為什麼要幫我那麼多呢？」

從口中呼出白白的氣後，我向唯一會回應我的天使問道。但是這一次難得地，過了十幾秒都沒有聲音出現。

「告訴我嘛～我之前也問過龍很像的問題，就連他都回答了耶。」

『……因為約定。』

「約定？和誰的約定呀？」

察覺斐爾又陷入沉默，我眨了眨眼睛往自己的胸口看過去。

「斐爾？」

『不能告訴菲艾諾……』

「咦？為什麼！」

『這也是約定。』

什麼嘛，這樣會讓人更在意啦！

我把視線移回正在看的書上。輕輕吐氣，白色的霧就又冒了一些出來。

騎士的選拔結束後已經過了半個月，首都正式進入冬天。雖說如此，因為已經習慣村子裡的寒冷，對我來說其實還沒有冬天的感覺。

「唔……瞭解天使好難哦。」

我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翻過書頁。出現在書本右半邊的，是一幅彷彿用木炭畫出來的插畫。

那毫無疑問是一名天使。胸甲包裹住緊實的身體，祂單手拿著長槍刺入地面，冒出了火焰。

戰意的象徵和神聖的氛圍融合在一起，讓我不禁咽下了口水。雖然這幅畫是黑白的，天使的外貌我也沒有印象，但是只有這把槍我不可能忘記……

曾經憑依在我身上，和龍死戰的天使。

因為祂，我差點就親手殺死龍。可是另一邊，卻也是祂救了我們。就算現在回想起來，當初被鐵門刺穿時，我還是只有依靠憑依這一個辦法。

「要是我能變得更強，是不是就能解決問題了？」

雖然我一點都不想和人打架，不過龍也說過面對敵意是重要的事。如果我夠強，之前就不會被維斯特打得那麼慘。變強的話，以後肯定也能幫上更多人的忙。

「斐爾，祢覺得呢？」

『如果菲艾諾太弱，會有危險……』

「對呀對呀。」

聽到和自己的想法相同的回應後，我忍不住點了點頭。但是這時，一陣冰涼的觸感卻突然放到我的脖子上。

「咿呀！」

「菲艾諾，為什麼在自言自語？」

咦！蕾菈亞？

我剛才和斐爾說話時，發出聲音了嗎？雖然聽到的人是她的話，好像沒什麼關係，不過有件事還是必須說——

「蕾菈亞！不要忽然碰我的脖子啦，妳的手很冰耶！」

「對不起。」蕾菈亞垂下長長的睫毛，坐到我旁邊的位子上。

這裡是教堂的書庫，所以我剛才突然尖叫應該會被周遭的人瞪，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書架和桌椅間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菲艾諾，外面快天黑囉。」蕾菈亞說。

「哎？我都沒注意到。」

窗外的景色的確開始昏暗下來，雖然室內有幾盞燈，但是大概很快就不適合繼續看書了。

「菲艾諾，妳怎麼會來書庫？艾爾瓦流呢？」

「龍下午有事情，所以早上上過課後就讓我來書庫囉。難得找到有圖畫的書，結果一不小心就看太久了。」

蕾菈亞看向畫著天使的那一頁，並沒有特別說些什麼。可是，當她低下頭時，好像偷偷往我這邊瞄了一眼。

原本還以為是我想多了。不過幾秒後，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

唔，再待一下子也沒關係吧？我取消了從位子上站起來的想法。

「蕾菈亞也是來看書的嗎？」

「不是。我打算借書，還有還書……」

蕾菈亞把身旁的書本放到桌上。和我剛才在看的比起來，小了一點，但是比較厚。

「這是小說哦。」她微微挺起胸膛。

「哇！聽爸爸說，大城市裡的戲劇表演很多都是從小說來的。蕾菈亞有看過嗎？」

「沒有……」

「咦，因為蕾菈亞總是晚上醒來嗎？我記得爸爸說過有些戲劇晚上也會演，首都裡應該有吧？」

「嗯，可是我以前都沒有想過要去看……」

蕾菈亞說著說著就歪過腦袋，她眨了眨眼睛問：

「為什麼呢？」

我怎麼會知道呀！雖然差點這樣喊，我還是努力思考起來。

「蕾菈亞比較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待著嗎？」

「……可能吧。」蕾菈亞望向窗外暗下來的天空說：「因為一直都是這樣。」

聽到這句話，我想起之前曾經在腦袋裡浮現的問題。那是剛從地底回來，教皇說蕾菈亞是大英雄的孫女時產生的疑問。

「那個……為什麼蕾菈亞會住在大教堂裡？爸爸和媽媽呢？」

我問出口後，蕾菈亞轉頭盯著我的眼睛。不知道過了幾分鐘，但是這段時間她什麼也沒說。

「蕾、蕾菈亞？」

「爸爸媽媽死了。那之後是多諾在照顧我。」

咦？

這句話讓我張開嘴巴，遲遲無法閉上。

蕾菈亞曾經提到多諾，我記得那是教皇的名字。不過，比起這件事，我剛才那樣問就等於是強迫她說出悲傷的回憶……

「蕾菈亞，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為什麼菲艾諾要道歉？」

「哎？因為蕾菈亞在難過，不是嗎？」我才剛說完，她就睜大了眼睛。

這是為什麼呢？蕾菈亞和我之間好像突然產生了距離感。雖然大多時候，我都不清楚她在想什麼，可是總覺得這次不太一樣。

「我……應該不會難過，應該習慣了。」

蕾菈亞輕輕搖頭，宛如陽光般的柔順金髮左右擺動。這副模樣美得會讓眼球被吸引過去，但是單薄的身影卻讓人感到不安。

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是什麼樣的心情，光是想像一下，內心就像是要被挖空一樣。如果習慣了這種事，不會很寂寞嗎……

蕾菈亞瞥了暗下來的天色一眼，似乎是發覺時間越來越晚，她從位子上站起來。

「難過的話……就不像是吸血鬼了。」

最後，她小聲地說了一句。

＊＊＊

「妳確定還要繼續？」

面前的人低下頭來看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額頭好像浮出了冷汗。

不過就算察覺到這點，我還是上下點頭。

「真的嗎？我覺得妳再仔細想一下比較……」

「我想過囉，就是這樣才要拜託龍的。」

「是嗎。」

龍像是終於投降般，把一度穿上的外套解了開來。

我的身上穿著蕾菈亞給我的堇白色連衣裙，不知不覺這已經變成我要活動身體時的固定裝扮了。只是如今因為寒冷，我在上半身加了一件長袖的外衣，腿上則穿著保暖的長襪。

等龍將外套脫下後，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繃緊了身體。

「菲艾諾，要是受傷不能隱瞞喔。我會隨時暫停的。」

「知道囉。」

「那，我要上了。」

「唔，好！」

話剛說完，讓整個人都從地上浮起的衝擊就襲上來──我被龍的膝蓋踢中了。

雖然眼前劇烈搖晃，我還是立刻將手臂橫著揮向身前的人影。對方為了防禦而放棄第二次進攻，我也趁這個機會重新落回地上。

龍看到我還沒站穩，卻沒有繼續衝來。他站在原地，就像是要我放馬過去一樣。

「庫啊啊啊！」

「太單純了！」

龍把我直直打過去的拳頭錯開，我接著揮出左手，但是這次他不擋也不躲。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把重心放低，手掌就像是等待獵物自己踩空的陷阱一般，早就在下方準備捕捉我的手臂。

「速度太慢！」

「嗚……咕呃！」

眼前是地板，轉了半圈，又變成天空，緊接著背後傳來彷彿會讓全身散掉的撞擊。因為我和龍的身高差太多，翻過龍的肩膀後，與其說是被摔出去，我更像是被砸到地面上。

就算我身上覆蓋著純白的靈種光芒，從後腦到腳跟的各處還是不斷發出哀嚎。眼睛也許已經轉起圈圈了，可是我還不能讓注意力分散——

「嗯！？」

在上空浮著的兩顆石頭，畫出交叉的斜線分別從龍的左右邊飛速落下。但是龍馬上往後退一步，千鈞一髮地避開了。

這樣都能躲過太犯規啦！翻過身的我撐起身體，在心裡抱怨。

白色的光芒從前方出現，接著流至背後形成特別的紋路。龍雖然注意到我要做什麼，但是也許是因為來不及阻止，他站在原位準備好接招。

「哇！」以短促的尖叫聲為信號，我的身體就像被吹飛一般，轉眼間彈進龍的懷中。

這不是才剛學會的魔法失敗而發生爆炸。魔法的效果本來就是這樣，只是我到現在還是會被突然的推力嚇到叫出來而已。

「嗚！？」

一瞬間加速的我往前打了出去，可是拳頭卻被更大的手掌包住。我伸出另一隻手，想不到龍卻看穿了，一下就把他的手迎合上來。

我們變成雙手互推的姿勢。一開始的爆發讓接住我的龍退後了好幾步，不過魔法的威力散去後，不論我再怎麼努力踏出腳，龍還是不為所動。

「看我的……哇呀！」

我再度往背後聚集光芒，但是看到我的動作，龍立刻壓制過來。不到一秒，我就被壓到地上了。

龍把一隻手壓在我的脖子上，雙眼就像是靜靜反射著光芒的刀刃。

「我、我認輸……」

「菲艾諾，妳的力量還不足。不要跟體重比妳重的人比力氣，通常只有傻瓜才會那麼做。」

「嗯……」

「把自己當作誘餌，操控石頭來攻擊我的點子挺有創意的，但是被摔到地上後視線還一直盯著奇怪的方向的話，不管是怎樣的奇襲都會被察覺到。」

龍進入戰鬥的狀態後，身上總是散發出針一般的氣息，聲音也會變得低沉。因此當他把抵在我脖子上的手拿開，嘴角甚至微微上揚時，我連續眨了好幾下眼睛。

「雖然戰鬥方面還很拙劣，不過沒想到菲艾諾進步得那麼快啊，馬上就把才剛教妳的魔法用上手了。」

「唔嗯……」

龍是在說我剛才用來加速的招數吧。那本來是製造出爆炸衝擊的魔法，可是因為我只能在身體四周施展，目前只想得到這種應用。

經過半個月後，我會用的魔法有兩種：操控物體，和施放離自己很近的衝擊。

治癒的魔法還是得靠斐爾，不過因為祂一直都會回應我的請求，所以問題倒不是這邊。

戰鬥還很拙劣……龍的聲音在我的腦袋裡重複了一遍。

「呼。」我嘆了一口氣，想不到龍卻接著說出過分的話：

「菲艾諾，是吃壞肚子了嗎？照理來說，能順利使出魔法，妳應該會像小狗一樣高興地轉圈……」

「我才沒有那樣！從來都沒有啦！」

「誒？妳生氣了？」

龍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可是就算那樣我還是鼓起臉頰說：

「我要再打一次。」

「……啥？」

「我要再和龍模擬戰鬥！」

「等等等等，菲艾諾今天已經打三次囉。妳不是不喜歡戰鬥嗎？」

「可是……龍要我學習面對敵意，我現在想要變強了。」

龍聽到我的話，露出彷彿咬到自己舌頭的苦悶表情。

今天我拜託他教我戰鬥時，他猶豫了很久後雖然答應和我模擬戰，不過到現在他還是一直擔心來擔心去。

「不，不能再增加讓妳受傷的風險了。剛才幾乎是反射性地把妳摔到地板上，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簡直不是對小孩能下得手。也許我該和蓮多練習一下，再來教妳……」

龍說到後面聲音變得小聲，而且我也聽不懂。光是這樣我才不服氣。

「不會危險啦，明明龍連靈種的力量都沒用，我可是用了身體強化保護自己哦！」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今天就到這……」

「不要！」

「什……？」

「不要就是不要！龍繼續陪我練習嘛！」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雖然不清楚為什麼龍的臉上露出了慌張的表情。在我眼裡，這就是機會！

我維持剛才戰鬥結束時的姿勢——被龍騎到身上壓倒在地的狀態，繼續大喊；

「明明是龍先教我去做的，是龍說這以後很重要的！為什麼就只能練習三次！」

「菲艾諾，冷靜一點。」

「才不會危險，雖然有時候又痛又可怕，但是我會努力的！」

「我、我們先站起來說好嗎？」

龍的臉色蒼白，打算立刻從我身上離開，但是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喂，那個不是在選拔中最後一個出戰的女孩嗎？壓在她身上的人……是她的老師？」

「那孩子剛才說了又痛又可怕吧。還有練習什麼的。」

「這個……要叫騎士來嗎？」

「要呢。」

「等等，這是模擬戰！菲艾諾也別再鬧性子了！」

「噗呵……」

「妳剛才笑了嗎？妳笑了對吧！？」

看見龍難得露出焦急的模樣，我沒忍住笑聲。為了避免龍生氣，我原本打算道歉的，可是才剛張開嘴巴，冰冷的風就忽然從旁邊灌到身上。

「呀！」身體因為寒冷而發了個抖。同時，我嘴邊漏出的聲音造成了更大的騷動。

「主啊，請赦免此人的罪。」

「現在立刻去把騎士團全部找來！」

我還搞不清楚狀況，但是龍的臉頰抽動了幾下後，不顧我的抗議，一轉眼將我扛到肩膀上衝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