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結果變成連我也要一起躲喔……」
因為太過不放心,陸駒與張啟勝兩人雖然和高明禮說好陪他們一起嚇學弟,但他們還是選在奇妙屋附近的廢棄遊園小火車車廂裡躲著,距離奇妙屋出口約有三十公尺。
其實高明禮想做的也不過就是:躲起來讓兩名學弟以為他們被放鴿子。
這是基於裝鬼攻擊於熙有很大機率會被陸駒打死才換的整人方式,畢竟比起裝鬼裝中邪的嚇人要來得和平許多,陸駒也就同意了,並且打定主意躲在這裡,等於熙他們出來後,再巧妙地躲在他們身後當守護者。
張啟勝不像陸駒一樣擔心、眼睛幾乎離不開奇妙屋,便閒著沒事幹地,問起:「欸阿陸,你跟於熙到底是怎樣啦?該不會是,他跟你告白了吧?讓你爽成這樣。」
陸駒像被戳到似地顫了一下,才立刻假裝沒事地搖手笑道:「北七喔你怎麼會猜到那邊去?又不是女高中生就只會想到告白。」
張啟勝白了他一眼:「幹,現在是好兄弟給你的警告啦,別不聽,難道不是他怕在這裡出事沒人幫他才特別進來之前跟你灌迷湯嗎?你看看,這裡幾個人到底誰跟他要好誰當他朋友啊?只有你啦,傻傻的,不要被當槍使還以為對方很挺你咧。」
「蛤?他是老子帶來的,我不罩他罩誰?」
正當陸駒要發作時,奇妙屋那方傳來慘叫聲,兩人連忙探頭自車廂窗戶查看,見到手持錄影機的禹利申驚慌失措地從奇妙屋出口衝出來,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模樣,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
兩人連忙跳出火車車廂,朝他奔去:「阿申!你看到什麼了?!」「小熙人呢?!怎麼只有你!」
在兩人的攙扶下,幾乎軟了雙腿的禹利申才勉強撐起身子,慘白著臉,顫抖的手指,指向出口內:「他……他……」
「他怎樣了你快說啊!」
陸駒氣極敗壞地揪緊著禹利申的衣領,張啟勝立刻阻擋了他:「阿陸!安靜!你聽!」
因張啟勝的提醒,陸駒靜了音,此時空盪盪的遊樂園裡,響起金屬割劃過牆壁的刺耳聲,帶起的迴音,流竄於破落詭譎的廢棄樂園裡,更添幾分肅殺。
「那聲音,好像是從……」張啟勝的聲音刻意壓低,並帶著顫抖,指向被禹利申撞開門而敞著黑暗通道的出口處。
隨著金屬割劃聲逼近,也聽得清晰腳步聲,出現在那黑暗通道裡的人影,他們很熟悉,唯二不熟悉的,是他右手上的藍波刀,與左手下的開山刀。
「於熙他手上哪來的……」張啟勝有些發愣,眼前那低著頭幾乎看不清五官的人影,實在和印象中的於熙不太一樣……不只是手上的兩把刀,還有雙臂大開、彎腰屈膝、低身前進的恫嚇姿勢。
像聽到他的聲音,那人三步併作兩步疾奔而來,抬手揮刀毫不猶豫地朝他們砍上,張啟勝扶著腿軟的禹利申一時退不開,陸駒只得低身衝上,以著個子嬌小、速度快的優勢,在開山刀劈下來之前先抬手撐上於熙左腕,這是他判斷於熙力道與速度遠輸於他才會做的危險防禦,他很難相信於熙會攻擊他們,只是當他見到金髮遮掠下閃現戾氣、充血泛紅的眼睛時,這才確認,於熙是來真的。
以一擊重踢,直擊於熙肋下,將他踢退三步,並順勢朝他衝上,以打橫的右臂抵著於熙下顎、撲上他的力道放倒他,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左手手刀打落於熙右手所持的短刀,卻發現,於熙往後一仰,就一動也不動了……
--斷電的玩具似的。
「……」全場陷於連落葉聲也聽得一清二楚的靜寂。
張啟勝這才在快接近一分鐘的沉默後,以著怯怯的口吻說著「不愧是阿陸……沒你在我們都要被劈死了……」,在正跨跪坐於於熙身上的陸駒身後,探頭探腦著:「他是昏過去了嗎?」
花了好些時間,陸駒才收回扣在於熙顎下的手臂,改以指尖,輕輕撫觸著於熙的脖頸,像是在探尋對方的脈搏。
禹利申持著V8在他們旁邊繞了一圈拍攝,似乎拍得夠了,才在於熙頭頂方向、鏡頭直對著陸駒的表情,低聲說出:
「欸,夠了,可以起床收工了。」
「……」
?
??
???
倒地的於熙這才輕咳一聲,伸手輕按起鈍痛不散的下頜,坐起上身。一臉呆滯的陸駒只是應著他的動作稍微起身倒退,卻不慎腳下一跌,變成坐在於熙大腿上的姿勢。
兩個被嚇到搞不好要去收驚的學長,就目瞪口呆地看著禹利申屈下身子、伸出右拳,跟於熙來了個輕巧的擊拳:「 Nice 。」「咳……嗯……」
「你、你們……」花了好些時間回神,張啟勝和陸駒才發覺:「你們聯手起來嚇我們!」
「咳、咳……」
禹利申見於熙低頭按頸輕咳個不停,只好自己出面解說,那在八角鏡屋裡的討論結果:「就……這是於熙提議的,因為好像誰裝中邪誰就容易被陸駒學長毆打嘛……所以在裡面閒晃的時候,於熙突然說,如果換成是他中邪,就不用擔心陸駒學長會打人,而且也能拍到高明禮他們要的效果。是你們的話應該不會離這裡太遠,只要有騷動一定會先來關切。」
「……蛤?!」陸駒一臉既驚又怒的表情,反而是張啟勝笑出聲了:「欸這個高學長他們也有想過,本來是要叫阿陸裝中邪的欸……結果被你們先用走了。」
禹利申回以低氣壓的棒讀:「喔那真是太好了,我們再拍一個陸駒學長中邪的版本吧。」
「幹我不要!」陸駒大發脾氣:「還有你們!哪來的刀子?不要亂揮這種危險的東西!」
這時,於熙才讓喉嚨能發出一點聲音,儘管還刺疼著:「裡……面……撿的……有人……丟在那裡……」
「嘖……」儘管還怒著,陸駒更是緊張現在的於熙,剛才那樣回擊他,似乎讓他相當不好受,探手撥開散亂的金色瀏海,才見他眼角直泛淚呢。難免咬牙:「幹嘛為了拍個影片讓我揍你呢?高學長他們要用來賺錢用的影片,又不會付錢給你……幹嘛這樣?」
「……」聽他這麼生著氣,於熙勉強撐起一笑:「但是……剛剛……陸學長……很……帥氣喔……」
「幹!你被虐喔!」陸駒氣得甩給他側邊腦袋一巴掌,但下一秒就緊緊抱住了他。
「……」張啟勝一臉吃到大便似的難看錶情。
禹利申則舉著鏡頭在低頭不語的陸駒旁錄影:「請問您現在心情怎麼樣?」
「……幹。」
聽著陸駒這一聲低沉回答,於熙將鼻尖埋進他的頸窩裡,抬手回擁著他,以著隱隱作痛的右手,在那嬌小卻結實的背上輕輕撫著。
「……好了……沒事了。」
* * * * *
「哇……這些鏡子居然沒被拆掉。」
八角鏡屋中,張啟勝站在正中央,看著周邊無限重覆的自身倒影,發出小小的驚嘆。
中邪的戲碼演完後,於熙與禹利申再帶領著陸駒與張啟勝從出口處往裡面走走瞧瞧,原先覺得詭異的地方,果然只要有陸駒與張啟勝在,便沒什麼可怕的了。
「其實很漂亮欸,這裡。」陸駒只這麼說。
「整段路走下來,我第一個覺得詭異的地方是前面一段哈哈鏡擺出來的鏡子路,然後就是一個房間,裡面吊著個黑色的掃晴娘……」於熙想著這些恐怖的記憶要帶出樂園實在太討厭了,不如就讓陸駒替他破除這些恐怖的印象,儘管他面白如紙、冷汗直流:「往這裡走。」
持著手電筒,於熙走在隊伍最前方,幾步路後,順便提到:「開山刀跟藍波刀就是這裡撿的,這裡,跟那裡。」
「喔……」兩名學長也只是聽著,絲毫無感。
眾人的腳步,直到於熙停在一扇門前時,才跟著停下,看著於熙把那扇門推開:「就是這間,有個很大的掃晴娘……」
但在他推開門之後,兩名學長擠到他身後,卻是張啟勝一臉懵逼:「你說啥?這間房裡不是什麼也沒有嗎?」
空無一物的房間,連垃圾也沒有,只有些許霉味。
陸駒問:「確定是這間嗎?不會弄錯了吧?」
禹利申這才出聲:「我記得……你那時候沒把門關上就走了,那……剛剛你開門是?」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來的時候少開了一間房間。
於熙如此判斷,儘管心跳亂得慌、牙關直打顫,但他還是相信了唯一的可能性,而再往前走,刻意壓低著語調:「那就是我弄錯房間了……」
但再一個彎角,就是約有十公尺長的哈哈鏡之路……
「我記得……過了那條鏡子路,再一個彎,第一扇遇到的門就是……」於熙的顫抖,反應在手電筒光上,無法穩定地照著一個定點。
就連禹利申也無法淡定,先走到於熙身邊,確認了那條鏡子路,再回頭朝出口方向走,但卻只是驗證了鏡子路與鏡子屋間只有一個房間,而且是個空房間。
所以禹利申回到三人中央,倒轉起之前的錄影,在陸駒與張啟勝困惑與好奇的表情下,轉到了他和於熙之前踢開房門的那一段……只見錄影畫面中,是一間空無一物的房間:「……欸?」
禹利申抬頭向於熙望去,此時兩人雖然都想問對方『你看到了,對吧?』,但卻也像已經聽到對方的回答『什麼都別問。』,最終,兩人都沉默著,沒有人開口。
「所以……你們說的掃晴娘,在哪裡?」沉默許久,陸駒才問。
兩人頗有默契地,禹利申低下頭、於熙輕輕搖頭:「沒,我們看錯了。」「嗯。」
「喔。」兩名學長也就只這麼應,然後陸駒就往前去看哈哈鏡了。
「你們看!我變高了欸!比小熙還高了!哈哈哈!」
看著陸駒在那鏡子路上玩得挺開心的,當他回望過來時,於熙不自覺地揚起一個笑容,那像是溢出心房的溫暖,又帶著幾分拿他的可愛沒轍的無奈。
「哎,可憐唷。」只有張啟勝會去吐槽他。
直到一行四人再走到入口處時,張啟勝才說:「去找高學長吧,這裡沒啥好玩的。」
四人一同在廢棄樂園中到處走動,尋找著可能躲人的地方,比如摩天輪的廢棄車廂、壞了鐵門的立體電影院、臭氣衝天沒人清理的廁所……繞了快半個鐘頭,走回售票口處時,張啟勝的手機突然響起--那是高明禮的來電。
張啟勝接起時順手開了擴音給陸駒聽:「喂?高學長你躲哪邊?我們找老半天都沒找到你欸。」
高明禮的聲音帶著笑意:「你們已經在找我們了喔?該不會,阿陸又不聽話,先跟學弟會合了吧?」
「欸……」張啟勝也就只尷尬地這麼回。
手機裡傳來陳卉貞模糊似背景的聲音:「跟他們說我們要走了啦。」
接著是高明禮較為清晰的聲音:「聽到小貞說的話嗎?我們兩個已經回到車上了啦,再來要把你們丟在那裡過夜,給我好好拍一段夜遊冒險喔!明天一大早來接你們啦!哈哈哈!」
「那就只好報警處理了。」
於熙突然發出的淡漠嗓音,讓高明禮停下掛掉電話的動作。
跟著於熙之後,是禹利申的低沉嗓音:「嗯,就說我們遇到飛車搶劫,犯人是一男一女,作案兇器有開山刀跟藍波刀。」
陸駒跟著說起:「我記得車號是……」
張啟勝的手機裡傳來高明禮的大吼:「慢著慢著!你們幾個!別衝動!先別報警啊!」
「為什麼是開山刀跟藍波刀啦?!」如背景音般吐槽的,是陳卉貞的聲音。
最後,四人回到停車的地方,那對大學生情侶檔只得陪笑道歉讓他們上車,很草率地結束樂園探險。
於熙坐回末排左側位,望向窗外的天色,想著能在太陽下山之前離開這裡,真是太好了……因為怕其他人擔心,一路忍著的疼,總算得以坐下來休息。
抱著肋下令他呼吸得深就劇疼的痛處,發著冷汗,倚著微涼的車窗玻璃,在車子發動前、眾人還在調整位子吵吵嚷嚷間,感覺著視野像是降下的夜幕、思路被雜訊無效化、意識不到耳邊的話語有什麼涵義……
失去了知覺。
『吶,你明明看見了我……』
紅色簡筆畫的哭泣表情,在黑暗中,逐漸清晰。
『為什麼不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