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殞落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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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16
當晚,鶯空正準備回房睡覺,卻被一個男聲叫住。
「副首席,抱歉打擾您的休息時間,但是這件事真的很緊急,需要您過來團練室一趟。」來者是一名打定音鼓的樂師,語氣急促,彷彿真的發生了什麼大事。
鶯空被他的語氣感染,也開始緊張起來,「什麼事情?」
「這裡不方便說明,還請來團練室,來了您就明白了。」
她不再說什麼,決定前去看看,行走中途突然問:「你們有通知冽凇嗎?」
定音鼓手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想了一下才說:「我們稍後會回報首席。」
鶯空心中浮起一種怪異感。樂師們想做什麼?
走到團練室門口,鼓手替她開門,她點頭致意後走進去。
裡頭有些是平時就明顯支持冽凇、對清霜有敵意的樂師,約莫佔了總樂師人數的一半;還有一些是平常沒有表態,只是虔誠地進行每日例行工作的樂師,剩下的是連對鶯空都不太友善的絕對反舊世界的樂師。
但不管是哪種,所有人見到她進來便立刻起身,「副首席好。」
深夜沒事聚集這麼多人總是奇怪,鶯空回頭問剛進來的鼓手:「怎麼回事?」
鼓手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她面前,所有的樂師也走下階梯,站在她面前。不等她開口,眾人突然一起單膝跪地。
鶯空渾身一僵,「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副首席,相信您都看到了,蝶翼只會更加針對首席,企圖抹滅他過去的光輝!我們當初立下的誓言是效忠蝶翼直到他退位為止沒有錯,但是我們無法容忍後繼者這樣對待前任!這樣的蝶翼,我們不如不要!」鼓手斬釘截鐵地說道。
蒼藍已經開始分裂了……而且是在她還未察覺時就已形成。
雖然驚訝,她卻很快恢復冷靜。
「你們曉得這是叛亂嗎?」鶯空問道。
「我們剷除的目標是不適任者,推翻這種領導者不叫叛亂。」
「你們有想過冽凇的想法嗎?」她又問,「你們明明知道……他現在最希望的,是蒼藍神殿能夠同心,你們這樣,分明是在分裂蒼藍神殿!」說著說著,平靜的心又激動起來,「他為了神殿的穩定容忍這麼多,你們怎麼能狠心破壞這一切!」
不少樂師被這一番話說得一愣,而鼓手再次發聲:「副首席,請您同意吧,從此之後,首席將帶領蒼藍神殿再次得到榮耀。」
鶯空此時悲憤交加。悲的是,她也捨不得冽凇受到如此對待,她卻因為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什麼都不能做;憤的是,冽凇如此極力維持蒼藍的穩定,他的支持者卻從來沒有這麼想。
她疲憊地搖頭,「收手吧,承平才是蒼藍現在最需要的。」
仍有樂師憤憤地回應:「分裂已經是現在式了,您還要粉飾太平嗎?」
「如果你們現在就停止行動,分裂就會成為過去式。」
鶯空聞言,驚訝地轉身,看到冽凇不知何時已經進來團練室。他站在已關上門的大門邊,表情是她前所未見的陰沉。「你們竟然瞞著我,策畫這些近乎叛亂的行動?」
「首……首席!這是您心中最深處的渴望啊!難道您不想拿回原屬於您的榮耀嗎?」那名樂師激動道。
「那早就不是屬於我的了,古神將蝶翼之位給了清霜,我當下也沒有提出異議,現在當然也沒有追討的權利。」他閉上雙眼,「你們也是,忘了我曾是蝶翼的事吧,清霜才是你們現在要效忠的對象。不要被過去束縛,必須認清現在,才能看見未來。」
「但是首席,藍漾清霜帶領的蒼藍神殿不會有未來的!」昔日在龍騎士森林祭典一同上台演奏的長笛手說道。
「你們還不明白嗎?如果大家都打從心底效忠他,今天的蒼藍也不會變成這樣。因為你們希望我復位,所以他才會把我視為他的眼中釘。」冽凇居然語帶顫抖,語氣苦澀,「還是說,我要向蝶翼要求開除你們,重新招募新的一批願意效忠他的樂師才肯罷休呢?」
團練室陷入可怕的沉默,所有樂師仍然跪在地上沒有起來,鶯空還為剛剛冽凇震撼的發言震驚不已。「冽凇,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他的眼神十分篤定,「我說到做到,如果你們……執意要這麼做……休怪我無情……」他的聲音顫抖著,眾人的表情都開始動搖。
「首席……」鼓手懇求,「拜託您了,我們還是想要留在神殿。」
「那你們就得停止這一切。」
樂師們不再回話,整個空間陷入糾結的沉默中。
鶯空的視線在兩者之間來回,心知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若是放棄行動,他們就是承認冽凇回不去他原來的位子;放棄神殿樂師的身份,冽凇是不是蝶翼便與他們無關。
「你們選不出來嗎?」冽凇再次出聲,語氣裡有著深沉的哀傷。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輕輕搖頭。
冽凇嘆了口氣,「我不會以自己的性命威脅你們,因為我如果真的這樣死了,你們肯定會起來推翻他的吧,恐怕鶯空還會受到牽連。」
他抬起頭,聲音裡有種不容討論的堅定,「起來吧。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哪個選擇對你們而言比較明智,就不需要我說了。」
眾人臉上仍遲疑著,卻乖順地說了一聲「首席晚安」之後便解散。
冽凇和鶯空還沒離開。鶯空看向杵在原地的冽凇,後者沒有看向她,微顫的肩頭卻暗示他此刻心裡絕不好受。
她走到他身邊,輕聲說:「有什麼心事不要憋著。」
冽凇聞言,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轉身看向鶯空。他的眼眶明顯紅了一圈,面色蒼白,神情憔悴。
又一次,她沒有分擔他的壓力,獨自讓他面對這種局面。
「對不起……我沒能讓他們打消這個念頭。」
冽凇搖頭,「這不是你的問題。我……應該早點跟他們攤牌。我有很多次機會,但都被我心中的黑暗面給放走。我……真的非常懦弱。」
「冽凇。」鶯空突然嚴肅。
她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強迫他直視她,「不可以再這樣貶低自己,你已經為這神殿付出太多,不要再這樣逼自己了,聽到沒有?」
紅色雙眸緊緊盯著她,眼裡似乎被什麼東西擾動,散出一圈圈的漣漪。
然後,她就被擁入懷中。
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還有幾滴溫熱低落在肩頭上,散開。
冽凇哭了?
「抱歉……我其實真的……很想大哭一場……」他啞聲道,伴隨著抽噎與淚珠,「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明白……」
顧不上臉上的紅暈,她低聲說:「想哭就哭出來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於是冽凇便維持著這個姿勢,一路低泣至再也哭不出聲音,像是所有壓抑許久的情緒一次釋放。直到哭累了,推辭鶯空攙扶他回房間的提議,在她擔心的眼神之下蹣姍地走回房間。
鶯空這時也才終於回到房間躺下,腦海裡盡是冽凇今晚脆弱的模樣。但疲憊終究征服了她,毫不費力將她拉進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