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過去（下）

月見不知道「他」的過去。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他從不主動講關於自己的事。如果問他「為什麼不說」，他一定就會回答「因為妳沒有問嘛」這樣吧。
但最近好像搞清楚一點他的背景了。還跟他妹妹見了面。
他的妹妹——偶像「魔法少女錦葵」、真正名字是夢的那位姐姐是個很奇妙的人。對陌生人也有話直說卻不會因此讓人感到討厭。當對她直言自己其實是來自異世界的魔法少女時，她還說月見是「好電波的孩子啊～」，似乎毫不相信的樣子。也對，能夠輕易接受超自然的事的那個人才是不正常的。還有……「電波」到底是什麼意思啦？
月見想要知道他的過去。
可是對方絕不會主動說，因此下次一定要強硬地問他才行！
——她如此下了決心。
然後，大概是想要練膽吧，月見打算以跟他相似的人作為目標嘗試深入地問對方私人的問題。
而且就算沒這目的，說實話月見對於眼前這個人的事也很好奇。
她是打工的前輩，跟他一樣是個讓人看不穿的人。不過，相反的是她並不喜歡喋喋不休，是個閑靜而優雅的高中女生。
「秦、秦艽，我問妳喔，為什麼妳會開始打工啊？」
前輩的名字叫做秦艽。現在她們已經算是很親密的朋友關係了。
在更衣室裡，月見對同樣在換著制服的她發問。
「真是個蠢問題。打工的理由不就是為了錢嗎？」
然而對方這麼回答了。
果然不會那麼容易嘛……不過月見沒就此放棄。
「不，雖然是這樣！但我不是想問這個啦！」
「是這樣又不是這個，妳能先搞清楚才發問嗎？」
「唔！」
「啊，我知道了。妳是想問為什麼我需要錢對吧？」
「對，就是這樣！秦艽很聰明真是幫大忙了！」
「這算是幫了妳什麼忙啊……算了，再跟妳糾纏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所以妳想我說自己想要錢的理由？」
「嗯嗯！我很想知道！」
望著雙眼閃爍住好奇的少女，秦艽忍不住嘆了口氣。
先把制服好好穿上吧，那個曝露的大胸部實在很礙眼啊——她用手指戳了戳月見胸前的那兩團脂肪，接著說：
「需要錢的理由什麼的，所有人都一樣吧。只要不是生活在野外就需要金錢。沒有錢是不能在社會中活下去的，錢當然越多越好。而高中生能賺錢的方法也就只有打工了吧。」
「哦哦～！」
不，這不是什麼名言之類的話吧，沒什麼好佩服的啊……
秦艽有時覺得眼前這位不諳世事的後輩簡直就像是從別的世界來的一樣。而且外貌也不像是本地人嘛。秦艽如是想著，只是她不會知道自己居然真的猜中了。
「話雖如此，最近我排班多了這件事確實是有特別原因的。因為很閒。本來的話我才沒有那麼多時間打工。話說，在這個時段打工的學生本身就很奇怪吧？」
「啊——真、真的耶！這不是上學的時間嗎……妳為什麼會在這打工啊！？」
月見激動地向秦艽靠近。
被她胸部幾乎壓在自己身上的秦艽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我本來以為妳是察覺到才問的啊。算了，我告訴妳吧。我讀的那所高中要廢校了。好像遭到人惡意破壞，玻璃全都被打破打爛。傳言說是那些不良學生的惡作劇。雖然設施不是被破壞得無法修復的程度，可是學校、包括管理層的大人們名聲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說他們已經沒能力好好教育學生了。」
本來那就是所充滿欺凌與暴力的學校。
對於其中的惡意視而不見的老師們終於得到了懲罰。
「結果就是決定把學校停辦。不只是停學，而是把整間學校殺掉。不過本來我之所以選擇進這所高中也只是因為位置很近而已，對學校本身幾乎沒有感情。現在正準備著轉校，因此才這麼閒在打工——」
這麼說著的秦艽注意到了，眼前的少女忽然靜了下來，並瞪大了雙眼。
「……廢、廢校了……」
她像是難以置信一樣喃呢著。
「是的。學生們全部都要轉校了。但我認為這也不是件壞事吧。」
「……誒？為、為什麼？」
月見彷彿想要抓住救命草似地問道。
秦艽當然不明白為何月見露出那樣的表情，冷淡地回答：
「因為，土壤壞掉了只能扔掉，除此之外也沒有辦法。那些若無其事地欺負人的傢伙是敗類，但有能力卻什麼都沒去做的教師們也同樣是混蛋。人是無法輕易改變的，能改變的只有環境。轉換環境之後，那些被欺負的人至少會比以前過得好一點吧，我是這麼想的。」
「…………」
月見低下頭思考著秦艽的話。
——人是無法輕易改變的。
這很像那個人會說的事情。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前輩，真的跟他很相似啊。
然後就是——自己，果然太天真了。
「別這副樣子啦，這不關妳的事吧。」
秦艽邊說著邊伸手摸了摸月見的頭。
「不要把我當作小孩子啊……秦艽跟我是同歲吧？」
「好像是呢。」
好像是什麼啊好像，說得好像不是同歲一樣！
月見鼓著臉頰抗議。但秦艽無視了她。
「話說……我也有樣事情想要問妳。上下班時經常來接送妳的那個……」
「嗯？什麼？」
「不，當我沒說。」
秦艽決定把話吞回肚中。看著疑惑地歪著頭、一副可愛模樣的月見，她更加確定不說下去是正確的。
那是純潔又單純的少女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這間快餐店曾經因為一個男人而產生出糾紛。那個人是快餐店的經理，這裡大多的女店員都很喜歡他。
因為他的外表很帥之類吧？雖然秦艽不太認同她們的品味，但亦同意那男人是個很會玩弄女生感情的傢伙。以他為中心，那些女孩子經常互相找麻煩。真是的，她們腦袋是腐爛了嗎，令人噁心的酸臭味都不斷湧出來了。
而那個男人最近的目標，很明顯便是眼前這個惹人憐愛、樣貌漂亮得像是來自異世界一樣的少女。
好像是她來應徵時就看中了。
真是倒楣，又一個可憐的女生要被糟蹋了——本來秦艽是這麼認為的，也打算只看著不管，因為不關她的事嘛。當初她狠狠地拒絕那傢伙時也把事情搞得很麻煩，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然而，月見比她想像中更加的純粹。真的，就像是來自別的世界似的。所以——想要保護她。盡微薄之力去保護她吧。她暗自決定了。而且——
這個女生似乎有一個很喜歡的人。
這樣的話，絕對不能讓她被糟蹋——秦艽是這麼想的。
不過。
就結論而言，秦艽什麼都沒做便解決了。
月見上下班時經常有一名男子接送她。那是誰——不用說，肯定是男朋友吧。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傳言這東西只要有風便不難傳播。何況時值秋天，是多愁善感的季節。可是，那個混蛋傢伙好像還沒打算放棄。
那是某天月見剛好接她班的事情。
月見進到了更衣室所以沒有發現，而秦艽在沒關上門的後門那邊聽到說話的聲音。是兩個男人的說話聲。一個是那個經理，另一個則不認識。
秦艽小心地從後門往巷裡張望——然後看見了，月見那個男朋友的身影。
『你跟小月見是什麼關係啊？』
混蛋對他這麼說。
『…………』
他沒有回答。因為角度的緣故，秦艽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即使看見了也肯定無法讀到他的想法，她莫名地有著這種感覺。
『喂～我在問你，快說話啊～！』
是在威嚇著對方嗎，混蛋以高大的身軀迫近——就在同時，那個人忽然伸手摸了摸鼻子上邊，他沒有戴眼鏡所以不是在調整眼鏡的位置——接著很迅速地，他那隻手握成拳頭並將身體往左前方大幅度踏前，把拳頭狠狠地砸到混蛋的臉之中。
漂亮的打擊。
噢噢～！
就連秦艽都忍不住發出歡呼。
『唔……你這混帳——咕！』
話音未落又中了一拳。
他騎在混蛋身上不斷進行毆打。
恐怕那個只有外表的混蛋從沒有過打鬥的經驗吧，只是一下子就放棄了抵抗。聽說只要鼻子被打歪就會失去戰意，這似乎是真的。
『……混……帳……別……別以為……我會放過你啊……只……只要知道你是誰……我就……』
『我的名字叫做「龍字」。好好記著吧，歡迎你來尋仇。』
男子說完打算離開——不過在那之前和秦艽的視線對上了。
糟糕，看得太入迷，大意了！
在秦艽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向她有禮貌地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便走了。
……這就是某個涼快下午發生的小插曲。
對秦艽而言，那個混蛋就算被怎麼樣也不關她的事。隔天，變成了豬頭的男人受到他後宮的熱烈慰問。月見也深表同情。而知道背後一切的秦艽在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月見的那個男朋友之所以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刻意讓快餐店的人看見，這是不是為了保護少女而作的舉動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對方就比什麼都沒做到的自己高明許多了。
再過了一段日子、也就是在幾天前開始，那個混蛋就突然消失了蹤影。聽說他並沒有辭職。沒有人知道失蹤的原因為何。
就像除了秦艽之外沒有人發現那天的打鬥一樣。
似乎月見亦一無所知。
那個行動充滿神秘的男子大概並沒有告訴她任何事情。
秦艽也認同他的做法。不告訴月見是對的——有些事沒必要說出來。
現在和未來都是由名為過去的洪流所沖刷而成。
但，過去是絕對無法回溯的。
——同時也是，不需要特意去追溯的東西。

…

曾經「她」和「他」有過這樣一次「密會」。
地點是商會中一個沒有受到任何監視的房間。作出邀請的是他，那個得到了「清掃人」之稱的男子。
她很清楚他的過去，可是依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好奇——這佔了很大的部份作為她總是注視並幫助他的原因。但正確來說，是期待才對吧。
她，說不定希望他能夠做出什麼、能夠改變什麼的事情。
不過，那到底是什麼——其實連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總之，在下班之後應約來到這裡，面前站著的是剛高中畢業的男子他。
「我聽說那個笨蛋向商會提出了『企劃』還被接受了……娛樂圈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在那裡我無能為力，所以我希望您能在她身邊好好保護她。」
他向她深深地低下了頭。
「——作為交換，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情。」
他，還這麼說了。
「…………」
看著他的態度，她便知道了，那個女孩對他來說究竟是有多重要的人。明明平時讓人看不透的雙眼也變得清晰起來。
「為什麼，想要幫助她？」
「因為我想替她實現她的願望……她是個很可憐的人。」
「同情嗎？」
「嗯。」
不。
這是在說謊吧。
在這個瞬間，說不定他比起任何時候都更「誠實」。
「……真是讓人妒忌啊。」
「誒？您說了什麼嗎？」
那女孩是個幸運的人。
能夠被人如此珍重。
能夠被他——當作是重要的人。
「可以，我答應幫忙你去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
「……真的嗎？」
「嗯。不過也請答應我去做一件事——」
為什麼當時自己會這麼說了呢，她也不明白。
肯定。
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把商會，毀掉吧。」
１３６８。
這是她的代號也是名字。
她沒有記憶。
她，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是一名光陰永遠停留在十七歲的綠髮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