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 新種

本章節 7097 字
更新於: 2021-01-19
 即使是不愉快的經歷,在散發著溫暖霧氣的洗澡水面前也不得不暫時沉入腦海底層,奔波了幾個小時的身體一泡進熱水裡,舒服得讓人瞬間有了睡意。
 我本來是想泡個澡後就去床上休息,誰知趴在浴缸邊緣昏昏沉沉,身心極度放鬆之下我就直接在浴缸裡睡著了,一路無夢地睡到自然醒,直到一陣風把我冷醒。
 有個頭上長著獸耳的男人趴在浴缸另一側盯著我。
 「啊——!!!」
 突然出現的陌生臉孔嚇得我立刻跳起來。
 「哇啊別!等等——噗唔!」
 求饒聲沒趕上我下意識揮出去的一拳,揍翻了不速之客我才察覺這人好像沒什麼敵意,但他幹嘛偷跑進來?偷看別人洗澡還這麼光明正大?真是差勁的傢伙。
 正面挨了一下的男人趴倒在浴室地板上哀號,摀著臉慢吞吞地爬起,我在他轉過來前抽了浴巾迅速把自己擦乾裹起來,不悅地開口:
 「你是誰?偷看女生洗澡很好玩嗎?」
 「唔嗯——妳也好兇啊,怎麼每個女孩子反應都一樣。」
 「你還對其他人做過這種事?!」
 男人抱怨的語氣顯示他對這下流行為的蠻不在乎,讓我對這人的觀感更差了。
 「我喜歡欣賞美女啊,臉蛋,胸部,腰和屁股跟大小腿,每個女孩子的比例都不一樣,可是都很好看,我覺得很神奇。」男人揉著被打紅的臉說,「大小姐叫我過來,剛好妳在睡覺,我就沒吵妳等妳自己醒了,結果妳一起來就揍我。」
 「正常都是在外面等吧,你怎麼可以跑進來?」我生氣地反問。這傢伙的興趣居然是研究女人的身材比例,也太變態了吧!
 「我不進來就沒辦法觀察妳身體了嘛。」
 「你……」
 怒氣又增一成,我正考慮再一拳把這恬不知恥的變態男人給轟出去,他眨眼間便竄到我背後,不由分說將我推到洗臉台的大圓鏡前,順手把我的臉扳去看鏡子。
 「好好好,妳先冷靜!我可是有正當理由的,妳看看。」
 「什麼……咦?」
 鏡子裡一前一後站著兩個人,腫著半邊臉的風流男子前方——只圍著一條浴巾、頭髮濕漉漉的人,竟然是個留有火焰般紅髮、雙瞳蔚藍的少年,長相頗有某位許久不見的紅髮青年的韻味。
 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慌忙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女性性徵消失得乾乾淨淨,和鏡子裡的少年一樣胸部平坦、肩膀變寬,我的外表徹底變成了一個男子。
 「是你弄的?」我震驚地問。
 「嗯,這是伊芙愛小姐的命令,妳好像因為一些原因不能用原本的樣子,我就把妳的外表修改了一下,不過修過的外表得在本人無意識的時候才能定型……如何?變成男人,怎樣都看不出原本是誰了吧。」
 難怪香小姐叫我一定要睡覺,原來是為了幫我變裝。突然覺得剛剛打那一拳有點過意不去,我趕緊道歉:
 「那個,剛剛打你,對不起。臉還會痛嗎?」
 男子的其中一隻耳朵抽動了一下,露出似乎是驚訝的表情,我這才注意到他頭上的是一對毛茸茸的狼耳,身後也有一條狼尾巴,此時正一擺一擺地掃動。
 「哦,還挺痛的,妳揍得超~級用力,我覺得大概有一陣子沒法見人了,需要美女的撫慰才能好喔。」
 他突然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搓著那半邊臉,還真的抓起了我的手去摸臉,並且死死捏著不讓我抽回去。
 「……」
 方才還感到抱歉的心情馬上煙消雲散。
 不過說也奇怪,這一摸,紅腫隆起的地方居然已經恢復平整,紅紅的顏色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退,僅過了十秒左右便恢復光滑無損。他說的「需要撫慰才能好」居然不是騙人的嗎?
 奇妙的不藥而癒令我愣住了,以至於眼前的男人趁隙拉著我的手背放到唇邊親吻時,我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呆了半晌才用力抽開手。
 「嘻嘻,謝謝妳啊,可愛的妖精小姐——雖然現在是男的,但還是很好看喔。」
 狼耳男笑得很開心,這次在我板著臉準備再揍他一拳之前機伶地躲開了,溜到門口落荒而逃。我遠遠地聽見他扔下一句:
 「啊對,我放了一套男人的衣服在外面,妳快點換好下去吧,不然要遲到囉。」
 糟糕,現在幾點?
 我趕快跑出浴室看時鐘,已經離約定好的時間不到十分鐘了。
 要來不及了啊——



 手忙腳亂整理好自己奪門而出,衝下樓梯,我聽見樓下傳來杯盤輕輕相擊的叮鈴聲響,混在人們低低的笑語聲中,看來酒吧已經開始了營業。
 「早安,新人。」
 香小姐靠著最接近樓梯口的櫃台等我,她把薄紗舞裙換成了一套比較樸素的便裝(但裝束依然不改輕飄飄的風格),纖細的手指夾著一個非常小、只有半個手掌大的平口杯,被喝掉一半的氣泡液體裡有一顆深紅色的杏仁狀果實,沉在底部,從它的表面緩緩泛出一股紅煙往上浮。一見我出現,她便放下杯子向我打招呼,將我從頭到腳細細審視了一遍。
 狼耳男變態歸變態,變裝工作倒是做得滴水不漏,不只幫我準備了好幾套男性衣褲和鞋子,還給了專門用來藏武器的斜背袋,我可以把綾霄整支裝進布袋裡束好,大大的斗篷一套誰也看不出我背後藏著一把劍。
 「看起來幹勁十足呢。」她微笑著點點頭,似乎很滿意我的打扮,「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香小姐仰頭迅速灌光那杯飲料,將杯子交給店員後,戴上一頂纏有半透明輕紗的帽子,招呼我離開酒吧。我跟在她身後跑下樓梯,準備拉上大門前我看見了那位頂著狼耳的男子,蹲在樓梯口朝我們揮了揮手。
 我在想,他該不會也是香小姐的牌靈?他們一個個都有著不可思議的能力——比如那傢伙任意改變人外貌的力量,我從未聽說有哪種咒術能夠做到;每個牌靈的性格也十分特別,特別到簡直「古怪」的程度。
 帽沿垂下的薄紗擋住了香小姐的五官,不過還是可以從外圍輪廓看出她臉所朝向的地方。她帶著我直奔學校,即便知道目的地並不是學校,越靠近那扇通往埃羅學院的傳送鏡門,我還是忍不住繃緊神經。
 「放輕鬆點啊,新人小弟,我又不會吃了你。」
 這聲「小弟」讓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在說誰,半晌我才意識到這是對現在的我的稱呼,身為她新員工的我這個「男人」。
 「我、咳……嗯。」
 我只短短回了一個字,因為一開口我就發現自己的聲音還是原來的,狼耳男的變裝術似乎不包含變聲。
 香小姐輕輕哼出一聲悅耳的笑聲,大概也明白了,轉回去不再說話,專心往前走,穿過逛街的人潮來到朵思街街口,金色的旗幟迎風展開。
 她來到旗桿前,曲起手指敲擊了兩下,發出清脆的「叩叩」聲,一名戴著鴨舌帽的金髮男孩立即現身,樣子和我先前遇過的男孩站務員一樣,應該是同一個人。
 「呀,歡迎光臨,請報上乘坐路線及站名。」小男孩精神飽滿地說著歡迎,「本週因應馬羅觀光遺跡的競技拍賣,只要是前往第五線——馬羅遺跡站的乘客,票價均有八折優惠哦,歡迎您使用。」
 香小姐微微彎下腰與男孩視線平齊,微笑說道:
 「第三線,波菲璃母安息地。」
 「好的,由於您欲前往的地點存在二級以上的危險區域,我必須為您做身分驗證。請出示您的身分證明。」
 我心一驚,沒想到搭個車也要驗身分!我可沒有那種東西啊……這邊也要麻煩她了。
 「這個。」
 香小姐遞出了一張銀色小卡。
 「驗證完畢。」
 小男孩看過卡片後轉向我,短短的小手伸了過來:
 「請這位先生也出示您的身分證明。」
 「呃?呃,我……」
 不是吧?香小姐居然沒有幫我準備身分證明嗎?
 我疑惑地看著香小姐,只見她擺出一副困擾的表情,嘆了一口氣望著慌亂的我,搖搖頭說:「你該不會又忘了吧?」
 「欸、啊……」
 我緊張得直冒冷汗,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香小姐是不是忘了我還沒有身分證明?還是走過來路上她對我交代了什麼,然後我居然沒有聽到嗎?又或者……難道她是故意要害我?
 「請出示身分證明,先生,否則不能讓您上車。」
 小男孩用稚嫩的聲音催促道,一字一句都讓我內心更加慌亂,後頭其他要搭車的人也因為我們卡了半天都沒上車,開始不耐地往這裡探頭張望,想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又塞到哪個口袋去了吧?你找找看,快點。」
 口袋?
 說起來,這件男裝是匆忙間套上去的,我還沒看過口袋裡有沒有裝東西。
 一片混亂的腦袋忽然清明起來,我按照香小姐的話,把身上有口袋的地方通通翻一遍,果真讓我在腰後的暗袋裡摸到了一塊長方形的扁平物體,拿出來一看,赫然就是一張淺綠色的卡片。
 「你看。」香小姐的口氣充滿無奈,「我看你下次還是先拿在手上吧。」
 「……對不起。」我把聲線盡量壓低,用比較像男人的聲音道歉。
 小男孩檢查過卡片沒有問題,笑著將卡片還給我,並說:「如果先生有收納健忘的困擾,推薦您購買我們最近推出的功能掛飾,可以將您的身分認證輸入,隨身攜帶,從此無須擔心。需要的話,入座後我幫您送來。」
 「原來有賣這樣的東西,不過不巧今天我們沒有足夠的額度,之後我再邀請朋友一起團購吧。」香小姐將兩人份的車資交給男孩,並這麼回答。
 「謝謝您。那麼,兩位請進。」
 男孩讓出入口,請我們自行尋找空的雙人座位,便轉身去接待排在後面的客人。
 直到遠離車門,香小姐才「噗哧」地笑了出來,湊到我耳邊輕聲解釋。
 「抱歉啦,臨時演了一場戲……我想把你塑造成一個什麼都要人提醒的迷糊蛋,但自己的證件還是得自己拿出來才行。」
 確實如此,如果什麼都要別人代勞,自己卻完全不作為,也容易引人懷疑……事前不告訴我劇本,是為了讓我的反應更逼真,她那句提醒普通到根本沒人聽得出其中的用意不同,更容易騙過小孩站務員。
 香小姐看來對這種事熟能生巧,要是沒有遇到她,我完全不知道靠自己要怎麼度過這一關。
 「那個,妳說妳有約一些人,現在是要去找他們嗎?」我回想早上香小姐對我說過的話,小聲地發問。
 「對,」香小姐看了我一眼,「再走一下就到了,前面的位置。」
 「欸?」
 我以為是到目的地才和他們會合,原來他們已經在車上了?
 「我約的時候,那兩個人正在外面工作呢,但他們說什麼都要一起去,我就叫他們弄完直接上快車休息,不然狀態不好我也很困擾的。」她笑著說,「從工作地點到安息地,大概可以睡兩三個小時,這時間差不多可以叫他們起來了。」
 香小姐慢慢地走,頭不斷微微地往左右偏,似乎是在找桌位區裡有沒有她說的那兩個人的面孔,很快她頓住了腳,視線停在左手邊,矮牆感應到有人靠近隨即分化出一個入口。
 我隨著香小姐往左邊走進去,這一區幾乎全是空位,只有一張桌子坐了兩位男性,好幾張空蕩的桌椅把他們和最近的乘客隔開了一段距離,顯得有些孤立。
 其中一個人正趴在桌上睡覺,一頭蓬鬆的黑髮露在外面,而他對面的紅髮青年雖然正坐著,但也一手撐著臉,靠在扶手上閉著眼沉沉睡著,如同香小姐所說,兩人看上去都一副累壞了的樣子。
 「啊……」
 一看見那人的側臉及腰側佩掛的武器,我情不自禁輕呼出聲,轉頭看向香小姐,她將帽子脫下,美麗的臉龐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附在我耳邊說了一些話,接著走近桌邊叫我趕緊做事。
 「別愣著,去搬兩張椅子來。」



 最先察覺我們靠近的是有著一頭深紅色頭髮的青年,他睜開眼,寶石藍的目光先後掃過剛坐下的香小姐、還在呼呼大睡的黑髮青年,最後停在我身上面無表情地盯了半晌,微微低頭向我打招呼。
 「你好。」
 應該是已經被知會過有另一個同行者,他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或是疑惑的樣子,反應十分平淡。不過,此刻的我並不打算說什麼,只是微笑著躬身回禮,往他身邊坐下。
 香小姐戳了戳旁邊睡得正香的人,見對方沒反應,紅髮青年乾脆站起扯住他耳朵喊道:「起床,上課要遲到了!」
 一句話嚇得趴著的人立刻彈起來,激烈的動作使椅子狠狠震動了一下,略帶稚氣的臉猛然從手臂裡出現,嘴角還掛著口水,茫然地左右張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旁邊多出了兩個人。
 「喔喔……早安啊,香姊姊,妳什麼時候來的?還有妳不是說找到小纓在哪裡了嗎?怎麼是帶這個人來?」
 「她很害羞的,現在當然是躲起來。」香小姐說,「離到站還有一點時間,我先把你們需要的資訊說一說,要認真聽哦。」
 少女低聲喃喃,一個彈指,四周忽然安靜異常,旅客們的說話聲一下子消失了,我四處查看,車廂裡的人們行動正常,只是他們做的一切動作,包含說話、移動桌椅和走動等等,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應該是在那瞬間下了隔音的術法?
 「給你們認識一下新朋友,這位是英倫,最近才來到我店裡工作,以後你們來喝可以找他——來,反正現在別人聽不到,就用最原本的聲音介紹自己吧。」
 香小姐伸手向我示意,神祕地笑了笑,兩個什麼都還不知道的男子均投以好奇的眼光,看得我直想偷笑。我收一收差點漏風的嘴角,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依照香小姐的指示,以原來的嗓音開口:
 「流沚,還有楊,你們好,我是英倫,請多指教。」
 人認不得,但這熟悉的聲音絕對不會認錯,兩位男子雙雙瞪大了眼,十分同步地做出吃驚的表情望著我。
 「你你你……」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流沚,楊還什麼都沒說,他已先一步指著我,大聲喊出來:
 「你怎麼學小纓的聲音講話?而且學得這麼像!」
 ……
 我錯了,他還沒反應過來。
 「流,你是不是根本沒睡醒?」最後還是楊先收起了驚訝臉,嘆口氣揭曉正解:「他就是洛纓,只是用易容術改變了外表。」
 「唔,是真的小纓啊?因為看起來太不像了……」
 流沚搔搔臉,總算恍然大悟,不過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外表、性別到聲音全部置換的『完全易容術』,只有登記在世界首府名下的易容師才能做,我可不想光明正大的犯法啊。」香小姐嫣然一笑,「我知道你們兩個願意為朋友付出,原則上我也是收多少做多少,但赴湯蹈火還請適可而止。目前的處置,是我認為既能確保小纓妹妹安全,你們跟我也不用承擔重責的方案,以後她會一直維持這個身分,你們平常說話的時候小心一點。」
 「那我繼續叫妳小纓啦?反正音是一樣的,沒關係吧?『小英』?」流沚咧開嘴嘻嘻一笑,「妳沒事就好,失蹤那麼久,我們都快嚇死了。」
 「這樣老師也能放心了。」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唇角微微勾起,淺淺地微笑起來,「妳有些東西還在宿舍裡,學校沒有拿走,需要什麼可以幫妳帶過去。」
 「嗯……謝謝你們。」
 話題告一個段落,香小姐輕輕擊掌,準備說正事。
 「是說,姊姊妳怎麼突然要去安息地?那裡只有到處亂飛的靈魂吧。」
 「本來是這樣沒錯,不過我有個合作夥伴最近去那裡探險,被有形體的奇怪亡魂群起圍攻,肉體沒有損傷,但有部份同行者出現了記憶喪失、神智不清的狀況,輕者忘記最近發生的事,重者連自己是誰都忘得一乾二淨。」
 「亡魂就是因為沒有形體才被這麼稱呼的,存在的原因是因為執念未消,能力也只會跟執念有關係。」楊說,「是因為它們的執念剛好都和記憶有關係,所以把那些人的記憶拿走吧?不過怎麼有形體?長相呢?」
 「根據沒失憶的目擊者說,它們有人類的外型,身邊跟著類似兔子的生物。」香小姐回答道,「武器可以讓它們受傷,傷口會流出一種類似蜜的液體,喝下去會產生強烈的睡意,至少會深睡五個小時才能叫醒,這期間會做一場真實感極強的美夢,每個人的內容都不一樣。」
 「美夢啊……欸?兔子?」流沚忽然想到了什麼,彈指說道:「那不就很像夢兔的能力嘛!有些安息地會看到那種身體長長、長得像紙片的兔娃娃,牠們的能力就是讓人作夢,不過夢下去就不會醒了……妳說的那些,很像夢兔的變種欸。」
 「沒錯。」香小姐點頭同意流沚的說法。
 「雖然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實,我推測那些生物,很可能是由亡魂和夢兔結合而成的變種生物,怎麼結合的倒不曉得。我先給它們一個暫時的名字——食夢魔,因為是最近才被發現的新種族,知道的人不多。」
 我靜靜坐著聽他們討論,將聽到的資訊吸收進腦袋裡。
 抱持執念的亡魂,以及使人一夢不醒的夢兔,兩者我都只在書上看過,雖然都是有危險的生物,但他們的存在範圍都很穩定,前者不會離開本體埋葬的地方(也就是安息地),後者則生存在安息地上方的高空,只要不故意招惹,大多時候是很安分的,雙方也井水不犯河水。兼具這二者特性的食夢魔,是什麼原因導致它們誕生的呢?
 「看來香姊姊的目標是拿它們的血?」流沚說。
 「不僅如此,還要調查它們的習性,確認食夢魔的有害和有益之處。」香正色說道,「被它們攻擊過的人到現在都還沒辦法恢復,如果它們因此被認定是高風險族群,想必有一天會被剷除……但我不認為有哪一個種族是真的『沒有用』,我想要證明它們的力量可以幫助別人。」
 我想到香小姐說過,食夢魔的血和蜜瑤草加工結合,好像會變成一種更厲害的東西……她是指這正在研發的產品,擁有什麼對我們有益的功效嗎?
 「香姊姊都說得這麼認真了,我當然會全力幫忙。」
 流沚握拳,用自信滿滿的口氣向她保證。
 「你不要衝動行事就好。」楊搖搖頭說,「剛剛你也聽到了,被攻擊沒有藥可以治,受傷了我也救不了你。」
 「楊你怎麼這樣——你才是不要被那啥食夢兔子打到了,到時候換我救你喔,我會好好抬你回去的。」
 「那叫食夢魔……總之你記得顧好自己,不要耍白癡。」
 好久沒看到他們兩個吵架了……一來一往雖然字句無情,看流沚不怒反笑的表情就知道,這是獨屬他們的特殊交流:實際上無論誰陷入困境,他們一定二話不說衝去幫忙對方。
 男性朋友之間的交流都是這樣嗎?
 「你們兩個,要吵晚點再吵,下車。」
 觀賞著兩人的互動,香小姐臉上也笑呵呵的,不過也沒打算讓他們繼續鬧,伸手按下下車鈕,顯示牌上面的站名正在往下一站跑動,隱約浮出「波菲璃母安息地」的字樣,即將抵達我們的目的地。
 我拎起狼耳男給我準備的行李背包,望向車窗外頭,快速移動的景色逐漸慢下來,入夜後幽暗的畫面逐漸呈現出一個荒蕪的土地——平坦、光禿禿的,看不出來有沒有長草,上面密密麻麻插滿了石碑。
 就在剛才,香小姐解除了隔音術,但乘客們的說話聲依舊聽不太到,他們對於快車抵達的地點似乎很不安,不時有人轉頭看著窗外,閉上嘴巴神色凝重,一點聊天的興致都沒有。
 「不用怕,我走前面!」流沚自告奮勇地說,也真的站起來搶先跑出了座位區。
 「又沒什麼好玩的,跑得跟飛一樣……」楊沒好氣地低聲唸了幾句,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聽到,起身慢慢走向車門,我也趕快跟上去。
 小男孩站務員站在敞開的門口,一陣冷風吹得他一頭柔順的金髮亂舞,保持燦爛的微笑目送我們下車。
 「感謝您今日的搭乘,祝您旅途愉快。」
 愉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