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上 命運嘲笑著提線木偶

　　我和沃克斯在荒野中跑了四天。
　　狼型態的爆發力很強，跨越各種地形時也很有優勢，相對的我持續力比較好，通常跟在後面一段距離，等他停下來休息或確定方位的時候才趕上。
　　他氣喘吁吁的坐下來時，我只流了一點汗。那時我看出了他眼神中的驚訝。但他沒有表示出來，只是埋頭趕路。
　　我們中午會停下來吃點東西，傍晚會找個遮蔽處休息，等日出才上路。兩天下來，除了一些基本的對話，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這樣也挺輕鬆的。三百年後這裡的環境變化太多，有個熟悉的人帶路確實比較快。他也真的挑了最短距離，直接跨越了溪流或山崖之類的地形。
　　第三天上路前，沃克斯看著山腳下的森林，嗅了嗅落山風帶來的氣味。
　　「目前的糧食撐不到第六要塞，我打算進行狩獵。」他轉頭對我說。「遠處的森林深處有種很難纏的魔物，我之前的處理方式是先多吃一點，連夜趕路衝過去。」
　　「什麼魔物？」我也掃視著森林。在我看來是很平常的針葉樹林，除了比地球上的高了不少，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植物型的，有毒。沒有致命性，但會造成麻痺。」沃克斯的狼臉擺出了嚴肅的表情。「數量很多，很難徹底殺死，停下來太久就有可能被纏上。」
　　聽起來確實很麻煩。
　　「你要怎麼辦？」沃克斯問道。「有狩獵的經驗嗎？」
　　自己行動的話才能用魔力彈。不過嘛……
　　「你都怎麼狩獵？用狼型態嗎？」我反問他。由於他的身高，我必須仰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
　　沃克斯也發現了身高差的問題，退了半步，原本就駝著的背又更彎了一點。「狼型態潛行靠近，距離夠近時撲過去，咬斷咽喉。」
　　非常原始的狩獵方式。不過以那巨大的身形來看，或許那才是最有效最直接的。
　　「我丟飛刀的話應該能配合？你搜索獵物，我負責捕殺。」考慮了下，我選擇比較安全的選項。單純迷路還好，誤闖什麼魔物的領域才麻煩。
　　「好。」沃克斯表示同意。「不用擔心獵物的量太多，狼人族可以一次吃下很大量的食物。」
　　嗯……看他那體格，再加上狼人的野性，一次的食量應該比我還大。
　　「知道了。」一邊點頭，我一邊確認著背後的飛刀。「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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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小時後。
　　高聳的樹木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在昏暗的環境中，我跟著沃克斯輕手輕腳的跨過地上那比平常大了幾倍的樹枝。這時候就很羨慕他的肉掌，踩在草地上完全沒有聲音。
　　這段時間內毫無所獲。沃克斯追蹤了不少的足跡，但都沒有結果。連鳥類都沒看到幾隻，似乎都不願意降落在這片樹林中。
　　「很奇怪。」沃克斯轉過來，低聲說道。他現在的喉嚨再壓低聲音，真的很難聽懂。「這附近應該是會有很多獵物的。」
　　我端詳了下地上的蹄印。據沃克斯所言，這些蹄印很深，每個距離很長，表示這隻生物當時正在奔跑。「到處都有追趕的痕跡。」
　　「就算有其他肉食動物在獵食，也不太可能這麼大範圍內一隻都不剩。而且我只看到獵物的蹤跡，獵者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沃克斯說得很慢，在附近踱步。「就像被什麼不存在的東西追趕一樣。」
　　從他嘴裡說出來，聽起來有點可怕。我輕呼一口氣，輕輕靠在樹幹上。長時間的追蹤，密集樹林的壓迫感和沒有收穫的徒勞感，確實讓我的精神增加了一絲疲憊。
　　「你知道什麼會隱藏蹤跡的魔物嗎？」我向他問道。
　　「只知道幾種。」沃克斯的尾巴煩躁的掃起一堆落葉。「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話說，我好像沒看到屍體或獵殺的痕跡。」我突然察覺到。「會隱藏的魔物，只是把其他動物趕跑？」
　　沃克斯沉思了半晌，搖了搖頭。「先回去吧。已經過了中午了。」
　　他轉過身往南走，速度比起先前明顯加快。我跟上他的步伐，繞過一棵棵的參天大樹。
　　現在想想，如果沒有嚮導的話，我可能會一頭栽進植物型魔物的領域，或被隱藏蹤跡的魔物偷襲。
　　也算是運氣不錯，能碰到一個話不多，注重效率而且能夠配合我的嚮導。只可惜他只到第七要塞。
　　之後還要再找別的嚮導嗎？能配合的很少吧……還是花錢請沃克斯再帶我走到第九要塞？
　　前方的狼人族停下腳步。
　　「馴鹿的味道。」他低聲說道。
　　「打嗎？」我簡短的問。
　　沃克斯沒有立刻回應，應該正在猶豫。
　　「先去看看？」我如此提議。畢竟花了整個上午，他應該也不想無功而返。
　　「好。」最後沃克斯還是答應了。「跟緊一點，小聲點。我們位於下風處，牠應該聞不到我們。」
　　放慢了速度，我們小心翼翼的移動了十幾分鐘。過程中我越來越驚訝於他的嗅覺範圍，直到最後他在一棵巨木前停下。
　　他用眼神示意我，接著伏下身體，繞向左側。
　　稍微擴張了一點時間感，我無聲無息的摸到樹幹後面，屏住呼吸探頭看去。
　　那是一隻年輕的馴鹿，不算大隻，似乎有點瘦。記得他們公母都會長角，所以我也不確定性別。牠很緊張，正在四處張望，後腿好像受了傷，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
　　是受了傷才來不及離開的嗎？我縮回樹幹後，輕輕拉出一把飛刀。沃克斯好像打算迂迴到另一個方向，我最好等他就定位。
　　擊中脖頸處應該能夠一發就死。心臟的部分肉太厚，飛刀太短，沒辦法擊穿。
　　再次探頭時，一抹藍灰色出現在對面的樹林後。我握緊飛刀，開始瞄準。
　　就在此時，我突然注意到對面樹上的兩點紅光。
　　那裡有隻黑色的貓頭鷹。是上次在公園碰到的那隻嗎？牠似乎只是站在那裡，在樹枝上一動也不動，雙眼緊盯著——
　　緊盯著我的身後。
　　那瞬間，我把時間感擴張到極限，用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轉身。兩排鋒利的白牙已經近在眼前。
　　來不及躲了。我仰頭彎腰，右手猛擊那隻魔物的下顎。
　　雖然成功避免被咬斷脖子的結果，卻還是被那直衝過來的巨大身軀壓倒在地。帶著臭味的氣息撲鼻而來，我只能在地上拚命掙扎。
　　紅共鳴著我的情緒，激動了起來。不，不能用死靈能量。寄血術一旦用了，身體也會變得破破爛爛。
　　那魔物暴吼一聲，右爪揮了下來，被我翻身閃過，在草地上抓出三道深痕。我換左手抓住牠的下顎，右手的飛刀往牠喉嚨一劃。
　　在搆到之前，魔物卻被撞開了。我抓緊機會從地上爬起，緩下呼吸，退了幾步觀察狀況。
　　沃克斯全身的毛豎起，呲牙咧嘴的低吼著，與魔物對峙。那魔物看起來像是大型貓科動物，體型只比沃克斯小一點，有點像豹。犬牙很長，毛皮帶著藍綠色澤。
　　牠緩緩的後退著，身上的毛色突然開始變化，同時往後一跳。
　　沃克斯立刻撲了過去。兩隻野獸頓時扭打成一團，咆哮聲迴盪在樹林中。
　　如果剛沒看錯，牠的毛皮出現了波浪狀的色彩變化。這就是會匿蹤的魔物嗎？難怪沃克斯要在牠隱去身形前撲上去。
　　他們現在打成一團，也找不到機會出手。那麼……
　　用飛刀劃開右手手心，看著血液泊泊流出，我在腦中描繪出目標物。
　　一把暗紅色的匕首迅速的從血液中成形。刀刃很寬，有三十公分長，上面開了一道血槽。護手跟握柄也是同樣的材質，握起來有些溫度。
　　這是武鬥大會的第一名獎勵，當初卑塔幫我跟匕首建立連結後，可是花了好多時間把召喚的速度練到足夠快。召喚的原理仍然不明，卑塔說是新大陸找到的武器，用的是跟魔法完全不同的體系。
　　沃克斯與豹形魔物纏鬥，不斷追擊牠，並擋著我的方向。據我所知，狼是不會用前腳攻擊的，不過狼人的前腳似乎跟一般的狼不太一樣。
　　不過，他這種打鬥方式不太可能避免受傷。或許是顧忌我，目前魔物還是採取守勢，沒有積極攻擊。再打下去就難說了。
　　一聲尖銳的鳥鳴從身後傳來。
　　轉過身，看到的是另一隻豹形魔物正在揮爪攻擊空中的貓頭鷹。黑色貓頭鷹靈巧的翻飛躲過，落到高處的樹梢。
　　第二隻。
　　幾乎沒多做思考，我把左手的飛刀丟了過去，擊中了牠的肩膀附近。應該多練練左手投擲的。
　　豹形魔物痛得嘶吼了一聲，雙眼發紅，直衝過來。
　　動作真的很快啊……幾乎跟容一樣，即使能夠擴張時間感，沒事先準備的話也會直接被打翻。
　　這次不一樣了。我壓低身體，在魔物撲過來的時候向左閃避，幾乎伏貼在地。右手的匕首從下往上深刺入牠的咽喉，順著衝來的力道割出一個大口。
　　幸好牠的皮不硬。兩方交會之後，我立刻站起身，做好被反擊的準備。
　　牠張口想要咆哮，卻只是吐出了一大口鮮血。然後牠蹣跚的走了幾步，身體抽搐著，臨終前回頭看了一眼牠的同伴。
　　第一隻豹形魔物看著同伴倒地，停下了動作，雙眼睜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一旁的沃克斯也驚訝的瞥了我一眼，似乎沒預料到如此的進展。
　　幾秒後，魔物先哀鳴了一聲，夾起尾巴轉身奔逃。
　　在沃克斯反應過來前，我擲出的匕首已經刺入魔物的右腿，使牠拐了一下。就僅僅緩上這麼一瞬間，就足夠讓沃克斯追了去，撞倒對方，大口對準脖頸處咬下。
　　魔物尖聲嚎叫，垂死掙扎著，左前腳的利爪往沃克斯的肩側抓去。
　　那應該不會造成致命傷。以狼人族的復原力來說，說不定還只是輕傷。
　　但我還是一咬牙衝上前，瞬間召回匕首，用力揮砍。魔物的腳掌飛到空中，鮮血濺到了藍灰色的狼毛上。
　　隨著腳掌「啪嗒」一聲掉落在地，寂靜的陰影再次籠罩森林。
　　握緊匕首，我環視周遭的幽暗。那頭馴鹿早就逃之夭夭，黑色貓頭鷹無聲的振翅，緩緩停在不遠處的地上。
　　「咕咕。」牠朝著我們鳴叫。
　　緊繃的氣氛忽然消散了。紅也不再集中意識，開始回復到平常的休眠狀態。沃克斯退了幾步，發出低沉的聲音。「應該不會有第三隻了。」
　　我吐出一大口氣，垂下匕首。
　　「謝了。」沃克斯看著魔物被砍斷的腳掌，咕噥了一句。
　　「不用謝。」我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放鬆下來。「要謝應該也要先謝那個黑色的。」
　　沃克斯的視線移向那隻貓頭鷹。「我很久沒有看到夜靈了。」
　　「夜靈？」我打量貓頭鷹。牠一臉無辜的歪著頭回望。
　　「夜靈是一種很稀有的魔物，外表通常是全身漆黑的鳥類。」沃克斯說著舔了舔牙齒，那血盆大口上的鮮紅色讓這動作看起來怪陰森的。「牠們會幫助旅人，被我們視為好運的象徵。魔族又稱牠為『恩萊卡托爾』，意思是——」
　　「暗夜守護者。」我喃喃說道。這小傢伙似乎從我來魔大陸第一天就跟著我了。既然不是使魔，我第一個想法可不是好運，而是跟魔王有關。
　　沃克斯頓了一下才開口：「你會魔族語？」
　　「會。」這應該沒有必要隱瞞。我轉回來，望向地上的兩具屍體。「這兩隻可以吃嗎？」
　　「我有吃過。」沃克斯用前腳推了下豹形魔物。「對你來說腥味可能太重。」
　　「沒問題的。」我解下腰帶上的繩索。這是出發前在日昇買的。「我先放血，之後帶出森林再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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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火劈啪作響，在地上搖曳出歡快的影子。我呆望著舞動的火苗，忍住了一個飽嗝。
　　結果兩隻豹形魔物都被肢解了。沃克斯說這種魔物叫提卡，意為幻影，會驅趕不打算獵殺的其他動物。我們烤熟了部份的內臟和難保存的肥肉，幾乎快要半隻的量被我們吞下肚，還分了一些給在旁邊看的夜靈。剩下的肉正在火上烤，打算做成肉乾。
　　沃克斯用鋒利的牙齒輕鬆解決了比較小的骨頭，大根的和不吃的內臟則是挖了個洞埋起來。兩隻提卡的毛皮、牙齒和爪子留了下來，聽說可以賣不少錢。我婉拒了，但他說之後換成錢再給我。
　　本來我對夜靈有點提防。不過牠救了我兩次，看起來一臉無害的樣子，我還是沒管牠，任由牠在營火周遭徘徊。而且沃克斯看牠的眼神似乎還有點感動。
　　「你以前很常狩獵嗎？」沃克斯打破了沉默。人型態的他講起話來流利許多。
　　「不算很常吧。」我平淡的答道。「通常是情勢所迫。」
　　「你的動作很……特別。沒看過這樣的。」沃克斯喃喃說道。「據說人族通常會設陷阱。」
　　陷阱嗎？好像合理多了，但我沒學過。
　　「我不會用。」我乾脆的坦承。「狼人族不會用陷阱嗎？」
　　沃克斯給我看他的手掌。整體瘦長，毛很多，肉球不明顯，指尖特別大。「我們的手不靈巧。而且我很討厭金屬的味道。」
　　總覺得可以理解。金屬陷阱放在森林裡確實很破壞觀感和生態。
　　「所以你們平常還是比較接近狼的生活嗎？」我提問道。
　　「我們跟真正的狼還是差很多的。」沃克斯頷首。「像是喉嚨的構造和肩膀的寬度。族裡的長老說過，這是魔王的祝福，融合了人和狼的優點，讓我們能夠理解兩邊的生活。」
　　等等，魔王的祝福？狼人族是魔王創造的？雖然也可能只是他們自己的傳說……如果連種族都能創造，還有什麼辦不到的？
　　注意到對話中斷了，我做出回應：「難怪你們這麼擅長戰鬥。」
　　那對狼耳抽動了一下。緊接著高大的身體前傾，後頸的毛豎了起來。「你認識我的同胞？」
　　「不，只是略有耳聞。」我有點驚訝於他的過激反應。以前狼人族作為魔王軍的精銳戰士，都已經殺過好幾隻了……這最好說得出口。
　　愣了幾秒，沃克斯又縮了回去。「對不起，我反應太大了。」
　　「不會。」我說著違心之論。
　　沃克斯長嘆一口氣，高大的身材幾乎快蜷曲成球狀。「狼人族越來越少了，只剩我們這群在第七要塞生活……我們不像角族那樣長壽，也不像吸血鬼那樣喜歡獨自生活。」
　　真是沉重的話題。不過他跟之前比起來健談不少，我對這些話題也有些在意。
　　「狼人族是習慣群居的嗎？那你為什麼會從軍？」
　　「……那些人收走了獵場，禁止我們狩獵。」沃克斯有些艱難的開口。「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是莫瑞先生問我要不要參加軍隊的。他是個好人。」
　　「看得出來。」我認同的點點頭。可能身為長壽的精靈觀點不同，他沒有任何種族歧視的跡象。
　　「哈洛德他們也都是莫瑞先生找來的。他想讓我們有表現的機會，可以改善我們的處境。」沃克斯繼續說著。「可是其他人不喜歡這樣的想法。」
　　我觀察了下他的神情。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似乎沒有什麼強烈的情緒。已經習慣了如今的環境嗎？
　　「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因此我問道。
　　沃克斯盯著營火，眼神變得深遠。「我……我只想回到獵場裡的草原，盡情奔跑，感受風吹過耳朵和背上的毛。」
　　語畢，他抬頭仰望夜空。一輪彎月高懸在空中，滿天的繁星散布在夜幕之上。地球上要看到這麼漂亮的夜空可不容易。
　　雖然我是室內派的，對沃克斯描述的情景不感興趣，但不妨礙我理解他的嚮往，以及囿於現實的無奈。
　　「我只希望可以不再受限制，不用再考慮這些麻煩的事。」說著他低下頭，停頓了幾秒。「肉烤好了，換下一批吧。」
　　這麼快就轉移話題，是害怕把氣氛弄僵嗎？
　　想了想，現在也真的不好說什麼，我只能默默的拿起新的肉串放在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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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旅途沒碰到什麼問題。我們順利的穿過了植物型魔物的森林，翻過幾座山丘，再次回到道路上。
　　沃克斯開口的次數稍微多了些，會提出一些閒聊的話題。他都很認真的聽人說話，對於含糊帶過的話題也不會追問，是個沒什麼好挑剔的聊天對象。
　　這幾天夜靈時不時的會出現一下，要點食物吃。有次牠直接跑來吃我手上的，完事後還讓我摸了摸牠的頭。沃克斯對此非常震驚。
　　我們踏上了一片稀疏的苔原，在一塊大石頭後落腳，躲避刺骨的晚風。
　　「往西是第六要塞，以我們的速度，一天就能抵達。」沃克斯放了幾根樹枝到營火裡。雖然沒有要煮東西，但為了節省禦寒的能量，我還是升起了火堆。
　　「往東北是第七要塞，需要八天以上的腳程。」沃克斯看向我。「我是都可以。」
　　「你不需要去第六要塞把那些換成錢嗎？」我比了比整理好的毛皮和爪牙。
　　「我不急。」他搖了搖頭。「如果你需要——」
　　「不需要。」我斬釘截鐵的拒絕。「就說了，那些當成你做嚮導的薪水。」
　　沃克斯不置可否的動了下耳朵。「食物存量還算夠，去第七要塞的路上也沒什麼魔物，狩獵比較容易。要注意的是防寒和防雪。」
　　下雪確實很麻煩。當初要不是有魔法，也會有很嚴重的困擾。
　　「這段路會有暴風雪嗎？」我慎重的問道。
　　抬起頭嗅了嗅空氣後，沃克斯嚴肅的開口：「不太可能，不過總是會有意外。」
　　我呼出一口白煙。「那好吧。」
　　為了在緊急時跑得快，我沒有選擇雪靴。如果到時候風雪真的太大……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至少現在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體力跟體溫有很大的餘裕。
　　就這樣過了一宿，我們繼續上路。才跑了不到半天，一片片的雪花就開始飄落。幸好斗篷做了一點防水處理，不是完全不沾水，但及時抖掉的話沒什麼問題。
　　中午的時候，天色依然陰沉。繼續往北的話陽光只會越來越少吧，我一邊感嘆，一邊跟著沃克斯找到一座山丘的背風處。
　　「需要放慢速度嗎？」沃克斯看著我拍掉各種地方的雪。
　　「不用，沒關係。」我甩了甩斗篷，重新穿上。「需要的時候我會說的。」
　　「接下來的路……起伏比較大。」沃克斯的帝國語終究沒那麼厲害，不會用「崎嶇」這個詞。「除非你想繞路。」
　　「先試試看吧。」我望向北方白雪皚皚的連綿山峰。
　　此時我還不知道，會被困在那白色的世界長達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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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後。
　　到了某個長滿巨大松樹的山谷入口，我們選擇在東側的一處洞窟內過夜。據說沃克斯之前也在這裡紮營過。
　　在我的協助下放好行李，狼型態的沃克斯抖了抖身上的雪，說要去解手，走向了樹林內部。我則是把行李放到洞窟中，撿了幾根樹枝，準備在洞口生火。
　　天色越來越暗，呼嘯的落山風在山谷中迴盪。火苗燃起後不久，人型的沃克斯踩著有些急促的步伐走了回來。
　　「……北方傳來血的味道。」他語氣緊繃的說道。
　　我停下動作。
　　「什麼的血？」
　　「人族，魔族。」沃克斯踱著步。「混雜在一起，數量很多。」
　　數量很多……是發生了什麼衝突嗎？還真是不巧。
　　「是第七要塞的方向嗎？」我問道。
　　「大致上是。」在空中嗅了嗅，沃克斯的表情越來越焦慮。「範圍很廣，而且……還有燃燒的味道。」
　　突然想起之前安紐鎮的那位大姐說過，第七要塞有奴隸營，常常有紛爭，看來是真的啊。為了避免被捲入麻煩，我應該要繞道而行。但沃克斯……
　　抬起頭，正好跟他對上視線。
　　「你的族人在第七要塞吧？」我先開了口。
　　他吐出白霧，表情相當掙扎。「是的。」
　　「那你應該趕緊去看看狀況。」我站起身，回到洞窟拿出他的行李。「這陣子謝謝你了。」
　　沃克斯瞪著行李，喉嚨傳出低沉的咕嚕聲。
　　「快啊，現在分秒必爭。」我催促道。「你先變形，我幫你掛上去。」
　　他深吸一口氣。「那你……」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本來就打算自己去魔王宮。」我看著他的眼睛。「家人最重要。」
　　那雙亮黃色的狼眼之中，浮現出明顯的決意。
　　「我——」
　　一陣低沉的咆哮聲打斷了他的發言。
　　什麼？我擴張了時間感，看向樹林。雖然不太一樣，但我絕對不會聽錯。
　　血紅色的濃霧從林中的陰影竄出，伴隨著沸騰不止的狂怒和憎恨。
　　那是一隻惡靈。
　　「退後！！」我大聲吼道，往後一躍。沃克斯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下一瞬間，血紅的浪潮就隔開了我們。
　　惡靈繼續向前衝了十幾公尺才停下，在原地凝聚成球狀，似乎正在選擇目標。
　　紅醒了過來，傳來一陣驚訝的情緒。這好像是它第一次碰到同類。
　　無主的惡靈不會出現在這種荒郊野外，對方應該也是有人在控制的。要在沃克斯面前放紅出來嗎？不然還能怎麼抵抗？
　　我還在猶豫，對方卻已經選擇了目標。
　　「快跑啊！」我朝著沃克斯大喊，同時衝了過去。
　　沃克斯反應很快，立刻拔腿往山谷外狂奔。但惡靈的速度更快，怒吼著追了上去。
　　該死。現在不是顧及其他東西的時候了。
　　「紅！！」
　　一股能量侵蝕我的生命，從心臟流出，聚集到左手，凝聚出巨大的血月。接著紅發出尖嘯，爆出一隻血紅色的箭矢刺穿了對方。
　　那惡靈受到攻擊，激動的嘶吼聲撼動了地面。紅擋在我面前，以尖銳的嘯聲回應。
　　然而對方卻沒有下一步。吼聲戛然而止，連紅也愣住了。
　　樹林中衝出一個嬌小的人影。我正要拔出武器，看到來者的樣貌卻頓時僵在原地。
　　應該是位女性，身高不高，比賽莉絲矮一點。她穿著純黑色的長袍，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中也看得出來品質不錯。長袍的兜帽遮住了臉孔，只有一條淡藍色的辮子從側邊拉出。
　　我從沒親眼見過，但我記得她。在連結的意識中，只有她的形象最鮮明。
　　那是紅的召喚者。
　　紅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