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之六

離開店還有半個小時，湘玲在廚房忙碌，一面不斷對著奇冉叼念「你回來我好高興哦」。

虹翼正在最後一次檢查桌椅和餐具，把菜單排好，噹噹在旁邊幫她。照理這種時候他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現在卻保持沈默，眼睛也垂著，不跟她視線交會。

虹翼伸手把他的臉轉下他。「怎麼啦？」

噹噹眼神閃爍，遲疑了很久才說：「我想起了一些那天的事。在荼界裡。」

虹翼吐了一口氣。要命，那些事回想起來可不怎麼愉快。

「藥師說，魔神仔……我如果一直跟龍眼住在一起，會發瘋變成赤芒，最後大家都會不幸。」噹噹再度垂下眼。「我不記得有看過青芒變成赤芒，但是……他說的應該是真的……奇冉也說過……」

「嗯。所以呢？」

「所以本世子……」噹噹眼中閃爍著淚水，「不能跟龍眼在一起……嗎？」

虹翼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提起另一件事。

「記不記得你上次看恐怖片，結果嚇到每晚一直做惡夢？」

噹噹點頭。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又不怕鬼，怎麼會被鬼片嚇成這樣？所以我就去找了那部片來看。原來那部電影說的是，一個女孩很愛一個男孩，但是他們不得不分開。後來男孩忘了女孩跟別人在一起，女孩太傷心變成了鬼開始追殺男孩。結果男孩找了很多朋友幫忙，把女孩的鬼魂驅逐了。」

她苦笑一聲。

「這部片子真的很恐怖呢，對鬼來說。先是被拋下，然後還要被圍攻，被殘酷地對待，實在是太可怕了，難怪你會做惡夢。」她溫柔地看著噹噹，「這就是你最害怕的事，對不對？」

「嗯。」噹噹大力點頭，眼淚滑了下來。

虹翼蹲下身子，正視著他的雙眼。

「其實許醫生說的沒錯，人類的世界真的很複雜，很辛苦，也很討厭。我自己是人類都快受不了了，更何況是魔神仔。所以我不敢保證，許醫生說的事情不會發生。但是我可以保證一件事，那就是：我、絕對、不會丟下你。所以，電影裡面的事情，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她輕捏噹噹的臉頰。

「所以啊，當你覺得很累很煩很辛苦的時候，通通都可以告訴我，我會陪你一起累一起辛苦。高興的時候，我也會陪你一起高興。這樣子，難過的時候會比較輕鬆，高興的時候會更開心，應該比較不容易變成赤芒吧。你覺得呢？」

噹噹努力思考了一下。

「嗯，小狗湯姆跟傑克和好以後，抓壞人就更快了，不然一直抓不到。」

「所以，你覺得我們可以住一起嗎？」

噹噹臉上的陰影慢慢散開，漸漸發出耀眼的光芒，化成燦爛的笑臉。

「一定可以喲！」

「那還用說？」虹翼緊緊地抱住他。

啊啊，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以下省略五千字）

隨即虹翼又想到一件事。

「那個時候，為什麼我會被拉進你的荼界呢？我離你那麼遠，應該進不去才對。」

噹噹一臉「妳怎麼連這種事都不懂」的表情。

「因為妳跟本世子的達荼洛是連在一起的啊。」

「咦咦？為什麼？」

噹噹還來不及回答，第一個客人已經進來了。一見到奇冉，她眼睛發亮。

「哎呀，奇冉，你回來上班啦？好久沒看到你了。」

「有嗎？不是才五百年而已？」

「討厭，奇冉老是亂開玩笑。」客人咯咯笑著。

虹翼翻個白眼。

才不是開玩笑哩，他根本搞不清楚時間單位。

這時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奇冉和噹噹一樣，沒有時間觀念，分不清楚日月跟年。

剛認識的時候，噹噹說他在一百年前遇見龍眼，這絕對是錯的。所謂的一百年，事實上可能是一千年前，或是更短的時間。

五十年？二十年？或是十年之內？

也就是說……

她腦中轟然作響。

真正的龍眼可能還活著？

※

在醫院裡昏迷兩天後，許瑞光終於醒了。

醒來後第一個來探病的人，是滿臉殺氣的老同學游湘玲。

「恭喜你康復，綁架犯先生。」

「妳在說什麼？我腦部受損，昏迷之前的事通通忘了。」

「不要裝了。」湘玲的聲音比冰還要冷。「像你這麼資深的魔神仔專家，昏迷個兩天算不了什麼吧？」

許瑞光冷冷一笑。

「那又怎樣？妳要去警局告我嗎？告我綁架魔神仔？他們搞不好會頒個獎狀給我呢。」

「不，要頒也是頒給我。要不是我收留兩個魔神仔，放他們兩個自己在鎮上亂晃不曉得會出多少大事，而且你絕對抓不到祂們。所以功德無量的人是我。」

「既然如此，妳跟我合作怎麼樣？妳贏取祂們的信任，我出手把祂們收拾掉……」

湘玲抓起藥瓶朝他扔了過去，他飛快閃開。

「居然對病人動粗，妳真的很沒良心耶。」

「你還好意思說什麼良心？要我跟你合作出賣『家人』？當我跟你一樣垃圾嗎？」

「那種東西不是家人，是怪物。」

「你才是怪物。」湘玲說：「給我聽好了，離我遠一點，離虹翼跟噹噹還有奇冉遠一點。你要是再亂來，就算全鎮的警察都出動也救不了你。」

「魔神仔是被妳姪女引來的，祂們在乎的是妳姪女，不是妳。等到哪天連游虹翼也制不住祂們，她會第一個完蛋，然後就是妳。妳到底有什麼必要陪她玩火？又不是妳女兒！」

湘玲衝口而出：「是我欠她的，可以嗎？當年如果不是我，虹翼也不會……」

她忽然警覺，及時住口，引來許瑞光追問。

「不會怎樣？」

湘玲一咬牙。「關你屁事！」

她大步走出病房，腦中浮現剛剛沒講完的話。

——當年如果不是我，虹翼也不會被魔神仔牽走。

第二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