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 月見（中）

聽見了聲音，於是我轉過頭望向少女。
她身體依然躺在那裡，那雙睡眼朦朧的視線剛好和我的目光碰個正著。
「怎麼了？醒來了嗎？雖然那樣熱情地看著我……但很抱歉，我什麼都拿不出來，例如早餐之類的。啊，其實我也才剛睡醒……」
「……嗯……早……早餐？」
少女迷糊的雙眼逐漸聚焦。
「啊、唔！糟、糟了！你、你不要看過來！現在我沒有裝備上魔裝……！」
「誒……裝備著的時候不行，沒有裝備的時候也不行。那我該什麼時候才可以望向妳……？」
「什、什什什麼時候都不可以……！對，永遠不能看我就好了！」
「真是強人所難的魔法少女～！禁止讓人看漂亮的事物，這是哪個國家的酷刑？啊，魔法少女那邊的世界的嗎？」
「……不要什麼都扯上魔法少女啦！還有不、不不要隨口就說人家漂亮！這個也得禁止……！」
「啊，是、是。對，是我不好，全部是我的錯，罪狀是莫須有對吧？總之……先把手上的那根突然出現的魔杖收起來好嗎？」
眼前的少女現在精力充沛得簡直不像是不久前用盡全力昏倒下來的人一樣。不，就是因為睡飽了吧，才變得那麼精神。也就是說她剛才睡得很好，是這樣嗎？
「你……聽到了嗎？」
月見把被子抬到眼簾下方、不知道想要隱藏什麼似地問道。
「聽到……什麼？是說妳像是說夢話一樣發出的聲音嗎？我一句都沒聽清楚……因為沒有聽到，所以正想問妳到底做了怎麼的夢才會說那麼多話呢。」
「是、是嗎！是這樣嗎……呼，那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
重複地說了一遍的月見撫著胸口，忽然又露出安心的表情。
這個女孩還真是有夠忙。要是到了我這種年紀的話，大概已經做不到如此大幅度的情緒變化了。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夢。只是夢到了出發到這個世界之前的那晚上朋友們為我舉行的送別派對而已……」
「——妳的朋友們是指其他的魔法少女同伴？願聞其詳！」
「沒、沒下文了！夢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就算有後續也不告訴你啦！」
「不打算告訴我嗎……妳真的要那麼做？明明難得我想聽一下妳說這件事啊……」
「雖然你說得好像對我來說很可惜那樣，我這邊可是一點都不覺得遺憾！不如說向你透露太多感覺會很危險，笨蛋才會毫無防範地去滿足你的好奇心！而且你才不是難得想聽……而是關於魔法少女的事什麼都想聽對吧！？」
「啊、嗯，最後那個的確是事實，我沒法反駁。」
「真是的……！你這人盡是在說謊！」
「撒謊對大人來說是種美德——不，應該說，能夠毫不害臊地讓謊言自然地吐出才是已經成為優秀大人的證明！」
「我才不想成為你口中所說的那種大人！」
「嗯，我也不想妳長大成為大人啊。」
「……總覺得你這句話背後有著許多含義，但成熟的我決定忽略！無視、無視！」
不不不。
也沒有什麼含義啦，只是純粹字面上的意思。誒？這樣問題更大？為什麼？
「只是跟你講了幾句話感覺又快累倒了……好、好暈，肚子好餓……」
「看來糖分不足呢。我載妳去吃早餐？我請客好了，當作是剛才的賠罪……」
——咕嚕咕嚕。
我的肚子在絕妙的時機響了起來。
「……我好像也餓了。畢竟我也勞動了一整個晚上呢。好，去吃烤肉！去吃肉吧！」
「誰、誰會早上去烤肉啊！？」
「我？」
「你是個怪人！所以不算！」
即使是怪人大概也是人。人權之類應該還是該有的吧？
就在我心裡暗自地抗議的時候，月見忽然翻弄起她放在車裡的背包，接著取出了不知裝著什麼的盒子。
打開盒蓋。
把其中一個內容物遞給我。
「載我去吃早餐就不用了。賠罪什麼的反正我也習慣了你這個人，事到如今也不會再在意你那個怪人性格。反倒是這邊，我一直很介意只給你那種報酬，而且也沒能力再給你什麼……所以我想，只能在日常中報答你。嗯，這個給你。」
月見打算將她對我的謝意表現於平時的生活之中。少女手上的那物似乎就正飽含著她如此這般的心意。
於是，我也換上正經嚴肅的臉、慎重地接了下來。
「雖然看也知道……是自製的三明治啊。」
「有意見？」
「不，感動得快落淚了。魔法少女的手工三明治感覺好似有著某種魔力啊。」
「都說不要什麼都給扯上魔法少女啊！只是普通的火腿三明治而已！」
我撕開保鮮膜，接著吃了一口。
嗯，真的就是普通的火腿三明治。普通地好吃。
「好吃，謝謝妳了。」
「嗯，謝謝，不用謝。」
「妳……還沒學會這邊世界的語言嗎？雖然我聽得懂就是。」
「呵呵，才不是啊。」
月見滿意地露出笑容。
吃了口自己造的三明治，然後又笑了起來。
魔法少女的任何舉動都像是個謎……不過因為很可愛，就算不解開也沒所謂就是了。
「……我說……這樣你真的就滿足了嗎？」
幾乎已經能夠預見，後視鏡中反映出月見忽然又忸忸怩怩起來的姿態。
「怎麼啦，妳想我對妳渴求更多嗎？」
「注意用詞！」
「我本來就沒有那個意思啊……怎麼我的話經常被人曲解了呢。」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順手從口袋裡把「那個」拿出並展示於少女眼前。
「說真的，作為報酬讓我收下這個就夠了。」
「可是那個就只是魔獸的殘骸……已經變得跟路邊的石頭基本上沒有區別啊。」
既不漂亮也不稀有。
僅僅是作為魔獸曾經的核心殘留下來的一塊碎石頭。
這樣的東西肯定對誰來說都沒有價值的吧。
「——不，並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這個東西是證據、是魔獸存在的證明，同時也確定了作為魔獸敵人的魔法少女的存在，單是這點對我而言就有收藏價值了。而且妳想，人們那醜陋至極的內心所凝結而成之物，竟然能夠間接地與魔法少女的存在有所關連……！」
雖然並不美妙，但確實稱得上是奇妙。
奇妙的關聯性。
或者說，奇妙的關係。
「就因為這件事情，我想要收集這些無用的石頭。」
「…………」
月見看著我一時啞口無言。
「……我不太明白，我……還是不懂。但既然你這麼堅持的話，大概你有你的理由吧，對於這點我倒是理解了。」
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深入思考過後得出的結論，總之她終於接受並釋懷了。
「其實對我來說最大的報酬就是在妳的身邊、親眼看見魔法少女的身姿啦～能夠用肉眼目睹月見妳那身可愛的裝扮，我興奮得鼻血都快流光了！哈、哈（喘氣聲）！」
「唔！果然還是得禁止！禁止禁止！要將你的視線永遠封閉起來才行！你的眼神實在太恐怖了……！」
恐怖的是妳吧？輕描淡寫地想讓人失明什麼的。
「……好了，玩笑和閒聊就到此為止。是時候該送妳回家了。開車的時候要專心、專心，還有專心！這可是我的駕駛之道，安全第一！」
「等、等下！我還有問題想問你！有一件事情——不，兩件！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你啊！」
本來打算扣起安全帶準備開車的我被月見激動地伸手制止。
「啊……這樣啊？那，妳想問的是什麼？」
有點被嚇了一跳……有種心虛的感覺。不，我可沒做什麼虧心事啊。大概。
不過，解決顧主的疑難也是我的工作。
「首先，你究竟幹了什麼！？自醒來後一直聞到的奇怪氣味，現在才想到那是油漆味吧！？在我沉睡的期間，你打算用油漆做什麼！？你一個人在那所學校裡——到底做了些什麼啊！？」
「唔……關於、關於這件事嗎……我會說的，我現在就說啦！」
對於讓魔杖在手中現形的月見，我只能舉起雙手投降。
唉，不過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只是我覺得說出來並不有趣而已（儘管做的時候自己非常樂在其中、還有些ＨＩＧＨ過頭就是）。
「……話說回來，魔法少女的鼻子還真靈啊，明明我已經把用完的油漆密封好、還特意換衣服了。」
「不要什麼都給扯上魔法少女！我說很多遍了吧！？」
「誒，為何會知道我在想什麼……心靈感應嗎？魔法少女果然有夠厲害～！」
「……是你自己用嘴巴說出來的！」
被毆打了。
一、二、三。好痛！
充分感受到被魔法少女虐待的滋味……於是我便乖乖地把不為人知、為了欺騙世人而作的一切行動向少女全盤托出。
真的是一點趣味都沒有——在把事情說出來的同時我更加感受到這個事實。
或許，也因為我講故事的能力還沒到家的緣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