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貓臉老太
本章節 4559 字
更新於: 2021-02-03
16歲的夏天,我就要升高中二年級了。我的家鄉,原本是避暑勝地的冰城,此時卻被籠罩了一層陰冷,因為一個關於『貓臉老太』的傳言在滿天飛舞。
貓臉老太據說是一個自己在鄉下獨住的孤僻老太太,她的兒女都不在身邊。那孤僻的老太太平時不愛跟人說話,卻愛餵養些流浪貓。當她被發現孤獨地死在家中后,當地民政局立刻給她兒女發了通知,但因為夏天天太熱,屍體就立刻被送到火葬場,也沒等她兒女回來就要火化。結果就在火葬場的工作人員給老太畫好妝,準備進行下一步的時候,一只野貓從房間的窗戶跳了進去,在老太太的頭邊叫了幾聲。當工作人員聽到貓叫,想去趕跑野貓的時候,野貓就從老太太的頭頂越過,逃走了。接著,平躺在那裡的老太太就坐了起來!幾個工作人員一起發出驚叫,但接著就是更恐怖的嘶喊,因為他們看到老太太的半張臉變成了貓,而且沖他們露出尖牙,咧嘴笑。
接著的傳言就是,貓臉老太能飛檐走壁,專門吃屬雞和屬兔的小孩兒!火葬場附近調去了大批荷槍實彈的武警,但都沒能堵住她。她已經流竄進了城市,而且最善從樓頂,頭衝下地倒掛著,從窗戶向各個住戶家裡觀望,找小孩子吃。所以,到了晚上,各家都要掛好窗帘,不要向窗外看,因為搞不好你就會看見一個披頭散髮倒掛的、半邊貓臉半邊人臉的、混合體在沖你笑!
再接下來,就有『高人』指點說,想要破解貓臉老太的追蹤的,小孩兒們,都要吃十個雞蛋,一斤大棗,而且還得是自己的姑姑給買的。沒有姑姑的,就得是親戚里屬龍的人買的。
雖然這聽著很荒唐,像是小販兒的騙局,但我的爸媽竟然很嚴肅地對待了這件事:囑咐我晚上不要出去玩太晚,不要靠近窗口,還活生生讓我吃了十個雞蛋,一斤大棗!——因為我媽和我爸分別從醫院和警局方面的朋友那裡收到『提醒』,說真的有許多武警受重傷,身上都是動物的抓痕和咬傷;還有幾個死於剖心挖腹的撕裂傷!但他們不能說細節,因為官方對此事下令封口!
這天傍晚,我去打籃球。因為是周末,我打了個盡興,精疲力盡地抱著球往家走。路過以前上學坐公交需要穿過的那片小樹林時,一陣涼爽的晚風吹過,讓我不禁向小樹林望去,一般有樹林的地方,在早晚都會散發出涼氣。
『如果不是管理不善,其實這片小樹林還真挺好的。』我暗想,同時也想起了沐筱蓉,『不知道她怎樣了?人家已經是『大學生』了,雖說是少年班。』
「嗚~嗚~」樹林傳來兩聲貓頭鷹叫,恰好出現在公路上車水馬龍暫時消失的安靜空檔。我邊走,邊下意識循聲向樹林望了望,尋找貓頭鷹的影子,可是天已經很黑了。突然,我看到樹林中出現一對兒幽亮的大眼睛,就好像在黑暗中看貓眼的那種幽光。
『咦?難道還真讓我找到貓頭鷹了?』我暗想,『難怪叫貓頭鷹,不只長得像貓頭,這眼睛在黑暗裡跟貓一樣啊。』我停下來繼續向樹林觀望。這時有在散步的一家三口從我身邊走過,看我在張望,他們也瞄了一下。他家大概4、5歲的小姑娘還問:「怎麼了?有什麼好看的?」
我說:「樹林有隻貓頭鷹,你看那對兒發亮的眼睛!」我還指給他們看。那孩子的父親也興緻勃勃地抱起女兒,給她找貓頭鷹。
「喵~」我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貓叫,讓我覺得很熟悉。不是這貓叫很熟悉,因為我根本不懂貓的口音,而是這場景很熟悉:
…...黑暗的樹林邊,有一對兒幽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望著我,我也在警惕地望著它,但卻看不見它的臉。我身邊有個男人帶著女兒在看海——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看的是樹林,他們看的卻是海......接著我的身邊就走過一只花貓,它的尾巴勾著我的脖子掃過——可是為什麼我是站著,貓是在我腳邊走過,它的尾巴卻能掃過我的脖子?我正在疑惑,但突然,我就覺得自己應該立刻、馬上、玩命跑!因為極度危險在靠近!我就沖著身邊的父親和女兒大喊:「Run!Forest!Run!」......
『啊!是夢!我曾經夢到過這個場景!』我在恍惚間忽然想起為何上述場景如此熟悉。
『有危險要降臨?我在夢裡是逃跑來著,而且還對那對父女喊『Run!』現在要不要喊?現在是現實吧?而且我在夢裡只是跑,卻並不知道遇到了什麼危險。如果沒有危險,我卻這麼喊,八成會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我的內心掙扎著。這時,第二股涼爽的晚風從樹林吹來,帶來樹林的草木清香,清香中還帶著林中積水的腐臭。
我感覺到自己的腿在抖了,這是在夢中恐懼降臨的反應。我開始邁動腳步往家的方向小跑,心裡還在掙扎要不要提醒那一家三口一起走。『慢著,我的夢裡為啥只有父女?沒有那個母親?』我有股恐懼的念頭出現,讓我不敢回頭去仔細看那個母親的身影。
「喵~」再一聲貓叫傳來,我扭頭一瞄,那裡站的只有父女,沒有母親。接著一個黑影從天撲下,一巴掌拍到那個父親的臉上,然後就見他的臉開始慢動作似的變形了,被活脫脫撕掉了一半兒!然後,他再以正常速度倒地。接著那個黑影叼起那個小女孩兒,像老貓叼小貓一樣咬著小女孩兒的脖子,但讓那小女孩兒的脖子呈現出近似直角的拐折,那小女孩兒也等著呆滯的超級大的雙眼,流著口水;那眼神和癱軟垂下的手臂說明,小女孩兒,已經死了...最後,那黑影幽亮的雙眼瞪了我一下,一齜牙,用一只貓爪作了一個『噓』的動作,就跑了。
我徹底嚇瘋了,不知道這是夢,是幻覺,還是真的,撒腿就往家裡跑!在路上,我不敢喊,因為怕沒人相信我說的。我只想快點回到家裡,見到爸媽。但,另一種恐懼又開始滋生:我怕回到家,家裡卻空空無人;而所有的窗戶窗帘都開著,讓我徹底暴露在隨時可能出現的貓臉老太的搜尋目光下。
『咚咚咚!』我玩命跑上自己家的樓層,盡量弄出大的腳步聲,然後掏鑰匙開門。
當我開開門,明亮的光線讓我鬆了一口氣,就聽見我媽媽責怪的說:「讓你別回來晚,又忘了吧?趕緊去洗澡,然後吃飯,趁著還沒涼。」我如獲大赦一般趕緊去洗澡,覺得剛才自己是不是因為打球累得低血糖,眼花了,甚至起了幻覺?
一夜無話。第二天,我再次去打球的時候,忽然看見路邊電線杆上貼了尋人啟事,模糊的照片彷彿就是我看見的那對父女...
事情過了一個多月,貓臉老太的風波似乎要無疾而終了,而我對於那父女的印象,也漸漸模糊。有時我甚至懷疑是自己低血糖后,讓夢中的記憶開始浮現——偏偏我對夢的記憶是百分之百的——結果誤導了自己對現實的感知,讓虛幻的記憶代替了現實。——因為夢的關係,我開始在課餘自己看關於『神經科學』類的書,所以偶爾能拽出一些『民科』級別的話來。
這一晚,我又做了夢。夢見自己在度暑假,但已經到了最後一天,卻發現暑假作業都沒寫,然後趕緊熬夜寫作業。這一晚很涼快,一直有涼風吹過,風中帶著遠處江水的味道,甚至都沒有蚊子來騷擾我。我聞著風油精的味道,把暑假作業寫得津津有味。
忽然,我一抬頭,就看見窗外有一張帶著落腮大鬍子的臉,再仔細一看,不對!那是一張倒掛的臉,那絡腮大鬍子是它的頭髮倒垂披散下來!
「誰?!」我立刻站起來後退,還踢倒了凳子,但我卻有不好的感覺,因為覺得家裡沒人,只有我在!
「喵~」那張臉笑了起來,發出一聲貓叫。我忽然覺得那聲貓叫像是在說「你好」的變音兒。我一點兒也不想跟它問好,因為都說變態越有禮貌就越變態!我扭頭看了看身後的書架,先抄起一本兒大辭海,抓著中間的書頁,散開前後的硬殼封面,讓它看起來像個盾。心想它要是來咬我的喉嚨,我就把辭海塞它嘴裡,硌死它、噎死它、憋死它。接著我又從筆筒抄起一把剪刀,這剪刀太小了,但再小也是刀啊。我開合著剪刀,想著要是那貓臉敢湊過來,我就給它剪個『板寸兒』的平頭,讓它再也不能用長頭髮垂下來嚇唬人。
那貓臉開始變大了,準確地說是它的嘴變大了,露出的牙齦發出腥味兒,那恐龍嘴似的尖牙沾著血,牙縫裡還塞著肉!我緊緊地靠著身後的牆,尋找些安慰。這時,我的房門開了,我爸沖了進來!「爸!小心!是貓臉老太!你是屬兔的!它克你!」不知道為啥,我說了這麼一串話來。結果我爸說了句:「再克我也得看究竟誰的道行深!」這時我才發現,我爸頭頂頂著兩隻白白的兔子耳朵!然後我爸就開始變臉了,變成了滿臉橫肉的兔子臉,一對兒大板兒牙彷彿路易十六斷頭台上的閘刀,血紅的眼睛能像超人一樣發出激光。
看到這情景,我倒沒害怕,而是心想,既然我爸能變,我是不是也能變?我是屬猴兒的,能不能變成金剛?於是我使勁兒給自己鼓氣,想把自己的身體『憋』大,然後使勁兒齜牙,想讓自己猙獰一些,好能跟老爸一樣衝上去,啃丫的。此時我老爸已經化身巨兔,撲了上去,用閘刀似的板兒牙,把那貓臉當胡蘿蔔一樣,啃得它一塊塊地掉皮了!但不管怎麼用力,我還是不能變身,這感覺就像在夢中想逃跑,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兒邁不動腿一樣。
「喵~吼~喵~吼~」那貓臉老太一會兒貓叫一會兒學老虎叫,但還真打不過我爸!
「算你狠,你等著!有種你別跑!」貓臉老太發出最後的貓叫,跑了。不知為啥,我聽懂了它逃跑時撂下的狠話。
「爸,怎麼辦?它『碼人』去了!我還不會變身...」我看著很猙獰的兔子老爸,說著很奇怪的話。
「甭怕,還有你媽呢!你媽是屬龍的!」老爸開始舔自己的傷口。
我心裡暗喊:我家好屌!正想著,我媽就從身後出來了,我使勁兒瞪眼睛想看看我媽頭上的龍角,但我媽啪地給了我抽了個耳光,喊:「讓你早點回家你不聽,給我醒醒!」接著在我媽接連幾個耳光下,我被從夢裡抽醒了。看見我爸我媽都站在我床邊兒,很關切地看著我。
「我...我怎麼了?」我發現剛才是做夢,假裝沒事兒人似的問。
「你剛才使勁兒錘牆,我和你爸聽見趕緊過來看,看你攥拳頭、鼓腮幫,還使勁兒咬牙,最後還拳打腳踢的。是不是做噩夢了?」我媽關切地問,還摸摸我冒冷汗的額頭。
「嗯,做了個噩夢!」我含糊地回答,然後摸摸自己的臉。
「你剛才還自己抽自己嘴巴來著,都打紅了,啥噩夢啊?我給你拿個濕毛巾敷一敷。」我媽說著就轉身去洗手間。我心裡暗恨:感情是我自己抽的自己?真虧!我爸也走過來摸摸我的頭,然後給我倒了杯溫水,剛想讓我喝,就聽鄰居家的窗戶啪地打碎了,一個黑影呼地竄到我家陽台,接著順著一家家的陽台,滑躍到地面,都看不清是什麼。我爸一把扯過一把折凳,對著窗口警惕著,然後沖我揮手,讓我站他身後去。我媽也從洗手間尋聲出來,卻被我爸一個手勢攆回了洗手間,還把我也塞進了洗手間!
各家的燈都亮了,鄰居家傳來哀號!沒多久,警察來了,一家家地盤查記錄,我也沒上學,直到調查完畢。初步調查結果是:鄰居家睡覺沒關陽台窗戶,被飛賊爬了進去。偷竊中,飛賊被起夜撒尿的小孩子撞見,結果飛賊撲過去死死掐住了小孩子的脖子,不讓他發聲。那小孩瀕死時在牆上亂撓,留下了許多血痕,但也沒能喚醒沉睡的大人。直到那家大人聽見我家這邊傳來咚咚的『錘牆』聲,才慢悠悠起身看孩子,飛賊才鬆手放過孩子,破窗而逃...
這結果是居委會大媽跟大家宣布的,讓大家晚上睡覺關好大窗子,云云。但我家聽到這結果時,我驚愕地望向我爸媽,他們也看著我。最後我爸輕輕拍拍我的頭,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鄰家小孩沒死...」聽了這話,我感覺自己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剛剛心裡莫名出現的絲絲驚恐,轉瞬消失,甚至有點自豪!我媽也把我摟了摟,讓我很不好意思,身體硬硬地抗拒著,因為都是16歲的大小伙子了!那天,我沒上學,聽完居委會的報告回家后,我爸又囑咐了我一番關於我做噩夢錘牆的事兒,讓我自己也不要多說,就說做噩夢了,夢啥記不得了。但我總覺得我老爸看我的眼神有點深邃,像是想看透我,看透我心裡隱瞞了的那個,真實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