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顆符石 逝去的風之子

「媽媽妳看，這是我自己做的泥雕！」
「媽媽我剛才幫一個人類撿掉到水裡的手環，我很乖喔！」
「媽媽……」
斗大的淚珠滑下臉龐，酸酸澀澀的。胸口被撕裂般的疼痛告訴我凱貝雀特已被打回杜埃，有好幾百年都無法現身人界。
「我們能度過的，一切都會過去的……」阿努比斯的嗓音低低的，彷彿也是在說給自己聽。「安普特，站起來好嗎？求求妳……」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我們相互攙扶著對方起身，分不清楚究竟該被幫助的是誰。
一行人進了一間空蕩蕩的房間，而對面的大門敞開著。接著，黑色的能量瞬間由四面八方朝我們夾擊而來。洋晞用防禦符石推出保護牆，能量卻視若無睹的通過。
「風牆！」凱那甩出幾顆風符石，順利把攻擊吹散。未料過了幾秒鐘後，黑色能量攻擊變得更加猛烈，凱那甚至得一直投入風符石才能維持風牆。他吁了一口氣，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沒辦法了，只能用這招了。」
「哪招？」洋晞在一旁用自己的力量助陣。
「你們知道風選者嗎？」
「那是什麼？」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但又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麼。
「蘇神每世紀都會選出一名人類賜予祂的祝福，而這個人就會被稱作風選者。在危急時刻，風選者可以藉由解放力量來度過危機。」凱那頓了下。「而蘇神在這個世紀裡選擇了我。」
洋晞雙手抱胸。「噢，我懂了，你現在想啟動大招。老實把使用後的後遺症招來吧，我知道一定會有的。是會殘障？還是會永遠無法使用魔法？」
凱那的表情略顯猶豫。「是沒有後遺症，可是……」
「可是？」
「我會被風吞噬掉，成為風的一部分。」……你的意思是死掉就不叫後遺症了嗎……其實也是蠻合理的啦。
「這明明就是後遺症！而且嚴重得要命！」洋晞大聲斥責。「我們不可以再犧牲任何人了！難道不能想辦法把風圈慢慢移到門口就好嗎！」
「風圈無法移動，除非清除重造。我也有想過接力的方式，但這樣會耗太多時間。」凱那定睛看著洋晞。「我們只剩下十五分鐘了。」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洋晞憤恨的敲打地面。「已經有太多人、太多人……」
有時候，我們會深感自己的無力。
有太多的「為什麼我不能」和「如果」擋在前行的道路上，致使我們總會留下無法避免的遺憾。
「……狂風解放。」灰髮少年輕聲開口，語氣卻無比堅定。
四周的狂風變得狂暴，凱那的髮絲被吹得凌亂。「剩下的就拜託你們了。」
「凱那！」強勁的風包圍住我們，遮掩住凱那的身影。
黑色能量被碾壓性的力量強行吹散，我們被風抬起，送出這個房間。在被吹出門外前，凱那的最後一句話飄送入我們耳中。「我先去陪伊凡琳了，請你們一定……」
「一定要趕快去陪他。」刺耳令人發寒的聲音在門碰聲關上後響起。賽特漂浮在我們上方，光鮮亮麗的深紅色西裝凸顯出我們的狼狽。「歡迎，你們正好趕上世界末日的盛宴。」
§
這是個由黃金所構築起的殿堂。
哥德式的繁複花紋裝飾了狹小的窗子，拱型的穹頂描繪著鮮豔的火焰，僅次於拉神的賽特之火。在這完美弧形房間的中央，一個純金製的棺材靜靜放著，成為房間中的軸心。除此之外，還有一顆暗淡的光球飄浮在上，是我的神核。
「我原本邀請了不少的賓客來觀賞你們被斬殺，不過看來都被你們打敗了。」賽特無奈的攤手，好似錯的是我們。「我也沒料到連阿比尼西亞都會敗北。」
阿比尼西亞……我估計這是賽勒涅祭司長的真名。
「復活了班塔娜納之後你會怎麼做？你知道天界法庭不會放過你的。」我一邊用話語拖延，一邊悄悄的朝自己的神核移動。
「到時候阿波菲斯神會獲得自由，而你們和拉神應該會忙得不可開交吧。至於我會帶著班塔娜納私奔，愉快的看著你們嘗試拯救世界。」賽特微微一笑。「我說錯了，你們在那時都已經死了。」
「你這隔岸觀火的混帳！」拉薩抄起刀子就往賽特的胸口狠刺，但賽特只是輕輕一推，拉薩便整個飛出去，重重撞擊到牆上後癱倒。
「哎呀，這不是我們親愛的小叛徒嗎？」賽特舔舔嘴唇。「不，我決定將你命名為廢鐵，無用之鐵。」
「你眼前的廢鐵可是整座賽特神殿唯一存活下來的祭司哦。」阿努比斯輕描淡寫的回答，冷不防一拳揍過去。
就在此時，所有人都行動了。
我衝向棺材，腳一蹬，往上一勾，神核便到了手中。力量已被消耗大半的神核融進我體內，空洞的感覺終於被補上。
洋晞和阿努比斯輪番上陣，不停嘗試壓制賽特。能量和能量相撞，激出一道道炫目的光芒。我在體內凝聚出比以往更強大的力量，即將頃洩而出……
轟！
無力感滲透四肢，在場除了賽特之外的人均都倒在地上，無法動彈。賽特手中握著銀色的光球，用鄙視的笑容看著我們。「安普特，妳的神核早就沒有足夠的能量喚醒班塔娜納了。神核是故意還妳的，因為已經沒用了。」
中計了。
我努力用手肘撐起自己。「那顆神核是……是……」
「妳沒看錯，這是凱貝雀特的神核。」賽特得意的眼神深深扎刺著我的胸口。「在我分離她和她的神核時……噢，真應該讓妳也欣賞一下她痛苦的表情。」
「你這衣冠禽獸。」我呸道。
賽特故作訝異的眨眨眼。「妳說我？我的本體本來就是獸類啊，有什麼問題嗎？」
噹……噹……噹……低沉的鐘聲悠悠響起，在我心中卻是末日的宣告。
「看來連時間都不站在你們那邊呢。」賽特冷笑，托著光球走向棺材。「班塔娜納……時間終於到了。」
「不！」本應無法行動的拉薩從地跳起，以非人的速度衝撞賽特。「絕對不行！」
賽特厭煩的把拉薩往地上摔。「你真的很煩耶，像隻蒼蠅一樣。」
「不行……唔！」賽特隨手造出的長槍直接貫穿拉薩的胸口，把他釘在地上。
「呼，終於搞定了。你給我安靜一點，乖乖別動。」拉薩用盡了性命，卻只拖延賽特不到三秒鐘。
賽特掀開棺蓋，陳腐的氣味立刻鋪鼻而來。賽特讓光球停在上方，著手開始旋開木乃伊的卡諾皮克罐。
「第一個罐子承載著久遠的記憶，
帶著記憶回來，
重新獲得『仁』，
獲得人格和身分。」
一隻白鶴自棺材中溜出，在廳堂繞行一圈後俯衝回棺材內。而賽特已經在進行第二個罐子的儀式。
「第二個罐子收納靈魂，
在冥界徘徊的『巴』，
請回到人世來，
回到這裡來。」
這次出現的是一隻閃動螢光綠光芒的鳥，隱隱約約還有人類的臉。牠在空中化為一縷青煙，鑽回棺材。
「第三個罐子保存著『卡』，
歷經磨難的肉體，
請接受召喚再次被喚醒。
我將重新賦予妳完整，
能自在行走於世上。」
我在地上拚命掙扎，但軀體有如不是自己的一般，毫無動靜。唯一有點進度的是保有完整神核的阿努比斯。他悄悄向我挪動，一次只前進一吋，而正專心舉行儀式的賽特壓根兒沒發現。
「第四個罐子藏著『舒特』，不可或缺之影子。
藉由影子，
我讓妳重返陽間，
進入光明之世。」
棺材發出金色的光芒，空氣中顫動著能量。四個罐子都已被完全開啟，只差最後一步。
「我以凱貝雀特神的神核獻祭，
誦念妳的名字，
妳的『伊比』將重新在胸口跳動，
班塔娜納，在新的一天醒來吧。」
金色的光芒包覆著木乃伊飄起，迅速型塑出一名人類的模樣。賽特深情的望著金光中的女人，其中的感情流露，連我都略為訝異。
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滿腹算計的賽特流露出柔情？
是什麼樣的愛情，可以在跨越千年後依然執著想重逢？
這是超越我和阿努比斯之間的愛情，也是能導致世界毀滅的愛情。
埃及公主班塔娜納有著烏黑的髮絲，閃亮慧黠的黑瞳，身旁還附帶有金粉效果。身穿一件束腰長裙，裙子上的綠松石隨風搖擺，發出叮噹聲響。她有如從書中走出的模特兒，又像是埃及豔后般美麗。人們見到她，一定會不自禁的拜倒。她的眼神只放在我身上一秒，便又立刻轉回賽特身上。「吾愛。」
賽特憐惜的撫摸她一小段髮絲。「妳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了。」
兩人相擁，化為金光消失。
地面開始震動，天花板開始崩落成碎石瓦礫。
在一切即將崩壞前，阿努比斯奮力往我身上一撲。
生死的界線已被打破，周遭的世界轟然倒塌。
我閉上眼睛，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