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顆符石 抉擇

痛。
撕裂的感覺蔓延全身，我的身體彷彿已經支離破碎。唯一能確認自己還活著的原因就是因為被打回杜埃的神體不會產生痛覺。
身體已經能動了，我猜這是因凱貝雀特的神核已用盡所致。但這也代表她永遠都無法在人界現身了。
淚水刺痛了我的雙眼。我們失敗了，為了這場戰役所犧牲的盟友還多到不可勝數。枒里忒、伊凡琳、梅雅、艾可、姒妍祭司長、凱貝雀特、凱那、拉薩……所有的人都……
「安普特！快過來，洋晞她……」阿努比斯著急的聲音將我喚回現實。
是的，連神都不一定能活過這場爆炸，更何況是凡人？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蹣跚來到聲源處。
賽特的堡壘已經全成廢墟，而洋晞一看就知道是被阿努比斯從瓦礫堆中挖起來的。她的下半身浸在血泊之中，而恐怕只有薛克梅特才有辦法救她了。洋晞勉強睜著眼，嘴角勾出一絲笑容。「太好了，妳沒事……」
我拉起她冰冷的手，抵在額頭上。「對不起，我失敗了，甚至還拉了全人類來陪葬。因為神祇和神祇間的戰爭，波及了無辜的你們……」
「噓。」洋晞笑著將食指抵上我的唇。「我們都是自願的，而且我很高興能在這場戰爭中站在妳身邊。如此一來，當我接受冥界審判時就能驕傲的抬頭挺胸，大聲宣告我過了有意義的一生。」
「……」
「映雪，戰爭尚未結束，就算身邊只剩下阿努比斯，妳也絕不可放棄。」洋晞溫柔的話語一滴滴的滲入我心中。「願拉神的祝福與妳同在。」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那總是溫暖著我的翡翠色綠眸便永遠失去了光彩。
不知為何，眼淚，流不出來。
為了打敗賽特，我們賭上了所有人，卻換來一場空。
我真的好累、好累，想要就此躺下不再移動。
「柳映雪！」一個稚嫩卻又異常嚴肅的聲音在背後叫住我。「連妳也想就此放棄嗎！」
「娜兒？」我倏地站起身，看到一身白衣的娜兒飄浮在瓦礫堆上三公尺處。「不，妳是……」
「我是神諭。」神諭滿意的點點頭，很高興我分出了差別。「很遺憾的告訴妳，娜兒最後還是偷偷跟蹤妳們上山，結果在半路被殺死了。因此我便借用了她的軀體來到這裡。」
我瞪大眼。「不可能……為什麼我沒發現？」
神諭聳聳肩，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時間不多了，我們直接切入正題。我問妳，妳願意拯救這個世界嗎？」
「我們已經付上一切，但還是失敗了。」我垂下頭，意志消沉。
「我只有問妳願不願意，沒有問妳有沒有辦法！」神諭大聲責罵。「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我被猛然打醒，立刻抬起頭。「我願意，請告訴我方法。」
神諭滿意的在我面前降落。「妳還記得在妳的神殿裡時，娜兒曾經說了什麼嗎？」
─過去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付出同等的代價，過去就能被改變─
我也沒有特別去想，這句話便立即浮現在腦海中。「同等的代價……是指什麼？」
「妳的未來，所有人的未來。」神諭用手指抵住下巴。「這是一項交易，用未來換取過去的交易。」
我靈光一閃。「我想我知道妳的意思了。既然已經知道在『過去』的我的『未來』，那身在『未來』的我就能使用這項優勢對吧？」
「沒錯。」神諭對我的回答很是滿意。「那妳還記得姒妍祭司長在上山時和妳聊了些什麼，而阿努比斯又如何回答嗎？」
「當起死回生術啟動時，會在人界撕裂出一個空間，而這個空間一不小心就會令人界失衡……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不過它造成的還不僅僅於此。被強制割出的空間還含括了時間之流，也因此才能逆轉時間，把死者變回生者。但這很有可能會扭曲未來。」
扭曲未來……一個極為危險瘋狂卻又非做不可的最後方案。「神諭，可以告訴我更改過去後會發生什麼事嗎？」
「有很多可能性。」神諭漆黑的眸子掃過廢墟。「妳可能會成功阻止賽特的陰謀，可能不必再背負這千年的詛咒。身為神祇的妳可以和阿努比斯幸福的活過千年，不過……」
「未來的這個我就不會出現。」我低頭看著洋晞。少了我之後，世界仍舊會自動變得更加圓滿，將空白補上。洋晞、凱那他們全部都不會死，只是這個未來中將會少了「柳映雪」這個人。
「所以說，妳的抉擇是什麼呢？」神諭指指後方，在班塔娜納的棺材上方，有個巨大的漩渦極速旋轉。
我轉向阿努比斯，那個一直都沉默不語的人。「阿努比斯……」
他輕輕按上我的肩。「安普特，妳想清楚了嗎？」
「我不知道……」我彷彿又回到了夢中的場景，只差場景不是在崩毀的神殿前。一旦我成功，阿努比斯便不會再有這段記憶，所有關於我們在千年間掙扎相會的記憶……也都會全數消失。
就和夢中一樣，阿努比斯吻上我的額頭。「無論妳做下何種決定，我都會支持妳。」
他的唇緩緩往下，經過我的鼻樑，直至找到我的唇。我唇瓣微啟，很自然的和他雙舌交纏。他的雙臂緊緊扣住我，彷彿不想放我走。我深深的把他的每一絲氣味謹記心中，他肌膚的觸感、以及吻我的方式。
我以為我們就會這樣持續吻下去，但阿努比斯率先放開了我。他勾出一抹笑容──一抹悲傷中強顏歡笑的笑容。「妳該走了。」
「等我一下。」我憑空變出一張紙條，迅速在上頭寫了幾行字。「我走了以後……可以幫我把紙條埋在我神殿的祭壇下方嗎？就算只有一絲的可能性，我還是想……」向另一個世界的他們說幾句話。
我深吸一口氣，決心把心裡那句字詞說出口，因為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阿努比斯，我愛你。」
阿努比斯嘴角再次揚起，棕色的眼眸映照了滿天燦爛的星光。「我也愛妳。」
我轉過身，大步走向棺材。這是我的使命，連阿努比斯都無法干涉或加入。在最後一次回望這個世界後，我腳一蹬，跳入了黑色的漩渦。
──跳進了久遠到足以被人類遺忘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