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WEI

　　妮娜睜開眼睛，待飛揚的塵土散去，整個世界彷彿天旋地轉換了個樣貌；暴風壓垮了樹木和小屋，森林裡原本躲藏著的飛鳥走獸紛紛逃竄，空氣中頓時瀰漫一股古怪的燃燒的氣味，嗆得妮娜咳嗽連連。

　　「卡洛琳殿下！」

　　她第一時間緊張的跳了起來，連忙向四周張望。

　　朝著城堡相反方向，視線赫然開闊，遙遠的地平線裸露出來。

　　與此同時，有些反射著金屬光澤的東西，盤旋在天際線上。妮娜瞇起眼睛，但卻因為太過遙遠而無法識別。

　　「妮娜妳還好嗎？妳沒事吧？」

　　不遠處傳來卡洛琳的聲音，妮娜連忙湊近，發現卡洛琳被暴風吹到了樹叢裡，姆姆和他頭上的小羊先一步發現了她，一邊伸出了角想扯開樹叢把卡洛琳從裏頭拉出來。

　　兩人都沒受到甚麼致命傷害。卡洛琳起身，一邊看著遠方所發生的災難開口問道：

　　「剛剛……究竟發生甚麼事？」

　　「好像有甚麼東西掉下來了，在那邊。」

　　妮娜心底有股不好的預感。她不知道掉下來的是甚麼，倘若在領地上發生了棘手的事，那應當是衛兵的責任，一想到這兒她本能地後退幾步，想要往城堡的方向找救兵。但卡洛琳卻在原地僵著不動，好像被甚麼東西附身似的，雙眼無神。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向墜落的中心狂奔而去。

　　「殿下！」

　　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跟上。





　　浮現在眼前的是巨大的衝擊坑。

　　兩人在凹陷前停下步伐，一邊瞠目結舌的盯著出現在她們面前的景色。

　　那個衝擊坑彷彿大地的猛烈張口，遼闊的能塞下整座城堡，位在半圓球凹陷的中心，一個古怪的小球就在那裡。雖說是小球但也差不多有半間羊舍大。它傷痕累累，剝落著一片一片散發雷電的碎片，一邊它發出極為刺耳的高頻音，那是連大鍵琴最高音階都無法發出的聲音。

　　與此同時，幾個閃耀著金屬光澤的物體漂浮在天空。

　　那絕不可能是生物，妮娜心想，那看起來像銀製餐盤交疊而成、散發著不詳氣息的飛行器，它既沒有翅膀，也沒有發出任何魔力的氣息，上頭閃耀著白光，像天使的羽翼一般潔淨，但卻沒有神聖的氣息，越靠近，那股古怪的燃燒氣味便更加刺鼻。

　　這時妮娜才注意到，下邊的地面有『人』。

　　──不，那絕非人類。

　　他們有著綠色的光滑的外表，沒有頭髮，沒有指甲，有著巨大的毛骨悚然的眼睛，雖然跟人類差不多身長，以二足行走，但除此之外，在那些東西身上沒有一絲人類的感覺。

　　那一瞬間，妮娜彷彿明白了甚麼，奧爾良的毀滅傳言與眼前的景象重合起來。



　　「魔女貞德的綠色惡魔……」



　　如同落在冰上的針尖，沉默的空氣被打破，那些綠色的惡魔像是從上頭的圓盤裡收到訊息，同時轉過頭，朝向妮娜兩人行注目禮。

　　！

　　一道灼熱感劃過空氣，那就像一只光束，快得眼睛根本無法追上，待妮娜回過神來，身後的樹木穿透細小而尖銳的燒灼痕跡。

　　「殿下快避開！」

　　說時遲那時快，金屬圓盤和綠色惡魔突然出現在四周，瞬間移動──不對！那絕不是這世上該有的魔法，妮娜沒看到那些惡魔腳下有傳送魔法陣之類的東西，牠們沒有任何移動的就出現在四面八方，把兩人團團圍住，然後用手上的古怪形狀的武器，噴射燃燒的光束攻擊。

　　這下死定了！──

　　妮娜理所當然的想，自己並不會戰鬥，倘若惡魔對她發起任何攻擊，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但惡魔攻擊的目標並不是她。

　　「殿下！」

　　數十道光束集中在卡洛琳身上，精準的毫無偏差，光線自妮娜的髮梢穿越。

　　全部被避開。

　　卡洛琳躍起身子，彷彿早已看穿惡魔的攻擊，但接連不斷的射擊馬上撲天蓋地而來，卡洛琳蜷起身子，一邊來回迅速穿梭在樹林之間，好似蠻不在乎般，遊走在綠色惡魔及宛如陷阱交織的光束間。

　　（奇怪，殿下的身手有這般靈活嗎？）

　　妮娜曾經看過武士們比武幾次，即使是最厲害的守衛也全然沒有這般敏捷的身手。

　　簡直……像是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妮娜既無法逃跑，亦無法靠近，她本能地感覺那裡是另外一個世界，無論自己做甚麼都無能為力。

　　卻在此時──



　　卡洛琳原本的高速移動嘎然而止，彷彿撞上了某道透明的牆，身子激烈地反彈，惡魔們逮到了破綻，毀滅性的攻擊自四面八方穿刺過少女的身體，使得她彷彿天使般墜落下來。

　　妮娜感覺自己的喉頭發不出一絲聲音。

　　她慢慢地走去，彷彿絕望般、喪屍般的步伐緩步向前。

　　在那兒，卡洛琳已經死了。

　　她的身體被撕成碎片，倒臥在一棵倒下的大樹下。

　　她的臉看起來好安詳。

　　妮娜腦袋一片空白，她只是看著卡洛琳的屍體，與此同時那些惡魔圍繞著在做些甚麼、說些甚麼，她完全聽不見也看不到。

　　泊泊的鮮血慢慢擴散，染紅逐漸死去的粗糙樹幹。



　　──然後大地再度震動起來。

　　！

　　剎那，那些綠色的惡魔注意到事情不對勁，於是搶先一步，再次向卡洛琳屍體的方向投射火力，但為時已晚，血已經滴下，空氣中傳來野獸般的咆嘯聲，然後──一道棕黑色的牆建構起來，擋在卡洛琳以及惡魔之間。

　　是那棵樹！

　　發散的樹枝彷彿著了魔一般，以狂暴的速度增生，不僅形成了盾牌保護卡洛琳，藤蔓般的觸手猛烈朝四面八方襲去，大部分的惡魔以瞬間移動閃避，但少數的惡魔被貫穿──發出像咬碎餅乾般清脆的粉碎聲──一下就死去。

　　惡魔們一下全都聚集到金屬圓盤旁，然後像被吸進去似的，一邊圓盤快速的朝天空頂端飛去，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兩、三個圓盤沒有逃掉，伸長的巨大樹枝刺穿圓盤，然後爆炸，躁動的空氣形成龍捲，在地面下起金屬碎片雨。

　　「殿下……」

　　妮娜不確定發生了甚麼事，但原本應該身受重傷的卡洛琳，這時看起來卻毫髮無傷，只是身上的衣裳碎裂了，她站在那兒，任憑巨大的觸手在她四面八方圍繞，像是在保護新生的繭般。

　　妮娜出聲呼喚，但卡洛琳卻好像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

　　那些觸手卻做出了反應。

　　！

　　突然，樹枝怪物猛烈地伸出了牠的身體，鳥巢裡的雛鳥、森林裡的小鹿、以及野豬等等，那個怪物毫不留情刺穿了所有無辜的動物的身體，接著大口吞噬！

　　「這世上的一切……皆是出自於吾，他們由吾所生，由吾所養，可是他們卻遺忘了這點，開始尊敬惡魔……」

　　那個可怕而低沉的聲音自卡洛琳的身體發出。

　　與此同時，一根樹枝猛然向妮娜襲來。

　　！



　　消散。

　　妮娜再次睜開眼睛，卻見那些增生的樹枝怪物一下都癱在地上，彷彿死去一樣，伴隨著消逝的力量，被刺穿的動物屍體們也從枝幹裡掉落出來。

　　眼前，卡洛琳仍然站在那裡蘶然不動。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手上拿著匕首，卡洛琳身子面向倒下的樹幹，伸出的利器刺穿剛剛染上鮮血的地方。樹脂緩緩流了出來，顏色彷彿骯髒的血液，一邊滲透著卡洛琳腳下的泥土。

　　「殿下您沒事吧？」

　　妮娜跌跌撞撞，好不容易來到卡洛琳身邊，一股腦地不顧禮儀用力緊抱住卡洛琳的身體。此時僵在那兒的卡洛琳才彷彿徹底清醒般，一邊轉過頭對妮娜開口：

　　「咦？怎麼了嗎，剛剛發生了甚麼事……」

　　她別過頭朝四周張望，除了可怕的破壞以外，別無它物。妮娜這時才頭一次有想哭的衝動，但她還是在少女前忍住了淚，搖搖頭有些失神地說：

　　「剛剛突然在您身後出現了可怕的樹木怪物，牠好像擊退了綠色惡魔救了我們，可是不一會兒又發狂朝周遭攻擊起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然後牠就突然死去了……」

　　卡洛琳像是回想起了甚麼，低頭不發一語，別過身去，一邊看著那倒在地上枯朽的──像是在短時間被吸去所有精氣──的大樹，伸出手輕輕觸碰。

　　妮娜抬起頭，發現卡洛琳臉頰上有著兩道淚痕。

　　「殿下……？」

　　「我剛剛在最後的時候，好像有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喲，他這麼對我說：『媽媽，媽媽！是我救了妳啊，為什麼妳要殺掉我，為什麼──』好奇怪喔。」

　　那個聲音……該不會是那棵樹發出的吧，但那和妮娜聽見的聲音似乎不太一樣。正當妮娜懷疑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是如此不真實時，卡洛琳突然捉著自己的肩膀哭喪著臉大喊：

　　「那、那該不會是嬰靈附身吧？？我又沒有小孩，是誰家的小孩突然跑到我身上──」

　　「才不是咧。」

　　「咕咕咕。」「咩～」

　　「啊，是你，姆姆！原來你沒事啊。」

　　毛茸茸的獨角獸從樹林裡竄了出來，一看見自己的主人便開心的快速蹦跳向前撒嬌，而他的頭頂不知何時多了一頭小羊，也許是在混亂之中與野生綿羊群走失的孩子，卡洛琳伸開雙手，給了姆姆一個大大的滿盈笑意的擁抱。

　　「不管怎麼樣，殿下您平安就好，我們早點回去通知其他人──」

　　「好，既然那些綠色的敵人被我們打跑了，我們去看一下剛剛墜落的到底是甚麼東西吧！」

　　「殿下！」

　　一瞬間妮娜以為她在跟自己開玩笑，但卡洛琳只是拍了拍身子，一邊往巨大的坑洞的方向筆直走去。

　　「我們根本不知道墜落下來的東西跟剛剛出現的綠色惡魔到底是甚麼。」妮娜說，雖然她相信那就是貞德的手下，但也僅止於猜測。「要是再遇到危險的話──」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既然剛剛那個掉下來的東西被綠綠的敵人追殺，那就一定不是壞人。」

　　「那算甚麼歪理！」

　　一旦決定的事任誰也拉不住她，妮娜只能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姆姆則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一點危機感也沒有的咕咕叫著。

　　她們費力地滑下坑洞，直到衝擊的底部。

　　卡洛琳一邊走，一邊好奇地撿起那些碎片，一點也不怕是否沾染毒素之類的，妮娜只能心驚膽顫地看著她，深怕突發甚麼意外。

　　那顆古怪的圓球爬滿了古怪的裂縫，像刻意刻劃的幾何學圖案。原本妮娜還以為這東西也是金屬做的，但湊近一瞧才發覺不是那麼一回事，圓球表面有金屬的光滑，卻沒有金屬冰冷的觸感，那是她從沒見過的材質，從卡洛琳殿下撿拾起來的感覺，似乎像羽毛一樣輕。

　　圓球不斷發出古怪的聲音，是她們兩人聽不懂的語言。

　　「看起來好像沒有可以打開的地方呢，好，就用暴力把它拆解，裡面好像有東西呢！」

　　要是這裡有斧頭，卡洛琳肯定會毫不猶豫往這顆圓球上劈砍，她撿起了地上看起來堅硬的石塊，稍微輸入一些強化的法術，正當她要像敲堅果一樣敲擊它時，圓球頓時閃爍橘色的光，然後，它頭一次說出兩人聽得懂的話語：

　　「已辨識並鎖定語言為中古英語，重新設定語言及啟動程式……」

　　「你好，我是卡洛琳．愛德華，我旁邊的這位是妮娜，歡迎來到威賽克斯的領地……」

　　「歡迎使用行星保衛者，本戰鬥系統將啟動，並載入套件資訊……」

　　「那個、妮娜妳聽得懂它在說些甚麼嗎？」

　　「殿下，我覺得它根本沒有在聽您說話。」

　　正當兩人議論紛紛之際，圓球一部突然裂開，某個透明宛如黑水晶的東西，發出微弱的光束掃描距離較近的卡洛琳。妮娜嚇了一跳，猛然把卡洛琳抱住壓倒在地。

　　「好痛痛痛！妮娜妳做甚麼？」

　　可以感覺到柔軟的胸部以及吐息，還沒來得及理會少女的抗議，圓球再度發出聲音：

　　「已鎖定使用者，系統啟動──」



　　圓球在兩人面前分裂。

　　不，應該說打開才對。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個小女孩，銀色髮梢，她在圓球裡彷彿繭一般的空間，看起來是堅硬不適合睡眠的床。過了幾秒鐘，在兩人的注視下女孩挺起身子，一邊緩緩睜開眼睛，她的初始動作令人聯想到僵硬的木偶。

　　「分析使用者外觀年齡及性格，自動開啟並鎖定對應的人工智慧人格。」

　　那聲音彷彿自女孩的肚子發出。「等等，她剛剛說了甚麼？」「我不知道，那不是她的聲音吧？」

　　正當兩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小女孩冷不防對著她們──不，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卡洛琳的臉，開心並充滿元氣的大喊：



　　「媽媽！」



　　「……」

　　兩人面面相覷不發一語。

　　「媽媽，我現在已經啟動了，是媽媽專屬的行星保衛者戰鬥系統，從現在開始我會服從媽媽的命令，並誓死保衛您的安全。對了，媽媽現在可以輸入金鑰──也就是幫我取一個名字！這樣以後就可以呼叫我的名字了喔──那個，媽媽妳要到哪裡去？」

　　「殿下您要上哪裡去！？」

　　「我先走了，繼續我離家出走的旅程，這孩子就交給妮娜妳了！把她帶回城堡不管是誰都好去照顧她──好痛，姆姆你給我放開！不準叼我衣領。」

　　想要腳底抹油的卡洛琳一下就被抓了回來，不停揮著小手。「妮娜妳快叫他放開，不然我要怎麼逃跑？」

　　「您打算把她交給我一個人處理嗎？」

　　「那個，為什麼媽媽你要逃跑呢？」

　　銀髮的女孩歪著頭，一邊困惑問道。不得已，卡洛琳只好回過頭去，彎下腰對這個神秘的女孩說：

　　「不，妳才不是我小孩，妳看我的年紀，我像是有可能會有妳這麼大的孩子嗎？」

　　「可是您是我的媽媽呀。」

　　「就算妳要搞『半路向有錢人家認親自稱私生子好享受榮華富貴』那套，也好歹看一下對象，好嗎？妳跑去跟我母親說妳是我素未謀面的妹妹，聽起來還比較合理……」

　　「可是我是您的女兒喔，不是妹妹。」

　　「妳有在聽別人說話嗎！？」

　　「等等，殿下，冷靜點，請不要對這麼小的孩子家暴～」「家暴個頭！她才不是我小孩。」

　　妮娜從卡洛琳身後拚命架著她，那名年幼的少女好像全然不在意似的，一邊走近姆姆，伸出雙手揉了揉牠的毛：「哇，是獨角獸！這在我的資料庫裡有喔，是很稀有的生物。」「咕咕咕。」「咩～」「啊，還有一頭不太稀有的綿羊。摸摸。」

　　她好像很喜歡動物。

　　不管怎麼樣，現在她們兩人遇到了麻煩，只得費勁腦汁竊竊私語，思考著如何解決現在的困境。妮娜開口說：

　　「不管怎麼樣，似乎不能用平常的方式對待她，她感覺……有點不太像是人類。」

　　「不是人類那是甚麼？惡魔？妖精？」

　　「我也不知道。」妮娜突然有個點子，說：「她剛剛不是說，會遵從您的命令？不然您對她下這樣的命令試試。」

　　妮娜向卡洛琳提出一個建議，於是卡洛琳轉過頭去，對那名小女孩輕聲說道：

　　「乖孩子，妳會聽我的命令，對吧。」

　　女孩點點頭。「嗯，我會聽媽媽的話喔。」

　　「妳看一下這邊，一直往南走，那邊有一座城堡，裡頭住著一個兇兇老頭、啊不對，是我爸爸，知道嗎，媽媽的爸爸。那邊就是妳的家，妳到那邊去，然後乖乖待在家裡，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所以暫時沒辦法照顧妳。」

　　女孩停愣了許久，像是在思考些甚麼，過了一會兒才這麼說：

　　「抱歉，媽媽我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

　　「因為這和保護媽媽的命令相違背，我不能離您太遠──」

　　「妳這個不孝女，擺明是選擇性服從命令嘛！？」「殿下請冷靜，不要家暴。」「我就說了這才不算家暴！」

　　單看鬧彆扭的程度來說，卡洛琳還比較像是小孩子。此時，女孩忽然露出嚴肅的面孔，把臉轉向妮娜：

　　「妳是誰，妳是媽媽的甚麼人？」

　　「我叫妮娜，是卡洛琳殿下的侍女。」

　　「侍女，那是甚麼？是負責保護媽媽安全的嗎？」

　　「才不是，我的工作是負責照料卡洛琳殿下的生活起居，還有在她鬧彆扭離家出走的時候幫忙攔住她。」

　　「最後那個才不是工作！」

　　卡洛琳生氣的吐槽，但銀髮少女只是嚴肅的不發一語，打量了妮娜上下好一會兒，隨即開口不客氣地說：

　　「根據我的程式判斷，妳所謂的工作並沒有優先性，只要有我在媽媽身邊，我不僅可以同時保護媽媽的安全也能負責媽媽的生活起居，多一個人反而增加了危險。請妳離開媽媽身邊，這是對於我們雙方最好的決定。」

　　「妳說甚麼！？」

　　雖然說妮娜有時會抱怨自己的工作，對於處理殿下的彆扭感到厭煩，但這不表示有人徹底否定自己的工作不會生氣。妮娜馬上反擊說道：

　　「妳說妳能保護殿下的安全，就憑妳一個孩子？」

　　「雖然我外表看起來像小孩，我的機能可是非常厲害的喲！我的配備標準武器是三十釐米的厄姆一型衝鋒機關炮，備彈一萬六千發，此能量武器有效射程兩千五百碼，而且能夠在一百碼內擊破垂直九十度的等效軋壓均質鋼──」

　　「我才聽不懂妳在說甚麼，表現給我們看呀！」

　　「當然沒問題，只要……」

　　嬌小的少女高傲的挺起胸膛，一邊左顧右盼打量四周，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皺起眉頭對卡洛琳開口：

　　「那個，媽媽？」

　　「我就說了不要那樣叫我！」

　　「我的武器呢？」

　　「……為什麼要問我這種問題？」

　　「可是根據我的資料庫，如果不能連上網路呼叫武器庫投放裝備，就應該向使用者請求確認碼並在許可後裝備武器，所以媽媽妳能給我武器嗎？不然我沒辦法正常運作保護媽媽了……」

　　卡洛琳只能搖搖頭，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妮娜揚起嘴角，對著銀髮少女露出嘲弄地微笑：「小朋友，不管妳怎麼賣弄奇怪的術語，結果就是妳根本沒有戰鬥能力對吧？」

　　「我、我有戰鬥能力！不要小看我，我的身體必要時可以裝備一百五十釐米的攻城榴彈裝置，還有飛行裝甲，我還有夜視功能和全方位戰場敵我識別能力──」

　　「不管妳說甚麼，總之就是沒有吧？我留在殿下身邊，至少還能幫她做料理呢。」

　　「所謂的料理就是能吃的食物對吧？別小看我，我的身體也有模擬消化系統，而且也能根據不同的口味製造食物……」

　　「喔，那妳擅長做甚麼料理呢？」

　　小女孩再度沉默不發一語，過了好一會兒，沮喪地開口說道：

　　「食譜甚麼的沒有內建在我的資料庫裡，只要能連上網路下載，我的機能──」「殿下您也看到了，這傢伙一點用都沒有。」

　　這番交手無疑是妮娜壓倒性的勝利，小女孩沮喪的哭了出來，一邊淚眼汪汪的捉著獨角獸的頭頂的毛，一邊死皮賴臉的說：

　　「我才不管呢，嗚……我要待在媽媽身邊……嗚咽……」

　　「妮娜妳把她弄哭了。」

　　結果小女孩還沒被家暴弄哭，倒是先被妮娜嘴到崩潰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再過不久衛兵們也許就會找到這裡來，妮娜深思了一會兒，然後這麼對卡洛琳說：

　　「殿下您還是將她帶著吧，到大城市去。」

　　「等等，為什麼我離家出走還要帶著這個孩子一起？？」

　　「我可沒有準許您離家出走，不過這是我的判斷。」

　　妮娜湊近卡洛琳的耳根，低聲如此說道。

　　「雖然我們不知道理由是甚麼，但這孩子毫無疑問具有危險性，如果讓她留在這裡，綠色的惡魔很有可能會再度前來，威賽克斯的守備不可能抵擋得住。與其如此，不如將她送到大城市去，交給王室或魔法師們處理。」

　　「等等，也就是說，妮娜妳准許我離家出走囉？」

　　卡洛琳興奮不已地說，妮娜敲了一下她的頭：

　　「別誤會，我就說了只是到大城市去吧？一旦處理好她的事您就得馬上回來；還有，我也會跟著一道去，知道嗎？」

　　「嗯、嗯。」

　　卡洛琳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一邊牽起了獨角獸，既然他也都一起來到這裡，多一頭駝獸也沒甚麼不好。「姆姆我們走囉！一起到很遠的地方旅行冒險。」「咕咕咕。」

　　「那個，媽媽我也要一起去……」

　　「當然沒問題，不過妳要完全聽我的命令才行，知道嗎？」

　　「是的，媽媽！」小女孩破涕為笑，用力的點點頭。

　　於是這個奇妙的隊伍開始了她們的冒險旅程，目標是一路向北。





　　想當然耳，卡洛琳可不會乖乖的把這個神秘的小女孩送走之後就停止旅程，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妮娜也明白這點。

　　但一如她因為思考著別的事而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卡洛琳也沒發現妮娜話語裡的破綻。

　　──如果只是要送往大城市，交給威賽克斯的士兵就好了，根本不需要由她們來進行這趟危險的旅行的。

　　妮娜只是回想起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卡洛琳殿下剛剛似乎招喚出了某種東西，某種巨大而不懷好意的力量，遠遠超乎未知的想像。

　　那，難道就是『女神的力量』？

　　究竟，女神是甚麼？那不會是聖經上記載的東西，其他人只說，那是足以對抗魔女貞德的力量，就只是那樣嗎？

　　妮娜偷偷打量著卡洛琳的手臂，她自己並沒有注意到，在剛剛那件事發生之後，黑色的圖騰外圍，浮現了些許淡紅色、彷彿陰影般的傷痕。

　　妮娜內心深處感到些許不安，那是她服侍殿下這麼多年，從未出現的情感。當她凝視著卡洛琳的背影，那股不安便越發加深。

　　所以她決定像個真正的姐姐一樣。她心想這件事還是暫時不要讓公爵跟夫人知道的好，免得他們過分擔心，妮娜在曼徹斯特那裡有些認識的人，或許他們能幫忙解決她內心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