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生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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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2-18
我拚命地捂著腦袋,因為我無法面對自己感應到的場景。無數人被埋在山體滑坡之下,有腦漿被砸爆四濺的,有眼珠突出吊在臉前的,有肚腹被擠爆大腸緩緩流出的...但最慘的,是人已無救卻神智清醒,被迫體會死亡降臨的每一秒的。
「救命...」 「媽媽...」 「老婆...」 「我的嘴掉了...」
沒有血流,只有紅土。
一只只慢慢從土灰中伸出的手,試著扒著土,卻爬不出。
張開的嘴剛想呼喊卻被土填滿,嗆得猛咳,直咳到肺爆噴血。
也有人掙扎著,掙扎著,卻將土中的氧氣耗盡,活活憋死。
這哪是人間,分明就是地獄。
即便只是感受到這場景,我已被刺激得欲瘋欲魔,掄開雙臂開始去扒土救人,但卻挖了幾下就把手皮刮爛,而且根本搬不動那看似不大的山石。絕望中的絕望。這和在重度精神病的夢中見到無數自己的那次不同,眼前的每一個都是一個不同的人,都是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
「云飛!你別這樣,大家都來幫忙了,你別這樣!」姜姐來了,後面車上的人都下來了。看到我瘋魔般的哭喊著用手刨土,有些勇敢不怕山體再滑坡的,也終於趕過來搬石頭,盡己所能。
「云飛!你冷靜一下,大家都來幫忙了,你已經救了我們一車人還有其他車上的人的生命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云飛!云飛!你現在冷靜下來就是幫助別人了,讓別人來幫忙這搬石頭,你一人在這搬不動的!」姜姐攔腰抱我把我往回拽,因為我這瘋魔樣子,別人也不敢靠近來幫忙。
一個跟頭,姜姐抱著我一起倒在地上。因為瘋狂用力扳扣石頭,我幾個手指的第一指節已經錯位變形地翹起了。「云飛!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這就夠了!」姜姐抱著我不撒手,然後又一把把我的頭摟在了她的懷裡,我終於在她溫香的撫慰下,恢復了理智。「做我能做的...對!我能找到還活著的人!」我想到。「我能感覺到哪有人!」我跟姜姐說,然後就掙扎著站起。
「云飛,好弟弟。讓姐先把你手指包紮一下吧。」姜姐掉著眼淚說。接著她就起身,拉我往大客車那跑。很多不敢上前的遊客都看我,還有給我偷偷錄像拍照的。姜姐從大客車上找出急救包,先用礦泉水給我反覆沖洗了,看清所有傷口,然後又盡量用碘氟把傷口擦凈消毒。最後,姜姐輕輕握著我的手看著我說:「云飛,看著姐,」我抬頭看她,她把我的頭又攏到她懷裡,在我耳邊問我:「姐姐香么?」我一陣痴迷,但就在我深深吸了一口那曾讓我沉迷的香氣的時候,姜姐用手一捋,講我錯位反折的手指複位,痛得我在她懷裡一聲哀號,原來姜姐是為了給我複位手指,才問我她香不香,分散我注意力的。
「臭小子,我用些小夾板給你手指固定綁上,等救護車來或者去醫院,再好好處理。一會兒你跟在我身邊幫忙,不許動手!」姜姐熟練的給我固定纏上手指,還利索地手撕下一條膠布,貼好最後的紗布頭。
「姐,你是護士?」我看她如此熟練問。
「姐是老中醫!少廢話!過來跟著我!」姜姐給我綁好后就拎著急救箱轉身跑回那片山石堆。我趕緊跟上。
說實話我還真有些打怵,有些恐懼再次看到那人間地獄的場景。但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趕過來幫忙搬石頭,救人,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始借用降魔杵的感應圈,尋找著還存活的人。
「這下面有人!...這裡有人!...」我不停地指著。開始周圍的人還不信,我急得舉著纏得像粽子一樣的雙手就要開挖,但立刻被姜姐攔住,她喊人來幫忙挖,還真都幾下就挖出來些人。周圍的人都開始驚嘆,姜姐也驚訝地看著我。聯繫到我提前感應到山體滑坡,她似乎在猜想些什麼。我也知道自己這樣太驚世駭俗,但就是覺得救人要緊。因為,我已經感應到,這埋在下面的活人在越來越少。
終於,救護車來了,還有警車,搶險車,另外武警也來了。不能幫忙的人都被請到了警戒線外,因為此時業餘的救助很可能降低營救效率。但我被留了下來,因為很多人都指我,說我能神叨叨地找到人。於是一個武警跟著我,我指到哪,他就立刻去插個小旗標記,其他人則分散到各個小旗展開救助。最後確實挖出了不少人,但活的似乎沒幾個了。這次山體滑坡土量太大了,被埋壓了的,很難生還。
最後,電視台也來了,拍攝了現場,做了報道,還要採訪我,因為又是有很多人給他們在指我。我一時間沒辦法,只好假裝昏倒在現場,被抬上了救護車。但精神一放鬆之下,我還真昏迷了。
外在的昏迷中,其實是我的意識再次迷失在了黑暗中,我下不去我的深夢空間了。因為,在我黑暗的腳下,是我曾在山體滑坡下看到過的「石磨地獄」:無數的屍塊兒,碎渣,肉泥,和逼近死亡的掙扎,每一個細節都浮現在了我的意識空間里。同時我沉到一半的意識又上不來,無法浮出到淺層意識,因為我一抬頭,看到的就是『被埋』視角:我就是那半個腦袋,吊著眼球,卻看到自己面孔的人;是伸手夠女兒卻只拉過來女兒一只手的母親;是在座位上被土石壓彎,直至頭腳對摺了的人,此時正看到腸子從自己兩腿之間流出...我捂住自己的嘴,眼,耳朵,無法吶喊,不敢呼吸,不敢觀看,但我在流淚。
世間為何要有如此的苦難?佛呢?菩薩呢?耶穌上帝呢?
死去的這些人有靈魂嗎?應該有的,像我一樣,只是強弱的區別。那,死者的靈魂,此刻還痛嗎?如果醒來的,將會有肉體的痛;那醒不過來的,靈魂會痛嗎?永遠的痛嗎?或許靈魂就漸漸消散了?沒有輪迴的么?我若死去,靈魂還能在夢世界里么?還是會在自己深夢的圖書館里能多呆一會兒呢?不,深夢都是能量,人死了,維持的能量就沒了,我的深夢圖書館也會沒。那,為什麼夢世界會一直存在?我應該可以在夢世界里一直存在下去的,只要發展得好...我想著。
「對了,夢卡...」我內心呼喚了一下,夢卡出現在我的手中。夢界大門也出現了,卻立在那片地獄景象的中間。大門一半在地獄之上,一半在它下面。「那地獄景象只是虛幻?」我看著穿透了地獄景象,上下各露一半的夢界大門心說。「是啊,應該就是我心裡的投射吧。但那景象太恐怖,讓我心裡無法承受,甚至無法面對,所以我無法穿越過去,下降到我的深夢去。」我漸漸明白自己的處境。心魔,這算是受了刺激后產生的心魔作祟,讓我無法進退。
「要說人的精神還真是脆弱,簡單的一個虛幻的影像,就能讓精神望而卻步。這不是能鼓起勇氣就能邁步的情況,不是憋口氣,閉上眼,拚命跑,就能衝過的一個火圈。而是夢中那種,想快跑卻不會邁腿、無法加速的感覺。我現在就是再怎麼自我安慰,鼓起勇氣,卻絲毫升降不了半分。」我想著。夢界大門就在那裡,可我卻無法靠近半步,因為我的心還在抗拒著那片「地獄」景象。
「什麼是『地獄』?」我問自己。雖然常說十八層地獄,但我覺得,所有讓人絕望的,都是地獄。那麼,在人間有絕望么?當然有。所以,人間也可以是地獄。這也解釋了為何有人會自殺,因為他們在尋死的那一刻,就是面對著人間的地獄;而死,可以讓他們離開這人間地獄,因為那脆弱的靈魂,不一會兒就消散了。
「我想死么?」我問自己。
「不。」我又回答。
「那說明我沒有面對地獄,可我又為何恐懼?」我又問自己。
「...」我沉默。
「是啊,我恐懼那地獄的場景,但我其實渴望戰勝那地獄,我要救人!我在抵擋那人間地獄的蔓延!而且我做到了,我曾經沖了上去,現在為何不敢衝上去呢?沒有目標?曾經衝上去,因為我知道自己能救人。現在呢?有點亂...但不管怎樣,如果能打破這心魔,我還能救人,在未知的未來,我可以救更多的人!」
想到這,我能動了,開始緩緩向地獄靠近,接觸,穿過...我終於降到了自己深夢層面,站在了圖書館門前。我仰頭望,那片地獄場景,模模糊糊,絮絮斑斑,彷彿太空中的一片星云...
我在現實中醒來了,床邊趴著一個熟睡的人。我以為是姜姐,但仔細一看,竟然是司徒明明!我撐著自己坐了起來,她竟然還使勁兒揪著被子,不讓墊在自己臉下的軟被拉走。「夢卡...」我暗想著,夢卡沒有被呼喚出來,我是在現實世界。「她怎麼來了?」我疑惑著。此時,我發現自己在一個病房裡,是個單間。手上扎著點滴的軟管兒,胸口貼著心臟監護,頭上還有些腦電的貼片。
「你醒了?太好了!」一個大夫先走了進來,好像知道我醒來。也對,有那麼多監護檢測著呢。因為司徒明明的出現,我暗自覺得自己可能在被監控著。
「呀,你醒啦!」司徒明明被醫生驚醒,揉著眼睛看我說。
「你怎麼在這?」我平靜地問。
「你昏迷了,他們看到你的身份證和預備役軍官證,就分別聯繫你家人和預備役辦事處。我爺爺就派我來看看了,我們從北京飛到成都,然後從機場坐直升機飛到這個醫院的,所以快。你的家人應該還在路上。」司徒明明說。
「你們?還有誰跟你一起?他們聯繫預備役,怎麼讓你爺爺也知道了?他恰好就是那個預備役辦事處的?」我略帶警惕地問。
「問問問,就知道問!我飛這麼遠來看你,你都不說句謝謝么?」司徒明明不高興地說。
「別鬧。我這不剛昏迷醒來么,都懵著呢,所以得問問。我是誰,我在哪,你要幹什麼?...」我假裝逗趣地說。
「哼。」司徒明明一扭頭,噘嘴不看我。但她還是轉過頭來,瞪著我問:「老實說,你跟姜姐什麼關係?!」她不是簡單地瞪我,而是左右陰陽眼直接亮了出來!
我下意識地抬手擋他眼睛,而六神眸也迅速被喚入雙眼,跟她對視地說:「幹嘛,這光天化日的,你就敢這麼秀隱私?不怕被別人也看見?還有外人在呢!」我一方面想試試自己的功力有沒長進,但同時又給她指指還有醫生在場。
「陳叔不是外人!」司徒明明絲毫不客氣,目不轉睛地瞪著我,還抿著嘴,憋著氣跟我較勁。
「呵呵呵,不是外人也不好看著你們小兩口兒似的打情罵俏啊!趕緊都收收!等我檢查完事兒出去的,你倆再鬧。」剛剛近來的大夫說。
「陳叔!我們才不是...討厭!都是爺爺!」司徒明明又生氣地扭頭噘嘴看向窗外。我沒有撤掉六神眸,心想既然你們認識又知道小明陰陽眼的秘密,這大夫一定不是一般人,得防著。
「小楊少尉,感覺好些了嗎?我是北都301醫院的神經內科大夫陳光,受軍委裝備發展部委託,來看看你的情況。」這陳大夫走進對我說。
「什麼部?」我腦袋有點懵圈。
「軍委裝備發展部,前身是總裝備部。」陳大夫說。
「這跟我有啥關係?」我問,但我又隱約聯繫到了什麼。「...裝備發展部,難道跟我軍訓時參與的事兒有關?所以...一直盯著我呢?」我暗想,心裡又緊了一層。
「你沒注意看自己的預備役軍官證吧?你隸屬於軍委裝備發展部呢。」司徒明明突然接話。
「你咋知道?你也被授予預備役軍官了?軍訓的時候咋沒聽說?」我問。
「哼~我不稀罕!」小明傲嬌地一扭頭,又說:「我爺爺是那兒的副部長!」
「我湊...這要前身是總裝備部,正戰區級別,副部長咋也得是個中將了吧?」我心中嘀咕著。「將軍的孫女兒...」
「難怪,好吧。謝謝陳大夫特別跑一趟。我沒啥事兒,當時應該就是受到刺激過度,所以昏了過去。」我對陳大夫說。
「嗯,你躺好,我再給你作個腦電。CT、核磁在你昏迷的時候都給做了,沒有啥損傷跡象,我猜你也是受到了過度的刺激導致的,當時都看到啥了?」陳大夫開始檢查捋順我頭上的貼片,然後又額外貼了幾片在顳側。
「很慘,當時看到無數殘缺的屍體,尤其是頭部受重創的那些人...很慘...」我想起那些場景,人又變得有些陰沉。
「嗯,那樣的場景確實讓一般人無法接受。我可以安排心理醫生給你。」陳大夫看著一邊的儀器說:「你閉上眼睛,我再記錄一段腦電波。」我閉上了眼睛。
「你當時還看到了什麼?為了知道你為何昏迷,我問了當時的情況,他們有說你當時在幫助救人,而且一找一個準兒?」陳大夫繼續問。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心說,「小明看不透我,這是在用儀器測謊么?」
「我也不知道為何能看到,可能是跟小明學的?我自從知道小明有陰陽眼,我就一直在想自己能不能有。小明知道我的模仿能力很強。」我答道,說完還閉著眼睛看向小明那邊。
「喂,能不那麼恐怖的閉著眼睛卻又好像能看到我一樣地看著我好嗎?」小明在一邊說。
「我去,你也知道用不是眼睛的眼睛看人很恐怖?」我譏笑地說。
「你~!你說我眼睛不是眼睛!我跟你拼了!」小明有些真生氣了,我立刻隔著眼皮就感覺到小明目光的壓力,而且是要撕裂我眼皮的壓力。
「明明!」陳大夫好像很嚴厲地呵斥了她一聲。
「陳叔!你聽他說那話!從來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我不服!我要跟他比鬥眼力,分出個高下!」小明喊著。
「無聊!我才不跟你比鬥眼~小孩兒才覺得鬥雞眼厲害!」我嘀咕。
呼~~一個枕頭飛了過來,拍在了我臉上。
「好了好了,我看你倆都沒啥事兒,就是閑地慌。我這就出去了,你倆在屋裡斗吧。我叫站崗的給把門兒,誰都不許進來。你倆折騰吧,生孩子都沒人兒管!」陳叔又氣又笑地關了設備,一把拔了我頭上所有的貼片,還順帶揪下好幾根兒頭髮,搞得我趕緊全面撓了撓頭。陳叔出去了。
「你還真要留下生孩子啊?」我也沒好氣兒地跟小明說。本來如果真就是聽說我出事兒跑來看看我,那我會深深感激的。但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對我有監視,而且還時不常想刺探我眼睛的能力。搞不好就是想利用我,甚至奪取我的能力!我心情很不好地想。如果我有能力也不給你們控制,我要自己做事,去幫助人,而不是給你們當打手!哼!我瞪著自己的六神眸,時刻準備著小明再次顯出陰陽眼來『鬥法』。
「你!你說什麼吶!好心好意來看你,我就這麼招人討厭?你繼續念叨你香香的姜姐去吧!誰稀罕!」小明竟然沒有閃現陰陽眼,反倒閃現出淚花來,然後就捂著嘴就哭著跑出去了!我難道又錯了?香香的姜姐又是怎麼回事兒?我昏迷說夢話了?
整個下午,再沒人來打擾我。到了晚上,我正肚子餓,在想是不是被小明報復讓人不給我送吃的時候,我的爸媽到了。
我媽急急地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說:「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總像禍事纏身一樣?上次帝王艦,這次又泥石流...路過樂山大佛的時候我都想要不要去拜拜,求佛祖保佑...」我媽開始要絮叨,眼裡帶著淚花。
「媽~,是山體滑坡,我沒事兒,都是巧合的,別那麼迷信。」我剛想詳說,忽然想會不會這裡還有監聽啥的,又把話憋了回去。
「嗯,躲過了這次山體滑坡確實算你福大命大,就差幾秒你們的車就躲不過去 。你媽說得也有道理,就算去感謝佛祖保佑,也該去拜拜。」我爸接口說。我一愣,心說我爸不是從來不迷信的么?這是怎麼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大夫跟我們說你主要是受到了刺激;除了手指關節扭傷了,其他方面都沒事兒,要給你安排個心理醫生。今晚就可以出院了。」我爸又說。
「我覺得沒啥事兒。出院吧,我餓了。」我看看自己重新包紮處理過的雙手說。
「行,走吧。」我爸拍板兒。
換好衣服,我的個人物品都被放到背包里,那降魔杵也在,我把它又掛在了胸前。「這是啥?」我媽看見了問。「降魔杵,我路過一個喇嘛廟買的。」我說。我爸稍微注視地看了一眼,然後說:「去吃火鍋吧!進川吃火辣。」我聽了也有點興奮。
找了一家看著還行的小店,我們一家三口兒坐下。老媽還有點擔心我「大病初癒」能不能吃這麼刺激的,老爸說我是心病,應該可以吃點辣精神振作一下。於是點了一桌火鍋。當那鍋底湯料開始咕嘟咕嘟地翻滾,我竟止不住口水,迫不及待地用只露了指尖的雙手捏了筷子,夾了片兒羊肉,釣魚似的涮在紅湯汁中,等覺得熟了,就拎起來吹了吹,然後嘶嘶哈哈地燙燙地吃了。那香辣的味道直接沖開喉嚨的壓抑,充滿鼻腔,鼻尖冒汗,衝上大腦,讓我發出長長的舒爽的哼聲。
「慢點吃~要是太辣,在白湯里涮一下。別燙著,喝口水。」我媽還是像看小孩兒一樣念叨著我。
「媽,爸,你們也吃,這個羊肉和毛肚都很好吃!」我說著,顫顫巍巍地給爸媽分別夾了涮好的肉和毛肚。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給他們夾菜,他們還都有點客氣地點點頭,開心地吃了。
有了實實惠惠兒的羊肉墊底兒,有了火辣的感覺在胃裡燃燒,我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來吧,給你也倒一杯啤酒,解解乏。」我爸第一次主動給我倒了一杯啤酒,但又接著說道:「酒這東西,喝多了會傷身,尤其首先傷大腦,所以別貪杯。」
「嗯。」我舉杯跟老爸老媽碰了一下,喝了清涼的一小口。冰啤加辣火鍋,真是兩重天的享受。
隨著兩杯啤酒入肚,我覺得很開心。老媽依舊囑咐讓我慢點喝,似乎一切都該慢一點才對。酒精的融入讓我慢慢打開話匣子,說起那天遇到的山體滑坡。說到看到的慘象,氣氛還是有點壓抑。我爸接過話茬,應該是想開導我,但依舊擺脫不了他嚴肅學究的氣質:「抵抗各樣的天災人禍,一直是人類進化和發展的方向。這就是所有生物面對大自然的生存壓力。你學過進化論,會發現生物的進化都是在適應,沒有哪個族群能預知困難而發展能力,更沒有誰能改變天災的發生。人類科學的發展也是從理解原理入手,到發展出防範的手段,但都還沒法改天造地,說白了也都還是在適應。在大自然的生存遊戲中,每一個生命的生死和遭遇都是一個謎。人類把這個謎題總結為宿命。但在面對生存壓力的時候,每種生物都會做出選擇,選一條它們覺得對的方向。就像鳥類,很早期地就選擇了飛上天空作為進化方向,這確實幫它們很早地就擺脫了在地面物種淘汰中的殘酷競爭,但它們至今還是鳥類,小小的腦袋,主要的資源和能力都在強化飛行。沒了壓力和適應,其實進化的速度也會變慢,早晚被超越。再說人類,只有在最近的一兩萬年裡,才躋身食物鏈頂端,而且單打獨鬥還是打不過老虎獅子熊,要靠團體合作。這就是人類選擇的進化之路。人類不求自己一個人能逃走,飛上天,有利牙,能打架,但求在合作中有自己的一份角色。當然這是在同一物種階層中比較,不能拿人跟螞蟻比。最直接能跟人比的就是猴子,它們在某一歷史進程里選擇的方向,導致它們今天落後於人類。但究竟怎麼選擇導致的落後,還是未知。人類也可能落後,但只有真的落後的時候,回頭看,才會明白。所以...」老爸沒說完,老媽就迫不及待的要打斷:「好啦好啦,說點輕鬆的,你說那些研究生都聽不懂。你到底想說啥?」
「...我想說的就是,嗨,你一打岔...哦,想起來了,我想說,生活總是有壓力,甚至是生死的壓力,長遠的選擇誰都無法知道,那當下選擇就最重要,選一個不會讓你輕易放棄的難度、道路、信條。然後就是儘力堅持,堅持到需要面對下一個選擇。」老爸說完,一口悶了一杯啤酒。
本來,我的心是拒絕聽老爸的教條的。不愛說話的老爸,突然講道理,試圖深刻,但總讓我覺得他有點刻意;也總覺得他說那些我都懂。但最後關於生存壓力的總結倒是讓我有點啟發。因為在夢世界不就是在尋找進化的方向么?按老爸的意思,以後怎麼走是對的,誰都不知道。當下選擇能讓自己堅持的方向,就是對的,然後就是堅持。另外就是,要有自己能融入的群體。不孤軍,才能以弱勝強。
「嗯,老爸說的這些,我最近忽然也有所體會。敬老爸一杯!」我舉杯說著,老爸慌忙滿上,跟我碰了一下,滿臉笑容地又幹了一杯。老媽也笑呵呵,說:「這爺倆...」
「你是有特殊能力的吧?你想怎麼選擇你能力的方向呢?」老爸放下酒杯,突然小聲又神秘地問我。
我僵住了...說?還是不說?這也是個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