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明眼

（涅泰爾‧達加的視角）

「許久不見了，亞奈特老師。」

自從上次一起共同研發解藥以治療於恩維領地爆發的疫病後，今天才再度與這位作為醫生閱曆遠比我豐富的前輩會面。亞奈特老師點點頭，臉露關切地打量著我。

「嗯，難得能在學校與妳見面。聽說你們在達加領地吃了不少苦頭，沒事嗎？」

「謝謝老師關心，我們已經不要緊。多虧亞奈特老師的外甥女奮力相救，大家才能平安無事。」

一提到艾可，亞奈特老師就皺起眉頭苦著臉。怎麼回事，難道說兩人其實關係不太好、而我踩雷了嗎？正當我暗自苦惱之時，亞奈特老師就帶著欲言又止的表情猶疑地開口。

「……涅泰爾，我記得妳跟達加家的少主關系非常親——很要好對吧？」

「？是，畢竟我有著跟恩密卓一起長大的情份。」

亞奈特老師抿一抿嘴，指向保健室內部。

「他就躺在那裏，你們慢慢聊吧。」

「是，感謝老師。」

當我走到恩密卓的病榻旁邊時，他正一臉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察覺到我的存在後，他立刻把頭轉過下來正眼望著我。

「涅泰爾，妳還好吧？抱歉，因為我的無能、害你們有了可怕的回憶。」

「這不是恩密卓的錯哦，而且我們的心情已經大致回復過來了，不用擔心。」

雖然有些晚上還是會因為回想起被那個瘋狂的女人脅持的事情而輾轉難眠，不過基本上達加家已經回到了之前的狀態、全員如常地過活了。我這樣安撫著恩密卓後，他又緊接著提出另一個問題。

「那麼，加姆彼特……他現在如何？」

「義父和萊雷在照看著他，家族裏沒人有這個膽子忤逆身為當家的霍度大人、去為難這個小孩的。只是……知道母親的所作所為再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被殺，這個心理陰影不是一道能夠輕鬆跨過去的坎。」

「待我的留院觀察結束後就跟加姆彼特談談，在那之前就麻煩你們多留意一下他了。」

看著他一臉鄭重地低頭拜託，我不禁噗嗤地笑出來。

「真是的，淨是在擔心別人，明明在這次騷亂中只有你身受重傷被送進醫院啊。當我聽說瀕死的你被艾可十萬火急地送返王都時，心臟都差點被嚇停了呢。」

恩密卓聞言又擺出一臉複雜的表情，果然是因為提到她的名字了吧？其實之前我對此也隱約察覺到了，也許現在正是時候再推一把。

「恩密卓，你如果有甚麼煩惱，可以說給我聽哦。」

「……謝謝妳，涅泰爾。由以前開始，我就一直像這樣倚賴著你呢。我要為此感謝……還有道歉。」

恩密卓先是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直視著我的眼睛。

「就在不久之前，我被艾可訓了一頓。我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成為達加家的繼承人以後才能讓妳幸福。然而她卻說，若是真正愛上一個人，無論自己擁有甚麼、欠缺甚麼，都應該誓言讓所愛之對象快樂才對。我居然在沒有充份理解這些以前，就輕率地放話說自己喜歡涅泰爾，實在是非常對不起。」

「沒關系的，真要說其實我自己對於愛情的理解也沒有那麼透徹啦。大家不都是這樣嗎？對於不熟悉的事物慢慢摸索，從錯誤中學習成長。所以，把過去的不成熟一笑置之就好。比起這個，恩密卓你現在有不惜用上自己所有也要讓其幸福的對象嗎？」

眼前這位相識共處了十年有多的男孩子、如同弟弟一般的存在，雖然臉頰紅了起來、卻仍然以堅定的意志宣言。

「是的。與維蒂帕比對峙、看到艾可快要被刀刃砍傷時，我衝了出去保護她。明明這麼自己的人生一直都是為了成為達加家族的下任當家、明明自己已經描繪了達加家族的未來，要是死了不就甚麼都沒有嗎？可是那個時候別說猶疑，壓根就完全沒有想起來這些本應對自己最為重要的事物。我躺在病床上的這段日子也思考過當時如果真的沒能活命該怎麼辦，然而不可思議的自己卻完全不覺得會後悔。」

「這樣啊……不過呢，在那麼危急的狀況，你的心情很可能受到環境影響。恩密卓，你確定自己這份感情不是一時衝動、能夠保持下去嗎？」

「醒來以後，我又跟艾可談了一會。本來以為她會反對我繼續收留加姆彼特、或者至少怪罪我錯信維蒂帕比導致災難頻生。可是，她卻非常乾脆地跟我說，問題從來都不在實現理想的過程中遇到多少困難與挫敗、而是在於自己究竟有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些困難與挫敗……聽了那番話，我再次確信了，若果自己今後的人生有她陪伴、若果自己能成為配得上她的存在、若果能一直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直到生命走到盡頭，這該有多好啊。」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複誦他這番極其真摯的話語。真是美麗啊，看來恩密卓已經徹底開竅了。那麼，作為姐姐，我該做的就是幫助他。

「大概，追求的過程不會那麼順利、而且非常辛苦。畢竟……你瞧，艾可她啊，對於自己希望得到的事物一定會付諸行動的。反過來說……」

她如果沒有行動起來，那就表示艾可對此不感興趣了。讓這種極有主見的人改變想法可不是甚麼容易的事情。恩密卓點點頭，平靜地認同了我的看法。

「確實，不過我敢肯定在這件事情上自己無論面對多少挫折與拒絕都能堅持懷抱著心願。再說，至今為止都讓艾可幫過多少次了，之後換作我去努力奮鬥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恩密卓此刻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是我不曾看過的。謝謝妳，艾可，他是因為與妳邂逅才能成長得如此之多。接下來，希望艾可也能喜歡上這位被妳改變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