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老人突然出現在我眼前，讓我忍不住往後退一步，踩空的那刻才意識到我是站在樓梯上，這樣一後退會──我馬上用雙手抱住頭，做好自以為是的準備，然而預想中的痛楚卻沒有抵達，慢慢睜開眼睛，竟是跌坐在地上？
　　「怎麼了……？」
　　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看見了三眼的詭異老人，接著腳踩了空。
　　遍布於地面的紅不是我摔傷而流出的血，是楓葉，與先前碧綠的山林全然不同，這裡的天空沒有任何雲朵，湛藍的天空與地面的紅葉相互輝映，我來到了什麼地方？而悠德乎又去哪裡了？
　　我站起身，拍掉褲子上的塵土，身上並沒有哪裡感受到任何疼痛或傷害，剛才的跌倒是錯覺嗎？
　　就在我四處張望之際，瞥見了怪異的景象，原本以為是錯覺，定神一看，的確沒有看錯。
　　他是先前看見的老人沒錯，面容滿是經歷風霜的皺紋，也的確擁有三隻眼睛，第三隻眼睛直立的落於眉宇之間，他就像是枯枝一般，四肢異常消瘦，他駝著背坐在貌似時鐘指針的拐杖上，近乎懸在空中。我與他四目交接。
　　「嗨。」
　　「……嗨。」
　　他的三隻眼睛各自眨眼，似乎在打量著我。
　　「你是誰？不，你是什麼？」
　　「妳覺得我是什麼呢？」
　　「存依。」說出了沒有意義的答案。
　　「真是個不錯的回答。」
　　我看著他，而他也看著我，他現在只睜開右眼。
　　「妳有個很特別的過去啊。」
　　「……你說什麼？」
　　「我的眼睛受到了詛咒，能夠看見過去與未來。」
　　「詛咒？能看見過去或未來，不是好事嗎？」
　　「好事嗎？是啊，是好事啊。」他突然推翻了自己先前所說的話。
　　「那麼，這樣的好事，妳想要嗎？」
　　「你指的是……？」
　　「過去與未來，妳想要哪一個呢？」
　　「這是想要就能得到的嗎？」
　　「當然了，妳想要哪一個？」
　　「是過去？」他指著自己的左眼。
　　「還是未來？」這次換到了右眼。
　　「中間那隻是現在嗎？」
　　「沒錯。」
　　「那麼，妳想要哪一個呢？」
　　他不斷把話題帶回，總有一種催促人的感覺。如果真的要考慮的話，毫無疑問會是未來的吧！雖然未必能夠看見好的未來，但至少可以規避掉不好的未來。過去的話，可以重溫所謂的回憶，體驗當時的情緒，隨著過去一起高昂，陪伴過去失落的自己，雖然不能直接改變現狀，但或許能夠也能從回顧之中學習到一些什麼。
　　既便是如此刻意淡化未來的優勢，從情感與審視去強化過去，也還是完全無法抗衡，能夠看見未來的誘惑實在是太強大了。
　　只不過，我正好是那個例外。
　　「真的有這麼好的事嗎？」
　　「當然。妳想要選的是……」
　　我才剛張開口。
　　「過去是嗎？」
　　我有些生硬地點頭，他把我哽在喉頭的話給說出口，彷彿是在展示他所擁有的能看見未來的能力。
　　「那麼，來交換吧！」
　　他憑空拿出了湯匙。
　　湯匙？
　　「交換什麼……？」
　　「當然是──眼睛啊！」
　　「這是在開玩笑嗎？」
　　「當然是認真的啊！妳不覺得要得到其他的能力，應該要付出一點代價嗎？」
　　「這個有點……」他說得沒錯，只是這個有點太過頭了。
　　「展現妳對能力渴望的決心啊！」
　　他突然在我眼前消失，我注意到時他已經抓住了我的手，硬把湯匙塞入我的手中。
　　「妳不是想要嗎？來交換吧！」
　　「我才沒有答應你。」
　　他那乾涸如樹枝一般的手指鉗住了我的手，我的另一隻手無論怎麼使勁都扳不開。
　　「等……」我竭盡全力仍無法阻止，我的力量對他而言宛如無物，我只能看著湯匙離我的眼睛越來越近。
　　左眼的視野逐漸被銀色的不銹鋼給佔據，冰冷的金屬透過寒毛傳遞而來，令人寒顫不止。顫抖的還有湯匙，懷有另一個躁動的情感，是狂熱，是三眼老人的狂熱，他只張著額頭上的眼，為了眼前的這一刻，他彷彿等待了一輩子。

　　完蛋了。
　　我只能無力地望著眼前僅存的半邊視野。
　　我感受到冰冷的觸感，那一瞬間，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