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戀塵不明就裡，只能跟著一起走。她緊緊攏著司徒玴留下的披風，身子暖暖的，心裡也跟著甜甜的，腳步也跟著輕快了起來。

　　兩人走著，來到了涼亭，坐在亭子裡，戀塵雖心裡還為方才之事竊竊欣喜，可對面坐著司徒玴，還是難免些侷促不安。

　　司徒玴似乎是看出她不知所措的樣子，微微一笑，溫文說道：「只是喝茶聊天，妳別緊張。」

　　戀塵雖然點點頭，兩隻手放在大腿上，手怎麼擺、人怎麼坐，都顯得不安。她太緊張了，除了五年前之外，她還沒像現在這樣，單獨和司徒玴獨處的。

　　每次見到他，他的身邊總是有紫總管…

　　啊，對呀……

　　她怎麼就忘了，他是屬於紫總管的……

　　想著，戀塵心裡難過，一下子眼淚衝上眼眶難以抑制，差點就要當著司徒玴的面前流了出來，戀塵趕緊低下頭不讓司徒玴看見。

　　司徒玴一向心思細膩，怎麼可能沒看穿戀塵突然的舉動？司徒玴幾乎沒有考慮，伸出手替戀塵抹去臉頰滑下的淚水。

　　戀塵驚愣的閃躲都忘記了，抬起頭，看著司徒玴。

　　看到戀塵滿是淚水的眼眶，司徒玴的心裡一陣悸動，他皺皺眉，卻沒有迴避與戀塵對看的眼光。

　　忽然，不遠處傳來樹枝碎裂的聲音，戀塵和司徒玴一齊往聲音的來源處看過去，是紫紜。似乎也被自己弄出的聲音嚇著了，紫紜一動也不動，一時之間三人都沒有動作。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戀塵，她想邀紫紜一同入座欣賞夜景，可她才站起身，紫紜就像從靜止中驚醒一樣，轉過身離開當場。戀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正想轉回去看司徒玴，卻發現司徒玴早就一臉擔憂的朝紫紜離去的方向奔去。

　　戀塵的心好痛，她猶豫了一會兒，想著是否離去，回房裡不理會他們兩人，可她決定忽略那苦楚，緊隨他們兩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在樹林間，正在談話，戀塵只是想找他們兩人，看看司徒玴是否有追上紫紜，現在既然找到了就決定不介入，本欲離去，下瞬間又耐不住心裡想聽的念頭，於是躲在樹後面，聽他們的對話。

　　樹林間，紫紜對著庭院中央的小湖，背對著司徒玴，司徒玴就站在她身後。

　　「紜兒本來就是公子您買回來的婢，你又何需在意我怎麼想呢？」雖然看不見紫紜的表情，從她的聲音裡卻聽得出她在哭。

　　「紜兒，我對妳承諾過什麼，我定是不會反悔的。」司徒玴從背後輕輕抱住紫紜，也不管懷中人兒的抗拒與賭氣，溫柔說道：「我司徒玴非妳不娶。」

　　在司徒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紫紜停止了掙扎，司徒玴在這個同時把紫紜轉向自己，把她密密實實的留在自己的懷裡。戀塵想離開，可是她的腳步卻沒有移動，她的纖纖長指掐著她的手掌，試圖轉移來自心裡的疼痛。

　　「你是主子，紜兒只是僕……」紫紜的情緒已不像一開始那樣激動，可還是微微啜泣著：「像青小姐那樣的千金與你才是般配的一對……」

　　司徒玴聽了紫紜這樣說輕輕的笑了，他從他懷裡捧起她的臉，像是捧著最珍貴的寶物一樣。「我們司徒家，也曾是朝廷重犯，那段失意的日子若不是遇見妳，我又怎麼能重整旗鼓，重振司徒家？那時候我就想，我司徒玴今生今世定要好好對待妳，絕對不負了妳。」

　　紫紜聽了司徒玴的話，又開始哭了，整個人柔若無骨似的倚在司徒玴的胸前，戀塵看不見紫紜的表情，但啜泣聲不斷傳來。戀塵心想，這兩人一起經歷過的她一點也不明白，但大概自己真的介入了他們，使得他們困擾了吧。

　　到底在這裡做什麼呢？

　　戀塵心中忽然的冒出疑惑，使得她原本毅然決然來到京城的決心變得脆弱不堪，甚至有些可笑。她突然的，覺得自己，應該離去。

　　可她的腳就跟黏在地上一樣，怎麼也不肯離開。

　　過了一會兒，紫紜似乎是哭夠了，心情似乎也好轉了，她一邊抽著氣，一邊對司徒玴撒嬌說道：「可紜兒看得出來，你對青小姐很不一般……」

　　司徒玴在紫紜的眼角落下一吻，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說：「我的紜兒平時這麼聰明，怎麼現在犯糊塗了？那青家小姐是青廣的妹妹，我素來欣賞豫書的才華，且豫書將來一片光明，他的妹妹，能不好好對待嗎？」

　　紫紜其實也沒要追究的意思，只是提起，得到他這樣的回答也就夠了，回答了聲嗯，就自動湊上紅唇，對上司徒玴的，兩人擁吻。

　　樹後，戀塵看著這幕，字字句句都聽得清清楚楚，她心中酸楚一片，她覺得自己的心碎裂一地。戀塵想離開，可是她的腳卻怎麼也不離去，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她恨自己離不開，恨自己要在這裡目睹一切。

　　無聲的流著眼淚，戀塵覺得好苦，想起夕雪曾說司徒玴是她的命中註定，她現在好想要大聲哭喊，好想問自己是不是也是司徒玴的命中註定？

　　可他們兩人這樣的情意綿綿，這樣的海誓山盟，這樣的情深意切，她又算什麼？想著，戀塵又悲從中來，心裡的疼痛比她掐著的手掌還疼痛。戀塵感覺自己的手快沒知覺了，她分不清楚是心太痛了，還是習慣了疼痛而麻痺。

　　心呢？

　　是不是也能習慣了疼痛就麻痺了、就不痛了。

　　罷了……

　　戀塵又落了淚，可這回她抬起了腳，靜靜離去，不再關注司徒玴和紫紜。她回到了方才與司徒玴共處的涼亭，可接下來也不知道能做什麼，但就是不想離去，哪怕只有一點點機會，哪怕還有別的人，她還是想和司徒玴相處的。

　　戀塵失神的看著涼亭外，心裡凌凌亂亂，全是五年前的相遇、這幾天和司徒玴相處的點滴、司徒玴對待紫紜的不一樣、方才的情景，她沒辦法思考他以外的事情，無法逃脫。

　　好痛喔！戀塵心裡想著。怎麼就沒有人告訴她，會有這樣的事情？怎麼就沒有人告訴她，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四肢身軀，卻沒辦法讓自己的心不疼痛……

　　戀塵什麼也沒辦法多想，也沒辦法不想心裡那些關於司徒玴的念頭，心裡傷著痛著，只能靜靜看著涼亭外的夜景，只能靜靜落著淚。

　　連月兒都躲起來，是不是它也跟她一樣傷心？

　　直到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戀塵心想有人接近，悄悄的逝去臉上的淚痕，暗自打點好自己後，才轉過身看著走來的人。是司徒玴和紫紜，兩人牽著手回到涼亭，笑顏逐開，一掃方才的陰霾，就好像天上悄悄露出的月兒，又如此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