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

幽冥谷。
柳璃心中愈來愈惶恐，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邁開步伐。
一步、兩步……
「……柳、柳璃？」許婉婷察覺異樣，柔聲探詢。
柳璃並未回應，她仰望蒼穹血色漩渦。闢脈十層的修為不足以騰空飛行，雖然能借物升空，可柳璃水眸一片平靜，並非冷淡，反倒像極了無法顧及其他的恍惚。
三步、七步……
「柳璃！」
彷彿夸父逐日，柳璃擺動雙足，直奔谷外。
胸口的黑色碎片，其晦暗瀲灩的的幽光，穿透了柳璃的層層衣襟。


────


怒意。
滔天盛怒。
難以遏制。
柳季麟瞳孔睜的跟銅鈴似的，呆愣了足足兩個呼吸，他才強行安穩心神，幫范雲飛做應急療傷。
右肩洞穿的傷口先敷上草葉和冷泉減緩燒燙傷的組織，以同樣的方式處理身體其餘部位後，柳季麟凝望范雲飛的左腿，眉頭蹙得幾乎絞在一起。
「嘎咳。」
「抱歉，這只能……」
切除二字，彷彿千斤萬鈞，使柳季麟舌頭擔都擔不住。
……
…
陸一見狀並指，一抹雷閃雙劍，雷閃雙劍覆蓋湛藍光芒。
「雲飛，閉上眼睛咬牙，我要砍了，會很快。」
「拜託你了，陸哥。（深呼吸）」
范雲飛似心領神會，倒不如說在柳季麟撇過頭的時候，范雲飛即看向陸一，希望由他切除。
柳季麟還未反應過來，刀光劍影，噗嗤一聲。范雲飛左大腿中段焦炭死肉已切除完畢。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陸一神情嚴峻，後腳跟一剁，神念禁制在水蛇的識海內下達嚴令。
──拚盡全部妖力給老子衝到天幕的出口，不然就死！

「等一等！」
「阻……」
『阻止我也無用』還未出口，一罐小瓶飛至陸一身前，裡面裝著唯一一顆青元丹。
「不……」
不用。
「拿著！給我拿好！」
柳季麟堅持執著，他明白陸一要前往的地方，他想阻止，也深深明白自己阻止不了他，但是至少要把這顆金丹以下服用即可痊癒得丹藥塞到陸一身上。
並非不想用在范雲飛身上，前有殘破洞天瀕臨毀滅的崩壞，後有晉林和妖獸的浪潮，若是拿出吸引妖獸的青元丹，能否治療上且不提，生死危機反倒大增不少。

「陸哥，一條腿而已，不足掛齒，修為高了之後還可以修回來。」
范雲飛半睜著眼，說出口了話蘊含兩層涵義，一是這傷不算什麼，二是不要因這傷非得跟晉林拚個你死我活。
陸一撓了撓後頸，渾身不對勁，好像起雞皮疙瘩般說道：「愛瞎操心的，你們都是我老媽子嗎？快滾啦，省得我分心照料你們。」

柳季麟＆范雲飛：「…………」

「水蛇你還在等什麼，快給老子升天。」語畢，水蛇吐芯，膽戰心驚得直竄天際。
水蛇竄天，若絞龍飛升。窺見或察覺或意識到這一幕的修士共有三個，由近而遠分別是追殺陸一的晉林，遠在洞天出口的晉楚，以及中央山頂的百獸真人。


────


殘破洞天大地龜裂，禁空的禁制也損壞一二，使此地融靈和金丹的妖獸踏空追殺柳季麟和范雲飛，又好像不全然是如此，因為此刻陸一正和晉林戰至一處，卻罕有妖獸攻擊這些外界入侵者。
因為百獸真人的控管也隨著此洞天的不穩而失控，這些妖獸更多的是依據生命本能逃離危險。
「咂、死到臨頭還這般難纏！」
火焰和雷電交錯，相互輝映。
陸一和晉林的死鬥自此邁入最高峰，距離洞天徹底毀滅消逝。
還有……
……
一個時辰。


────


「此情此恩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心有餘悸的幽冥谷內門弟子，披頭散髮，全身血腥。正是慘遭晉林種下念禁的其中一名棋子。
他哆嗦著身軀，熟識的同伴攙扶他前去療傷，嘴邊只剩對晉楚的叨念感謝。

「晉楚！晉楚！晉楚！」
底下紛紛響起歡呼聲，這是晉楚第三次前往血色洞天並拯救帶回幽冥谷修士的壯舉。
晉楚望向師父和父親，二人眼眸皆是毫不掩飾的流露讚賞之芒，這讓他感到充沛自信，如盛夏豔陽般光明的暖意，似可融化四肢百骸的傷痕累累。
幾家歡樂幾家愁，並非所有人洋溢高昂勝利凱歌，神色凝重的零星人群掩沒於人潮，其中更有一處引起些許糾紛似的。
晉楚緩緩降落於地，朝著該處筆直走，一路謝過了谷內的慷慨激昂，抵達爭執的兩個少女。
「讓開！妳臭狐狸精」
「冥頑不靈的黃毛丫頭……就跟妳說此地不能擅入了。還不快點回去治療傷患。」
蘇雪妍攔住柳璃的去向，蹙緊黛眉，口氣越發不好。要不是因為柳璃具備煉丹才能，將來有機會成為煉丹殿的同門師妹，自己早就仗著融靈修為把她拈轟出去。
「果然柳季麟不是什麼好東西。」蘇雪妍見柳璃態度堅毅，碎念了一句。
「─什！──什！───什！」
柳璃簡直像極了炸毛的氣貓，煙硝味讓身旁不斷以蚊吟聲勸架的蘇筱空頓時鐵青了臉，揮舞雙手：「姊姊、柳璃……姊姊、柳璃……」
「不是嘛，專門拐騙人間小孩做藥童，以此為道路學出那般奇怪的煉丹手法……個性軟爛、不思進取、整天遊手好閒。」
『鏘』──柳璃亮出的飛劍定格在儲物袋周遭，想前進也前進不了，彷彿空氣形成一面透明牆壁。
『咚』──蘇雪妍的頭被扇子輕敲了一下，正確來說，是她為閃過飛劍前行的軌跡，自動側過半邊身，卻撞到忽然停頓於那處的扇子。
「啊！晉楚師兄！」
蘇雪妍方一察覺來者，連忙慌亂的端正身姿，右手輕攏一頭瀑布般的青絲。眼眸左支右絀的擺盪，這也難怪，畢竟晉楚身為谷主的第七個兒子，骨齡二十即問鼎融靈巔峰，是幽冥谷此代最有潛力的天驕。
「……晉……楚。嗚嗯嗯～～好熟悉的名子，好像在哪聽過。」
反倒是柳璃以蔥蔥食指點觸太陽穴苦思。
……晉楚、晉楚……晉……晉……晉……
然後，柳璃最先連結到的是──晉林。
「你是晉林的哥哥，想幹嘛！」
柳璃一個縱身掠退，架起粉紅雙拳，戒備萬分的盯著眼前的谷內天驕。
「沒禮貌，柳季麟都沒有教妳基本的禮節嗎？」
晉楚探手示意沒事，並表示這理由我接手即可。
……
…

「妳想去上面？」
晉楚手指天空，正是那個血色洞天的入口。柳璃聞言重重頷首，低問──你能帶我進去？
晉楚只是搖搖頭，道：「不可能，況且再過不久，那殘破洞天即將毀滅，別說是我，妳進去又能做什麼？」
柳璃只是俯首沉默，她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由衷地想靠近一點。
所以她決定轉換思路，開口：
「至少讓我去見牧長老，我有季麟哥哥交付的任務。」
「…………」
「季麟哥哥是牧長老新收的煉丹弟子，能夠練出三轉丹藥，若不信可以去問問其他人，這點所有長老都可以作證。」

……柳季麟麼。
晉楚最後收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帶妳去見牧長老。」


────


「小女娃！這裡不是妳可以放肆的地方……滾！」
晉林的師父語氣夾帶金丹威壓，哪怕手下留情，略施小戒，對闢脈修為的柳璃而言依舊恐不如斯。
晉楚眉梢微微一蹙，鑒於對方是長老的身分，自己似乎不方便也不該插手，但他還是散出自身手段替柳璃阻擋九成威壓。
「呵呵、現如今大敵當前，若小輩不懂事有所得罪還請見諒。」
牧長老同樣揮手將那殘餘不到一成的威壓抹除，雖然柳璃也運轉法力準備抗衡，可牧長老的目的在於……另一個層面。
「哼……鬧事。」
長老冷哼叨唸，終究是不再針對柳璃，畢竟牧長老的舉動很明白的告訴他柳璃屬於自己願意出手照顧保護的後輩。憑此，就足已提出警告的意味。

「然後？我是不可能放妳進去的。」
牧長老一邊護法一邊探詢柳璃真意。
柳璃只得支吾其詞，似左右為難之際，心想撒謊沒有太大意義，便道出心底真話：「我…我…我……我想待在這裡，等季麟哥哥。」

牧長老：「…………」
柳璃：「…………」

柳璃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因為她不確定牧長老的緘默不語究竟是否為不悅，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度過這一息如一炷香的時間後。

牧長老只是抬起下顎，直視血色洞天：「……也罷，只要別生亂子，可以待在這。」

轟──地一聲震天價響，而後是玻璃碎裂的嗤嗤聲，幽冥谷所有人包含長老都望向血色洞天。原本染紅的扭曲空間，彷彿輕拭惹塵埃的鏡子，浮現洞天那邊的一部份畫面。一隻雙虎頭的虎妖正衝撞著封鎖的洞天大陣，使大陣好似破繭般遍布裂痕。

五位長老和谷主連忙運轉起法力，繼續封鎖這座洞天，緊接著第二隻妖獸、第三隻妖獸紛紛抵達，將封鎖帷幕撞出更多裂痕，更產生凹陷的攻勢，使兩個長老受到反噬嘴角溢血。

「幽冥谷所有人退回谷內，開啟護谷大陣。」
晉幽冥大聲宣言，並傳音給五位金丹長老，一番密議後長老們紛紛神色再度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