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葛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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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1-19
櫻花繽紛散落,九重葛卻正開的紫紅。
陳欣上個禮拜駕著她的警用摩托車,擾了我一陣安寧。只為了向我丟擲俗稱粉紅炸彈的喜帖。我當下的反應是想向土匪,表示清貧如我,現在還要養一隻脾氣不太好的七尾狐狸,沒有能力去被困在幾乎是陌生人的婚宴場所,還要被人家閃一臉恩愛。就算我自虐,自我虐待也不是這樣來的。
最後我是被以曾經為她做事,有功可受賞,只要我肯出席她跟李廣習的婚禮,她直接作弊把抽獎最大獎,價值百萬的豪華轎車獎券賜給我。雖然為了別人的生命著想,我有駕照但不開車,可是不代表我不能轉賣出去,於是當場就交易完成。在她臨走前,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她。
「如果我現在想跟妳做朋友,妳願意嗎?」
陳欣在確認對講機裡的事務後,率性的跨坐上摩托車,轉過頭來對我扮了一個鬼臉。
「這就叫後悔莫及了哈!我家這麼有錢,妳早該勾搭我了。所以現在沒門!」
我對陳欣相視沉默了一會,不禁彼此臉上,都浮起了一個很淺的笑意。
我在家門口目送她,她所屬的派出所其實是在隔壁一區。不過她還順便跨過界的,拽了一個在路上性騷擾的現行犯一起回去交差,忽然令我覺得世界真是太平。
嗯──除了我最近搬家到魔界這件事以外。
簡世凱的事情解決,李廣習平安歸來,但我卻中了『冤毒』病倒在家中。那日在山中,雖然起初有阿達理歐給的山刀助我抵擋煞氣,後來甚至土神都親自出馬,讓我用一首歌消除掉祂被驚擾的怒氣,順便還把一些死的不甘的危險惡靈,還是厲鬼的都慈悲帶走了。
但偏偏人不做死就不會死,我就是不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似乎心有不甘。這句話是改編自不得已要照顧我的真月所言。
「妳只是個還沒去面見巫統的殘缺魔女,還用一個人類的嬴弱身體去把我身上的冤毒吸出來,妳原來不是蠢,而是喜歡找死這件事我是懂了。」
不~我精神狀態在諮商師那治療一段時間後,很久都不去找死了,這實在讓我覺得委屈又冤枉。
但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嘴裡就被塞了個東西堵進來
,我也不假所思的順勢品嘗,吃起來就是古早味的糖果金甘球。
真月原來知道我喜歡吃這種東西啊?難不成讀心的能力可以使用到這種程度。我記得真月說過他讀心的能力沒辦法很仔細,只是那都是他在說的,實際又是如何呢?除了知道他認可我有利用的價值外,我根本無從得知這隻狐狸在想什麼。
「那個叫烏蘇拉的魔女說,這個『解苦糖』就跟光速石一起算了。價錢以台幣計算是………。」
聽到價碼時,我一顆『糖』就卡在喉嚨,差點就這樣噎死。看來我需要去賣腎了,以我這種意外不斷的運勢來說,我早該預料到有這一天了。
「不過…」
聽到真月又來了一個轉折語氣,讓我低沉的情緒又不禁高了一點。
「那貓妖還帶話─說妳肯定付不出來,所以可以提供妳打工,至於打工的內容之後見到烏蘇拉她會跟妳說。」
真月語迄。我的心情複雜的不得了,魔女給的抵債打工是?
已經吐不出來的金甘球,將我的口裡溶成了一片甜膩。甘甜的味道讓我的思緒在身體的疼痛中稍微掙脫,卻也變的有些恍惚。所以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柔軟的嘴唇已經與我的唇貼合,濕漉的靈巧舌頭鑽入了我感到訝異的口中,遲鈍的想要咬緊牙關時,也正巧咬傷了他。
「呵,甜的染上血味了。」
就算舌頭被咬破了一個洞,卻更是洋洋得意的性騷擾犯,勾起他邪魅的笑靨,我則是被驚嚇的全身發抖。
「你…你你你……」
雖然之前好像也『親過』但這是有分治療性跟犯罪區別的!
「真正中冤毒,被那折磨至死的厲鬼咬傷的是我哦。妳應該也沒有那個財力再買一顆解苦糖吧?畢竟我是妳的使魔,姑且會為妳著想的。」
不知道是因為我中了冤毒生病,還是即使我清醒著也無法反駁他。總之就是有種被人得了便宜,還順便楷了油;卻分不清到底有沒有被『楷』的部分,反而從他的話中去想,那個〝吻〞還是欠了隻狐狸人情債了?
真月竊笑著,雖然表面上也明目張膽的在笑著人類的愚蠢,但他的行動自然有他的目的。
他無視於那個叫林長亭的人類,一如認識之初就經常發生的自我混亂。用他專屬於野獸,輕盈無聲的步伐離開那個人類的房間。
狐狸變成的男人臉上,虛偽的笑容逐漸透露出真實的冷意。他用纖長卻不至於秀氣的手,輕撫過那個人類即使生病也堅持要幫他起來的辮子。
一根手指,突然停滯在林長亭拿來綁住他辮子的幸運繩上──
瞬間一個毫不留情的勁力,抵在幸運繩上的手指,狠絕的把那條繩子扯下!
他一頭銀白的長髮同時披散開來,巧妙的模糊了他臉上那嘲笑著誰的笑容。
前不久林長亭為了找李廣習,再度到充滿煞氣跟許多非善類的東西充斥的山上時,有一段時間林長亭被鬼勾了過去,以至於和真月分開。
本來真月是可以立刻就跟上去,並且用雷劈掉迷茫鬼魂的迷障的,但那時真月同時也被煞神給阻擋了去路。
「沒想到你會做使魔的職責,不過就是個畜生,你還是維持著沒有皮毛的姿態比較好。」
那張像是用紙紮成的慘白臉孔上,不帶一絲生氣,雖然五官精緻,但同時也使人想像不到那些五官,也可以形成喜怒哀樂時的變化。
真月其實對面前這位『神』是畏懼的,但他堅持咬緊牙關讓自己把那份懼怕隱藏起來。
「你又要來剝了我?」
真月用平靜的口吻,卻是用撐著的精神,要求自己對那個被黑暗重重黏著的神明質問。
「呵我是來告訴你這貪得無厭的狐狸,一個好消息的。」
煞神雖然說著像是語帶譏笑的話語,但他的語氣永遠是沒有起伏的凍寒。
即使真月總算撐過了那層寒冷,他欲勾起慣性笑容的臉,終究無法自控的變成了扭曲的表情。
「什麼時候黃鼠狼會給雞拜年了?就我這『貪得無厭的狐狸』知曉,雞可只有被撕碎咬殺一途。」
煞神仰頭做了一個無聲的大笑狀,惹得真月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如果現在是七尾狐狸的模樣,肯定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了。
「給你的情報信不信隨你。你只需要知道,你有一個實現世間──甚至是超過宇宙的一切願望,都可以『無條件』實現的機會。」
這次真月對煞神所說的話,終於有了一種超越畏懼感的感情,就是有利可圖。
所以他這次沒有為了避違恐懼而一直與煞神對答,而是真正的靜下來等著煞神繼續說下去。
「你不提出質疑嗎?」
「先聽了再狐疑也不遲。」
真月雙手環胸這麼對煞神回答道。
煞神看來也沒有想再跟真月有更多的對談。他將頭疲累般垂下,低頭後有一塊朦朧的陰影也跟著垂落,就那樣覆蓋在他的鼻尖之上。彷彿是他知道這個動作,能夠讓人看不清他眼神中的神色。
他本該心知肚明,早在那件事發生之後,他的情感已經像是被磨過頭的石子,變成了細沙,想抓,也無法握在手中。所以他放棄了那毫無意義的遲疑。
「那個實現願望的機會,就是讓魔女愛上你。一旦魔女擁有了愛情,他們的心臟就會結出『心果』只要能夠拿到那樣東西,沒有任何的願望不能實現……就算是讓你現在成為真正的九尾狐,並且跟我一樣擁有神格,也是毫無問題的。」
「就是殺了你和西王母也可行嗎?」
真月由衷的笑開了口。雖然本能在告訴他這世界不可能有不需要代價,就能夠實現願望的事情;但如果世間真有這種機會,他怎能不為此感到興奮的狂喜!
「……先讓你的魔女,讓林長亭愛上你。」
煞神的表情終於有了細微至極的變化,那種神色或許相近於哀傷。可是正為了他的話失去理智的真月,此刻根本無暇去理會那個他應當要畏懼戒惕的煞神。
畢竟他早有要把林長亭那個人類吃乾抹淨的企圖,此時只是要他做一件對狐族來說,最簡單的蠱惑人類的事情,那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真月的回憶至此,在林長亭的房門外喜形於色。他那雙像是鮮血凝固成的雙眼,凝視著被他粗暴的扯下的幸運繩,不禁心想,自己應該很快就能驗證煞神有沒有在欺騙他了。
那不過就是讓個被巫統眷顧的人類愛上自己,會有什麼危險或報應呢?
都常聽聞魔女雖然有要善待同類的條約,但魔女的自私自利也是出了名的。
當年遠洋之外的魔女獵殺,雖然不至於死的全是魔女,但真正被殺死的魔女確實真有幾個。
即使人類屠殺異類的事情層出不窮,慘酷的時光之中魔女也只是全都躲進了魔界裡,直接被巫統保護住。似乎不曾聽過,魔女曾集體的實行復仇。
魔女的死亡,或許魔女們是不會在意的。真月如此暗自打算著,先讓那個成為了魔女的人類傾心於自己,就算在魔界中也不是壞事吧,那可是愛呵。
太陽向西傾斜,我睜開倦怠的雙眼時,發現自己本來像是被捶打折磨的身體,那種痛楚已經被削減了好一大半的感覺,那個被塞到嘴了,稱為解苦糖的魔女道具看來很有效呀……畢竟被開了天價嗚。
這時我才發現原本陰暗的房間裡,竟然會有陽光曬了進來──奇怪,我房間的位置基本上都被後面的住家遮擋住了陽光,有嚴重採光不足的問題。這還是我住進這裡第一次在房間裡看到陽光……後面的住家終於倒了嗎?
我心懷著不可能發生的惡意……應該不可能就倒我家後面吧?不會…吧?
突然得到彷彿現世報的我,有些罪惡感加上擔憂的離開床榻,想說還是從後院親眼確認一下後面住家的安全,我的良心才比較願意不那麼刺激我。
當我打開房門的時候,因為身體不舒服的緣故,所以步伐比平常更緩慢,剛好因此發現有一條熟悉的繩子,正靜靜的躺在我房前的地板上。
我彎下腰,把那條幸運繩撿起來,並讓它躺在我的掌心一段時間,就像是把一隻小動物放在掌心觀察那樣,之後就把它收進我的睡衣口袋裡。
接著我慢慢的繞到我家狹小的後陽台,撥開綁在鐵欄窗上的遮光板,凹出一個小隙縫,窺看後面人家的房子到底怎麼了?這時陽台的圍牆上,也有一個東西吸引了我的好奇。
那是一小朵九重葛,有點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花還是葉子。
植物或許比動物更加善於隱瞞自己的身形吧。話說回來,我應該沒有在後院種九重葛的植株,會是哪裡來的花呢?
我一一解開本來用來固定的細鐵絲,兩三片卡了不少垃圾和厚厚灰塵的塑膠遮光板,費了一番力氣後總算被我取下。
它們的作用是用來遮蔽鄰居的視線,不過現在好像沒有需要,那也就該拿掉了。
陽光從得到自由的陽台鐵欄窗外開拓進來,一片橙紅色的夕陽光彩,渲染了斑駁的陽台空間。
後面的住家是真的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雅靜的自然景色。如此巨大的變化並不是後面的樓屋真的倒塌;因為我在看到那片自然光景的同時,聽到了那個艷麗雍容的債主,烏蘇拉的聲音。帶著一點口音的話語,就那樣憑空傳入了我的耳中「呵呵~歡迎妳住進魔界,新生的魔女──林長亭。」
因為說話的對象其實並不在現場,於是我也無法答覆。只能把玩著被我拈在手上的九重葛,想著去見了所謂的『巫統大人』確認了我目前的身分後,再去烏蘇拉那裡一趟吧,也想去找…克菈菈,向她為了我帶解苦糖感謝,還有還有……。
我計畫著自己還有什麼事想做的同時,把手上的九重葛,用了些力氣往外面扔出去。這沒有特別想法的動作,竟意外讓我知道那片自然景色,原來不是真實的存在,大概近似更具體化的海市蜃樓。
「九重葛的花語是?」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來個喃喃自語;然後回憶著以前喜歡探究表面之內的腐敗,那段憤世嫉俗的青春。
「嗯……熱情,還有熱心。英文名是……什麼呢?紙──哦!是Paper flower嗎?」
自言自語的行為如同一種內在的整頓。我順著呼吸,做了一個確實達到舒展筋骨的伸懶腰,當做可能會開始一個完全不同的新生活,做一個暖身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