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拋棄與拾起
本章節 15644 字
更新於: 2020-09-29
夜晚的星光如鑽石般佈滿漆黑的夜幕,月光溫婉的撫摸著許多生還者的臉龐。
觸動著百感交集的心。
那是劫後餘生的僥倖與感動,同時也是失去同伴的苦痛與孤獨。
也許這些生還者並未想過要向眾人的領袖——比摩追責。
大家都累了,無力去吵這些無意義的紛爭。
畢竟能活下來已經是最大的福氣了。
蕪跟隨著迪森特的方向。
從礦山的另一個出口——也就是迪森特與格羅薩爾發現的洞口出來。
據伊特麗的描述,那洞口算是礦山的逃生口,設計較為簡陋。
而寇特搜查到的入口便是礦山的正道。
似乎是座廢棄礦山,在伊特麗與比摩的打理下,才做為他們的據點。
目前能確定的——他們並不是艾恩克魔導師團,是來自異處的小組織。
但這規模說小也不算小,光是成員人數就超過千人。
礦山外全是紫金龍袍的魔導師,傷痕累累的坐在一旁休息著。肉眼估計至少還有近千個生還者,若是再算上因魔物暴走而死去的亡者,那總人數也挺可觀的。
等待送走父皇與格羅薩爾後,再將他們帶到寇特的異空間內好好盤問。
但若是對方真的答應替我效力,這麼龐大的人數實在很難辦。
目前還未解決的「據點」問題是自己最擔憂的事情。
先不論要如何安置多麼龐大的人數——
自己從未想過寇特竟然會主動挑釁天蛇族,打算將他們的地盤據為己有。
這也是接下來處理完礦山魔物後必須要面對的難題……
總覺得——自己獲得力量後並沒有感覺到得心應手的愜意。
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
復原礦山底下的洞穴,繼續沿用作為眾人的據點。
隨後再讓塞壬在礦山周圍設置不可察覺的結界跟可以傳送固定位置的傳送陣。
不過既然他們不是艾恩克魔導師團,那到底會是甚麼組織?
此時,迪森特突然問了個問題,打亂蕪的思緒。
「福特斯先生,您先前說能以不破壞洞穴結構為前提,剿滅所有魔物是真的嗎?」
「喔!倒不如值得試試看,沒有絕對保證,但基本上有效。」
「那請務必趕快執行,我這就請龍僕清除對礦山的結界屏障。」
「好的。」
不愧是瞻前顧後的父皇。
早在發現魔物暴走之際,便立即透過心電感應的方式拜託迪墨在礦山外設置能夠隨意開闔的「龍障」——就像扇大門,只讓生還者逃出並阻擋魔物衝出礦山外。
在確定好所有生還者都逃出後,「龍障」轉變成永不可解除的封閉結界。
而解除龍障的那刻便是魔物被靈氣清剿的瞬間。
老實說——還是有點心理壓力。
自己不能保證魔物暴走的原因是源自於失主現象。
若這些魔物失控的思緒是源自於本意,那自身的靈氣就無用武之地。
所以還是不能大意。
「在著手清楚魔物前,我想先疏散負傷的各位,並請兩位伴隨在我身邊。」
「我跟格羅薩爾嗎?沒問題。」
「能夠幫上您的忙是我的榮幸。」
迪森特與格羅薩爾義不容辭地答應。
照著指示,伊特麗大量疏散負傷的同伴們,包含自己退至礦山外的百米之外。
終於疏散完畢。
三人面對著被「龍障」封閉的洞口。
迪墨飛至蕪的身邊。
「福特斯閣下,您準備好了嗎?」
「恩。」
「那麼我要解除『龍障』嘍?」
「請吧。」
龍障解除——原本不可視的結界壁面瞬間化作碎片,彷彿打破玻璃般飛散。
積累已久的凶惡氣息瞬間從礦山內散發。
沒想到「龍障」連聲音都能掩蔽,解除之際就有幾陣咆嘯聲從洞口吼出。
魔物的咆嘯聲越來越接近。
看來是感覺到龍障解除而開始嘗試向洞口外奔出。
也是時候該展現「靈氣」。
暫且還未想過施展靈氣的招式名稱,姑且就稱其——「絕惡」吧。
蕪輕闔雙眼。
身旁當即竄出冰塊般的惡寒,迪森特與格羅薩爾不禁打個寒顫。
這就是福特斯所說的「辦法」嗎?
總覺得是非常可怕的招數。
兩人暗自在心中認為著。
忽然睜開雙眼。
蕪的身上緩緩竄出深夜般漆黑的蒸氣——逐漸強烈濃厚。
從毛細孔噴散出的黑蒸氣穿越薄薄的布料,縈繞在蕪的身邊。
兩人頓時感受到這股蒸氣非常不妙。
特別是迪森特。
這份蒸氣絕對稱不上和諧,是夾雜著濃烈惡意的「怨恨」,飽含情感思緒的結晶。
甚至超越十二年前的那個貪欲化身。
那份執著表露無遺的展現於這股不明蒸氣。
不禁將眼神轉移到蕪的身影。
這人的內心肯定存在著某種遺憾。
又或者說是「失望」。
迪墨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
似乎是靈氣的顯現,導致迪墨察覺到某些異樣。
但也沒有多說甚麼,只是靜靜觀察著。
格羅薩爾腰間的「鋼鐵之獅心」也有點反應。
劍鞘閃爍著與平日不同的黯淡光芒,閃爍頻繁且不規律,彷彿焦躁且緊張的反應,與其說像是表現出對與某種事物的排斥感,倒不如說忐忑不安還比較貼切。
證明裡昂肯定感受出蕪身上的靈氣,又或者說辨別出這股靈氣的來由。
但同樣也沒有主動告知格羅薩爾。
格羅薩爾本人可是看得出神,恐怕也不太會注意里昂的告知。
看似不祥的邪惡靈氣,令在場蕪以外的旁觀者都感到不對勁。
發自內心的感到詭譎。
礦山內的嘶吼聲變得越來越清楚。
看來魔物群即將要衝出礦山。
自稱為「絕惡」的靈氣就此發動!
畫面宛如巨龍噴出鼻息般壯觀——濃烈的漆黑蒸氣在蕪的控制下灌入礦山內。
大量的填滿礦山內部。
瞬間就沒有聲息。
連好幾陣充滿殺氣與野性的嘶吼聲,現在只剩下寂滅。
確實有效果。
透過暴食的能力,蕪可以確定魔物已經敗於絕惡之下。
也在失主現象消失後,回歸了平靜。
也許是昏倒或變得乖巧,總之目前危機算是解除。
蕪暗自在心中鬆了口氣。
儘管表面上依舊表現出鎮靜的表情,內心卻非常高興。
總算是替父皇解決一件事情,不再是絆腳石。
確認所有魔物回歸平靜,蕪收回「絕惡」。
蒸氣迅速被吸入蕪的體內。
「這樣就沒問題了。」
「沒問題……了嗎?」
格羅薩爾不敢置信的確認著。
「是的。」
「真……真厲害,您剛剛到底施展怎樣的魔法?」
「恕我保密。」
「喔!?沒關係,不說也無妨。」
「謝謝。」
蕪簡單的道謝並將眼神轉回迪森特身上。
他似乎陷入沉思。
「絕惡」並非饕餮的力量,父皇不應該從此辨別自己的身分。
但這凝塑的表情還是讓自己有點不安。
父皇正在想些甚麼?
「請問有哪裡令您不適了?」
「沒什麼——只是內心感到非常可惜,從您剛剛短暫的表現就可以得知,您是位非常可怕的高人,也讓我這個井底之蛙深刻明白艾恩克並非最強的魔導國。」
「……您過獎了。」
蕪被誇獎的有些害臊,但憂慮的心中也頓時稍稍鬆了口氣。
父皇那過度惜才的個性還是老樣子。
想當初格羅薩爾也是被父皇的三寸不爛之舌招攬進艾恩克王國內的。
深怕迪森特還會死纏爛打的說服自己——
「任何福利都無法改變我的決定,還請您見諒。」
蕪淡然的補敘著。
「沒這回事,我明白您不是為了錢財而心動的人。只是對於人才的流失感到可惜。」
「謝謝您的諒解。那麼兩位接下來的規劃是……?」
在蕪的詢問過後,迪森特仰頭望著漆黑的深夜。
「時候也不早,我與格羅薩爾也該回王國辦事情。至於這群惡意仿冒艾恩克王國的賊人——我就看在您的面子上,特准讓他們交由你處置。」
「非常感謝。」
「但是!」
迪森特突如其來的嚴肅與插話。
「我希望交由您處置後能立即改正他們不法的行為,倘若改日再讓我或他人親眼遇到諸如此類的行為,即便是您來求情我也不會輕易放過的。」
「這我當然明白。」
「那就好。」
迪森特迅速收回嚴肅,轉而掛上和藹的微笑。
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迪墨。
「迪墨,從這裡回到王國需要多久時間?」
「稟報迪森特大人,若讓小的乘載兩位的話,約莫只要一小時。」
「那就麻煩你了。」
「這是應該的。」
幼小的龍頭表示接收命令的向迪森特低頭。
隨後體型逐漸變大。
再度變回巨大體型——高聳的龍驅壯闊的快要頂破蒼天,這才是迪墨的真身。
這也是蕪初次見到巨龍的真身。
多麼壯觀。
迪墨壓低後頸,以此讓兩人輕鬆走上頸部上。
迪森特與格羅薩爾轉身並跨坐在迪墨的後頸上。
確認好兩人都坐穩了,強而有力的雙翅開始拍打著空氣。
僅僅只是起飛前的暖身,都能令周圍颳起風災般的颶風。
強風令自己難以站穩。
臨走之際,迪森特不忘再向蕪留下最後的邀請。
「福特斯先生!日後若改變心意的話,艾恩克王國隨時都會歡迎您與您的部下!倘若有機緣來到艾恩克國境內遊歷的話,也請立即與我聯繫,我勢必鄭重款待!」
「非常感謝您的好意,我會銘記在心。」
「就這樣——請諸位保重!」
「兩位也是。」
乘坐著威風的龍頸,兩道逐漸模糊的身影已經伴隨巨龍消失在遠方的天際。
以福特斯的身分。
既是初次見面。
也可能是最後的見面。
目送兩人的眼神平淡卻又有點哀傷。
再會了。
父皇與兄弟。
誠心希望來日別在見面。
若不巧見面的話——祝福自己能以「故友」而不是「敵人」的身分相遇。
「福特斯大人。」
奈亞前來向蕪輕喊了聲,瞬間讓蕪從道別的哀傷中抽離。
看著全新卻又熟稔的面孔。
繼續以福特斯的身分走完坎坷的路途。
「怎麼了?」
「有關這群人類的處置,請問小的需要做些甚麼?」
「處置……嗎?」
望向遠方人群。
伊特麗還未表明眾人願意投靠我們,這件事情恐怕急不得。
人心這種東西並不是說招攬就招攬——需要長期的相處。
也就是說。
先以「合作」的關係保持聯絡吧。
「暫且不需要你的幫忙,你可以先歸回原處——夜閣呢?」
「您找我嗎?」
遠方走來一道優美的白髮身影。
年輕模樣的夜閣。
「隆恩斯姆那邊處理得如何?」
「已經將村莊的建物維修的差不多。」
「這樣很好。那我對他再下達新的命令——讓他整修這座礦山內部的所有設施,將其恢復到能夠容納千人的空間。除外還要收服尚能使喚的魔物,轉交給寇特。」
「遵旨。」
夜閣鞠躬示意遵旨。
「那現在就先處理『合作』的問題。」
蕪走向伊特麗的位置。
眾人目送迪森特與格羅薩爾乘坐飛龍離去,證明魔物的失控已經解除。
不過仍然不清楚那兩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自然也不明白兩人為何要入侵自己的據點。
必須得跟他們說清楚。
不然改日再讓艾恩克王國的相關人士瞧到,那可是連自己都無法收拾的爛攤子。
「福特斯先生,魔物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吧。」
伊特麗焦急的追問著。
不過蕪明白伊特麗擔心的並不是魔物——而是暫且下落不明的比摩。
「沒錯。」
「那麼現在可以讓我見見比摩了嗎?」
「當然可以——請跟我來吧。」
蕪帶著伊特麗走去人煙稀少的位置。
距離人群近有百米的空地,大概是礦山外圍的後半部。
跟隨兩人的還有保持年輕樣貌的夜閣。
「夜閣,傳喚寇特開啟空間通道。」
「遵旨。」
只是簡單的一聲令下,兩人面前突然顯現異次元的通道——伊特麗嚇壞了。
顯然沒見過空間魔法。
「進去吧。」
「喔……好。」
懵懵懂懂地跟著蕪與夜閣走進空間內。
忽然感受不到溫度,連自身重量都感覺變得輕盈無比,只差還沒有輕飄在空中。
這便是空間與現實的物理差異。
「這裡是……?」
伊特麗彷彿初入社會的毛頭小子,雙眼滿是新鮮與懵懂。
自己正踏在血紅色的毛毯,撲滿在長得不見盡頭的長廊上。
長廊明明狹窄卻又發自內心的感到空洞,空間明明光線充足卻又依稀感到昏暗。自己應該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身體竟開始不受控制地打起寒顫。
好像還有股淡淡的香氣?
應該很清淡才對——
但聞到的當下卻隱隱覺得噁心想吐,是接近香水過於濃烈而引發的嘔意。
兩旁整齊排列的木門呆板制式,然而——木門上的雕紋圖像散發著濃烈的噁心。
圖像僅僅由幾條簡單的線條與圖形組合,卻神奇似的讓人感到作嘔。
充滿性別歧視與性暗示的味道。
彷彿一線一圖都被賦予了生命,在崎嶇的刻畫中展現詭異的美貌。
相當前衛的風格。
房間的總數量多得驚人,每扇房門內安靜無比,不知道是因為木門隔音太好?抑或是本來就沒有人在裡面——總之這份幽靜反倒讓伊特麗感到焦躁不安。
說來伊特麗也毫無意識。
自己是如何走進空間內?
只知道自己前腳剛踏進空間通道的入口,後腳就已經穩穩踏在吸滿血液的紅毯。
這裡究竟是何處?
——靜謐。
——神秘。
——寒顫。
不見盡頭的前方似乎有道魁梧的人影,正在往三人的方向靠近。
蕪連看都沒看。
「是格里芬嗎?」
身穿緊緻深黑的管家套裝,露出的面貌不再是雄偉的老鷹。
而是看起來老謀深算的白鬍老翁。
挺起的胸襟寬闊,端正的五官顯露正直的氣息,注視蕪的眼眸是那麼炯炯有神。
將蒼白的短髮疏理成油頭的整齊髮型,嘴角兩邊留著性感的雪白山羊鬍。
整體看似古稀老管家,沉穩中帶有一絲溫婉的微笑,充滿智慧與知性的樣貌。
早已從寇特的命令中得知還有一名女性人類會光臨空間內,為了防止鷹頭人身的外觀驚嚇到即將到來的客人,自己特意臨摹人類管家的經典外貌。
不得不說——臨摹得非常成功。
連自己都為此感到震懾。
這些神的學習與變化能力可真是出奇的快速。
「正是小的——沒能第一時間迎接您是小的失誤,在此先歡迎兩位的歸來。」
連聲音都從原本氣宇軒昂的中年男性嗓音轉變成蒼老的低沉沙啞。
可謂「細節藏在魔鬼裡」。
「沒關係。話說寇特位處哪個房間?」
「喔!請各位跟我來。」
接近五分鐘的帶路,伊特麗全程沉默不語的觀察著。
長廊周圍的一切。
雖說整條長廊只有數以萬計的木門,但總能在這份呆板中找尋特別不同的詭譎。
很正常。
人類是無法理解神的思維。
這事實便完美顯現在伊特麗迷失於長廊氣息中。
儘管只是簡單的裝潢與風格,依舊能讓伊特麗感到眩暈。
說長不長的路途終究停在左側的某扇大門。
「寇特大人與另位客人正在房間內等候三位。」
「謝謝你。」
「能幫上福特斯大人與夜閣大人是我的榮幸。」
格里芬先向福特斯與夜閣深深鞠躬,隨後再向伊特麗簡單點頭,離開三人身邊。
夜閣親自替福特斯轉開門把。
蕪點著頭,直接走進房間內。儘管伊特麗對眼前不明的房間感到有些害怕,但自身的思緒已然被周圍的氛圍影響,況且都已經踏進空間內,自己根本無法作主。
只好跟著走進房間。
踏入大門口之後,身後的大門接著關上。
清澈的關門聲迴盪於房間內,環繞的聲音牽動著伊特麗的視線觀察著房間四周。
光線略為昏暗的房間。
一間普通且簡陋的客房,沒有任何一扇窗戶,只靠著天花板上吊掛的一盞燭火照亮室內。四周牆上印有柔和深褐色花紋,與純白的壁色相互應,十分適合。
周圍沒有其他的傢具,只有房中擺著以檜木打造而成的茶几。
茶几上擺有一盆插滿鮮花的陶瓷花瓶與五杯裝滿熱紅茶的馬克杯。
白底紅紋的茶壺樸實卻有種使人著迷於其中的魔力。馬克杯不大,同樣也是白底紅紋的樣式,香氣四盈的紅茶正冒著熱騰騰的白煙,暗紅茶麵淡淡浮影。
茶几旁圍繞著一張L型的玫瑰色羽絨沙發。
有兩道身影正坐在沙發上。
其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
「比摩!?」
伊特麗的詫異聲傳進男子耳朵內。
他驚恐地將視線轉向身後的門口。
「伊特麗……嗎?」
那人正是比摩。
重逢的感動讓兩人頓時愣在原地。
比摩意外的泰然——在這種詭譎的環境中,比摩還能如此淡定的坐在沙發喝茶?
「你還好吧?」
「先前在戰鬥中敗給寇特先生,因而昏迷。等待醒來時便在這個房間中,而寇特先生待我如賓,替我泡紅茶並處理擦傷,聽他敘述似乎想與我們討論些事情。」
「……恩。」
伊特麗既安心又焦慮的點著頭。
比摩的安然無恙令她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而蕪先前所說「招攬我們」的事情也是真的。
不清楚身旁男人的動機,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與比摩連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可能連寇特或夜閣都打不贏。
必須要有自知之明,儘管先前蕪表明對自己或比摩毫無殺意,仍要小心應談。
蕪默默看著伊特麗沉思的側臉。
看來非常顧忌自己。
蕪微笑著並走向沙發。
寇特相當機靈的站起身,讓與蕪位置。
沙發其實非常大,要同時坐下五個人是完全沒問題的。
寇特的讓位完全是出自於下屬對於上司的敬重,堅持不與蕪同坐平等的位置。
「請坐。」
「恩。」
蕪神情淡然的點著頭,緩緩坐下。
眼神不自覺瞥向身旁挺立的寇特。
果然。
心中被他搞亂的憤怒依舊還未平息。
不過兩位賓客還再這裡,等待會談結束再給予寇特懲罰吧。
讓位後寇特主動替蕪服務。
白皙的雙手捧起八分滿的熱紅茶,彎下腰恭敬的遞給了剛坐上沙發的蕪。
「請喝。」
「恩……」
這麼主動的遞給我?
我又不是沒有雙手,為何那麼急迫的遞給自己紅茶?
甚至不過問我要不要喝就直接給我,有點不太像寇特謹慎的態度。
說是謹慎——從肆意放任魔物暴走這點來看,寇特的行事風格還是稍稍莽撞。
但自己也沒有說不想喝,既然部下主動遞給自己飲料,自己也不需刻意拒絕吧。
況且寇特精心準備的飲品,對於失去味覺的我來說,也許是特別的飲料吧?
抬起右手並扣住茶杯的手柄,將茶湊近一聞,清淡的花香伴隨著濃烈的紅茶味,有種強弱碰撞的衝擊感,深刻震撼自己的嗅覺,柔弱帶點強硬的沁入腦隨中。
彷彿品酒般輕搖著紅茶。
深紅色澤宛如乾涸的血塊,濃郁的茶色經過適當的拌勻之後,變得均衡柔和。
自己手中的紅茶似乎比桌上其他四杯還要更加濃郁?
本應該是鮮紅的茶色,呈現的卻是接近深黑色。
看來應該是寇特好意替自己準備的「好茶」吧。
蕪輕闔雙眼,以不存在感知的口舌品嘗著。
小啜一口滾燙的紅茶後,香醇的茶味伴隨著一絲柑橘味撫慰著自己的喉頭,看似茶色厚重但卻沒有明顯的茶味,清香茶味只停留在唇齒片刻就消散於味蕾之中。
味道根本不是紅茶。
生前明顯沒品嘗過這般風味的飲品。
心中卻對此感到熟悉且喜愛。
近似老饕般對美食玉液的渴望。
自然也對手中的「飲品」有了明確的猜測。
「寇特,我都不知道你甚麼時候會泡『紅茶』了?」
「您可真愛開玩笑——對於我而言,煉製與泡茶無異,道理都是相同的。」
「那你認為我手中的紅茶是煉製出來的產物還是泡出來的好茶?」
「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在下願意承認——較為接近『煉製』出來的產物。」
「原來如此。」
蕪默認般輕點兩下頭,繼續啜飲著手中的「紅茶」。
又或者說「血液」。
望向一旁正在與伊特麗敘舊的比摩,眼神中流露著隱晦的感謝之意。
不過找時間也要竊取伊特麗的血液。
作為「暴食」的獵物來源,這兩人的價值相對非常高。
時間也不早。
蕪伸出右手揮向另外一旁的座位,指名兩人的座位。
「請坐吧——兩位。」
「好。」 「恩。」
雖然這周圍瀰漫著難以言喻的怪異感覺,但重逢的感動卻將這些意象掩蓋過去。
兩人稍稍放鬆戒心的坐了下來。
寇特與夜閣則站在一旁待命著——三人也開始了初次的真實談話。
「那麼既然事情都結束了,我想問問兩位究竟是從何而來?」
兩人面面相覷著。
只相視幾秒後,比摩終於脫口而出。
「我與伊特麗其實是『海特盜賊團』的首領。伊特麗是團長,而我則是副團長。」
蕪聽聞便露出眉頭深鎖的神情。
海特盜賊團!?
那不就是艾恩克王國一直在追緝的盜賊團嗎?
長久以來,「海特盜賊團」涉嫌諸多珍寶盜竊案與走私活動,參與許多人口販賣與黑市交易,甚至勾結海盜搶奪漁獲,可謂艾恩克王國內的頭號犯罪集團。
甚至被王國列入「最高級」的犯罪團體。
但似乎也沒想像中那麼糟糕。
海特盜賊團至今並未犯下任何一條殺人罪。
凡經過之處全都是失去意識的人,不危及生命危險。
是一個犯罪性質相當特殊的盜賊團。
而關於人口販賣——名義上是「人口販子」,聽說只是以錢財買取數名貧困孩子,以訓練培養的方式照顧這些商品。待長大後參與組織的竊盜行為。
這麼看來就是「義賊」。
在不久前,街明朗克曾打算動用宮廷護衛的軍力前去調查。
但父皇卻認為這並沒有誇張到需要動用宮廷的軍力。
老實說,父皇自己也算睜隻眼閉隻眼的放任海特的作為。不僅幫忙收留貧困孩子並培育長大,更能抨擊其他非法組織,也算是潛藏於黑暗中的正義組織。
只不過宮內其他大臣並不這麼認為。
他們總是將海特視為眼中釘。
特別是街明朗克,他應該是大臣中最痛恨海特的一人吧。
然而父皇的放任只好讓叔叔的行動跟著作罷。
不清楚叔叔為何如此忌憚,不過想必存在著對艾恩克王國的巨大脅迫吧?
不過也與自己無關了。
蕪淡定的點著頭繼續聽著。
「我跟伊特麗都是十二年前——在那場浩劫存活下來的孤兒。」
「孤兒……也就是說你們很早就已經無父無母了吧?」
「是的。」
比摩雲淡風輕地說著,但眼神中仍飄有一絲哀傷。
「不過既然是團長與副團長,想必『海特』也是由兩位白手打拚出來的吧?」
「是的。」
「先前耳聞海特盜賊團是彷彿義賊的存在,這麼做的理由是……?」
「當然是為了有尊嚴的生活——在保持人性與倫理的前提下,努力生存!」
伊特麗突如其來的回答著。
平靜的語氣中摻雜著些許的憤怒與無奈。
打量兩人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憐憫或詫異。
接著伊特麗便繼續說道:
「我在哀鴻遍野的斷壁殘垣中找到了同為孤兒的比摩,我們那時也才十歲。親眼見到各自的父母慘死意處,懵懂無知的我們只能不斷催眠自己,試著無視因痛苦所致的創傷。從那時開始——我們身負盜賊的職業存活在爾虞我詐的世界裡。」
「十歲……在這之前你們有受過魔法教育嗎?」
「只有基本的教育課程,不過至今的魔法實力都是靠後天實戰磨練的。」
「有能力接受魔法教育課程,可見兩位的家庭也算小康吧。」
「就算是——也都已經是過往了。」
伊特麗的雙頰不爭氣的滑下幾滴淚珠,聲音不再平淡,壓抑不住內心的悲痛。
即便時間過長也無法抹平失去親人的哀慟,伊特麗是位念舊且重感情的女人。
比摩相較沉穩安靜。
簡單看出兩人的個性明顯迥異。
疼著喉結的嚥下口水。
伊特麗繼續說道:
「就這樣——我們買入許多同是存活於那場災難的孤兒,開始培養默契合作行竊,並在閒暇時刻互相練習魔法,使自己的實力增加,運用於每次的竊盜行動。」
「這也就是你們長年在人口販子穿梭的主要原因?」
「您果然對我們很清楚。」
「海特在史塔芬平原也算鼎鼎大名的義賊,如果連這點資訊都不知道的話,只會顯得自己很無知。不過我有點疑惑——有這麼多孤兒都是來自於那場災難中?」
「聽起來不可思議吧?不過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那位曾經翻覆平原的邪神『饕餮』根本就是來自地獄收割人命的使者,相傳受害人數早已破千萬。」
「……原來如此。」
「看你的外表應該也有三十歲吧?難道你沒經歷過這場戰爭?」
「……剛好人不在平原上罷了。那你們會討厭饕餮嗎?」
「簡直痛恨至極!」
彷彿戳到伊特麗的底線,表情變得憤恨,回應的聲音都氣到顫抖。
比摩仍然沒有明顯的表情反應。
不過自己基本可以放棄透露自己身分的計畫。
即便直接坦白,兩人應該也不相信吧。自然也就不用浪費唇舌解釋。
多說無益。
還是盡快轉移話題調整談話的氛圍吧。
「話說你們近千人的成員都是來自戰後的孤兒嗎?」
「不——不完全是。」
沉寂已久的比摩終於有了應答。
「少數是曾經為其他盜賊團服務的成員,因為與首領不合便跳槽加入我們。所以我們的盜賊團的年齡分佈非常極端,甚至年邁的老人都有。」
「不過年邁也代表他們經驗與技巧豐富吧?」
「是啊。隨後加入的成員不在意互相的地位或年齡差異,以嚴格中帶有慈祥的口吻教導我們許多知識與戰鬥技巧,讓整個海特的氛圍保持在非常和樂的狀況。」
蕪點著頭,心中其實非常羨慕這般相處模式。
沒有地位與年齡的隔閡,能夠以最真誠的摯友相處,甚至宛如家人般親密。
這正是自己一生中最喜歡的溫暖。受到階級制度的深刻影響,廣闊的世界早已被虛偽與謊言填滿,剩下的——只有阿諛奉承或相互猜忌的疲累。
尤其是艾恩克的皇宮內。
身為小王子的自己不少看見許多汙濁殘忍的宮廷爭鬥。
為了讓自己不被烏煙瘴氣的敗壞汙染,甘願以瘋子的身分遠離目中無人的大臣。
反而是被世俗唾棄的盜賊團。
「海特」的成員們都互不相識,背景也不盡相同——但他們仍以家人的身分互相照顧,儘管攜手達成的目標與手法不太乾淨,至少內心還未被險惡的世界汙染。
難道只有身處險境之中,才能保有人心裡最難挖掘的「善良」?
說到艾恩克王國。
蕪的眼神注意到兩人身上的紫金龍袍——代表「艾恩克魔導師團」的至高證明。
雖然他們不認識父皇與格羅薩爾,不過對於艾恩克的國威肯定不陌生。
肆意穿搭某個大國的軍服,這種行為可不需要事先提醒才會知道。
顯然是故意的。
「我有個問題想問兩位——為甚麼要故意仿冒艾恩克魔導師團的軍服?」
「你知道這件衣服的由來?」
伊特麗好奇的問著。
「……曾經與魔導師團有些過節,自然瞭若指掌。你們絕對不是艾恩克的子民,不過就算不是子民也應該明白,惡意仿冒他國的軍服可是大忌,為甚麼要這樣?」
伊特麗與比摩再度面面相覷。
看來存在著難言之隱。
只相視幾秒後又重新看向蕪。
伊特麗試探性的提問。
「您是來自艾恩克王國的軍人嗎?」
「不是。本就沒有任何的瓜葛,只是曾經見過幾眼罷了。」
「既然不是的話——那就沒問題了。」
好似鬆了口氣的伊特麗卸下緊張的表情。
「這得從一個月前開始說起——在某一天的上午,我們的部下從某個黑市交易中打聽到來自艾恩克王國的幾位大臣正在密謀一項神秘的實驗。」
「實驗?是怎樣的實驗?」
「這個我們並不清楚,就連流通許多機密的黑市也只是流傳這樣的流言蜚語。」
「原來如此。不過不難猜想,想必你們對實驗內容沒興趣,只是對執行完整實驗的『資金』動起歪腦筋了吧?畢竟是王國的官方實驗,即便規模不大也令人垂涎。」
「不愧是福特斯先生。」
比摩毫不隱諱的稱讚著。
換成比摩繼續解釋。
「據部下的回報——這是項長達五年的祕密實驗,如此耗時的實驗,想必涉及的資金肯定非常驚人,對於經營盜賊團的我們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但有那麼輕鬆就辦到嗎?」
「……所以我們失敗了。」
比摩低垂著頭有些喪氣的說著。
「恩,說得也是呢。」
比摩伸出微微顫抖地右手提起茶杯,輕吹兩下熱茶後小啜一口——
確實是杯溫熱且回甘的好紅茶。
熱茶滑入乾燥的喉頭,身子彷彿受到深層按摩似的舒適,緊繃的肌肉得到釋放,熱源暖活血液浸潤全身肌肉,撫慰著自己的五臟六腑,撫平談話中不快的回憶。
「這杯紅茶簡直不像是普通茶葉泡製的飲品!?」
望著手中的紅茶,對這般好茶感到詫異的比摩不自覺的喃喃道。
自己所泡的飲品受到賞識令寇特禮貌性的微微點頭,平靜的回覆道:
「兩位是福特斯大人賞識的客人,享用的飲品與佳餚理應就該保持著最高水準,能令您感到滿意也是在下的榮幸,若有其他需求請別客氣。」
「……謝謝。」
紳士般的禮數令比摩有些無所適從。
先前交手時散發的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的寇特只有君子般的溫婉。
「哦呃——我說到哪裡了?」
「你們失敗了。」
「喔!對對對——!」
比摩放下手中的熱茶,已稍稍平復的情緒再次進入了回憶。
「其實這項實驗才剛邁入第一年,據說是項連領導者都不知情的神祕實驗。」
領導者——父皇都不知情嗎?
到底是哪個大臣不懷好意的密謀實驗?
「既然是連上位者都不知道的祕密實驗,想必看守過程的人數也被壓得非常少吧?畢竟要密謀整個事情不可能大費周章的動用王國的兵力吧?」
「正解。我們正是看中這點。」
「既然如此,以你們的實力與人數,應該有非常大的機會戰勝對方吧?」
「我們失敗的原因——正是實驗的負責人——『費洛馬爾.其貝魯』阻礙。」
「費洛馬爾……?」
好熟悉的名子。
如果沒記錯的話——
「艾恩克魔導師團的第二席次——代號『終焉』的費洛馬爾?」
蕪清楚的彷彿早已與費洛馬爾見過面似的介紹,兩人都震驚的望向蕪。
只是遵循著心中的回憶脫口而出,沒想到自己還記得這麼清楚。
「你知道這個人?」
「艾恩克魔導師團九大席次在史塔芬平原都享有不小的聲譽,清楚也不奇怪吧?」
「……說得也是。」
兩人被編造出的解釋隨意乎弄過去。
至少沒有引起懷疑。
比摩繼續解釋。
「相傳費洛馬爾受到上位者的指示駐守在聯繫各國關係的『史塔芬交流館』內,而理所當然的——身為實驗負責人的費洛馬爾將實驗據點定位在此處。」
陌生的地點不禁讓蕪眉頭深鎖著。
史塔芬交流館?
那是甚麼東西?
自己不清楚也很正常——既然是作為國與國之間的交際地點,不參與國務的自己本就不會知道這種設施。但不意外父皇極力與他國保持良好關係的決心。
想必是父皇建造的吧。
「所以你們就貿然偷襲史塔芬交流館?」
「哈哈哈哈!縱使對方人力薄弱,以我們資深的竊盜經驗也不可能如此草率。」
「就連作為資深盜賊的你們都失敗,可見那位費洛馬爾的實力非同小可吧。」
「畢竟是艾恩克魔導師團第二席次。即便我與伊特麗在行動前幾個月不斷的操演與計畫,終究無法戰勝那如同鬼神般的魔法鬼才——實力相差太懸殊了。」
比摩失落的解釋著。
蕪表示同意的點著頭。
「加上你們也不可能帶上太多人馬,畢竟竊盜這種行為也不宜大費周章。」
「沒錯。對方表面上戰力看似薄弱,但我們也存在著相對的劣勢。」
「即便得知自身存在著劣勢,依舊要行動——這便是我起初所說的『貿然』。」
「你不會明白吧。苟活於亂世中的我們,任何機會都要緊緊把握,縱使滄海一粟的機會都不能輕易放過!我們也為此進行無數個月的排練,不過終究戰敗。」
「能說說你們是如何敗給費洛馬爾嗎?」
「接近半夜時分的晚上——我率領三名老手從交流館側面潛入,而伊特麗則是帶上十名同樣資深的先鋒從正門吸引目光。我們都有事先在自身附加隱匿氣息的魔法,把握蹤跡不被輕易發現。事實也非常順利,我們確實潛入交流館內。」
伊特麗此時為了補敘而插嘴。
「交流館總共兩樓——樓下是招待各國大臣的酒場,樓上則是用以實驗的場所。我們特別挑禮拜四,也就是各國大臣不在酒場出席的日期行竊。」
「也就是說你們虎視眈眈的資金不應該在交流館吧?」
蕪推測著。
似乎正中事實的解答。
比摩與伊特麗都為之震驚。
「……為甚麼這麼認為?」
「因為這是連艾恩克上位者都不知曉的祕密實驗,更別說他國大臣也有參與其中。資金是絕對不可能藏在一樓。至於二樓更不需要說,根本不易隱藏大筆的資金。」
「那麼福特斯先生——你覺得資金會藏在哪裡?」
「如果是我的話,我絕對不會藏在史塔芬交流館裡面。」
「沒錯——正常人都會這麼認為。但事實總不可能與猜想的一樣。資金確實不在交流館的兩樓裡面,而是藏在交流館的『地下室』裡。」
「完全沒預料到對方會將資金藏在地下室吧?說不定連地下室的存在都不知道。」
「……說來慚愧。對方彷彿早已知悉我們計畫似的,故意散播錯誤的資訊,試圖捕獲我們——而我們當晚也確實陷入對方早已設下的陷阱中。」
「不過還是全員生還了吧?」
「是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果然是故佈疑陣。
名叫「費洛馬爾」的男子是位身兼實力與智力的高人。
若是與對方起衝突,對自己絕對沒有好處。
但還是不好說——這男人似乎就是伊特麗跟比摩最大的共同敵人。
如果要與兩人達成合作協議,勢必需要交易的「契機」。
契機很重要也很難抓穩。至少目前擁有為數不多的契機。
「話說你們能夠從對方的陷阱中逃脫,這也證明你們也沒那麼不堪一擊——呢?」
「我就當作是稱讚收下你的評價了。」
比摩輕描淡寫的點頭致謝。
他似乎沒有因此而高興。
「但是兩位還未解釋為何要穿著仿冒艾恩克魔導師團的軍服呢?」
「就由我來解釋吧。」
伊特麗接過蕪的問題主動回應。
「那次失敗後,我們被艾恩克王國的大臣們盯上。各國都貼上懸賞的通緝,但也因為實驗的內容不可洩漏,為此我們都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那是自然的。」
「我們向來居無定所,四海為家的我們卻已經沒有半點容身之處,為此我們連日找尋能夠容納近千人的休憩據點,順勢再調整士氣並向費洛馬爾復仇。」
「說是復仇——明明是你們主動挑起的禍端呢。」
「這麼說也是。不過——這便是盜賊的鐵律!我們從不絞盡腦汁的解決問題,而是尋求最有效率的解決製造所有問題的來源者——『費洛馬爾』本人!」
聽似謬論的鐵律,其實也不過是他們的存活準則。
盜賊不喜於曝於光明,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完美達到所有目的——效率。正是講求「效率」的行事風格改變他們的思維。潛移默化的效果展現在生存的鐵則。
自己本就沒有批評的資格。
蕪默默的點著頭。
「我們與費洛馬爾相比,實在弱得不像話。更別說費洛馬爾背後還有艾恩克王國的保護,僅僅只是盜賊的我們根本無法與其抗衡。為此比摩才提出『假扮計畫』。」
「假扮計畫?」
這是由比摩提出的計畫。
自然也換他替蕪細心解釋。
「由我假冒費洛馬爾並讓團員們穿上魔導師團的軍服,假借他的身分四處騷擾與艾恩克王國毫無瓜葛的村落與城鎮,間接假散播費洛馬爾的行蹤與作為。」
「打算抹黑費洛馬爾——嗎?」
「不太算是抹黑,更多的是引起艾恩克王國的困擾。只要以費洛馬爾的身分執行與上位者違背意願的事情,就有機會令上位者開始盯住費洛馬爾的行動。」
「也藉此使艾恩克的上位者察覺到費洛馬爾的祕密實驗,使其以失敗告吹嗎?」
「沒錯。」
原來是以借刀殺人的做法破壞費洛馬爾的計畫嗎?
不過也就可以推測為何兩人會盯上與艾恩克王國毫無瓜葛的特爾加斯納村。
但目前還不明白比摩控制村民的動機為何。
這應該與費洛馬爾無關吧?
蕪再次提起茶杯輕啜幾口。
他對於比摩的計畫已經有了預感——肯定不會成功。
「我不得不說——你們這樣做的效果非常差。艾恩克國境非常龐大,即便是位居高處的第二席次也不容易受到艾恩克皇上的注意,更別說你們設下的小動作。」
「……這我們也非常清楚。從我們住進特爾加斯納村後便有知覺。」
「提到特爾加斯納村——住進特爾加斯納村應該與你們的計畫無關吧?」
這番推測令兩人都變得害臊不已。
兩人第三次的相視幾眼,這次的相視持續得比較久。
彷彿是兩人間的祕密。
「我們想念家人的感覺。本是以『費洛馬爾』的身分騷擾特爾加斯納村,不過令我們沒想到的是——村長以外的村民並沒有把我們當作敵人,而是客人對待。」
伊特麗仍然不可置信卻又慚愧地說著。
「或許是特爾加斯納村位處偏僻的位置,不常有外人行經而讓村民鮮少接觸外界事物,導致他們的思想普遍單純。長年穿梭於險境,我們正是被這份單純感動到。」
「厭倦了爾虞我詐的紛爭,反而更容易陷入善良的柔軟嗎?」
「可以這麼說——但我們會控制他們,也只是出自於對村民們的『愧對』罷了。」
「愧對?」
「是我們的出現——令他們感染上怪病。」
所謂的怪病應該就是指鬼鰣附身吧。
鬼鰣的毒性只會發作在男性體內,但寄生則是男女通吃。
意味著伊特麗未察覺到體內的鬼鰣而住進特爾加斯納村,導致所有男村民感染。
見伊特麗如此清純正直,她不太可能與多數男村民有染。推測鬼鰣的傳播途徑只靠著飛沫或空氣就能大肆傳染其他男村民。
而比摩應該是靠著精神魔法控制住鬼鰣,才免於遭到傳染的風險。
但也僅限於受到傳染前,恐怕男村民們受到傳染後就無力回天了吧。
不過有個非常奇怪的癥結點——
蕪不禁皺起眉頭。
不過僅僅是召喚魔物就有如此傳播能力,那何必需要特意召喚?
自相矛盾的設定。
也還沒有追問伊特麗體內的鬼鰣來源。
「你們是何時染上這個怪病?」
這問題讓兩人臉色沉重的低著頭。
比摩不甘的回應。
「在逃出史塔芬交流館後。我們的男團員盡數遭到鬼鰣的侵蝕。所幸我及時察覺並利用『幻滅』控制鬼鰣,使其無法伸向其餘健康男團員。」
原來如此。
蕪似乎已經猜出費洛馬爾的實驗內容。
為何明明只需要依靠召喚就能產出的鬼鰣,還具備「傳染繁殖」的特性?
那明顯不是鬼鰣天生的能力。
「你們有想過是費洛馬爾故意放走你們的嗎?」
「……正如你所說。恐怕在戰鬥中我們的體內被暗自施下怪病的病毒。」
原來是將比摩與伊特麗當作鬼鰣的傳播工具。
那麼這也能大膽猜測——生前與罪犯們在某處平原遭到大量鬼鰣偷襲,那有可能是出自費洛馬爾的傑作。無法確定是否是故意排放,至少能明確來源了。
「那麼我們在洞穴內對戰的那群『骸蝶』就是從你們團員體內破蛹而出的?」
「……是的。」
「你們先前認識『骸蝶』這個魔物嗎?」
「略有耳聞。不過也就沒有多了解,只利用比摩的精神魔法控制住並操控。」
「能將這些蠶食前同伴的魔物當作武器,看來你們心境轉變也非常大呢。」
「算是吧。」
兩人似乎還有餘悸的點著頭。
「至今還會對村民們感到愧對嗎?」
「那是當然。身為外人的我們,村民們都能將我們視為家人看待。然而因為我們的出現,讓他們家庭支離破碎。情急之下也只能將其封印在夢境中。」
「那就可以理解了。」
「……那看來華納夫先前說的『費洛馬爾』並不是本人而是比摩你吧?」
「沒有錯。由於刪除記憶並不能片段的刪除而是全部刪除,若是因為私慾而破壞村民們的所有記憶,這樣做實在有失於人性與道德。」
「所以只好將他們的本我記憶封印在夢境,強行灌入虛構的現實?」
「……是的。」
比摩唯唯諾諾的承認。
「不過你們貿然住進特爾加斯納村,盤據在礦山的同伴們都知道嗎?」
「……哈哈哈哈,我們至今都還未坦白。畢竟我們是團隊的領導,豈有領導因為受到他人感化而丟下整個所有同伴,想必會引起團隊的分裂吧。」
「不過你們這麼做也是為了整頓海特的軍心與安養染病的團員吧?」
蕪早已有了推測。
那座礦山並不是隨意撿來的據點,想必是兩人三番兩次苦尋而找到的最終據點,從礦山的空曠環境與隱密位置就能夠明白,兩人早已有安居的決心。
甚至可以將這份決心視為「金盆洗手」的打算。
事實證明——兩人默認的點頭應許了蕪的猜測。
「僅僅是因為我對錢財的貪念而讓整個盜賊團受到莫大的挫折,我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領導能力是否退步。但也不能因挫敗而迷失——既承擔便要貫徹。」
「我與比摩的信念相同。」
兩人不愧是共同扛起海特多年的領導。
至今海特能夠有如今的規模與聲望,兩人絕對功不可沒。
儘管只與兩人淺談幾分鐘,內心卻有預感自己絕對需要兩人的力量。
不論戰鬥的實力——單論領導與策劃的能力,兩人合作起來絕對勝過自己。
那也就沒有考慮的必要。
蕪放下手中已經喝到一半的茶杯。
堅決的眼神重新注視著兩人。
「閒談至此。想必兩位也很清楚我的意圖——兩位是否有意願與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