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群龍無首的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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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0-17
繁爍星空的夜晚,冰涼的微風刺激著每根神經,平靜祥和的蟬鳴聲中,摻雜著兩人的聊天聲。

早已喝得爛醉的漢斯一口灌下酒瓶,倒著空酒瓶確認沒酒後,他就隨意丟向一旁的酒瓶堆。

這已經是第三十六瓶酒了。

到底該說他酒量好還是不好,每天這樣喝真的沒問題嗎?

向來不沾酒的蕪只是靜靜的看著美妙的星空,也瞄向一旁正在打開新酒瓶的漢斯。

兩人已經坐在師生宿舍前的花圃長達一小時了,過程中保持著歡快的氛圍聊著天,談話內容相當輕鬆甚至無理頭。

不過縱使內容相當幼稚,但在這層幼稚的包裹下,核心與涵義卻相當的真實。

理想、生活、興趣、習慣……,兩人有著許多共同的特色,也有不少的相異之處。

即便如此,兩人之間的談話風格非常契合,像是認識了一百年之久般,用詞毫不掩飾,甚至連許多難懂的幽默都能一聽即懂。

半夜時分,這時間本就是師生就寢的時間,以致於附近沒有閒雜人等,除了輕柔的風吹草動與柔和的蟬鳴聲外,也只有兩人的談話聲。

想當初幾天前,這裡正是蕪與漢斯第一次會面的地方,也是發生衝突的開始。

從剛開始的不理解到現在的把酒言歡,雖然蕪在漢斯心中仍然是個謎,而蕪也仍未仔細了解過漢斯,不過相較於一開始的陌生感,現在的親近感更是增溫兩人之間的友誼。

不,應該說只有一個人的友誼。畢竟連蕪都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夠懷著饕餮的性格與漢斯成為好友。但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若是原本的自己,那漢斯肯定可以成為與格羅薩爾相似的知心好友。

早已喝得滿臉通紅的漢斯仍然停不下手中的酒瓶,一瓶接著一瓶的烈酒不該是一次灌入肚內,但在酒鬼漢斯面前就像是白開水一樣清淡,不存在著酒精濃度的問題。

「今天的酒還真是好喝啊!額——」

一陣感嘆聲後接著一長串的打嗝聲,滿臉通紅的漢斯終於放下手中的酒瓶,將略感悲傷的目光轉向一旁的蕪。

「福特斯啊!你真的不打算棄權嗎?迪爾科特大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觸及的對手啊!」

「你在擔心我嗎?」

「那不是廢話嗎?對方可是薔薇騎士團的副團長,擁有僅次於院長大人的實力,這當然很危險!棄權吧,現在跟院長大人說還來得及!」

乘著酒意的催發之下,漢斯的情緒愈發激動,語氣也開始顫抖起來。

蕪凝望著繁星,沒有看向一旁的漢斯。

「話說,薔薇騎士團的成員到底有誰?」

「欸!你別轉移我的話題……」

「漢斯!就算你再怎麼說服我,我也不可能回心轉意的。」

一雙堅定的眼神凝視著漢斯,不再逃避。決心全寫在蕪的臉上,讓激昂的漢斯頓時啞口無言,沉默一陣子後便放棄了說服。

回想著剛剛的問題,漢斯自我撫平著心中那不安的情緒,故作冷靜的解釋道:

「『薔薇騎士團』——一開始是由院長大人與一位自稱『垃圾之王』的大人所成立的民間自衛集團,團體內的成員無不都是埃利爾內最優秀的魔導師與天選者,也是經由兩位大人挑選的菁英。」

垃圾之王……應該就是指九狗羅吧……

「也就是說這個組織並不是想加入就加入,還得經過兩人的選拔嗎?」

「是的,據說考驗的並不只是戰鬥實力,還包括了最基本的品格與人性,在兩位大人的慧眼之下,這才群聚如今的『薔薇騎士團』。」

「這樣看來,這騎士團的實力還真讓人放心呢。」

要是這個猜測沒錯的話,也許這個組織成立的意義並不是為了保護埃利爾,只是為了鞏固九狗羅在埃利爾中的勢力而成立的軍團。

而芙羅爾就是替九狗羅監控整個騎士團的監護人。

不愧是商人,不論是交際手腕或是手段都這麼有風格。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剛剛提到騎士團原本的領導人只有院長大人與九狗羅,那迪爾科特是如何加入,且還成為副團長?」

「喔!聽說迪爾科特大人是由九狗羅大人推薦加入的,據說一進入騎士團內就是擔任副團長的職位。」

「也就是說,他與那位九狗羅大人互相認識?」

「這樣看來應該是的。」

怎麼會……這麼說來,難不成那個名叫迪爾科特的男子也是受九狗羅的命令前來剿滅黑蛇組織,也就是說他與自己揣著一樣的目標居住在這個城鎮裡嗎?

如果事情真與自己想得一樣,那為何九狗羅不讓他在學院內擔任導師,而是地位顯赫難以躲藏的副團長?這樣不是大大增加任務難度了嗎?

恩——太奇怪了,看來得要找個時間向九狗羅問個清楚。

不過現在有個不爭的事實……這不就代表自己不能對迪爾科特動下殺手?那還真可惜呢……

吞下第七十瓶烈酒中的最後一滴,輕飄飄的玻璃酒瓶應聲被丟入滿地的空酒瓶堆中,清脆的「鏘」聲迴盪在寧靜的夜晚中,在這片美麗的花園中飄散著。

帶有著濃厚醉意的漢斯繼續解釋道:

「至此,在迪爾科特大人的加入之後便有了明確的職位區別。分別是團長——『芙羅爾』院長,副團長——『迪爾科特』大人以及總指揮官——『萊森西斯』大人。這三位在埃利爾內被人們稱謂『三大豪傑』,是城鎮中最被景仰的大人物。」

一個陌生的名子被蕪擷取出來,好奇心的驅使下,蕪當即對這名子作出提問。

「『萊森西斯』?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這名子在埃利爾內似乎是個響徹雲霄的存在,然而漢斯卻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因為這看似簡單的問題徹底的考倒了漢斯。

「你這個問題也是城鎮內所有居民的疑惑。被人們稱為『隱士』的萊森西斯大人是位蹤跡隱匿的神祕人物,至今沒有一位民眾親眼見過萊森西斯大人的真面目,就連騎士團內的成員們也未必見過。」

「難道就連院長大人跟迪爾科特都沒見過嗎?」

「迪爾科特大人我不確定……但據我所知,芙羅爾院長似乎曾有與其會面過。」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令人好奇呢。」

「欸!不過民間流傳著,只要埃利爾內發生不公不義的事情,萊森西斯大人便會以英雄的姿態降臨民間,秉持正義的公道,給予邪惡打擊。」

真不愧是傳言,毫無事實價值可言。不過這倒也正常,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人物,總會引來不少的遐想。

「不過聽你這樣說,我感覺薔薇騎士團應該是個很強大的組織,為何至今都還沒辦法制服埃利爾城鎮內的毒瘤?」

「毒瘤……你是指黑蛇嗎?」

「對。」

漢斯面有難色的提起地上最後一瓶的酒瓶,嘆了口酒氣,那脹紅又抑鬱的神情似乎經歷過甚麼。

「的確,薔薇騎士團的大人們都身懷絕技,實力也絕非凡人能夠比擬。但即便實力水平相近,卻不代表每個人的理念相同。」

「你是指,騎士團內摻有一些紛歧?」

「是啊。雖然都身處同一個組織內,但平時每位成員都是單獨行動,不存在著同心協力的意識,甚至還分支出許多的小勢力,成天在組織內互相明爭暗鬥著。這樣分崩離析的組織如今只靠著名號維持著組織的運行,又要怎樣跟實力堅強的黑蛇組織拚搏?」

一席話充滿了悲傷與哀嘆,落寞的失望感顯露在漢斯的醉意之上,更顯得真實不做作。

打量著漢斯的悲情,蕪心中萌生出一絲的疑問。為何一個老師能夠這麼了解薔薇騎士團的內部問題,而且還表現出如此的哀愁?照理來說這不是與他事不關己嗎,即便是怨嘆也不會如此的悲愁,難道這組織與漢斯有過不為人知的祕密嗎?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薔薇騎士團的內鬥問題十分嚴重。

九狗羅專注於生意,芙羅爾投心於學院,迪爾科特只在乎名聲,而那個被稱為「隱士」的萊森西斯又是個行蹤不定的流浪漢。

這樣看來,薔薇騎士團根本就是個群龍無首的一盤散沙。

這也難怪薔薇騎士團無力與黑蛇組織對抗。

黑蛇雖然管理手段殘忍,但專制的教義與嚴格的領導人使成員們茁壯強大,這才是黑蛇能夠長久屹立在埃利爾的原因之一。

這樣說來也就稍微能解釋芙羅爾至今未能收穫一寸黑蛇的土地了,但這樣仍然不會減輕自己對芙羅爾的懷疑。畢竟以她的身手,不該連一小吋土地都奪不回來。

「好吧,薔薇騎士團的一切我大致都了解了,謝謝你的解釋,漢斯。」

「沒什麼。」

拿起酒瓶,漢斯再次狂灌著烈酒,那如同無底洞的胃讓一旁的蕪不禁在心中嘖嘖稱奇。

這傢伙還真是名副其實的酒鬼啊……

在同一片夜晚中,夜閣獨自走在幽靜的街道上,在腦內反覆思考著這幾天得到的情報,靜靜地往回去學院的路上走著。

一旁昏暗的燈光撫摸著夜閣那俊美的樣貌,優雅的步伐沒有一點踏步聲,彷彿天神輕踏塵沙一樣輕盈。

就是個如此沉默的寧靜,在夜閣的前方卻傳來違和的高跟鞋聲,保持著平穩卻不平常的步伐速度朝夜閣走去。

即便沒看見也沒聽見,襲來的不明氣息仍使夜閣警覺的抬頭一看。不過眼前的人貌似是個熟悉的身影,夜閣略為放下戒心,向眼前的熟人微微一鞠躬。

「好久不見了,芙羅爾小姐。」

身影在路燈的照耀下逐漸清晰,只見芙羅爾站在與夜閣三步之遙的距離,向夜閣微微一笑。

「任務可不容易啊,竟然到現在才完成。」

「只要為了福特斯大人,即使再辛勞也如同甘露般美妙。況且,事實似乎與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細細咀嚼著夜閣的結論,芙羅爾漸漸露出深不可測的微笑,但在同樣保持神祕氣息的夜閣眼前,這份深不可測很快就被夜閣分析出來。

「芙羅爾小姐,您為何要向福特斯大人隱瞞事實?」

此話一出,芙羅爾露出震驚卻又調皮的神情,故作無辜的解釋道:

「這誤會可大了!我可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我平常就忙於學院的事情,況且這任務本就是福特斯先生需要負責的,他若沒有向我深問,我自然也就不需要過多的解釋了。」

「是嗎?既然您這樣說,我也就當作是我見識膚淺,不再向您追究。」

「呵呵,謝謝你的體諒。」

「哪裡話。那麼談話也就到此結束了,我有事在身必須要先行離開,就這樣。」

簡單表明完後,夜閣微微一鞠躬以示道別,隨後走過眼前芙羅爾的右肩,靜悄的離開。

陡然間,在夜閣面前突然顯現一道不可視的透明屏障,是以強大的元素構築而成的屏障,阻擋了他的行進。

夜閣並沒有一頭撞上,應該說在碰到之際便及時停下腳步,抬頭望去。

那並不是一小塊的屏障,而是包圍整個空間的大結界,眼前的屏障也只不過是這整個大結界的一小部分。從結界裡頭向外看去,外面的景物彷彿停止了時間,全部定格在同一個時間點上。

然而那並不是外界的事物受到了控制,而是自己被無意間關在與世隔絕的結界中。一但被困在結界中,裡面的人雖然能看見結界外的事物,但卻只能看見被結界關住前一秒的景物,隨後除了脫離結界之外,外頭的景物便會永遠停留在同一個畫面。

當然,外頭的人並無法看見結界內的事情,在結界外的人眼中,結界所在之處就是空無一物的空地,並沒有夜閣與芙羅爾的身影。換句話說,在結界魔法施展的當下,兩人會如同蒸發般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這與塞壬經常使用的「結界魔法」相似,被稱為「永恆蛛網」的高階結界魔法。這道結界魔法最大的特色便是「無法被破壞」這點,無論是多麼強大的攻擊都無法衝破這道結界,反倒會被結界吸收作為強化結界的元素,越強大的魔法試圖衝破結界,結界便會愈加堅固。就像是困在蛛網的獵物一樣,每次的掙脫都使自己更加陷入無底的絕望。

而這破解的方法非常直白,只能透過施術者主動解除魔法才能停止施法。非常要命的是,若是使施術者死亡仍然無法解除魔法,反倒會使自己永遠陷入「永恆蛛網」之中。

當然,這看似難纏的結界魔法也存在著相當大的缺陷。

首先,「永恆蛛網」的施法中心必須以施術者為基準,接著才能佈開結界網。換言之,施展這道魔法的當下便是以施術者自身為中心點,作為結界的中心點進行展開,而理所當然地,自己必然同樣會被困在結界內。

第二點,它並不像其他結界魔法能夠對敵人施以負面的影響。比如塞壬所創造的「幻夢世界」,能夠使除了自己以外的受困者永遠長眠於結界內,就此進入無限輪迴的夢境中,直到死亡或是塞壬主動解除術式才能夠脫困。

這便是單純的限制型結界魔法,並不具備任何傷害。

機靈的夜閣早知道這道魔法的存在與原理,這意味著即便夜閣實力再怎麼強大,也無法靠著一己之力衝破這道結界。

但如同狼王般沉靜冷酷的夜閣並沒有因此而表現困惑或是害怕,立即頓悟出施術者身分的夜閣沒有轉過身,只是平靜的向身後的幕後黑手——芙羅爾發出充滿殺氣的提問。

「請問這是甚麼意思——芙羅爾小姐?」

那是「永恆蛛網」虛擬出的潔白月光——正輕撫著狡黠陰暗的芙羅爾,如惡魔般的陰影增添了一絲的邪惡。

「不好意思,夜閣先生,恐怕暫時不能讓你回去見你偉大的福特斯大人了。」

芙羅爾的身旁竄出密集的蒼蠅群,而夜閣的雙腳邊正圍繞著滿地的鬼面蜈蚣群。

兩人背對著,卻彷彿互相對視般,殺戮感格外的凝重。

隔日正午,因為蕪與迪爾科特的表演賽,也導致聖歌德學院停課一天。

位在學院後方的圓環競技場內,觀眾席上座無虛席,除了本校師生外,還有來自院外的民眾。

這座圓環競技場本是作為校內競賽或是各校競爭的場地,但因為臨時的戰鬥邀約導致沒能找到其他符合賽事規模的場地,為此芙羅爾便下令緊急動工,做些簡單的維護與檢查後便開放民眾們前來參觀。

預估能夠容納萬名觀眾的圓環場十分龐大,觀眾席的場地內更是接近整座院校的大坪數。

畢竟作為各校競爭的場地,以埃利爾的學院數量來看總共有四間規模中上的學院,再加上幾間名不經傳的小學院,這樣的會場大小反而顯得略微擁擠。不過就今天的狀況來看,就已經表現出這樣的疑慮。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場內的觀眾席就呈現爆滿的盛況,更別說外頭還排著大排長龍的未進場觀眾。

迪爾科特的名聲實在太過響徹雲霄,更何況對手還只是個C級導師,縱使只是隨口的一場表演賽,其看頭仍能吸引數萬名觀眾前來觀賞。

不過在這萬名觀眾之中,還摻雜些政府派來的人手,肉眼估計三千名的鐵甲兵與一千五百名魔導兵徘徊於場內與場外,敏銳的視線穿梭於人間。

看來夜閣引起了不小的注意了,這也算有好有壞。

今天依舊是晴朗的一天,柔弱涼爽的涼風與熱鬧的氣氛唱著反調,而在高聳的鐘塔上,卻有著一道孤獨的身影。

死氣沉沉的雙瞳盯著吵鬧的會場,清涼的微風輕撫著漆黑的瀏海,冷酷的神情絲毫不被底下的氣氛影響。

靠著飛行魔法,徹夜未眠的蕪一早便獨自坐在百米之高的鐘塔頂端,翹著腳並托著腮的望著一開始空盪的觀眾席到逐漸有觀眾入席,為等待開始而感到百般無聊的他數著不斷湧入的觀眾數,不過隨著觀眾數量的暴增,蕪最後也就放棄數數,只是靜靜的發著呆。

「這麼多人啊……」

「怎麼了,怯場了嗎?」

尼克斯略帶戲謔的語氣揶揄著向來冷靜的蕪。

「話不是這樣說的啊,我可不打算給這麼多閒雜人等看到自己的能力啊。」

「既然如此,你這次打算與上次一樣,利用『迷幻死霧』遮掩住自己的行動嗎?」

「恩……倒不用。這群閒雜人等中肯定摻雜著黑蛇的爪牙,更別說本來就暗藏在學院內的黑蛇臥底。只怕使用了『迷幻死霧』反而會影起黑蛇的注意,畢竟先前自己已經使用過這道結界魔法,再次使用同一招並不是聰明的抉擇。」

「恩——不過你還會甚麼阻擋視覺與氣息的結界魔法?冥界魔法中除了『迷幻死霧』之外別無其他魔法了。還是說你就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徹底展現自己的實力?」

「也許這也行的通。老實說,芙羅爾說得沒錯,我實在太天真了,實力曝光只是遲早的事情,自己一昧的隱藏實力只會阻礙自己執行任務,毫無意義。不過……」

「不過?」

一聲興趣使然的笑聲隱晦的從閉塞的雙唇中發出。

「就算不使用全部的實力,這座城鎮應該也沒有半個能過勝過我的存在吧。」

這時,蕪露出了霸者般的自信微笑——這並不是為了接下來的戰鬥而笑,而是對於日後的成功預先借來的笑容。

觀眾席已然不能再塞入更多的觀眾,蕪逐漸冷靜的收起笑容並切斷了與尼克斯的連接。他站起身來,單腳尖墊在塔頂上,以金雞獨立的姿態眺望著腳底下的一切事物。

望著競技場內的盛況與空曠的場地上,蕪的眼神相比之前,變得更沉穩、深謀以及無情。

想想自己一開始的目的,想想自己的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即便擁有了絕對的力量,即便這世界上沒有半個可以與自己匹敵的敵人,自己仍會全力以赴。

不知道是為了接下來的戰鬥而興奮,抑或是能夠奪取迪爾科特的能力,為此感到期待的蕪竟露出真誠的微笑。那是富含野望的邪笑。

也許他自己並沒有察覺到,他最不想面對的那股慾望正在蠢蠢欲動。

順著微弱的風勢,蕪縱身一躍,一眨眼的時間,孤獨的身影就此無聲無息的消失在空中。

而在會場觀眾席的某一處,伊芙與諾亞艱難的人擠人並走向兩人預定的座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了下去。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這才剛認識不到一個禮拜的導師,如今卻遇上這樣的麻煩,而且是攸關生命的大危機。

明明就是一個很優秀的人,為何就只因為區區地位低賤而平白無故地遭受如此待遇?

兩人沉靜的坐在熱鬧的觀眾群之中,沸騰的熱氣夾雜的汗臭味,吵雜的交談聲充斥在周圍,不過即便環境再怎麼惡劣,依舊也無法壓抑過心中的鬱悶。

「伊芙……」

「怎麼了諾亞?」

只見諾亞啜泣著並泛著淚,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先前在院長室內,為了不讓蕪擔心,諾亞試著壓抑住心中的擔憂與不安,強忍著淚水。

如今,這一場看似不可能的戰鬥顯然的已經阻止不了,終究讓諾亞再也無法忍住內心的不安感,泛出幾滴憂愁的淚水。

「老師……真的沒問題嗎……?」

「恩……」

伊芙緊握著諾亞的右手,沉悶了一聲。

其實自己並不擔心老師會輸給迪爾科特大人,她最擔心的,就是老師是否會因為失手殺掉迪爾科特大人而攬上一系列的懲罰。

要是結果真是如此,她倒希望老師能夠敗給迪爾科特,並好好安穩的過著生活。

「沒事的,諾亞!」

伊芙露出溫婉的笑容,用著柔和的語氣安撫道:

「不論是輸或贏,老師自有辦法的!」

令人安心的口吻讓諾亞擦拭眼角旁的淚水,望著一臉自信且堅定的伊芙。

溫暖的安撫成功傳達進諾亞的內心,一抹釋懷的微笑也漸漸展露。

「歡迎各位觀眾的前來!」

同樣身穿聖歌德校服的主持人提高聲量的喊著。

蕪與往常一樣著一身平裝,兩手空空的站在場上。與他保持十五公尺距離的戰士則是全副武裝的迪爾科特。

表面上藐視著蕪,但為了今天的戰鬥迪爾科特似乎做了不少準備。身穿閃耀的銀白盔甲,寬厚的雙肩上披有鮮紅的披風飄揚在背後,在緋紅披風的陪襯下,背後那一把長過兩公尺的漆黑長鐮刀,其駭人詭異的外形令在場觀眾們不寒而慄。

宛如蠍尾般的彎刀形狀十分奇特,鋒利的刀刃邊緣散發著黯沉的光芒,手持的鐵把上刻有未知神秘文字的刻紋,就這樣刻滿整支鐵把。整把鐮刀滿盈著只有蕪才能看見的怪異元素。

類似暗元素的黑暗色澤,但顏色卻更加淺薄,若是以深藍色來比較卻又過於深沉。且蘊含在元素內的感情是前所未有的孤獨與冷漠,與持有者迪爾科特呈現完全不相配的排斥感。

不過那並不完全是自己主觀的感覺——事實證明,這把鐮刀的確存在著某份異樣的情愫,且不知道是還沒認可迪爾科特抑或是討厭迪爾科特,那股黯淡冷漠的元素中卻隱含著隱晦的憤怒,包覆在鐮刀上的元素正悄悄侵蝕著迪爾科特的全身,以沉默的方式偷偷攻擊著迪爾科特的意念。

不過迪爾科特到底只是個凡人,似乎無法意識到手中的鐮刀正對自己產生排斥現象。

照著這樣的感覺去解讀這把鐮刀,簡直就像是具有情感與生命的武器,其表現出的力量非比尋常。並不是令自己忌憚的威脅,卻為此使自己感到興趣。

縱使不知道那是把怎樣的武器,但就結果來看卻相當有意思,看來很值得偷竊。

不過以他小看自己的傲慢程度來看,他應該不會優先使用這把鐮刀,在這之前肯定會靠著自己的實力與自己應戰。

撇除這把武器的存在,若按照「血親繼承」的原理來看,迪爾科特所使用的元素應該就是火元素。這點從他的親兒子——凱薩所使用的火元素就可以得知了。

「血親繼承」是魔法世界中相當普遍的常理,除了人類,各種物種都存在著亙古不變的法則——家族之間的元素就像是一條永無止盡的「長河」,那代表著家族的「河水」將會不斷傾流。這是從初代祖先流傳下來的血脈,即便過了幾世紀,未來子孫也會繼承相同的「血脈」繼續生活在魔法世界中。

所謂的「血脈」不外乎就是六大元素與超物質元素。好比說天蛇族擁有相傳的「空間魔法」與豐沛的水元素、蛇人族限有的強大體質與強勁的風元素、而蛇人族雖然沒有固定的元素,但所具備的豐富智慧卻能施展大部分的意識型魔法。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也是不變的事實。

不過即便是一成不變的長河,卻也不免有些「支流」。

作為少數的支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道格拉斯」。身為天生的天蛇族族人,自身卻沒有半點「空間魔法」的超物質元素,甚至連基本的水元素都無法使用,這樣的存在大有人在,且最終面臨的結果也非常的極端。

最糟糕的結果就是不會半點魔法——也就是俗稱的「無能力者」。這種人體內沒有蘊含半點超物質元素或基本六元素,雖然能夠靠著魔道具的輔助進行基本戰鬥,但想當然爾在人才濟濟的魔法世界裡,這樣的事實會使這群無能力者推落世界的角落,成為人人詬病的蠕蟲。

當然,這樣的事實與人們普遍了解的「這世界的所有人都蘊含魔法的力量」相違背,如此鮮明的事實至今卻仍然不普及,這又是為何?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些無能力者都受到「名義上的被抹去」。無論是存在、價值甚至是生命,在盡是美化的世界中只不過是那一抹違和的廢棄顏料渣。

而另一種情況,也就是最樂觀且現實的情況——體內蘊含著與血脈相違背的不平凡力量。

這種變異的力量在起初無法隨意使用,必須得靠著某種機緣或是無意間才能啟發這種潛能。這種變異的結果沒有絕對的答案與定律,極大部分的例子都是「變異的力量與血脈毫無相關」,比如說「整個家族的人都是使用土元素,然而卻有那麼一個孩子只能使用暗元素」。

諸如此類的血脈變異原因至今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解釋,因為發生的機率實在不足以使人費心費力的去研究。縱使如此,作為喜好深究魔法的蕪來說,能遇到這樣的奇蹟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為此自己也相當喜歡作為實驗體的道格拉斯。

時間過得非常快,兩人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而面露微笑的迪爾科特仍在向場外的觀眾揮著手,在表現親民的同時也完全不尊重身為敵人的蕪,連一眼都不瞧。

此時主持人算準時間,右手提著代表比賽開始及結束的「紅旗」,準備進行比賽的事宜介紹。

「請諸位安靜!在此我先重申一次表演賽的規則!」

在一聲鏗鏘有力的宣示聲迴盪於場內,原先熱鬧的觀眾席也逐漸冷卻了下來。

「比賽規則很簡單,在不危及生命情況之下任何的手段都是合法的,包括魔道具的使用。另外!可以召喚精靈、虛靈等戰鬥個體,但前提是要能夠控制住召喚物的能力,若是出現暴走的情況則會無條件敗北。就這樣,若是雙方能夠遵守以上規則,則勝負判定則是以『失去戰鬥能力』為定,切記絕對不能『惡意製造致命傷害』。」

蕪默默的點點頭,而迪爾科特連聽都沒聽,自信滿滿的抱起胸瞪著蕪。這也是今天迪爾科特主動看向蕪的第一眼

不能惡意製造致命傷害啊?換言之,若是「不小心」的話就不在違規事項內了吧?

真是惡劣且低俗的規則呢——這也基本可以確定這樣的規則是出於迪爾科特的掌握之中。既能允許武器的使用,也能利用「鑽漏洞」的方式給予敵人生命危險,看來他真的非常小看自己,也極度想使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不過若不這樣做可就不好玩了。

一陣細微的笑聲從揚起的嘴角中發出。

「既然雙方都沒有問題了,那請兩人靠近一步,向對方握手以示挑戰者的精神。」

照著主持人的指示,蕪與迪爾科特各前進一步,至此雙方的接近使周圍氣氛更加凝重,卻反而使場邊的氣氛更加熱騰。

「請多指教。」

露出善意一笑的蕪向舉起右手,示意與對方握手的同時也保持著十分的禮儀向迪爾科特問好。

不過不可一世的迪爾科特本就沒有將蕪放在眼裡,所謂的「敗家犬」更是沒有資格碰觸一點勝利者的肉體。如此心高氣傲的想法只是讓迪爾科特輕哼了一聲,傲慢地瞪了一眼便無視了蕪的握手,轉身離去。

此舉讓蕪停滯在向對方握手的姿態,卻只能與空氣握手示好的尷尬狀態。這搞笑的一幕不禁讓場邊的師生們哄堂大笑。

蕪也只是無奈的跟著笑著出聲,自認尷尬的收回右手並轉身走回原本的備戰位置。

就此在不和諧的示好過程後,兩人最終站在原先的備戰位置,靜待著主持人的指示。

基本的行程已然走完,確認過後主持人便將目光放在蓄勢待發的兩人身上,緩緩地遠離兩人並緩緩高舉握在右手的紅旗。

「預備!」

這一聲預備讓全場瞬間安靜,無不興奮地等待著主持人的下一句話。

「開始!」

一道鮮紅旗幟急速劃破沉寂的空氣,讓全場觀眾瞬間沸騰到最高點,高昂的音浪也衝破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