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默認著善變的自己,習慣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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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21
「沒想到你居然把我攔下來,沁業意外的主動呢。」
「我只是覺得兩個人找起來可能比較快嘛。」
一早正苦著惱怎麼辦的我撞見了碰巧出現在大廳的尹月,但我想都沒想到她居然爽快的答應了我的要求。
「不過說來我對這件事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所以只能靠直覺來幫忙了。」
用直覺幫忙真的能幫上忙嗎,聽到這裡我不禁懷疑。
但是說來我也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對於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東西而言,也只能盲目地在書架中穿梭,想辦法東湊西湊點的尋找線索。
晃著晃著我莫名地走到了小說的書架區。書架的間隔處貼著「大學生必讀小說」的字卡,在一海票看都沒有看過的小說裡,我的目光好不容易搜索到了一本我看過的書。
異鄉人。--卡謬。
「異……鄉人,沁業看過這本書嗎?」
「看過是看過,不過那也是高中的時候的事了,所以記得的劇情很零星。」
「這種薄薄的書居然是大學生的必讀書,真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內容大概是在講什麼……?」她拎起了這本薄薄的異鄉人,表情有些不可思議地說。
「……內容大概是說有些人不管到哪裡,總是顯得格格不入的荒謬。我記得不多,只能說個大概。我映像中這本書真正值得一看的內容是男主角的遭遇吧,大概。」
「……說到格格不入。不知道沁業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存在在世界上,假如沒有神明的存在,我們的靈魂跟思想又是從何而來的。」
「可能是……思考吧,大概就像是笛卡爾說的我思故我在的想法。」
「那麼每個人都會思考嗎?」
確實這倒未必。如果每個人都會進行思考,那麼犯錯率就會下降,孩子就不會挨罵,老師也只剩下傳教,消失了替人解惑這一點。
這麼說來可能人生來就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只是我們後來找到了與他人溝通的方法罷了。
她把書擺回了架上,「不過這麼一想,卡謬這個人或許想錯了喔,因為只要自己認同了自己,就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了,也就不存在無法融入的這件事了呢。」
「拐了一個大彎回來結果是自我認可嗎。」
「不,我向來很討厭繞路,所以我都以最近的路徑為主。」
「還真是特別的思想。」
「但通常聽了我講這些的人都會把我當作怪人,你的想法也是滿特別的。」
被反捉弄的我露出了無奈的笑容。但我是真心覺得尹月是個特別的人。
眼前的她個性時而沉穩,時而開朗的,還真是讓我充分感受到了這個季節的氣氛。充滿春天氣息的女人,善變的個性。
瞥眼間,我巧見書架上一本寫著行行日文的書本,那是一本由片片紫色花瓣點綴的舊書。翻開一看,雖然紙張已經陳黃,圖片消色,但是還是看得出幾幅日本浮世繪圖案上的女性。
藤娘。這是我在書本裡搜索到唯一能夠理解的字詞。對照了上頭的圖片,帶著斗笠的女子手持紫藤花的枝葉,身穿著鮮豔的紅色和服。
這麼說來,最初遇到的那個老人好像也有提過藤娘這件事。
「藤娘--這樣看上去好像也有點吻合花化的故事呢。」,她冷不防地湊到我的身邊。
「有找到什麼嗎……」
「完全沒有。」
她聳聳肩,露出了無辜的笑容。
「這就是妳說的捷徑嗎,還真不可靠。」
「哼哼,有的時候放棄也是一種捷徑啊。」
「嘴倒是挺硬的。」
「彼此彼此。倒你也不是一樣,執著於某件事情的個性。你知道石頭跟氣球之間的差距,是裡頭裝的東西不同吧。所以說你的腦子應該算是石頭喔。」
「還真不該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生氣……」
「哈哈,我渴了。我們去找間咖啡館坐下吧。」
我嘆了口氣,把手中的那本書放回原本的位置後,跟上了步調稍快的小月。
不過她一定也有著某個自己心中的執著吧,就像是對現在的我,追逐的某件事物一樣的無法妥協。這麼說來其實我們都像是石頭一樣的頑固。
因為人都是如此。
✿
來到附近的咖啡館坐下來。尹月像是無視了服務生辛苦的介紹,完全忽視了咖啡的存在,意外的點了片起司蛋糕跟奶茶。
那名服務生聽到的瞬間也發出了詫異的聲跟擺出了一臉茫然。
「哼哼……」
看到她那副得意的表情,我看她實際上根本只是想要捉弄工讀生吧。她把臉頰撐在手心,用笑容目送服務生離開。
「還真是個不良的嗜好呢。」
「別這麼說,畢竟這可是是我少數的樂趣。」
真難以相信她還能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沁業知道嗎,其實靈魂是有重量的。」
「靈魂的重量?」
「是的,因為當花苞變成花朵的瞬間,就只會剩下原本三成的重量。而少去的那些東西,就是靈魂的重量喔。」
「那人類的靈魂呢?」
她只是一臉笑笑地回應了我的話。這個時候,服務生送上了點來的餐點與明細。
「蛋糕給你吃吧,其實我不太喜歡吃起司。」
她把蛋塞到了我的面前說。
其實仔細看來尹月某些地方跟年輕時的和洋還有幾分相似的地方,特別是個性都像是春天一樣難以捉摸。這讓我心中有一股不太好的感受。
「尹月小姐沒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我是個不婚主義者。因為我是這麼認為的,因為一生只有一次,所以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人耽誤了此生不是嗎。」
「聽了這些還真是難跟妳的亮麗的外表兜在一起。」
「這才是女人最真實且不被束縛的樣貌喔。」
曾經有人這麼說,爭吵最先存在於男女之間。
因為思想的差距,男人跟女人又被細分成兩個不同的世界,有些地方永遠無法互相理解,像是女人愛美對男人而言是一件永遠說不清的迷、男人好勝的令女人無解。
但是一切的事物都可以套用一個簡單的公式,一加一等於,如果爭吵是公式中的一個數字,那麼另外一個數字又是那種官能的代表,才得以構成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公式。最簡單的問題,永遠藏著如魔鬼般的細節。
「可是像是沁業這樣的人真稱的上是少數喔。」
「……大概是因為我的經歷跟一般人比較不同吧。」
「看吧,無意中你也自己也承認這點了。人群就像是氣球,空氣佔了大半數的體積,使得外層的塑膠膜變的稀薄,但是那片薄薄的色彩卻才是氣球靈魂的所在。」
「哈哈小月太看好我了。我也是個會因為小事的苦惱的一般人,並不像妳形容的那麼高尚。」
「是什麼--」她停頓了一下,「不,還請務必繼續為這些小事苦惱吧。」
「呃……」我有點驚訝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因為我才能繼續看到的沁業先生靈魂的熱度喔。」
這個時候一道陽光透過混濁的雲層緩緩落在她的側臉上,一瞬間,她的雙瞳像是匯流至大海河水,透出不可思議的光澤,使我看得入迷。
「真想觸及--」尹月的口吻像是帶有魔力的長嘆。
--不行,不行繼續往前了。
「!」
一個聲音使我回頭,但是卻沒有看見半個與我視線對上的人影。我確實有感受到一股視線正朝著我而來,而且是那麼的熟悉。
「怎麼了?」
「沒什麼,剛剛稍微恍神了一下。」
「該不會是感冒了吧,沒問題嗎?」正當尹月想透過那雙澄澈手撫摸我的額頭,一旁突然傳出了一陣碎裂的聲音,處弄了我與她的反射。
「沒、沒事。謝謝。」
「以防萬一你還是早點回飯店休息吧。」
語畢,她提起一旁放置籃子的包包,然後緩緩地起身來。
「我突然想到待會還有約,所以得失陪了。」
她不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告別,利用突然地想到這個藉口離去,這或許跟她的善變的個性有關,但我覺得並沒有這麼單純。
我似乎感受到有某個特別的東西刻意地打斷了這一切,剛剛的視線,還有在飯店的時候也是。
看著尹月正要走過櫃檯的時候一個人的側影出現在她的面前,兩個人就這樣互相面試了幾秒。
尹月起了頭:「妳這算什麼。」
對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是啊,反正也沒有必要跟別人競爭。你們就是一群如此高傲的族群,根本不懂得身處山谷角落的我們--」
語畢,尹月被對方狠狠地賞了個巴掌,測過面來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的我嚇得急忙起身想上前制止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衝突。
「……所以我才覺得妳是個較人討厭的人。」
尹月丟下這句話後,便推開對方快步離去。我也急忙跨出腳步想要跟上她。
但思緒卻被那名與尹月起口角的人給攔下。
「花藏小姐……」
我與她的視線對不上幾秒,她便一甩她的長髮搶在我前面踩出了店門。
雖然我的腳步與視線努的要追上尹月,但是腦子裡卻完全停擺,無數的問號在網格上浮出。
為什麼花藏小姐會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她會對他說了那樣的話。
為什麼她一言不語的賞了她一個巴掌。
為什麼她少了平時的笑容與問候。
✿
跟著尹月的身影,我漸漸遠離人群來到一處左右都是平房的四條通處,但是在一陣打轉下我跟丟了人影。
我停下腳步好讓自己能夠喘口氣。並且重新整理腦子。
方才的花藏臉上所露出的神情銳利,一瞬間我甚至不太相信是同一個人。而且我所認識的花藏應該不會是那種平白無故傷人的溫柔女子才對。
而尹月雖然個性時晴時陰,但是我覺得她也不是會說出那麼針對話語的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即使怎麼想都想不透之間的關聯,我所認識的兩個女人理應不會互相認識才對。說起來可能很扯,但是現在情況就跟凱文貝肯遊戲一樣,雜亂的三條線在不禁意的情況下似乎連成了一線。
這條我與她與她之間的線。
眨眼之間前方的轉角處,尹月就站在那裡。她回首看了我一眼,便轉過頭往右走去。
「等等--!」
我強忍著雙腳的痠痛快步跟上。
轉過巷子,我便再一次的停下了腳步。兩旁的街道種滿了灌木叢,上頭都開著一球球色彩鮮艷的花束。紫陽花。
而尹月就站在某一戶人家的門口。
「我是個很怪的女人吧。」
「尹月小姐……」
她把手放在門旁的木製信箱上。
「不知道多久沒有勇氣再想起這一切,並且回到這裡了。心中有一股奇怪的感受。」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說出那些話。」
「因為我是花。」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相同的口吻。
--我是花。
在茶館碰到的海棠也說過相同的話。
「我不太瞭解妳再說什麼……花?」
「沒錯,我是花。或許這樣說你們比較能夠理解,我是,花化。」
聽到花化的瞬間,我整個人冷不防地倒抽了一口氣。
「這裡的一切都代表著我,我也代表著這個區域的一切。」
她的視線周圍環繞了周圍的紫陽花。
「我是紫陽花,所以就跟這些孩子一樣,色彩如此的蠱惑人心。迷幻一切的深藍。」
啞口無言。眼前的她是如此的真實,個性如此的鮮明。難以想像她居然是由花幻化而成的女子。
尹月輕輕的踩著步伐來到我的面前,她用雙手捧住了我的臉頰。
「這下你就能瞭解了吧。」
我感受不到一絲溫度,感受不到血液流過指尖的脈動。
她放下手握住了我的手臂,她的皺起眉頭看得出使盡了全力。但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的觸感。
「我這已經是我最大的力氣了喔。」她放開手,並往後站了幾步。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來證實自己……」
她轉過身:「因為我不想要繼續在騙下去了。是我輸了,輸給了這個世界,輸給了自己。」
「我想要保留完整的自己。」她的口氣有點哽咽,「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麼……」
「你知道紫陽花的花與嗎?」
善變。
「沒錯,所以我根本不可能保留一絲自我,甚至連自我是什麼都很難定義。」
「可是……」
「沁業先生,我不是你該碰觸的彼岸。我是吸食人類零魂的花化。我曾經因為渴望著你的靈魂而接近你。」
「所以故事都是真的……」
「對,食人的花化確實存在。」
這個時候的天空慢慢的染上了混濁的顏色,厚重的雲蓋去了最後了一絲光線,雨的味道在空中開始飄散開來。
「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了。所以也請你了忘了我。」
尹月的話語伴隨著一滴雨落在我的耳邊。
接著天空開始落下點點的雨滴,落在我的肩膀,落在她的髮絲。
「我並不會忘記。」
「請不要再說這種任性的話,不然我就會上前吃了你。」她的口氣是認真的。
但是。
「……如果妳早點坦白,我或許會願意把靈魂交給妳。」
「謊話連篇。」
「不過很抱歉,現在的我辦不到。」
「給我閉嘴,人類!」
四周落下的雨水狂怒的像是她的痛斥。
「我不會忘記的……」
轉過身,她繃緊了手心,劃過臉頰的那些水滴已經分不出是雨或是淚水。
「所以--!」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難道就只能默認善變的自己,習慣這一切嗎!」
我走向低頭啜泣的她,握起了她的雙手。
「在我的記憶中,尹月不是善變,是個特別的人。她永遠會笑著出現,看法永遠獨數一格。」
聽完,支撐尹月最後一絲理智的稻草終於斷裂。雨聲與哭泣的聲音交雜在一起。
「謝謝你--」
眨眼的瞬間,眼前的女子消失了,緊握的那雙手也感受不到一絲氣息。尹月這個人默默地與我道別了,又一次無聲無語的。
打開手心,那是她常別在外套上的胸針。一枚鑲著銀邊的紫陽花胸針。
我感受到了重量。
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天發生的事情。
並不是因為種種的不可思議。而是我深刻的體會到了靈魂的重量。
二十一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