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美公子容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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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22
  當貴客座席上響起更多淫言調笑,衣衫窸窣剝落,嫵媚的嚶聲縈繞,一齣蜂蝶浪逐的好戲,在貴客座席上熱鬧展開。
  於是床帳中的容昘停下動作,喘息未停息便忙著鬆開顧荃荃腳腕上的繩索,平放她在地上。
  蹲下來,俯身低問:〝圈圈,妳可還好?〞
  〝不好。〞顧荃荃眨了眨眼,扁嘴抱怨:〝你方才那麼用力,弄得人家疼死了。〞
  還有力氣罵人,表示沒事!容昘放下心,接過僕人遞過來的長袍,披在那正從地上坐起汗濕了身軀。吩咐丫鬟:〝領荃姑娘回居閣休息。記得服侍她熱水裡浸個半時辰,活血舒筋骨,否則明早又要雞飛狗跳喊腰酸背痛。〞
  〝欸,等等。〞顧荃荃推開欲攙扶她的丫鬟,神秘兮兮貼到容昘的耳畔邊,咬他的耳朵:〝容少,你剛剛好像……沒洩?不怕傷身?要不,讓圈兒幫你一把,做完全套?〞
  容昘的眉頭微蹙,他本想板起臉,可看在女子方才為了配合他受的罪也不少,就特別寬容她三分:〝讓妳回去休息,還不快走?滿嘴胡言,信不信我把妳吊起來再來一回?〞
  她是一時興起尋他開心,可也不敢真的惹他惱怒。
  這戲春園裡是個講究輩分尊卑的地方,管事嫲嫲最大,再來就是頭牌。容昘是目前最紅的男角兒,一場春宮戲,兩炷香的時間,叫價五百兩,已經是戲園裡自開張以來最高的天價。但似乎價錢喊得愈高,顧客就愈是非點他的牌不可。而容昘是每兩日才演一場,想一窺其中奧妙的客人,至少得等個十天半個月才排得上號。
  不就是男女間的那回事嗎?誰演不都一樣,能演出多大不同?何故容昘就特別受歡迎?走在庭樹扶疏的花園走廊時,顧荃荃也在心裡有著一樣的疑問。
  她無意識問身旁的丫鬟:〝小翠,你說容少爺是不是挺奇怪?聽人說他十歲時就已經長得唇紅齒白,眉目風流。蘭院和菊院的嫲嫲為了搶他入院,幾乎撕破臉。可他卻自願到春園當個春宮角兒,你說這是為啥?〞
  小翠手上提著燈籠,藉著燈火四周照看一圈,確定沒有別人,壓著嗓子說:〝荃姑娘,我聽容六提起過一回,好像當年菊院的嫲嫲佔了上風,等他十歲生辰一過就給接進菊院。菊院,可是賣屁股的地方呀!容少爺待了三年,還不到掛牌的年紀,就已經許多老爺相中他,私下同嫲嫲出價,要給他破菊。誰知,容少爺偷偷去見老闆,表示自己生為男兒,不願被當成女人來使,寧死都不接客。〞
  〝入了娼館,由得他選擇嗎?違抗嫲嫲,竟然沒被送入刑堂給廢了?〞顧荃荃覺得不可思議。
  〝這我也不清楚。〞小翠聳聳肩,〝聽園裡一些老人說,好像容少那早死的娘,和歡館的老闆有點交情。可既然有交情,怎麼會讓容少在歡館裡賣色為生?〞話出口,忽覺有誤,〝呃,我不是說賣色有什麼不對……還不是為了討口飯吃,當丫鬟也是……〞
  顧荃荃淡淡〝嗯〞一聲,臉上沒有明顯的反應。小翠會說那樣的話,其實也不意外。
  兩人不再交談。
  靜靜走著,幾聲蛙鳴,喚來寂寥的夜風輕吹,夢裡惆悵。
  隔日清晨,顧荃荃起了個大早。她掀開紗帳,腳在床下勾著繡鞋,嘴裡呼喊丫鬟:〝小翠,打水來,我要梳洗。〞
  等不及門外應聲,隨手披上一件素衫,走到黃銅鏡前,動手挽起散亂的長髪一束束梳理整齊。
  小翠此時才端著水盆推門進來:〝姑娘怎麼不多睡會兒?昨晚上洗浴時妳猛打著哈欠,嘟嚷著今辰不睡到太陽曬屁股,絕不會起床。〞
  〝唉,夜裡做了個惡夢……愈想愈可怕,就沒了睡意。〞說著,顧荃荃彷彿是驚魂未定抖了下肩膀,引得小翠好奇,究竟夢到什麼,能嚇得在平日雷打不動的主子睡不著覺?
  〝莫非是有邪物上身?〞小翠一副煞有介事,〝那得到廟裡燒注香、拜拜佛才好。〞
  〝去!〞顧荃荃回了個白眼,〝本姑娘八字重,那有邪物敢來招惹。〞不過話說回來,容昘公子若是發起威,確實比邪物還要難纏!
  腦海浮現夢裡那個顧盼風流的身影,懷中抱一美人繾綣依偎。待走進看,美人卻不是她。
  她在何處?
  竟然是出現人在聲嘈雜的戲廳大院,木板凳上坐滿三教九流,褻玩的目光掃視著一妙齡女子同一個滿腦肥腸又齙牙的禿頭男人肌膚相擁。一細瞧,天呀!那女子,不正是自己?
  簡直有如五雷轟頂!嚇得她一身冷汗從夢裡驚醒。
  夢只是夢,不能當真。
  不斷心裡這樣安慰自己,可就是覺得煩躁,久久揮之不去。
  想自己同容昘搭檔已滿一年,戲園裡漸有傳言,說是該換女角兒的時候了。春宮的戲碼翻來覆去就那幾個套路,女角兒總不換人,客人因為失去新鮮感便不再願意花費大把的銀子捧場。
  果真被換下來,就真的要淪落到大廳裡去侍候那些販夫走卒……
  不禁更加長嘆了口氣。
  〝唷……荃妹妹大清早就長吁短歎,是學那紅樓夢裡的林黛玉嗎?〞門邊傳來一道嬌嗲的細聲。
  門外走進一個窈窕女子,秀髮一半垂於肩,平直而柔亮,如流泉水瀑。另一半盤於腦後,髮髻上斜插一隻玉珠掛墜的銀簪,隨著步伐搖曳生姿,煞是婀娜。
  見到來人,顧荃荃抬眼望天,嘀咕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百鬼出谷?這個和她完全不對盤的顧千千,沒事不請自來?
  話說,荃荃和千千,同為顧字輩的出堂姑娘,曾經同睡一個屋,同蓋一條棉被,關係不可謂不深。
  顧千千人長得標緻,嘴甜,心思機靈。顧荃荃傻萌傻萌,凡事少根筋,從來也沒想和千千比較,兩人本是相安無事。
  卻是一年半前,兩人年屆十四,將將要正式掛牌接客。傳出風聲,竟有某富家老爺喊出超過百兩的高價,欲買顧荃荃的初夜。
  按理說,荃荃既非花魁又非絕色,沒那樣好的行情。況且,那爺本是千千的客人,竟然將關注的目標轉向貌不驚人的荃荃。錢財事小,千千覺得丟了臉面,從此便和荃荃有了嫌隙。
  其實,對顧荃荃而言,初夜賣給誰,賣價都少,都不是自己能夠掌握。百兩的白銀算多嗎?若是良家女子,如此珍貴的一刻,是千金不換的吧?
  而她這樣的青樓姑娘,將貞操賤賣,還得對那買客千恩萬謝……
  內心裡的唏噓,又如何對人言?
  〝怎麼,荃妹妹自搭上容昘公子後,就眼高於頂,不理人了?〞見荃荃楞楞不出一聲,千千以為她故意擺高姿態。
  〝嗯。〞顧荃荃回神,沒心情多廢話,直問:〝找我有事?〞
  〝是這樣的,姐姐聽見一件大消息。猜想妹妹可能還不知道,就好意來知會妹妹一聲。〞
  瞧顧千千眼裡的狡詰,顧荃荃有不好的預感。
  多半不是好事,她不想知道……
  卻由不得她。
  只見顧千千紅艷的唇瓣,一開一合:〝聽牡丹院的杜嫲嫲說,咱歡館的周老闆前些日子一場大病,身子大不如前,因此將生意交由他的嫡親五弟接管。這周五爺新官上任三把火,下的頭一條指示便是,戲春園裡養了近三十名戲子,每個月的進賬卻是別的院裡一半不到,勒令縮減編制。另外……〞
  〝什麼?〞顧荃荃手心不自覺冒汗。
  〝想知道?〞千千唇角一抹幸災樂禍,〝姐姐說給妳聽。新老闆說,市面上有豪門富賈喊出千兩一夜,要包養容昘公子。他是歡館裡一手栽培,沒理由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命他回去菊園掛牌,開始見客。哈哈哈!〞
  在那刺耳的狂笑聲中,天邊飄來烏雲蓋日,朝陽黯淡,黑暗籠罩而下。

作家的話:
有些鋪陳、過場還是得花些篇幅要交待,會儘快讓容少爺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