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慟

潔西與妮希恩被派駐在寂寞共和國，莉露也被魔王指定為魔王特使兼達安未婚妻，不過除了偶爾彙報溝通一些訊息外，這些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參觀把玩地球的各種產品、觀賞地球的各種資訊與表演。說好的陪達安呢？實際上比較像是達安陪著她們。

數日後某日傍晚，時值過年。交誼廳應女孩們要求，裝扮成了地球華人新年的氣氛，春聯啊、爆竹擺飾、元寶盆栽什麼的，讓整個空間充滿了年味。此時距離達安離開公費學校已經兩年了。

「平日在魔王城，有音蠱師演奏音樂呢，這裡什麼都沒有，來點音樂如何？」

莉露坐在大樓交誼廳的沙發上，故意用一點嬌氣輕輕抱怨著。

「哼哼，自己跑來蹭飯的要求還真多啊，還有…音蠱師能演奏音樂？」

「你傻啊，要能微細的向地殮蟲下命令，首先是能掌握好樂器，所以不如說要能當音蠱師，得先當一名好的樂師呢。」

原來音蠱師可以利用聲音操縱地殮蟲進行戰鬥。所以這種生物確實是魔族帶來的。

「不過我可沒聽過音蠱師的音樂啊。」

「說不定你們地球有類似的樂器，找來聽聽看？」

「好、好，我又長了一智，為了報答妳，給妳聽地球的音樂吧。」

達安在影音網站把東西方最常見的管、弦、笛、打擊樂器都找了一遍，但都沒有像是音蠱師的樂器。不過召喚到吉他時，倒是潔西發話了。

「這個樂器彈奏起來，有種隨興輕鬆的感覺，是叫什麼呢？」

「叫…吉他…唉…」達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提吉他要嘆氣呢…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我是有一個想再見一面的人…跟吉他有關…但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見我…」

「那…就去見如何？現在的你可以說是想做什麼都做的到吧？」

「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達安顯得很躊躇。

「去找看看？」

「用衛星大概找過了，沒找到。」

「拜託皇帝去找看看？」

「我不想欠那種東西人情。」

達安對這提議倒是回絕的很果斷。

潔西被逗樂了，「呃…『那種東西』，哈哈，不然我透過關係幫你找看看好了。」。

「妳也已經幫我很多了，我也不想欠妳什麼…」

「唉……。總是覺得你有時會稍微刻意保持距離呢…何必呢？」

「…沒事跟我這種人攪和有什麼好？現在魔族的威脅也沒有了，回去找個好男人嫁了、組個美滿的家庭比較實際吧 …？」

達安頭低低的，少見的展現出退縮的一面。但其實這一面才比較貼近真實的達安。

「你又講這種話…不管怎樣，告訴我故事嘛。具體來說要找什麼？」

達安把精靈艾莎的故事講給他們聽，當然大家也不是傻，聽得出來達安對艾莎的情意。

「原來你還有這樣的故事。」潔西說道。

一直沒答腔的妮希恩說話了，「達安大人…那一帶正好是認識的人的領地，可以讓我去問問看嗎？」

「…那就拜託妳了。」

翌日，達安召喚出V-280，飛機起飛後，旁邊還有兩架F-35A伴飛護航。鏡頭回到機內，只見到妮希恩在瑟瑟發抖。

「這…這在飛啊…」

妮希恩雖然沒有鬼吼鬼叫，但表情看起來很緊繃。這是她第一次搭飛機。

「潔西當初也講過類似的話呢。」

「吼～不要說出來嘛…」

潔西不好意思的捂著臉偷笑了一下，但其實她也還是有點緊張。

「你前世家鄉…搞出這些東西的人…到底是些什麼人呀？」

莉露平常騎飛龍騎習慣了，所以倒沒有什麼感覺，不過她是這三人中，對於地球的各種事物最喜歡吐槽的。

「不滿於現狀的人、勇於挑戰的人。這也許算的上是他們的優點吧。」

【我們來到當初的傷心地，水晶嶺上空。當地的召喚物都已經被撤回，挖的地基也被填平，僅留下一個用土石夯實製成的簡易野戰跑道。由於已經許久沒有飛機降落，上面已經開始長出雜草，不適合一般民航機起降了。】

達安一行人沒有多作停留，跟著妮希恩的指示與衛星圖資，來到了當地的大領主，馬德海的領地。這是一個有五百農獵戶的領地，遍布在丘陵之中，其中還有一個由市集形成的小鎮，在集貨日十分熱鬧。這裡主要的產物是山野味、水果跟茶。

馬德海的住所則在這領地之中，一個比較平坦之處，外表看上去並不鋪張，但仍看得出是富貴人家，因為有莊園與衛兵。

衛兵見到達安一行人不敢大意，妮希恩趕忙上前打招呼，衛兵認出來後進去報告。

「妮希恩！怎麼突然來了！妳不是在達安怪人國當特使嗎？」

一位容貌算的上英俊的青年貴族，年齡莫約四十多歲，穿著名貴的紫色禮服登場。

「千、千萬別這麼說…達安大人本人就在這…」

妮希恩往達安的方向指了指。

「什…什麼！？」

馬德海走了過來，鞠了個恭。

「剛才是玩笑話，失禮了。不知這位促成天下和平的大英雄，蒞臨寒舍有何指教？」

【原來我國被叫成怪人國了。哈哈，我並不討厭。】

「想請你幫忙找人。與之我可以拿一千魔格的魔力核心當報酬。」

馬德海聽到這眼睛一亮，笑容都可鞠了起來。

「不敢，不敢，幫您找人是敝人的榮幸。那要找什麼人呢？」

達安將精靈家族的特徵，描述給馬德海聽，馬德海不停的點頭，說盡力幫忙找到。

【我不願意借住在馬德海的家中，而是選擇在附近的地方紮營，過著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這就是所謂的權勢者──任何人都有各種理由取你的性命。何苦呢？但既然當上了，就默默受吧。皇帝要是知道我在這，大概也頂多是兩三天的事情，而他更是有千百個理由把我偷偷宰了呢。】

三天後，馬德海前來報告，在附近找到了大致符合描述的精靈族。達安立刻動身，前往精靈族的聚落。

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艾里嗎！艾里！」

艾莎的父親艾里，聽見達安的呼喊，把頭轉了過來。達安很快地跑了過去，不顧身後跟著的一票人馬，他只想趕快見到艾莎。

「呼…艾里…」

「是達安啊。」

艾里見到達安，沒有什麼表情。甚至該說有一點冷漠。

「嗯…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不想聽你的道歉。」

「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希望至少讓我見一眼艾莎…讓我知道他過的還好…這樣就好了…可以嗎…」

「你想見她我就帶你去見。來吧。」

達安跟在面無表情的艾里的後面走著，穿過了樹林與野溪，走了滿長的一段路，終於走到一片空地之處。

「到了。」

「艾莎？艾－莎－？我是達安，妳最近過的還好嗎？」

達安東張西望的喊著艾莎，卻沒有得到回應。

「你在往哪裡喊呢？艾莎在這裡。」

艾里仍然是面無表情的指向一個小土丘。

「咦？艾莎？我沒看見人啊…啊…啊……」

【我頓時會意過來了。】

「這…艾里，不要開這種玩笑吧，哈哈，艾里…我會害怕的…」

「你哪一點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不…這…這…不…不是吧…告訴我這是玩笑吧…」

達安的笑容越來越堅持不住，表情逐漸扭曲了起來。

「就是這樣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離開的時候好轉了不是嗎…你不是說…不是說接下來你們的祭司可以照顧嗎…」

【我頓時開始覺得天旋地轉了起來，彷彿自己陷入了夢境與真實的交界之處，沒有辦法站穩…我多麼希望這件事是發生在夢境的那一側。】

達安的聲音哽咽而無法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我們離開當地後，帝國的人為了追問你的去處，仍然不停的滋擾我們，艾莎的體力還沒恢復，所以在逃走的過程中，體力不濟，一不小心從山崖上摔下去了。」

艾里始終用著沒有表情的平淡語氣描述著，像是在轉述別人家的事。這正是精靈族高尚的地方，即使憤怒也不會輕易遷怒，即使悲傷也不會輕易曝露。

【聽完他的描述，那就像是一枝尖銳的針，從我的腦門往下刺，一路刺到了心臟那樣的痛…！】

達安跌坐到了地上，開始哭泣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嗚嗚…嗚嗚嗚…為什麼…！嗚嗚…」

達安只能呆坐在地上，不停的哭泣，用手搥打著地面。

【我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卻不知道該把怒氣指向誰，到底是誰害死了艾莎！？】

「嗚…嗯…告訴我…告訴我…追你們的人是誰…」

【我感受到自己的憤恨，全身都在顫抖，彷彿有什麼東西斷掉了，或是被超過了。】

達安的聲音沙啞了起來。那是憤恨氣結造成的緊繃，而無法正常發聲。

「夠了…不要再把我們牽扯進來了…讓我損失一個女兒還不夠嗎…你走吧…我不恨你…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好…我明白了…」

達安拿出了筆電，一會兒後，透過衛星網路連線，視訊程式傳來了畫面。

「達安？找朕有事…你看起來不太好啊？」

達安的看上去就很有事，聲音充滿了憤恨與悲鳴，加上滿臉的淚水，任誰都知道這人既悲傷又憤怒…就在這一刻，達安長久累積下來的怒意、不滿、不平、憤恨…終於讓他的理智線斷裂了。

「呵…呵呵，我看起來是不太好，哈哈…你很快也不會太好的！哈哈哈…哈哈！」

達安從緊繃轉變成了狂燥，眼睛瞪的大大的，那是要怒氣要整個爆發的前兆。

「達安，發生什麼事了？有話好說啊？」

「你們害死了艾莎呢…呼…呼…」達安喘著氣，眼睛布滿了血絲。

「達安，朕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路易斯見狀也有點焦急起來。

「哼…哼哼…哈諾利你知道吧…」

「知道，他已經被革職了呀？」

「他追擊我的時候…波及到一個精靈的女孩…後來他們逃走了…你們卻還不放過他…害的這個女孩死掉了…死掉了啊！死掉了啊！死掉了啊！死掉了你知道嗎！嗚嗚…」

達安的表情全部糾結在了一起，就只能用扭曲來形容。達安用這樣的表情怒吼了起來。

「發生這樣的事情朕很遺憾…朕向你保證一定會全力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

路易斯不敢大意，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撫達安。

「你的保證有個屁用？真的去問了那些人，他就會說，因為他要維護帝國的尊嚴…你他媽帝國的尊嚴！你他媽路易斯三小的尊嚴！然後你就會找個理由說這樣是違反法令的，殺雞給我看！最後就是再多死兩個蠢死小官的頭在地上滾而已！哼…哼哼…你當我傻了？」

達安完全顧不上形象，滿臉鼻涕眼淚的咆哮著，用手用力搥打著地面。

「這…這你也不能怪朕啊…畢竟朕連是什麼狀況都不知道啊…」

路易斯顯得有點急了…但他說的倒也是事實，迫害牽扯進來的精靈這種屁事，往往是下面的人的蠢決定，輪不到皇帝自己下令。

「這一切都不重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不過來了…她活不過來了啊！嗚嗚…我、我…我懂了！你要逼我用最殘酷的方式，燃燒你的領土！每一寸的領土！你要體驗白磷彈灼燒的滋味嗎？還是芥子氣的痛苦？還是想被核融合武器將屍骨吹成灰？這麼喜歡比賽誰更混蛋是不是？是不是！那我跟你保證我絕對會贏過你們！」

達安終於崩潰，用接近聽不懂的語調嘶吼起來，憤怒衝上頭讓整個臉變成了紅色。

「這、這…朕求你了…不要波及無辜的人民啊…」

此時路易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了，汗如雨下。

「哈哈哈…這時候才拿人民當藉口？太晚了啊！被你們這群瘋子波及的人還有少的嗎…沒關係，我現在就在馬德海的領地上，我會陪你們到底的！哈哈哈！讓我們一起到地獄再繼續辯論誰是無辜的問題吧！」

「你現在在國內！？快、快！誰快阻止他！」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誰也不知道！

那是我的記憶之中，唯一一個願意真心對我笑、看著我而開心的人！

不是要疏遠我！

不是要嘲笑我！

不是要討好我！

不是要敷衍我！

不是要挑釁我！

不是要脅迫我！

不是要恐懼我！

沒有了啊…願意這樣替我彈著吉他…真心對我笑的人…再也沒有了啊…

這麼善良的人…再也沒有了啊…

所以我也什麼都沒有了啊…嗚嗚…嗚嗚…嗚哇哇啊………」

那是一種絕望…內心中僅存的一絲光明被抽走的絕望…這讓達安感到徹底的崩潰了，達安終於像是一個小孩一樣放聲痛哭起來。

「呼…呼…別…達安，朕向你道歉，保證會追拿兇手…不…朕會訂定新的國法來嚴懲這種事…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了…拜託…別這樣…」

「夠了！我受夠這一切了！我要是不能令你們恐懼，我就什麼也不是，我就什麼也沒有，我就只是一個渣，你還會這樣說嗎？放屁！你們這些生來就過好日子、受人景仰的傢伙，有沒有考慮過我這種人的心情？沒有！想拿走就拿走！想剝奪就剝奪！想踐踏就踐踏！你們想怎樣就怎樣，沒有關係！既然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你們恐懼！今天就讓你們在無比的恐懼中活來──」

話還沒說完，潔西突然衝了上來，用面對面的擁吻…硬是將達安的嘴堵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潔西才滿臉淚水、難過的把頭抬起來…

「達安，不要…」

「…」

「…至少…這裡還有一個人願意真心對你笑…你如果看不見…那不是跟你一樣慘嗎…呵呵…」

潔西將達安的頭摟在肩上，臉紅紅的，一邊哭一邊笑。

達安總算回過神、冷靜了下來，這才注意到妮希恩跪在他的腳邊一邊發抖一邊掉淚，莉露則露出了目瞪口呆、訝異的神情，其他的人則早已經看到傻眼。

「…路易斯…」

「…達安？」

「…隨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不在乎你要怎麼處理了…都於事無補…反正不要再給我去動精靈族一根汗毛就對了。我要離開了。」

「…朕知道了。呼…」

皺著眉頭的路易斯看起來總算鬆了一口氣，但仍然餘悸猶存。達安轉過身去，將約定好的獎賞交給早已嚇傻的馬德海，召喚出V-280與F-35B，帶著疲憊不堪的身心，踏上回家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