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之1)

倉所謂的說服我，就是邀請我留下來吃晚餐。

「沒問題嗎？」孫紹齊在電話那頭問。

「沒問題啦。」因為我也挺好奇他會用什麼方式說服我，但還是和同業說一下自己身在何處，比較保險。

「不然我兩個小時之後去接妳，如何？」孫紹齊突然溫柔的語調讓我不習慣。

「放心，結束後我會打給你，你先回家休息吧。」

孫紹齊雖然不太甘願，但也沒多說什麼，掛掉電話後轉過身，看見AIMEE背著包包準備離開。

「妳要回去了？」我以為她也會一起留著。

「我下班的時間到了，小孩還在家裡等我呢。」

「妳有小孩？」我驚呼，AIMEE看起來頂多二十五歲。

「是啊，那就不打擾你們用餐了，再見。」

我傻愣在原地看著AIMEE纖細的背影離開。

「她已經三十八歲了。」倉站在我身後的大門。「看不出來吧。」

「真的假的？」看起來跟我一樣大，上天真是太不公平，AIMEE那樣吹彈可破的肌膚跟二十歲沒兩樣。

「有種獸專門吃老化的皮膚。」

「真的假的？」我今天第Ｎ次的驚呼。

「除了真的假的妳還會說什麼？」倉說完便大笑的回到工作室裡。

就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嘛！如果真的有會吃老化肌膚的獸，那是多少女人的夢幻珍獸啊！

倉的工作室其實跟他的住家沒兩樣，雖然他的戶籍地還是在他的老家（也就是他說的家族），但他幾乎都待在工作室，裡頭有床、客廳、廚房以及工作間，此刻我們就坐在餐桌上吃著──泡麵。

「不是我要抱怨……你說留我下來吃晚餐，結果是泡麵？」

「泡麵很好吃好嗎，我在國外最懷念的就是台灣泡麵呢。」倉大口吸著麵。

倉有一種奇特的魔力，能讓妳放下拘謹，用最真實自然的態度面對他，彷彿就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一樣，能無拘無束地和他說話。

「對了，我在國外也有關心台灣新聞，妳似乎捲入一個案件？」倉看起來只是隨口問問。「辛苦妳了。」

說完他不再多問，我鬆了口氣。

「果然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我悠悠開口，倉也同意地點頭。

吃完泡麵後（我不想稱呼為晚餐，等等我一定會再買宵夜吃），我們坐在有小池塘的庭院那閒聊，當然我依然開著錄音筆。

「你剛剛說有專門吃老化皮膚的獸，是真的嗎？」

「我就知道妳會問這個。」倉挑著眉大笑。

「這個獸對女人而言，是夢幻逸品。」比任何保養品都有效。

「是真的有這種獸，獸千奇百怪，他們的生存糧食來源也有千萬種。」倉擺擺手。「因為我看得見獸，或多或少，會有好奇的獸在我身旁流連，我都會趁這時候把他們的外型捏製出來。」

「獸存在於任何地方嗎？」

「是的，天上海底山裡，到處都有。」

「他們會說話嗎？」

「有些會發出聲音，但整體來說，是不說話的。」

「那你會把他們當寵物嗎？」

「沒有辦法把他們當寵物，獸高興就會留下，膩了就會離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遠。」

也就是說，有種我們都看不見的生物被稱為獸，他們所吃的東西包羅萬象，不同類型的獸吃的不一樣，有些吃人類的老化角質、有些吃乾淨的空氣、有些吃微小的單細胞生物，雖然看不見，但他們確實存在。

「你們對這種獸了解的多嗎？」我又問。

「不敢說全部，但八九成是有的，我們家族還有一本獸的大百科，裡面畫滿所有獸的模樣以及習性，每個人都可以把自己看見的獸畫上去記錄下來。」

「那你們會用這些獸來做生意嗎？」

倉沉默下，然後笑著說。「其實我家很多人是醫生，有時候人的疾病的確是獸引起的，表面上是吃藥打針，但私下卻是驅趕獸，讓人恢復健康。」

我點點頭，所以說還是有獸會實質上的危害人類，而倉的家族歷代看得見，對這生物了解有一定程度，卻不浮上檯面。雖然人類總是想知道世界上、甚至是宇宙發生的一切，但很多事情，人類都還不到該知道的時候。

「人類還是眼見為憑，只相信看得見的事情。」我闔上筆記本，說這麼多，我還是沒有完全相信。

「我知道，所以才留妳下來，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倉站起來往小池塘靠近。

「什麼時間差不多？」

「眼見為憑啊。」他神祕地對我勾勾手指，於是我也站起來往池塘靠近。

「你怎麼會想在庭院養鯉魚，照顧起來不是很麻煩嗎？」況且池塘並不大，幾條鯉魚在裡頭看起來也很無聊，有些可憐。

「噓……妳安靜些。」倉輕聲卻嚴厲，我乖乖閉上嘴巴。

倉關上庭院的照明燈，手指貼著嘴脣表示盡量小聲，最好連動都不要動。

忽然，有一隻鯉魚慢慢往上游，將頭微微探出水面，嘴巴一開一合好像在呼吸，接著其他條鯉魚也如法炮製，一群鯉魚探出半顆頭在水面上，我正打算說可愛時，鯉魚們的嘴巴飛出許多銀色的小光點，而身體也從尾鰭部分慢慢消失，越來越多光點從嘴巴裡出來，鯉魚的身體也越來越小。

最後那些光點飄散在風中，而那隻鯉魚也完全消失。

倉這下才打開電燈，一臉打趣地看著我，等待我的反應。

「剛剛那是螢火蟲嗎？」我只想得出來螢火蟲，不然還有什麼東西會發光，可是從鯉魚嘴裡飛出……而且整條鯉魚還消失，是被寄生嗎？可是螢火蟲會寄生嗎？

「妳的想像力真是太淺薄了，有時候覺得很可悲，人類即使再有創意，依舊逃脫不了生命構造的框框。」

「什麼意思啊？」

「例如我們想像外星人的模樣，再怎樣也會想像他們有眼睛與嘴巴，而想像性別，頂多就男女或是無性生殖，就是逃脫不了人類對生命存在的認知。」

「這也沒辦法，畢竟除了地球外，我們根本沒找出其他星球的生命體。」我聳聳肩。「你根本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那是什麼？」

「那就是獸啊，我們都叫他們魚獸，小小的光點是魚獸的原形，白天他們會聚集在一起，將外表化為池塘或是湖裡最多魚類的外型當做保護色，到了晚上則會變回原形往外覓食，清晨再回來當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