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文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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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2-24
一切都只發生在短短幾秒內。

在紫色粉末出現時,殷翎雪的瞳孔猛然一縮,整個現界恐怕都不會有比她更清楚紫色粉末所代表的意義,全身重心立即下沉,雙臂同時抬起,一身極寒的凍氣已蓄勢待發。

但是,她並非戰士。

在意識從爭論轉換到戰鬥的中途,潛伏已久的獵人早已一口氣露出獠牙。

虛空才冒出朵朵冰花──從陰影中冒出的枯白身影同時射出悄悄拉滿弦的箭矢,縱然她能在夜晚視物,卻不代表全無死角。無數衝擊接連自背後命中女孩的嬌軀,一口鮮血噴出,瘦小的身影不受控的向前飛去,飛濺的鮮血灑了滿地,在灰白的地磚上增添了血色的花瓣。

冰花碎散,僅僅才擺出臨戰姿勢,就被身後一眼數之不盡的箭矢釘在了地面,反擊的狼煙尚未點起就被扼殺在了搖籃。

那幅景象,慘烈到甚至會讓人懷疑女孩的身體為什麼沒有四分五裂。

白嫩的手臂,稚幼的身體,纖細的雙腿,無一不是被箭矢徹底貫穿,難以承受的劇烈疼痛席捲而過,化作無數刀刃形成的風暴在腦海肆虐。

火燒般的痛楚迅速衝上大腦,殷翎雪恨不得扯斷自己的神經,讓疼痛徹底斷絕,她痛的倒吸一口氣,意識一陣模糊,差點暈厥過去。

藍雨薇和藍靖宇完全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動彈不得,眼耳口鼻裡充斥著陌生的鮮血、陌生的血腥,除去本能的抗拒之外,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法壓抑的恐驚懼。

「......不要。」

到底是誰的口中洩漏的聲音?顫抖且微弱。

「不要──」

藍雨薇雙手抱頭蹲下,慘叫聲卻沒有傳出,一張黏稠的白色蛛網封住她的口鼻乃至身軀,令她完全動彈不得。

而此刻的藍靖宇,卻連完整說出一句話的空閒都沒被允許。

「雨薇──唔......!」

他幼小的身體正被一隻腐爛的墨綠色大手掐住脖子,提在空中,驚慌的眼神中倒映出了一個破破爛爛的身形。

「嘶......啊!」

強忍著疼痛,殷翎雪咬緊牙關,不顧牽扯到傷口,試圖從地面爬起,但伸長的右手才剛開始移動,立刻就被一隻箭矢射穿,火燒般的疼痛一波波的傳來,眼眶裡打轉的眼淚也不自主的落下。

「...嗚嗚...嗚嗚。」

哭聲不大,但卻讓聽者痛徹心扉。

絕望瀰漫在空氣之中,三個孩子面對無法抗衡的暴力,正如新生的花朵碰上狂風暴雨,頃刻間就會凋零。

狙擊者再未隱藏住身影。

灰白色的枯白身影沒有血肉,僅只是由骨頭組成的身軀可以看見對面的景象,數十個同樣的身影悄然現身,手中造型相仿的木製長弓垂在身側,空洞的雙眼捕捉不到焦點,但卻能從臉面對的方向隱約抓到視線,全都射向了藍靖宇。

藍雨薇的身側站著一個矮小的身影,只有一百三十幾公分上下,全身被漆黑剛硬的體毛覆蓋,人形的面龐上鑲著八支紅玉般的複眼,背後有著多達四隻的尖銳長肢。

「噓。」

他把其中一隻細肢放在嘴唇,對著藍雨薇微笑。

而舉著藍靖宇的高大身影,穿著著襤褸的破衣,腐爛的肉體浮現病態的墨綠,卻有著超乎想像的驚人力量,僅憑單手就將一個男孩舉在空中。

藍雨薇瞪大的雙眼泛著淚光,無光的環境無法妨礙她的視線,眼前的一幕實在令她難以置信,加諸想逃避現實的心情,以至於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三種異形的樣貌,如同童話故事中大魔王的手下,以骨驅持弓的骷髏弓箭手、身形腐敗卻力大無窮的殭屍和長有四對複眼八隻腳足的蜘蛛。

無法言語,只能眼睜睜看著殭屍舉起巨大的拳頭,擊打在兄長脹紅的面龐上,沒有猶豫,第二拳接著落下,口鼻中溢出的鮮血流了滿臉,讓藍雨薇逐漸看不清兄長的面龐。

緊接著,第三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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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臉龐。

明明距離是如此之近,我卻忽然好想見到,哥哥洋溢著笑容的臉龐。

無父無母的我,哥哥和瑪麗亞修女有名副其實的養育之恩。

雖然總覺得他很笨,整天笑嘻嘻地想逗我開心,總是說著「如果自己也能成為大英雄就好了!」、「從手裡變出火焰之劍不是超帥的嗎?」之類莫名其妙的話,但他對自己的好貨真價實。

哥哥知道很多英雄軼聞,雖然是從故事書和他人口中聽來,卻總敘述的如自己親眼目睹似的,常常講給我聽。

一邊敘說著、眼中同時流露著嚮往,我能看出哥哥無比嚮往著成為英雄。

但我知道,英雄只存在於故事中。

如果英雄能拯救弱者於水火,那麼當我一個人徹夜未眠、白天拚命忍耐著睡意時,他們在哪裡呢?

只有一人的房間、連時間感都能剝奪的黑暗,在大家都在沉睡於夢境時,卻沒有人想到還有一人清醒於現實。

異樣的眼光,無法共同度過的時光,我也曾等待著哥哥口中的英雄能來到自己身旁,解除自己身上宛如詛咒的病症。

但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七年過去了,儘管哥哥仍告訴我他會找到治療的方法,可在我看來卻如同徒手摘下月亮星辰那般可笑。

英雄什麼的,只是欺騙小孩的玩意,是乍看下給予希望的絕望,我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現在,我從未如此希望英雄真的存在於世,現在,就在這裡。

拜託誰來救救哥哥!

眼中的灼熱溢出,伴隨著沉悶的聲音,哥哥的身體如同狂風暴雨中的落葉,被殭屍巨大的拳頭擊飛,在地面翻滾了好幾圈,地上的血花似乎在預告著生命消逝。

會被殺的。

如果再不做些什麼,哥哥會被打死的。

眼中隱約出現了一個模糊不清的數據,似乎代表著哥哥的生命,而數字已經趨近於零。

蜘蛛絲束緊了雙臂,我拚命掙扎著,試著脫出這層束縛。

想要伸長手臂阻止,想要拯救哥哥──

「妳在激動什麼?不會是太久沒看到玩家吧?」

身旁的蜘蛛人伸手一勾,蜘蛛絲脫跩著哥哥的身體回到眼前,控制著手臂抬起、手指併在一起,就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什麼?他要做什麼?

「妳看,很簡單的,就只需要這樣──」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沒有聲音。

除此之外的所有,都很鮮明。

硬物被擊碎的手感,沿著神經傳遞到大腦的濕熱,瀰漫在空氣的鐵銹味。

以及最可怕的──一絲愉悅。

哥哥勉強瞪大的雙眼,有血液從額頭的傷口流入,口中倏然噴出鮮血濺在臉上,溫溫熱熱的。

「雨......薇......?妳──?」

我的手,貫穿了哥哥的胸膛。

「咦?怎麼會?」

蜘蛛人的聲音,我已經聽不到了。

我──殺了哥哥。

……

「氣息是凋零骷髏沒錯,但她的手......傷害到了玩家的身體?」

蜘蛛人的八隻眼眸,全部死盯著那隻白皙小手,深入了玩家的胸口。

「失去意識了?不,說倒底凋零骷髏怎麼會和玩家混在一起?這裡可是主世界耶?你怎麼看?」

「......不知道。」

蜘蛛試圖徵求夥伴的看法,但殭屍只是搖搖頭,眼中也帶著無法理解的困惑。

「說到底,這是哪裡啊?太奇怪了吧?」蜘蛛人背後四肢富有節奏的上下擺動,他抓了下臉頰,望向默默哭泣的紫髮女孩,面露厭惡的表情說:「玩家、凋零骷髏就算了,這種奇怪又神聖的氣息真讓人感到厭煩,還有,妳為什麼可以離開終界?」

還沒得到答案,蜘蛛身軀一震,他體表的剛毛敏感無比,尤其是對於震動,就在剛才,有一段距離的地面承受了莫大的衝擊,而且有人正迅速的奔向這裡,不需要幾十秒鐘就會趕到了。

終界使者大概是掛了,蜘蛛不禁咋舌:「切,果然是魔力的擁有者嗎?還是相當高階的那種,第二任留下的產物就是麻煩。」

說話的同時,他揮了揮手,一群骷髏弓箭手頓時會意,正準備找地方潛伏,好算計等等的對手。

「解決他之後就找個洞穴發展吧......這裡鐵定是蒂巖尼亞城外......等等,那是啥?」

正準備對藍靖宇送上最後一擊時,他張大了嘴,紅玉般的眼睛閃過了驚懼。

由翠綠組成的巨浪,排山倒海似的向眾怪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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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轉移。

遭逢轉移後的瞬間,炎文麟完全沒有任何猶豫,視線瞪向了襲擊者的方向,對方也正如他所想,深紫色的眼眸立即從驀然轉為無盡的憤怒,揮舞著長的異常的手臂對自己攻來。

面對擁有瞬間移動這種作弊能力的對手,必須挑釁對方使其失去理智。

一個念頭僅僅是才浮出腦海就被重新封藏,這不過是一個回想的過程,其中並沒有太多思考的因素。

多餘的言語交流已經沒有必要,只需要洗練到彷彿本能的行動,那才是最快最準確的。

漆黑如墨的三尺身軀,咧至耳後的恐怖大嘴,以及那刺耳至極的尖嘯聲。

是終界使者。

不可能,怪物不可能越過防線出現在這裡。

炎文麟的眼眸雖然冷靜、堅決,卻藏不住詫異,但他的行動沒有遲疑,他是戰士,身經百戰的戰士,面對比自己高大兩倍的敵人,他做出的選擇是──主動迎上。

相較起終界使者以恐怖速度打下的手臂,炎文麟握起的拳頭不僅看來孱弱,而且攻擊範圍也不足以和對方媲美。

雙方對攻,毫無疑問會以炎文麟受傷告終。

但是下一刻,忽然出現的刺眼光芒奪走了終界使者的視野,炎文麟立刻轉拳為踢,攻擊落在終界使者的下半身,令其不由得踉蹌兩步,趁著對方重心虛浮,他再度用力朝地面一踏,高高躍起的同時手掌一把扣住了終界使者的頭顱。,隨後身體上隱晦的厚重土黃色光芒一閃,原本滯留在半空的身體忽然以理論值數倍的驚人速度落下,同時扣下終界使者的腦袋。

蛛網般的裂痕以兩人落下的地點為中心擴散,作為意識中樞的大腦遭受衝擊,終界使者幽暗的身軀顫抖了幾下後無可避免的失去了意識,鬆開右手,炎文麟抿了下嘴唇,看著自己的手,眼中浮現了厭惡。

做出判斷,然後行動,自己的大腦已無數次的經歷過相同的事情,可以在轉瞬間做出最正確的應對──真噁心。

沒時間了!

不到半秒,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臉頰,將腦中所有思緒都先暫時排除,心無旁鶩才能以最效率的方式處理事情。

這是襲擊,恐怕是早有預謀,暫時假設怪物有辦法出現在這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先將自己隔開,應該是要對另外三人下手?

但是為什麼?這也太蠢了,炎文麟不解,如果要傷害三人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該等到自己出現,早就可以下手。

完全搞不明白。

炎文麟承認自己看不懂對方的目的,但思考的同時他也沒有閒著,蹲下以手虛按地面,龐然的魔力以自身為中心擴散,轉瞬間找到三人的位置後,熾火般的眼眸頓時轉向了一個方向,開始狂奔起來。

無論如何,保護三人是第一要務,我可以保護他們!

炎文麟自身都尚未察覺到,他眼裡的堅定近乎執著。

自己這次處理的很好,沒有猶豫,沒有怯弱,來得及!

他的行動近乎完美,乾淨俐落,以至於對手根本沒有做出相應的反應就被擊倒,後續的行動也很精準。

無奈命運,有時不是人力能勝的,完全沒有思考過怪物出現可能性的他,在被對方搶佔先機下,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藍靖宇的胸口被親妹妹的手貫穿,殷翎雪全身插滿了箭矢被釘在地面動彈不得,三人的慘樣進入視野時,一瞬──他的瞳孔凝縮到了極致。

還是太慢、太慢!

儘管只有須臾,他依舊在短短的剎那完全失去理智。

「森羅萬象,妖精森林!」

以炎文麟為中心,碧綠如翡翠般的光芒猝然爆發,一口氣覆蓋周遭近百米的範圍,蜘蛛人、殭屍和諸多骷髏弓箭手全被包覆其中,還來不及感到驚訝,他們赫然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已不是潛伏已久的城鎮,而是一處全然陌生的地方。

高大雄偉的樹幹。

鬱鬱青蔥的林葉。

翠綠,正如釋放時的光芒,這片森林全然是由翠綠構成,除去宏偉的巨木,盤根錯節的根部也有數之不盡的植物果樹,種類繁多至一眼都無法辨認。

以一己之力,置換天地,同時正如炎文麟被瞬間移動帶走時,目的在於切割戰場,兩者是相同的做法,樹木枝條也切開了怪物之間和藍靖宇他們的聯繫,只是規模完全無法相提併論。

怎麼會?妖精王居然會親臨這不知在哪的城鎮?

傳說中主世界的某處,有一座充斥著強大魔力的神秘的森林,森林的原住民──妖精,他們以細長的耳朵、精湛的弓術、龐大的魔力和悠久的生命力聞名,而其中的最強者則被稱作妖精王或妖精王后。

怪物們心中愕然,儘管不曾親自體會,但他們也曾在漫長的生命中遠遠看過,這毫無疑問是蒂巖尼亞城中,那幾位頂尖大能和怪物們的強者對戰時所施展的領域技能。

將魔力、心象,一個人持有的一切投影乃至覆蓋現實的神技,而這片森林毫無疑問是妖精族的最強者,妖精王所掌握的領域。

這是一個陷阱,怪物們不約而同的產生這個想法,但隨即不解,妖精王殲滅他們這些普通怪物還需要陷阱嗎?揮揮手我等必然灰飛煙滅,真的有必要多此一舉?

對,其實根本沒有必要。

儘管心中疑惑,濃郁到彷彿實質的生命氣息,對殭屍和骷髏弓箭手這種不死族帶來不小的壓力,對蜘蛛雖然沒有影響,但他卻從領域內的意志感受到濃烈的警告之意,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藉著林木的隱蔽,炎文麟迅速來到三人身邊,不由得臉色大變,因為傷勢實在太嚴重了,藍靖宇已經因為缺氧而昏迷,妹妹也似乎因為刺激過大失去意識,而且他怎麼也想不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藍雨薇的手會貫穿哥哥的胸口?況且,她有這個能力?如果有,為什麼?

沒有去仔細檢查傷勢,炎文麟立即將沒入胸膛、血淋淋的手取出,緊接著瀰漫在妖精森林內的磅礡生命力立刻開始治癒傷口,炎文麟仔細的操縱著魔力將每一根骨頭、內臟的破損處都盡可能照顧,將九成心力都留在藍靖宇身上後,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突然傳來,是魔力劇烈消耗的徵兆。

他立刻打起精神甩開暈眩,著手檢查殷翎雪的傷勢。

單論悽慘程度這位也不輸藍靖宇,嬌巧的身軀插滿箭矢,漂亮的紫色長髮蒙上灰塵,一身黑袍也到處都是破洞,染著血絲,右手更被牢牢定在地面,傷口雖然被她以魔力凍結,但血色的冰屑依然讓人覺得心疼。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炎文麟呼喚:「翎雪?」

「......幹嘛?」

「還有意識喔?」炎文麟被嚇了一跳。

「你──很痛啦!你閉嘴好不好!」殷翎雪低吼,勉強撇過頭,齜牙咧嘴的瞪著炎文麟,「那個終界使者呢?」

「哦?妳也知道終界使者?被我打昏了。」炎文麟心神微動,轉了轉眼珠子,若是平時他肯定會興味盎然地揚起嘴角,但他現在只是抿了下嘴唇,開口道:「翎雪,我要治療傷口了,必須把箭矢拔出才行,抱歉。」

炎文麟老實的道歉後,把手腕伸到趴伏在地的殷翎雪面前。

「咬住。」

「等一下,你要幹嘛?」

殷翎雪沒有照做,一雙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明顯的不安,顯然已經預料到之後的發展,炎文麟此刻僅有一成心力在此,說話更是直接了斷。

「拔出箭矢才能治療,會很痛。」

「......不要!」

「別說傻話。」

「會很痛!」

「妳現在不痛嗎?」

炎文麟冷酷的反問。殷翎雪眼中本就有著淚光,此時更是無法壓抑,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從剛才就一直忍受的痛楚,又不知為何被襲擊,滿腹委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不斷抽噎著道。

「明、明明是你剛才甩開我才害我受傷的!真的很痛、很痛耶!明明是你主動邀請人家的!為什麼這種時刻你不在我身邊?」

就算早有戰鬥的心理準備,可當實際發生時,面對無法反抗的暴力,畢竟還是個孩子的她心中依然會感到害怕。

「你就不能再可靠一點?不能再讓我相信一點嗎?」

「那,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無法做出任何動作,也看不見炎文麟的表情,殷翎雪只能以言語,一次又一次的宣洩自己的不安,但她卻不知道,看似安撫的對話卻極大的影響了往後事情的發展。

「別擔心。」

炎文麟忽然開口,另一隻手輕撫了下殷翎雪的小腦袋瓜。

「我想到一個方法,保證不會痛。」

「你──能保證?」

「我保證。」

炎文麟笑著道。

「畢竟,我的老師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他的老師?殷翎雪腦中才出現這個想法,全身的箭矢就以雷霆之勢被同時取出,包括手掌被貫穿的傷口,都說十指連心,一瞬間傳來的痛楚痛的她拱起背脊,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濃郁的生命氣息立即鑽入傷口治療,激烈的痛楚也逐漸緩和。

但是,那一剎那的疼已經永遠刻印在她的記憶裡了。

「沒事吧?」炎文麟忍著笑意道,自己當初的表情就是這樣嗎?

「炎、文、麟!」要不是還不太敢移動,非得打爛他這張臉不可!殷翎雪咬牙切齒,「你說過不會痛的!」

沒回話,炎文麟扶著她仍在顫抖的嬌驅坐起,觀察完傷口的狀況,他滿意的道:「看來沒事了,妳的身體素質挺好,箭矢傷妳不重。」

「別轉移話題!為什麼騙我?」殷翎雪瞪著他。

「我哪有騙妳?我保證不會痛,是說治療傷口時不會痛,可沒說拔箭矢的時候不會。」

看著他笑嘻嘻的模樣,殷翎雪快氣炸了,剛才那冷酷的樣子一定是裝的,就是要嚇自己,之後再轉讓自己安心,太可惡了!

殷翎雪只能扭頭,鼓起臉頰,「我說不過你!你是混蛋!」

「沒事就先休息吧,我還要去會會敵人。」

控制住兩人的傷勢,炎文麟的語氣輕鬆了幾分,但仔細感受到魔力消耗的速度後,他還是眉頭一皺,權衡了一下後,他仍舊選擇堅持下去,儘管會付出自己絕大部分的魔力,但只要持續治療,兩人一會兒就可以活蹦亂跳。

「不著急吧,你真的好……強。」

強過頭了。

腳下的草地鬆軟且充滿彈性,鼻尖能嗅到森林特有的香氣,真實的不可思議,簡直是一個小規模的世界。

拉住正欲起身的他,殷翎雪擦乾眼角的淚痕,她總算親眼見證到炎文麟的實力,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更是如此震撼。

雖然見到,但卻無法判斷,甚至是評價這份超脫常理實力所代表的意義。

假設自己全部的魔力施展開能冰凍一座湖泊表面,他就可以輕鬆將其變為徹頭徹尾的巨大冰原。

將自己與他放在一個舞台比較,本身就是不成立的舉動。

她總算理解雙方初次見面時,炎文麟能輕鬆擺脫對方,而後又舉重若輕的破開自己的冰。

這些跟他如今置換天地的力量相比,正如螢火與皓月之光,兩者無法相提並論。

殷翎雪讚嘆道:「好強,比我的爸爸媽媽都強 。」

沒有否認稱讚,炎文麟說:「是老師們教的好。」

「你也能教我嗎?」

「什麼?」

她突然的提問讓炎文麟一愣。

「我也想跟你一樣。」殷翎雪凝視著炎文麟的雙眼,發現他其中一隻眼眸已被噴湧而出的魔力染為翠綠,「你強大的祕訣,可以教我嗎?」

「……妳學了之後,是要復仇嗎?」

炎文麟維持著妖精森林極為耗費魔力,理論上更該速戰速決,但他在聽完殷翎雪的傾訴後,選擇留下。

已經失去的家人,對家鄉的執著,他已經隱約猜到了真相。

恐怕女孩早已因為某些緣故,失去了故鄉及家人,否則除非一些緣故,才這個年紀的孩子怎會獨自在這大陸奔走呢?

殷翎雪搖頭道:「我只是想保護自己,並追求真相,復仇是那之後的事情。」

「都給妳看到我手裡的力量了,教妳我也無所謂」炎文麟右手一攬,大片大片的綠光聚攏其中,變化成一朵碩大的花瓣,「先說好,我不僅不是個好學生,更不可能是個好老師,這樣妳還願意跟我學?」

「.......嗚。」

翎雪咬住下唇,她是知道的,他承認拋棄自己的家鄉,捨棄了理應背負的責任,當然不會是個好學生,自己還因此責備過他。

若只因為他強大的能力就改變想法,殷翎雪怕是不會養成如今一身傲骨的性子了。

見著她的猶豫,炎文麟搖搖頭道:「況且,妳也不相信我吧?我的幫助在妳眼中都只是有所圖謀,無法互相信賴的情況下,哪怕是再優秀的導師,也無法教出好學生?況且我不是那塊料子。」

從兩人相識至今,殷翎雪恐怕從未真正相信過自己的真心,不,談到真心也太過,自己僅僅只是在伸出援手,並不是平等的交握,而是一種上對下的施捨。

因為自己曾經有過朋友、家人及師長的肯定?炎文麟苦澀的笑了笑,嘲諷著自己的愚蠢,以及早該磨損殆盡的驕傲。

「對,你說的沒錯,我沒辦法相信你。」

殷翎雪咬了咬牙,如此承認了。

「但是......」她盯著炎文麟說:「現在除了相信你,我還有其他辦法嗎?」

「的確,妳沒有我,只會是死路一條。」

「既然如此,我們是夥伴,就一起戰鬥!」

「不行,妳流了太多血,更何況我不認為會打起來。」

炎文麟伸手擋住掙扎著起身的殷翎雪,冷靜的凝視她倔強的雙眼。

殷翎雪的氣勢弱了幾分,撇嘴說:「......好吧。」

炎文麟點點頭,至此,他手中最後一片碧綠花瓣悄然落下,妖精森林也跟著由外而內解除,露出在不遠處,臉色凝重的怪物們,炎文麟深吁了一口長氣,翠綠的眼眸同樣恢復熾紅。

「不是妖精王......?」

看向被自己聚在一塊兒的怪物,炎文麟問:「現在......你們該認得我吧?告訴我,你們怎麼來到外面的。」

蜘蛛人四對眼珠對準了炎文麟,正準備開口時忽然一愣,因為在記憶中,他曾經見過這張臉龐。

「是你!」蜘蛛上前兩步,但察覺到炎文麟散發的敵意,終於停留在了五步開外,焦急的問道:「你怎麼會離開蒂巖尼亞?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的頭髮變成紅色了?簡直就像──」

「都過去了。」炎文麟打斷他,「怪物不可能出現在外頭,為什麼?」

蜘蛛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們也不清楚,大家都是一眨眼就來到這不知道哪裡,這七年來一直有同胞在晚上無緣無故消失,這該不會就是原因?」

「消失?你在跟我開玩笑?」炎文麟皺眉道:「你們不會瞬間移動吧,終界使者的瞬間移動距離的極限早被測算出來,不可能依靠這個離開。」

蜘蛛苦笑,「我們怎麼會知道?況且,居然看見了百千年來幾乎見不到的人物,真是始料未及。」

炎文麟問:「你是說那個紫髮女孩嗎?」

蜘蛛側目,看了殷翎雪一眼後,眼中流露出了不屑,「她也算是個人物?身上跟你們一樣,都流著骯髒的血。」

「你說什麼!」殷翎雪不顧傷勢尚未完全痊癒,氣憤地站起來大喊:「你們這些怪物才是低等,比爸爸媽媽不知道要骯髒多少!」

「嘿嘿,你父親我們還真不敢多言,可妳的母親?別笑死人了!」八隻紅玉眼眸綻放光芒,冷笑著道:「你們不過就是一群骯髒的侵略者,也敢跟我們叫囂?別以為妳有妳父親的血脈就可以活的抬頭挺胸,看看妳剛才的表現?被區區箭矢釘在地面?」

「你──!」殷翎雪眼眶一紅,還想要再辯,卻被炎文麟伸手攔住。

「說夠了?那麼來討論正事。」炎文麟目光一寒,怪物們腰不自主的彎曲,濃郁如實質的魔力威壓壓下,空間似乎都要為之凝固,「為何藍雨薇會傷害她的哥哥?視你的回答來判斷,我會把你的靈魂扯碎到無法重生,說謊的話,只會更慘。」

炎文麟一掌輕放在蜘蛛的肩上,蜘蛛身體一顫,因為那隻手掌蘊含的力道,甚至可以輕易拍碎自己的身體。

「您跟我等相處了許多年,應該很了解才對。」

就在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殭屍開口。

「怪物殺害玩家,天經地義──」

無比突然的,腥甜的鮮血灑在半空。

一柄漆黑的劍鋒,從炎文麟胸口倏然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