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一)

那天，是我第一次和老婆女兒一起出門逛街。
說來慚愧，我和老婆的關係並不是很好，也不是鬧意見，就是話不多，主要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看著老婆牽在手邊，低著頭，沉默且有些蹣跚的嬌小身影。
女兒五歲了，卻還是無法正常說話，不太能認人，對外界的反應也很遲緩。
跑了幾次醫院，做了無數檢查，卻得不到任何有意義的解答。
女兒出生時，我和老婆都相信，她是上天贈與我們的天使。
只是多年過去，除了出生時那陣啼哭，天使至此再無聲響。
這...或許就是我和老婆最終同樣相顧無言的原因吧。

不知如何說，還能怎麼說，最後也只能是無話可說。

那天提議去夜市也是同樣的原因，本來只是想多少緩和一下家裡致鬱的氣氛，不管怎樣，日子總要往下走的。
我和老婆心理都明白這一點，只是路上幾次文不對題的應答，彼此才發現，走到現在，竟是連共同的話題都找不到了。
整路尷尬的互動，下意識迴避彼此的視線，一時大意，去洗手間時我們都以為女兒跟在對方身邊，也沒確認，等再會合時人早已不知道哪去了。

接下來的慌張失措，互相責難就先不說了。
我只能快跑在周圍尋找，老婆則去最近的警局備案。
繞了好半圈，老天保佑，最後終於在撈金魚攤的水池旁發現女兒。
在喧囂的人潮中，只見她安靜的蹲在棚架的陰影處，看著攤商一個個吊著的，用充氣玻璃袋分裝的小袋金魚。
就這麼偏頭望著，半張小臉隱藏在抱膝的臂彎中，即使臉上倒映著波光，深幽的雙眼依然看不出半分靈動。

女兒對我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或者說，這就是她一直以來的反應了。
我半跪在她旁邊，伸手想唸幾句、想罵幾句，想摸摸頭說些道理，或乾脆像其他爸媽那樣先一頓好打，但猶豫半天，最終也只能嘆口氣，默默拉起她的手，牽扯著往回家的方向走。
心煩意亂的走到半路，才想到該聯絡老婆一聲，就接到她打來的電話。
聽著電話那頭有些紛亂的環境音，她急促的告訴我，女兒找到了，有好心的路人看她一個人在廣場發呆，旁邊又沒大人，就把她送來了警察局。

聽著她宛如劫後餘生，如釋重負般的口氣，再看著正牽在手邊，依然懵懂無知的女兒，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就在那一天，我有了兩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