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三年、四年、五年，再不想面對戀塵也早該知道，這次幻化成人形真的和前幾次都不同了。

　　以往她這人形的樣子只會維持一兩年，她一直以為她每個百年的等待就是為了那兩年的轟轟烈烈，現在她才知道不是這麼回事。

　　戀塵坐在和少年初次相遇的小溪邊，手中緊握著五年前那少年給她的鳳形玉珮，那天的情景她還清楚記得，連他說話的聲音語調都沒忘。

　　這五年間，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和她過往的生命經驗都不相同。她沒有這麼記住過一個人，日復一日都一定會想起他念著他，年復一年的不曾停息、淡忘過，她沒辦法再分神於其他事物，想什麼做什麼都一定會繞回到那人身上。

　　她不是沒有衝動的想要離開這片竹林去尋找那個少年留下的地址和名字，只是總會在最後一刻退縮。竹林外，是未知的世界，除了玩樂溜達之外，她沒有離開過這片竹林。

　　她知道的，這次若出去了，若是真的去找他了，就不只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她有辦法適應外面的生活嗎？她有辦法離開這裡嗎？

　　更何況，她還不知道，那人是否還記得自己……

　　戀塵嘆了口氣，想到那人對自己是否一如那時候熱烈就無止盡的落寞。

　　這些年來，她每天讓夕雪幫她梳理打扮，每天都在竹林裡或者附近晃悠，還讓夕雪和她說了好多人類的傳說和故事。

　　戀塵希望還能像上次一樣，能在這練竹林附近遇見司徒玴，她多麼渴望和他說些什麼、和他多一點接觸，哪怕只是他一瞬間的眼神停留，她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但自從那次初遇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那人了……

　　或許，他真的不記得自己了吧。

　　戀塵垂下眼簾，看著手中那塊玉珮，那冰冷的觸感好像現在落在自己心上的溫度。

　　她嘆口氣，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自從那日遇見那少年後，她每晚不間斷的夢到兩個人，一男一女，每次夢境都斷斷續續的，她連接不起來，但就好像夕雪和她說過的那些長故事一樣，無論場景怎麼變換、連接不連接，都一定會有那對男女，有如故事主角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夢了太多回，她越來越覺得夢中這兩人眼熟得緊，只是她總記不起來夢境的內容，更無從得知這些夢境從何而來。

　　奇怪的是，每回她從夢境中驚醒時，就有如親身經歷了些什麼，總有好多好多的惆悵，惹得她心中一片酸澀難耐，好像眼淚就要不受控制得掉出來淹沒她一樣。

　　她其實有那麼點，無法承受。

　　這些年來，或許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吧，她在夕雪的帶領下，一起藉著翠竹的靈性做了一些修煉。

　　也不知道什麼原由，突然之間，她們兩個的靈力都突飛猛進的進步，夕雪現在甚至可以離開翠竹長達三、四天的時間。

　　夕雪總笑說，一定是因為她這個天界仙子轉世造就她們倆現在的修練成果。可她這個夕雪口中的仙子，卻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都感應不到，頂多也只會一些法術罷了。

　　想到這，戀塵忍不住的笑了笑，感受到自己的平凡，就好像那些夕雪曾經提過的命中注定云云都不存在似的。

　　但隨即，又馬上想到這些年來，除了夕雪和這片竹林之外，她的生活裡都是想著那個少年、還有夢境中的事情。

　　這一個五年，她對少年的思念沒有隨著時間散去，反而越來越濃烈。

　　就好像酒一樣，越是積壓在心底，就越是蘊釀出濃醇得令人嚮往的香氣，讓她暈呼呼的，無法淡忘。

　　難不成，她還要在等上第二個五年、第三個五年、第四個五年，才能忘卻嗎？

　　夕雪總要她勇敢點，去追求。可，她到底要追求什麼呢？心裡那些不平靜的念頭，究竟都是些什麼？她一點也看不透、說不清，亂七八糟的，沒有一處是清楚明瞭的，怎麼也想不明白。

　　夕雪說那就是感情。

　　什麼是感情？她還不明白。心裡掛念著一個人、想著一個人，無法忘卻，就是感情嗎？或者心裡總是企盼著那人下一刻就出現在自己眼前，就是感情呢？還是這些濃得化不開，卻又輕描淡寫的思緒，才是感情呢？

　　到底，什麼是感情？

　　值得她放棄現在的生活，離開她最喜歡、也最平靜的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