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關於那三個人，生活終歸和平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三個人合作驅魔、尋找朴日島的日子一下子被時光拋在了腦後，就連前陣子才找回來的尹華平好端端地站在他們面前這件事情，似乎都因為習慣了而逐漸變成沒什麼。

但後來的他們其實還發生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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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平的爺爺不再被朴日島附身之後，身體狀況極速惡化。或許這二十年來他一直在努力維持住自己的一絲神智。人一放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無法下床行走，後來甚至陷入昏迷。

當醫院發出病危通知的時候，吉英和崔允跟著著急的華平一起去了醫院。趕上最後一刻的他握著爺爺的手不停顫抖，而本來昏迷的爺爺奇蹟似地張開了眼睛，虛弱但堅定看著他。

「華平啊⋯⋯」爺爺微弱的聲音從呼吸器裡傳了出來，「是華平嗎⋯⋯」

他伸出顫抖的手，撫上華平的右臉，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眼下的傷疤，「有好好地長大啊我們華平⋯⋯」

「爺爺！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了⋯⋯我們孫子我怎麼會不記得⋯⋯」

華平緊抓著爺爺的手，「都是因為我太膽小，所以才拖到現在來看你，我應該要更早⋯⋯應該要更早⋯⋯」

「你是我養的，爺爺都知道。」爺爺望著華平濁白的眼珠子，突地哭了出來，「都是我害了你啊⋯⋯」

華平搖了搖頭，把爺爺的手抓得更緊，「爺爺，沒你我該怎麼辦？」

「⋯⋯沒關係的，我們華平很堅強，一定會沒事的。」

「爺爺，」他的聲音抖得厲害，「我啊，現在都好了，也不會再去找什麼朴日島，你不用再擔心了。所以啊，爺爺，我好想吃你做的牛肉，我好想回去桂陽津吃你煮的飯，你別離開我⋯⋯」

「華平啊⋯⋯華平啊⋯⋯」

一聲又一聲的囈語隨著儀器發出單調而刺耳的聲響而終於止息，華平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像是這二十年來從沒哭過。

因為爺爺最後，仍舊沒有回應他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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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允、吉英，我啊，就只剩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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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爺爺過世才回到桂陽津的華平在葬禮上一滴淚也沒掉，只是穿著黑色西裝，單調地和來弔唁的幾名親友點頭致意。親友們既好奇又害怕地看著華平濁白的右眼，他不閃也不躲，卻也沒向任何人多提一句解釋。

沒人知道為什麼成為遺照的華平會復活，也沒有人願意上前詢問。

簡單弔唁完之後大部分的人都早早離開，不願意多待，除了吉英和崔允。

他們一直都站在他的身旁。

華平看著自己的西裝，再看著神情哀戚的兩人，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穿著西裝坐在殯儀館等爸爸火化結束，他們兩個也是像現在一樣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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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過後三人坐在華平老家，脫下西裝外套的他神情有些委靡，吉英和崔允一杯接著一杯，卻很有默契地默不作聲。

這種時候他們經歷過很多，沉默的相伴一直是他們獨有的溫柔。

「⋯⋯等葬禮結束後，我想把這裡賣掉。」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華平低著頭啜了一口燒酒，語氣倒像有點在詢問。

吉英點著頭表示贊同，「既然這樣也別住漁村了，回上龍市吧。」吉英沒有說出口的是，她莫名擔心放他一個人住著。

「我回去還能幹嘛？睦光哥也不在了。」

「他的房子沒人整理呢。」

又陷入了一陣沉默，坐在旁邊的崔允則看了他一眼。

「尹華平先生，」即使已經成了朋友，崔神父依然不改他謙遜的稱呼，「⋯⋯如果願意的話，我家樓下的房子正好空出來了。」

後面這一句明顯又頓了幾秒，「我只是問問。」

華平和吉英似乎很意外他的提議，兩人本來同時端起酒杯，而又一起靜止在唇邊沒有入口。

「⋯⋯崔允啊，我不在的一年裡，你是被附身了嗎？」抱歉，他是真的很震驚。

「亂說什麼！」吉英在桌下踹了華平一腳。

「而且⋯⋯其實我家樓下空了兩間。」神父看眼神閃爍，今天的他看著很不符合人設，說完話之後趕緊喝了一口酒，似乎有點緊張。

不知道又沉默了多久，又或者只有一瞬間，喪主拍了一下大腿，夾起了一片牛肉入口，還用筷子指著坐姿端正的神父，「人活著真的什麼事情都會遇到，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到神父大人說出這種話⋯⋯也不是不行啊，總要有人看著你是吧。」

「尹華平你少開玩笑，分明是我得看著你們兩個。」

崔允有點驚訝兩人這麼爽快就答應了，為了隱藏窘迫下意識地拿起酒杯又啜了一口，但酒杯後的嘴角微微地彎了一點弧度。

「當我沒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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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沒人覺得能通過的議題就在他們都孑然一身之後，沒有什麼懸念地過關了。

在華平爺爺的葬禮後住進對門和上下樓的三人，依然是一個神父，一個刑警和一個住在市區的漁夫，他們沒事不會串門，也不主動關心鄰居。但他們各自有著其他兩人的家裡鑰匙，偶爾會約出去喝酒吃肉。

事後華平偶爾想起崔允當時荒謬的提議，還有自己和吉英出乎意料的回答，發現或許都是因為他們習慣孤獨，害怕別人與他們過從甚密會發生不幸，卻依舊渴望著家人。

因為悲劇而起的孽緣，差點因為悲劇又結束的友誼，還有，最後因為信仰而在一起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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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允啊，開門！」他手上拿著一瓶酒，敲了敲樓上神父的門，「我今天剛好拿到一瓶好酒，趁吉英回來之前我要先偷喝！」

「請不要敲得這麼用力，尹華平先生。」一貫冷淡的聲音由遠而近，在幾道門鎖鬆脫的聲音之後，穿著米白針織罩衫的神父開門相迎。

還能見到你們，真好。

「你沒別件衣服好換嗎？」酒鬼自然地推開門，踏進了神父的家。

「尹華平先生，您真的很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