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夜行

「兩位歡迎回來，我現在就得出發去王都跟阿茲維爾殿下報告，不能跟你們一起共進晚餐抱歉了！」

與加姆彼特一起回到達加邸宅後，正好撞見涅泰爾捧著一大疊文件走向門外。看著她雙眼底下積壓著重重的黑影，我略帶擔心地詢問。

「工作那邊還應付得來嗎？有甚麼需要幫忙大可以儘管開口。」

「謝謝關心，我這裡總算能趕在夏季大流感爆發之前交出新藥物的成果、繁重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了……雖說之前連續好幾晚沒睡……哈嗚……」

涅泰爾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呵欠後，我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同時給了加姆彼特一個眼色、讓他走到廚房把我特地製作、使用了大量可可豆的鬆餅拿過來。

「身為管理病人健康的醫生，可不能這樣把自己的身體拖垮啊。來，這個在路上吃了應該能保持精神，交差以後就好好休息補眠吧。」

「謝謝妳艾可，可惜不管在哪裏、醫生都必須忙得死去活來這好像已經成定律了。那麼我真的得走了，希望妳能跟恩密卓順利吧。」

這位與我同為轉生者的女人意有所指地眨眨眼微笑後，就消失於大門的另一邊了。正好，恩密卓此時從書房中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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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過晚餐後，恩密卓把我帶到剛剛修葺一新、並且換上雙人床的房間去。從房間裏走出來的僕人說了一句「已經收拾妥當了，請兩位慢用。」然後就恭敬地鞠躬退下。老實說，這讓我更為緊張了。

「這次……不會再出甚麼問題了吧？」

「我會盡量保持鎮定的。」

話雖如此，我依舊死死地盯著房門、無法移開視線望向恩密卓。自己這副全身繃緊、呼吸急促的窘迫模樣他大概都看在眼內了，只聽恩密卓歎了一口氣。

「果然今天還是算了吧。明明應該是高興的事情，前輩卻緊張到這個地步、弄得彷彿我在強逼妳似的。」

「要說緊張這一點我們半斤百兩吧？你都用回學生時代的稱呼對我說話了。難道不是你也得先冷靜一下嗎？」

即使兩人都好像消極地萌生退意，我們卻一步都沒有動，只顧繼續盯著房門、彷彿正在入迷地觀看一場精彩萬分的表演無法自拔似的。

「一星期前我可是很受傷的。」

「嗯，抱歉。」

「那時我都脫剩褲子了，妳卻突然大喊著『我說偶然出來玩玩可不是這個意思！』然後跑出房間、拋下我一人像個傻子似的半裸著站在原地。」

這是最讓我傷腦筋之處。每次照子取得主導權時，我都完全沒有當時的相關記憶、只能在事後聽別人跟我述說當時發生了甚麼事。

「我跟你說過了，那時說話的並不是我、而是其他人。而且她所指的絕對不是我們之間的關系，你覺得我會把婚姻當成『玩玩』的兒戲嗎？」

「呃，這幾天我一直在煩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說艾可體內還有另一個人、然後只要她願意就隨時都能佔據——」

「間木照子是我的朋友、我是因為她而開始關心安娜塔莎姐姐的。若果沒有她，你現在眼前所看到、喜歡的人將不復存在。照子從來都不曾試圖取代我，過去寥寥幾次意識浮上來都是我情緒不穩定、才導致她被喚醒一段短時間。」

我盡可能清晰地向恩密卓解釋照子這個我自己都不太肯定能完全掌握所有細節的現象，他低頭沉吟著。

「艾可，妳到現在還有疑慮嗎？」

「甚麼？」

「妳剛剛說那位朋友會醒來是因為艾可的情緒變得不穩定，那麼當晚妳在害怕甚麼？對於離開塔洛辛家仍然是萬分不捨？從王都搬遷至此、跟本來關系最為密切的親友拉開了距離而感到寂寞？還、還是說，也許最終選擇了我是一個錯誤也說不定……？」

好久沒有看過恩密卓此刻臉上那充滿不安的膽怯表情了。在感到有點好笑的同時，我心中的緊張也不知不覺舒解了許多。我伸出手，握緊他的手掌。

「雖然有許多東西需要重新適應，但是我能夠很有信心地宣告，這個選擇沒有錯誤、也不存在後悔。安娜塔莎姐姐和奧路夫連孩子都有了、莎凡妮亞成為王太子妃後不止圓滿地處理魔族的事宜，還大力改善了跟周邊國家的關系、在不用終日提防外敵入侵的如今，莉莉亞在她本家擔任旅客嚮導、而你，在達加領地已經是無人不心悅誠服的可靠繼承人了。其實，應該是我道謝才對。謝謝你願意這麼耐心地等待我，恩密卓。」

我這位新婚丈夫先是放心地露出笑容，然後表情復又變得凝重起來。

「那麼，在一星期前的晚上，艾可妳到底——」

「對不起，我、我實在不習慣這種事情！」

抱歉了安娜塔莎姐姐，那時候我實在不應該看到妳光是跟奧路夫接吻都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樣就忍不住去調戲妳的！現在恩密卓親上我的臉頰時，他嘴唇碰到的地方感覺都要燃燒起來了。以往根本無法想象自己能害羞到這個地步。

「看在妳這麼可愛的份上今天就先放過妳好了，晚安。」

恩密卓正想轉身離去，但是我並沒有鬆開從剛才開始就緊握著的手。

「恩密卓，你還記得在學院你拉著我從塔朗爾的背上跳下來自由落體嗎？」

「當然記得了，那時妳可是嚇得在半空中對我又打又踢的。」

懷緬舊事一起微笑的同時，我直視著恩密卓那焰色的雙眼。

「對，就是這個。我確實是有不擅長的事情，但是更討厭因為恐懼而畏縮不前。待會可能不止又打又踢、還可能會哭出來大吵大鬧的。你如果不介意我就奉陪到底吧。」

「這時候若果說介意還算是男人嗎？進來吧，然後我就把門鎖上。艾可旣然這麼說，今晚就決不會讓妳逃跑。」

這就是我現在的人生了，被恩密卓拉進房間時我如此想道。並非完全沒有不安、也充滿著許多挑戰需要克服、也許還會遇到不少失敗與挫折。即使如此，我也能夠斷言，現在的我們，是幸福的。

只要自己被陪伴著、不是孤單一人，無論身處甚麼景況，都能夠笑著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