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放學後去找雪小姐聊天，這已經成為我最近每天的期待了。
　　今天雪小姐的，一對一魔法小教室也持續進行中。
　　「所謂物質操控，並不是直接控制物質。而是讓魔力附著在目標上，然後控制魔力帶動目標。」
　　雪小姐把另一棵果樹上的果實隔空摘了下來，並讓果實飛到自己的手中。
　　「當然，想帶動質量大的物體就得投入更多魔力。所以不僅魔力量要足夠，對同時操控大量魔力的能力也有要求。」
　　「雪老師！我有疑問！」
　　「光同學請說。」
　　順帶玩起了師生的小劇場。
　　「應該不能直接操縱對手的肉體吧？雖然也是物質……但可以操控好像就是實質秒殺了。」
　　會變成直接讓對手原地炸裂四散的場面，誰先出手誰就贏了。
　　「沒錯，想操控物質必須將自身的魔力附加在目標上。但這要先說明不同魔力的來源。」
　　感覺雪小姐相當熟練於教導他人。
　　「魔力有三種大分類的來源。『自身的魔力』、『自然的魔力』以及『他人的魔力』，這裡不會講到自然的魔力所以先去除不談。對手的體內充滿了『他人的魔力』，這種魔力只能被產生魔力的對應術者使用，並且會排斥不同來源的魔力。所以一般攻擊手段還是得用魔法凝聚、控制實體或是引導能量進行。」
　　「余原本所在的世界，只要是生物體內都會有或多或少的魔力。所以想讓老鼠等小動物炸裂也是相當難做到的。」
　　「但是『自然的魔力』便沒有這種限制。自然產生的魔力是無主的魔力，是能夠被隨意利用的。雖然量通常很少，不會達到實用階段的程度。」
　　所以是類似用魔力抵抗魔力的概念……
　　「老師！請問，這個地球上的生物並沒有魔力，那會能夠自由操控嗎？」
　　「不行。余曾經有一次突然想抓野豬來吃，在那時候試過了。魔力還是會被某種力量排斥，不能附著在活體上。余推測是被人們稱為『靈魂』的部分在保護自身。」
　　「余研究過野豬的身體構造，並沒有能夠排斥魔力的部分。而且死後也確實能夠操控了……」
　　看來還是沒有辦法輕易讓活物炸裂的。
　　
　　「汝一直聽余講這種事不會無聊嗎？」
　　「不會呀。能學習從未接觸過的知識是相當有趣的。」
　　「那就好……」
　　「雪小姐覺得魔法不有趣嗎？」
　　「……」
　　雪小姐的臉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看來是被我猜對了。
　　「確實……余對魔法的看法是殺敵的劍，同時也是保命的鎧甲。過去余不曾在魔法上感受到樂趣，只感受過對方的魔法對余自身性命的威脅、以及余使用的魔法奪走敵人生命的罪惡感。」
　　好像碰到不該碰的話題了。
　　的確，如果雪小姐原本的世界中魔法是用來廝殺的手段，那一般很難在其之上感受到樂趣吧。
　　「……對不起，似乎讓雪小姐想起不好的回憶了。」
　　「無妨，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段對話卻讓我對雪小姐的目的又有了不同的猜想。
　　
　　「那個，雪小姐。雖然已經相當明確了，但還是讓我確認一下……雪小姐不是這個地球出生的人對吧？」
　　對於我的詢問雪小姐並不感到意外，卻露出了有些寂寞的微笑。
　　「汝果然發現了嗎，雖然余並沒有刻意隱瞞。」
　　「其實第一次遇到雪小姐時我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了……以及，思考雪小姐來到地球的目的。」
　　「汝的疑問是很正確的。擁有非常識強大力量的外來存在，怎麼看都像是來做壞事的。」
　　「不，我能幾乎確定雪小姐對地球並不帶有惡意。」
　　「是嗎……那麼，汝認為余來到這裡的目的是？」
　　「難道是……來地球避難？」
　　雪小姐不打算對地球做什麼，我認為甚至幾乎沒有在其他人面前使用過魔法。
　　再加上雪小姐對魔法感到的負擔……這麼想似乎是一個合理的方向。
　　然而雪小姐卻否定了我的猜測。
　　「並不是。準確來說……余並沒有目的。余甚至不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而來到這裡。」
　　我可能，碰到更加不該碰的話題了。
　　「余是被余所效忠的國家背叛了。國王、大臣以及貴族聯手用余的家人作為人質，並趁機對余施加了詛咒，將余跟時空的連接切斷、放逐出原本所在的世界。」
　　「余能夠推測出，施加切斷與時空連接的詛咒後，才有可能將對象放逐至世界之外。」
　　「但是余很快就發現了……因為這份詛咒，余甚至不能選擇死去。」
　　「時間逐漸流逝，但余並沒有逐漸老去。作為脫離了時空框架的異端，余卻無法從時光的酷刑中解脫。」
　　「余只能永遠存在於這裡。那怕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死絕之後，余也只能一個人永遠存在無盡的孤獨中。」
　　第一次從雪小姐的聲音中聽到了明確的悲傷。
　　以及第一次見到了雪小姐的淚水。
　　「……」
　　什麼都說不出口，明明應該要說些什麼的。
　　但是看到面前默默流淚的雪小姐，我陷入了恐怕是人生中第一次的、徹底的不知所措。
　　各種情緒在心中狂暴的奔騰，完全無法整頓混雜扭曲的思緒。
　　沒辦法冷靜預想，沒辦法篩選最佳方案。只能依靠當下的感情行動。
　　……我伸出雙手抱住雪小姐，並讓雪小姐的重心依靠在我身上。
　　「別哭了……」
　　曾經我哭泣時，母親必定會這樣安慰我，直到我再次露出笑容。
　　沒有鼓勵也沒有安慰。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是相當笨拙的作法，卻能讓我感到發自心底的安心。
　　
　　就這樣維持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後，雪小姐似乎恢復冷靜了。
　　「抱歉……余失態了。」
　　「不，是我問的太沒顧慮了……」
　　「別在意。都說出來後余感覺也輕鬆多了。」
　　恐怕一直穿著的這套和服，以及彷彿古人般的一二人稱都是許久之前留下的吧。
　　永生不死。這是許多人都想追求的目標。
　　但是認真思考很快就能發現，所謂『永遠』並不是人類能夠背負的。
　　人類作為『有限』的生物，無法承擔『無限』的意義。
　　「雪小姐，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汝說說看。」
　　「請跟我成為朋友吧！」
　　「……哈？」
　　雪小姐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我喜歡雪小姐！在雪小姐悲傷的時候我也想一起分擔這份痛苦，請讓我陪伴在妳身邊吧！」
　　「嗯！？汝、汝這是、告……」
　　看到臉紅了的雪小姐，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余、余覺得！交、交往要在互相都更、更熟悉之後……」
　　「不是！真的不是！朋友！作為朋友的意思啊啊啊！」
　　雙方的混亂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朋友呢……好吧，余也不討厭跟汝相處。」
　　「那麼，將來請多多指教。」
　　「汝的說法……算了。」
　　雪小姐做出了一如往常為了掩飾害羞的轉身動作。
　　「……謝謝。」
　　轉身背對我的雪小姐今天卻相當的坦率。
　　許久不曾感受到的，他人的溫度。
　　似乎也逐漸點亮了我黯淡已久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