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所謂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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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2-16
朱雲真下山時之前,先找了個地方安葬霸天。
因為一個人處理相對費時,朱雲真甚至把原先準備離開的陸小天給拉過來幫忙。
此時,陸小天正站在朱雲真身旁,一臉哭笑不得地說道:
「你要讓我幫忙是不會早點說啊?」
小天方才都要走了。兩個人也互相道別,結果才沒走幾步,背後突然就傳來聲音請自己幫忙安葬一個人。
「畢竟想了想,一個人處理這些似乎有些費時。」
一邊挖著墳坑、雲真說道:「畢竟霸天前輩也替妳說過話,幫這個忙應該不過分吧?」
「......是啊,的確不過份。」
小天說著,也一齊動手幫忙。
兩人花了一段時間,才將霸天屍體放入墳坑之中、入土為安。
「行了,這次我真要走了啊。」
小天說道:「你還有什麼事就一次講完,少在那邊拖拖拉拉的。」
「沒了,真的沒事了。」雲真賠笑道:「姑娘路上小心。」
「哼!」
小天撇過頭,自顧自地走了。
雲真稍微收拾之後,也下了山。
走到山門,雲真發現來時騎的馬竟然被其餘人給一併牽走了。
「這都甚麼素養啊......」
雲真喃喃道,便徒步走回客棧。
這次下山,也可以算是收穫良多吧。
整體而言還算順遂──至少雲真沒覺得此次有什麼大波折。
若真要說的話,還是在於遇見了方浩前輩吧。
此外,便是對於這「江湖」,又稍微看得更透徹些。
在客棧度過一晚,次日雲真便繼續前行。
但不過剛走沒一段路,雲真便遇見了幾名男子自官道的另一端走來。
出自禮貌,雲真向幾人點頭致意。
但那幾名男子看了雲真一眼,紛紛皺起眉頭。
「......?」雲真看見了幾人反應,也覺得有些奇怪。
下一刻,幾名男子竟然抽出武器,便往雲真方向殺來!
「什麼情況?」
雲真一臉莫名其妙,長劍出鞘,先是擋下其中一人的攻擊,而後借力一挑、將那人的武器給擊飛。
眼前幾人,是一群境界大約二境的小修士。
雲真心想自己也不認識這群人、更沒有招惹過這群人。為何突然就拔刀相向?
一名男子向雲真一刀砍來,而雲真直接一個側身閃開攻擊,左手成掌、凝聚真氣之後直接往男子手臂一掌拍去。
凝聚了真氣的掌擊力道驚人,直接將男子持刀的右手臂一掌打斷。
那男子慘叫一聲,抱著角度有些不自然的右手臂往後倒去。
「在下已經手下留情了。」
不待其餘人繼續攻擊,雲真冷聲說道:「在下與諸位並無恩怨,為何一言不發、便要傷人?」
「住口!」一名男子吼道:「年紀輕輕,竟然墮入魔宗!就算我等功力不及於你,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魔門弟子大搖大擺地在路上走著!」
「......甚麼?」
雲真愣住,怎麼一來二去,自己反而成了魔門弟子了?
「小魔頭,還敢裝蒜?」
另一名男子說:「前些日子,在深山裡飼養妖物之人,便是你這小魔頭對吧?沒想到你竟然裝做散修,搞一齣自導自演的好戲!」
「就是說啊。」又有一名男子說道:「沒想到你竟然就這麼害死了林霸天林大俠!要不是其他幾位大俠逃得快,怕是都要栽在你這小魔頭手裡!」
「我......」
雲真聽了差點想吐血,誰他媽的自導自演啊?我看是那幾個前輩吧!
想想也是,這幾個人竟然當著方浩的面狼狽逃跑,要是自己活了下來講述這些事情,怕是有損幾位的「前輩顏面」,索性先把所有的事情都扣到自己頭上再說。
反正以當時的情況來看,這曾義十有八九是跑不了的,其他的證人都是魔門中人。只要其他幾人串通好,那便是死無對證。
好樣的,一個比一個還不要臉。雲真這麼想著,收起了長劍。
「幾位,在下並非魔門弟子......想來諸位也是不肯信的吧。」
雲真說道,同時握拳擺出架式:
「既然如此,諸位要打便打。不過在下不會使用武器,就以如此姿態面對諸位。」
「小魔頭還敢如此大放厥詞!」
幾名男子紛紛衝了上去。但雲真身形一閃,竟然以極快的速度繞到其中一人背後,一掌推出、將對方打倒在地。
隨後,雲真身形再動,將剩下幾名男子紛紛打倒。
不過一會,數名男子竟然全部被雲真給撂倒在地。
拍了拍手,雲真說道:
「幾位既然被在下給打倒了,就別再來找在下麻煩。」
「小魔頭!」其中一人說道:「我等若是再見到你,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好好,諸位有這個心,在下心領了。」
雲真敷衍說道,嘆了一口氣,便往城市方向走去。
其實想想,自己應該是不要回城裡可能會比較好些。
不過,出於好奇、跟一絲絲的不滿,雲真還是想要去城裡看看現在情況如何。
那便去城內看看吧,雲真這麼想著,一邊加快步伐。
在外頭夜宿一晚之後,雲真在隔日一大清早便踏入城內。
手頭上有一張「化形符」,可以用來避人耳目,雲真便是用此符進了城內。
一進城內,倒也沒有什麼太大變化。
不過,在官衙的通緝榜上,雲真看見了自己的臉。畫得還真有幾分相似。
這才第二次下山,就被人通緝了,這讓自己到哪說去?
雲真皺著眉頭,既然都被人通緝了,自然就盡早離開此地吧。
才剛要轉頭,雲真便看到不遠處,謝詩涵正站在那裡。
化形符的偽裝在五境修士面前,本就等於無效,對方看來也已經認出自己。
「沒想到朱公子還真的會來。」詩涵說道:「看來冷蘭真人所卜之卦還算靈驗。」
「謝姑娘這是打算將我如何,捉拿歸案嗎?」
雲真冷冷說道:「自詡正道,卻誣陷他人,這便是正道所為?」
「公子要怎麼說,那是你的事。」詩涵冷笑說道:「有什麼委屈,就請你自己到陰曹地府再與閻羅王哭訴吧。」
說著,眼前女子纖手一甩,數張符簶疾射而出。
雲真根本就不打算與其纏鬥,腳下一蹬、便要抽身而走。
速度好快!詩涵張大了眼,這傢伙不是才三境而已嗎?
而且那功法又是怎麼回事?明顯比之前少年所使的功法更加高級,為何要對著這麼多人藏招?
不過想歸想,詩涵倒沒有停手,反而向半空打了個手勢。
一道陣法直接在雲真頭頂落下。伴隨的是池雲子的淡淡聲響:
「貧道已經等候多時。」
此處陣法,將雲真與百姓隔絕開來,也同樣不讓接下來幾人的法術波及到平民。
遠方飛來一道劍光,是那越澤出手。
雲真不甘示弱,右手一揚,長劍出。與那劍光對撞而去。
越澤手中長劍來勢凌厲,但沒想到雲真竟然擋下了第一擊。
雲真擋下一劍,同時眼觀四面,試圖找出陣法缺口。
「道友就不用再找了。」
冷蘭真人的聲音傳來:「此陣為四象陣,我等四人正好固守一方,便是五境圓滿修士,也插翅難逃。」
雲真提劍,乾脆直接往詩涵方向斬去。
四象陣,他當然看得出來。所以才急著離開。
稍微比較一下後,雲真決定從詩涵這處破陣,可能更有機會脫逃。
顯然其餘幾人也有準備。此時陣法已成,倒不需要真的孤站在其中一方,越澤便飛身來救。
「死。」
單單一個字,越澤卻說得鏗鏘有力,好像朱雲真與他有什麼血海深仇。
雲真見那劍光撲面而來,先是提劍抵銷對方劍氣、而後左手擺出劍指,竟是往越澤方向一點,真氣自指尖迸發而出。
越澤皺眉,閃身躲開。
「此人實力有變。」
冷蘭真人說道:「速戰速決,避免後患。」
越澤一聽,便果決出劍。
運起真氣,越澤手中長劍發出亮光。
雲真感覺到這一招恐怕會相當不妙。幾乎是立刻加大力度,往詩涵方位攻去。
但池雲子手中八卦盤發出光亮,加固了整個陣法。也使得雲真破陣更加艱難。
「抱歉了,朱道友。」池雲子說:「若你當時和我們走,也不需要廝殺至此。」
「幾位不過是偽君子,又何需多言?」
雲真說道:「在下就算是一名散修,也清楚何謂是非對錯。」
「道友著相了。」
冷蘭真人冷冷說道:「多言無益。」
越澤一劍遞出,聲勢浩大、狠絕無比,直接往雲真方向襲來!
雲真無路可逃,只好憑自身真氣硬擋。
轟的一聲,衝擊力道之大竟然將雲真給直接釘在地面之上。
越澤此招,就是對上同境,也是個壓箱底的大招。以全身真氣做引,施放一招威力極大的衝擊。雲真硬吃此招,就算有什麼法寶傍身、此時也該奄奄一息。
越澤往前,想要給予致命一擊。
卻沒想到塵埃之中,爆起閃光、是一道劍光伴隨劍氣橫斬而出
雲真此時全身被塵埃給弄髒,原本一身白衣此時灰濛一片。
然而除此之外,雲真竟然像個沒事人。還能夠重新擺好架式。
「怎麼回事!」饒是越澤,也不免產生了情緒上的波動。
雲真在不遠處,內心其實也相當茫然。
方才那一擊,絕對是個大招。被打中的話、以自己的實力非死即傷。
但沒想到現在反而沒什麼事,連被打中的感覺都沒有。
懷中傳來一絲溫熱,雲真一臉怪異的翻找。
熱源來自於自己的行囊。仔細一瞧,原來是本要送給師兄的玉佩竟然碎裂成兩半。
「這......」雲真愕然,這玉佩看起來絲毫不起眼,還能有這種功效?替人擋下一次大招?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不急不徐地響起:
「──小兄弟,不要不相信。本店做生意買賣、向來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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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
冷蘭真人出聲說道:「只聞其聲、未見其人。莫非是羞於見人、裝神弄鬼!」
「嘿,妳這老道姑,罵人倒挺來勁啊?」
那聲音這麼說道。
「老──」
冷蘭真人氣笑說道:「有本事就出來,少陰陽怪氣!」
「做生意,要懂得進退自如。」
那聲音說道:「一出口就把話說死了,那還做甚麼生意啊?」
話剛落,池雲子發現四象陣竟然被破了。
不,不是被破了。而是不知為何,池雲子竟然失去了四象陣的控制權。
手上八卦盤光亮驟然熄滅、而後喀嚓一聲,竟然裂了大半。
這八卦盤算是池雲子的本命法寶,此時法寶受創,池雲子也等同受了重傷。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地。
一名男子走了過來。
身材微微發福、背著個藍色大方巾。
正是幾天前,強迫朱雲真收下玉佩的年輕商人。
「你是誰?」冷蘭真人說道:「這位高人為何要阻擋我等?此人乃魔門弟子,貧道看這位高人也不像是魔宗,又為何袒護此人?」
「再說,你又是如何破了這四象陣?」
「問題一個一個來,一次問那麼多是要從何回答起?」
商人搖頭嘆氣道:「真是的,這年頭錢難賺啊。」
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商人拱手說道:
「這天下呢,有人會為了錢救人、有人會為了錢殺人。」
「只要有錢,便能完成這世間一切之事。是故,天下之事皆能估價;人命能用金錢估、陣法怎麼就不行了?」
「老祖宗說得好啊,有錢能使鬼推磨。世間之理,便是如此簡單易懂。」
「你到底是誰!」
越澤喊道。
「小店經營十餘年,做的是良心買賣。」
那商人說道:「小店對名譽可是相當上心的,也不怕幾位客官給知道了名字。」
兩手一振,商人負手說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雲月仙宮酒泉峰弟子,江湖人送外號『叼錢鼠』,劉定元是也。」
「甚麼?」
詩涵失聲說道:「『叼錢鼠』......竟然是那個臨江四仙之一的『叼錢鼠』嗎!」
「正是在下。」劉定元說道:「且祝各位看官財運亨通。」
「沒想到竟然會有仙宮弟子在外遊歷。」
冷蘭真人說道:「就算如此,劉道友為何要救那位朱道友?」
「為什麼?」劉定元冷笑說道:「做師兄的,順手救個師弟又有什麼不對?」
「怎麼?誰規定下山歷練就不準其他人護道啦?況且要是這小師弟有個三長兩短,我還不被師兄打死。」
「師弟?」冷蘭真人說道:「朱雲真竟然也是仙宮弟子?」
「你們口口聲聲說他是魔門弟子,我在一旁聽著都覺得有趣。」
定元看著附近因為巨響而逐漸靠過來的百姓,說道:「現在,幾位也是明理人。是要就此對我宗弟子窮追不捨,還是閉上嘴、吃個悶虧。幾位客官倒是隨意。」
說著,定元左手一翻,不知從哪變出一本藍皮小冊,翻開說道:
「水鏡宮、清水宗、天海宮、千瀑門,幾位的宗門以前與我仙宮也有些小爭執。咱們小本生意,靠的也不是甚麼生意經或是了不起的生財之道,靠得是當日復一日的帳房先生、仔細記帳算帳。諸位可以稍稍掂量一下,在此處讓我仔細算算與諸位宗門的一筆筆爛帳,下場究竟如何。」
聽見定元如此說道,冷蘭真人皺眉。
──仙宮人,在江湖之中、特別是東洲,基本上已經是無人敢惹。
原因無他,十年前東洲宗門圍攻仙宮還被反殺的事蹟太過震撼。
當然,冷蘭真人知道。若是真的打起來,劉定元不一定能佔多少便宜。
臨江四仙,兩人主攻、兩人主守。這劉定元是屬於主守的那一方,擅長搭配陣法、施加幻術。
問題是,就算在這裡討到了便宜,然後呢?
此時劉定元出現在這裡,就代表著至少今天是別想殺死朱雲真了。但若是執意要與劉定元開打,在那之後迎接他們的,便會是來自仙宮鋪天蓋地的報復。
衡量一番,冷蘭真人後退一步。
見狀,劉定元便笑了笑,解除了此地陣法。
「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冷蘭真人說道,扶起一旁的池雲子,與其他人一齊離開。
「好說、好說。」
劉定元說道,等了眾人離開。便從懷裡掏出一對銅錢。
銅錢上頭有著奇異的色彩,竟然也是一個法寶。
定元拿了一枚銅錢,將銅錢高高彈起。
銅錢在半空旋轉,最後掉回定元手心。
「這就行了。」
定元看向雲真說道:「小店雖然是良心買賣,不過江湖上各類騙術、仿造手法,也是如數家珍。」
「方才,我已經把這城內與你有關的通緝榜文全都回收了。」
「如此不會被其他人懷疑?」
雲真問道。
「不會。」定元說道:「那幾個人為了他們的聲譽,會替你矇混過關。」
「如此一來,感謝劉師兄幫助。」
雲真向對方拱手說道。
「客氣甚麼?」定元笑道:「都是自家人。行了,你趕緊回仙宮吧。」
「劉師兄不一起?」雲真問道。
「不,我還得在外流連一陣子。」
定元笑著離去,說道:「小店還需要多加補貨才行,就此別過。」
雲真又是一禮,直到對方消失在視野之中。
之後,雲真便踏上回山路途。
這一年,朱雲真十七歲。
初次下山,見到了何謂正道與魔道。也曾徬徨、也曾對自己產生懷疑。
再次下山,更對這一個江湖,有了更多認知。
白衣少年,意氣煥發。初入江湖,知其險惡。
再入江湖,定其志向。於是便知,江湖為何。
(第一卷 少年意氣,初入江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