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足

　　我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就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德里顯然比我更朦，哀痛的摀著傷處，咬牙問：「我沒傷她半分，為何炸我？」
　　「沒傷她半分，為何她全身是血？」邊說，又炸了德里另一邊手臂皮肉。
　　我低下頭看了自己身上，確實都是方才割妮莫繩索時，被牆上的生鏽管線劃傷的小傷口，說全身是血有點誇張，就是有些小擦傷、破皮罷了。
　　「那是她自己弄的，這也要算我頭上？！」
　　「你不把她抓來這裡，她會將自己傷成這樣？」接著炸了他兩條腿，都只是皮肉傷，但都是血肉模糊一片。
　　知道自己一定玩不過丹莫，便打算拿貝納希開刀，德里一個箭步上前抓住貝納希，將他抬離地面，「快點將那東西交給老子，今天就放過你。」
　　「想得美。」
　　此時，紗貴帶著大批邪魔士兵衝進德里寢宮，團團將我們圍住，「這寢宮外有我族士兵三萬，你們今天是別想活著出去了，貝納希你若識相就將那東西交出來。」
　　趁亂我偷偷拉了拉阿丹的衣角，他仍是那副氣定神閒的神情，我悄聲說：「你能不能先把珊將軍救下來？」
　　他眼都沒抬，反手往身後一個彈指，綑綁在珊將軍身上的鎖魚繩便斷裂開來，而珊將軍就這樣重重跌落在地。
　　「謝太子出手相救。」珊將軍一樣無視將我們圍住的邪魔士兵們，伸手將他們推開來到我與阿丹身邊。
　　「紗貴公主，妳有士兵三萬，這邪魔城外東邊有拉亞公主帶領的人族士兵十萬，他們都配著最先進優良的武器、導彈與戰車戰鬥機，即便他們在其他方面贏不瞭邪魔族，但在腦袋方面可是不會輸的。」
　　「哼！那、那又如何，區區十萬人族，我們還怕不成？」
　　「我還沒說完。東邊有十萬人族士兵，西邊有玄朝魚族士兵三萬，南邊有神族士兵三萬，北邊有龍族士兵三萬，合計將近二十萬大兵，就等妳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圍剿邪魔城。」
　　丹莫這樣一說，紗貴似乎真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的看向哥哥德里。
　　「別怕，現在只要等我們同黨趕至人族商城投入生化武器，我們就成功了。」德里安撫紗貴。
　　「你所說的同黨，該不會是這位？」丹莫看向寢宮門口，由兩名魚族士兵拉進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
　　眾人仔細一瞧那女子的臉，都倒抽了一口氣，包括我。
　　因為那女子正是受人敬愛的伯爵夫人麗麗。
　　我看向與麗麗感情最為要好的妮莫，她皺著眉一臉心痛，卻並不驚訝的模樣。
　　「伯爵夫人，為什麼？妳不是應該…」
　　「應該趁邪魔王壽辰宴會眾人酒酣耳熟之際偷溜至貝納希研究室偷取生化武器並投入地底商成殲滅人族？」阿丹接著紗貴的話替她說完。
　　麗麗伯爵夫人抬起頭惡狠狠地瞪向被德里高舉在空中的貝納希，「你到底把生化武器都藏到哪了？！」
　　「根本就沒有什麼生化武器。」貝納希平靜道。
　　「不可能！我明明安插了那麼多眼線…！」
　　「是啊，為了掩過他們耳目，我只好研發一些對人體危害輕微的慢性病毒，但要稱為生化武器還差得遠了。妳的手下偷偷將那些病毒偷走投入人族商城，造成大批人族感染病毒生病甚至死亡，這還不夠嗎？」
　　「原來！哈！我就說嘛！那算什麼生化武器，毒性也太緩慢，殺個人竟要三個月半年甚至好幾年！還能用月之湖水醫治，根本就是你替人族留下的後路吧！」
　　「只要是身體強健的人，基本上能拖好幾年都不會死，若是年老又有慢性疾病的，才會較快反應，但那病毒後來在人族發生變異，轉變成高傳染性病毒，導致人族感染人數攀升。」
　　設定能用月之湖水醫治，運氣好的帶回了月之湖水醫治親友，運氣不好的便被抓至邪魔城研究室內軟禁，不管如何，有貝納希在就能護他們周全。
　　「姑媽，早在紗貴公主說她知道魚鱗秘密時，我就懷疑您了，是您告訴她關於魚族的事的吧？」
　　「不是我。」
　　「那還能有誰？姑媽，事到如今您就說實話吧！父王派您來邪魔城臥底是為了能及時保護人族，而您為何又要費盡心思殲滅人族？」
　　「哈！就因為哥哥那無聊的救命之恩，把我這大好青春年華都搭上了！妳說我能不恨嗎？殲滅人族既是我亡夫心願，我就要替他完成。」
　　「我以為您是恨阿圖瓦伯爵的，畢竟他對您…」
　　「我恨啊！將我囚禁於此，踐踏我的尊嚴、蹂躪我、糟蹋我，但百年夫妻情分，直到他不在以後我才發現自己也早就愛上他了。妳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妳要我怎麼做？妳要我怎麼選擇？」
　　麗麗順著臉龐滑下的淚珠瞬間變成了一粒粒珍珠，在場除了幾位魚族以外的眾人見狀都震驚不以，沒想過他們看了百餘年的伯爵夫人竟是魚族。
　　事已至此，麗麗已不以為意，接著道：「姑媽本想殲滅人族完成亡夫心願，便帶妳回海底，我們一起回玄王宮像以前一樣快樂幸福的生活，但妳卻愛上那雜種人族，幾次我讓曼曼夜裡去阻擾妳夜會貝納希，卻反而將妳越推向他。妮兒，妳聽姑媽的話，姑媽並不想傷害到妳，我們只要將人族殲滅後，就可以一起回到從前那樣…」
　　紗貴在一旁冷哼了一聲，打斷伯爵夫人與妮莫，「好啊！沒想到伯爵夫人妳騙了我們這麼久，玄王朝魚族混進邪魔城假意嫁給伯爵，安穩在這生活了百餘年，可惜父王已經被我殺了，不然真想讓他看看他信任了那麼久的伯爵夫人竟然是個臥底！真想看看他該有多心痛！哈哈哈哈哈！」
　　「妳將父王殺了？」德里震驚問道。
　　「我在他的酒杯瓶口抹上無色無味毒藥，我離開大殿時他以毒發身亡，但因那毒藥藥效發作並不會造成任何痛苦，父王面容看上去只像睡著了一般。」
　　這也難怪我們在這騷動了那麼久竟沒引來邪魔王的注意。
　　在眾人都還在震驚邪魔王已駕崩的同時，紗貴一聲令下，四面八方的門窗瞬間湧入邪魔士兵。
　　丹莫將我緊緊護在身後，他悄悄捏了個訣劃出一把劍交到我手中，「就按平時我們練功那樣，盡力防守就好。跟在我身後，等援軍一到我先將妳送出去。」
　　珊將軍也擋在我身前，將我護住。
　　接著丹莫伸手指向頭頂上方，即刻沖出一道直衝天際的水柱，將寢宮的屋頂直接衝出一個大洞。
　　「不好，他們發出信號，在他們援軍趕到前，速戰速決！」紗貴大聲指揮士兵們。
　　我躲在阿丹背後，因力量不足只能勉勉強強躲開一些繞過珊將軍砍向我的大釜，阿丹與珊將軍都與邪魔士兵陷入混戰，對於什麼都做不瞭的自己，感到十分自我厭惡。
　　混亂中，我看見德里掐住貝納希的脖子，他已漲紅了臉快喘不過氣，妮莫著急從兜里摸出一樣東西，衝上前去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之際扎在貝納希的左胸口，接著貝納希的身軀開始出現變化，他咬緊牙痛苦的呼氣，身軀劇烈顫抖。
　　在貝納希化型時，妮莫突然縱身一躍擋在他身前，反手一個訣擋住天外飛來的攻擊，她氣憤地抬頭看向攻擊者，「曼曼！」
　　順著妮莫的視線我抬頭往上看，看見曼曼的頭在樑柱之間探出來，就如同那日錢嫚從岩縫中探出頭來那般。
　　「妮公主，曼曼只是奉命行事。」
　　身為伯爵夫人貼身侍女奉誰的命，自然是不用說明。
　　「妳們！得不到生化武器，就要毀掉貝納希嗎？」
　　「貝納希為人族的金頭腦，只要有他在，人族就是各族的一大威脅，說不準哪天便是他毀掉我們其他各族。」
　　在兩人說話的同時，貝納希的四肢漸漸變為粗壯充滿肌肉，撐破了原本穿的衣褲，腳趾長出銳利的爪牙，頭上的黑髮漸漸消失長出兩支巨大的牛角，德里已完全抓不住他，他重重摔在了地，直到他完全化為邪魔男子模樣那劇烈顫抖才停止，他站了起來，手握那支戰斧，身形整整大上德里將近兩倍。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原本溫文儒雅的貝納希王子，竟然變成了牛頭人身兇神惡剎的邪魔男！
　　戰斧一刀揮下朝德里砍去，德里愣怔之際趕忙舉起自己的戰斧抵擋，向後踉蹌了好幾步，頗為狼狽。
　　「還以為你是父王派給你的護衛，沒想到，你就是貝納希！」德里咬牙切齒道。
　　好容易終於站穩腳步的德里操起戰斧奮力反擊，他與貝納希陷入了一場惡戰。
　　另一邊邪魔將軍正在調動人馬，越來越多的邪魔士兵大量湧入，這讓阿丹、貝納希、妮莫、珊將軍及我五人分身乏術，更何況還有我這麼一個毫無戰力可言的人族。
　　咬牙硬撐了許久才盼到神族援兵率先衝破南邊城牆趕到加入戰局，我們與邪魔士兵的惡鬥才稍稍減緩，妮莫與曼曼及麗麗公主陷入糾纏，貝納希與德里打得不可開交，珊將軍以一擋十的正與幾名身手高強的邪魔士兵交鋒，阿丹小心翼翼的將我護在身後，替我殺出一條血路。
　　只有我離開戰局，其他人才能心無旁鶩的應戰。
　　忽然，一束繩索朝我們射了過來，捆住了阿丹，一群穿著華麗面容姣好的女孩手中握著尖銳魚叉將我們圍住，我趕忙抽出水果刀，想替阿丹將那繩索割斷。
　　賽琳公主撥開那些女孩，來到我們面前。
　　「好久不、見啊，丹莫。」她說。
　　「果然是妳。」
　　「魚鱗的秘密及鎖魚繩都是妳告訴他們的吧？」
　　「是、又怎樣？」
　　「同為魚族，為何這麼做？」
　　「你將我、遣送回、札雷克還、口口聲聲、說要懲戒、處死我時，可就有、想過、我們同、為魚族？不過傷、了一個人族、你就要懲、戒我？哈！這麼多、年以來、你從未、曾對我的惡、作劇動怒，為何、現在不過傷、了個人族、就要如、此大動干戈？」
　　「若不是念在同為魚族，哪怕在漩渦當下我便將妳千刀萬剮了。一直以來我只當妳是任性的鄰國的妹妹，因為不在乎也就為妳所做一切沒有情緒波動。但妳若動我在乎的人，就算妳拿十條命都不夠換！」
　　「我就、這麼讓你、不屑、一顧嗎？」賽琳說著，面容變得暴戾可怕。
　　「對。」阿丹毫不猶豫的給了她明確的答案。
　　我拉拉他衣角，要他別說話。
　　被阿丹的回答激怒，賽琳奪過一旁女孩手中的魚叉，不由分說的便朝阿丹的腳掌插去，幸好阿丹立刻縮了縮腳，沒被傷道分毫，但那鋒利的魚叉竟然就這樣插進地板中，彷彿在插軟嫩的豆腐一般簡單。
　　在一旁我繼續偷偷割著那鎖魚繩。
　　「你到底、要、怎樣才、願意看我、一眼？」賽琳突然一改一直以來高傲的神態，露出幾近懇求的態度，抓住阿丹的手問到。
　　就在我割斷阿丹繩索的同時，賽琳公主歇斯底里的突然操起魚叉便往他胸口刺去，我一時緊張，完全忘了那根本無法傷害阿丹，一把將他推開，那魚叉就這樣插進我的胸口。
　　見狀，阿丹驚恐的大喊，「蔚藍---！」
　　賽琳神情滿意，「哈！沒想到妳自己跑來自殺，太好了，我最想殺的就是妳，只要沒有妳，丹莫就是我的了！」
　　感覺到鮮血開始流出體外，頭有些暈眩，我緊緊握住手中的水果刀---
　　若被抓住了，就刺他們的眼睛。
　　突然想起，第一次出洞時，阿浩將這把水果刀放進我包包時跟我說過的話。
　　我舉起水果刀。
　　「哈！就憑妳那把小刀，以為能傷得了我嗎？」賽琳絲毫不以為意的恥笑我。
　　沒理會她的嘲諷，緩緩的、深深的、用盡我最後一絲力氣的，將刀插進了她的左眼珠。
　　她那張還掛著得意笑容的臉，旋即愣住，「妳、怎麼知、道我、將魚鱗、藏在左、眼眼珠裡…」
　　鮮血流失的速度快得我意料之外，雙手已連那把水果刀的重量都支撐不起，頹廢的掛在我身軀兩側，被阿丹緊緊擁在懷中，水果刀隨著賽琳化為一顆漂亮的七彩泡沫而掉落地面，吭噹一聲，那顆泡沫也應聲而破，消失在空氣中。
　　「賽琳公主---！」原本站在她身後的那些女孩望著空氣痛哭失聲。
　　典籍上記載，魚族，有一特殊魚鱗，毀之，化為海浪之泡，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自然不會知道賽琳公主將魚鱗藏在哪，誤打誤撞罷了。
　　魚族與龍族的援兵終於趕到，將我們圍住護在中心。
　　一顆珍珠、兩顆珍珠、三顆珍珠…爭相掉落在我身上，我看向那張絕美的臉，細長的桃花眼、涼薄的唇…
　　人族實在太脆弱，脆弱到讓人措手不及。
　　但我不後悔替他擋下這一擊，至少這次我終於能替他做點什麼了。
　　他安好，我心便安好。
　　「騙子…還說此生只掉過兩顆珍珠呢…」我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抹燦笑，在最後給他留下美好的模樣，不知道有沒有成功。
　　「我現在帶妳回宮，紅藍婆婆會救活妳的。」他將我抱起，快步往寢宮外走去。
　　「你的魚鱗…我無法…繼續替你保管了…下次…別再找脆弱的人族了…找個跟你一樣長壽的魚族…幸福的活著…」
　　「不…什麼話都別說，妳撐一下，我現在就帶妳回去。」
　　「阿丹…別…白費力氣了…」我說。「最後…你能笑一下嗎…？」
　　他停下腳步，跪坐了下來，伸手撫上我的臉，很勉強的朝我揚起嘴角。
　　啊…總是讓我魂牽夢縈的，那對涼薄的唇---
　　
　　我很滿足的笑著闔上了眼。
　　此生，遇見你我已足夠。
　　
　　妮莫殺出重圍趕到丹莫身邊時，看到他正扯下掛在蔚藍脖子上的魚鱗，緊緊握在手中，她嚇得趕忙上前按住他的手，「哥！你幹嘛！人死不能復生啊！」
　　「放開！不都說魚族魚鱗可生死人肉白骨？我就不信我的魚鱗救不回蔚藍！」
　　「你清醒一點好嗎？我們魚鱗可生死人肉白骨沒錯，但招不回逝去的魂魄啊！小藍用她的命護你安全，你若如此自毀魚鱗魂飛魄散，要讓她死也不安心嗎？」妮莫緊緊抓著他的肩，希望他別衝動。
　　丹莫被她抓著，雙眼無神的看向天空，想起了第一次在月之湖畔看見蔚藍時的場景。
　　那天她一身黑衣黑褲綁著一頭方便活動的馬尾，來到他身邊將他輕輕掬起，任由月光恣意照耀她的臉龐。那是一張極其清秀精緻的臉。
　　人們總說，魚族與神族擁有這世間最好的容顏。在那天看見這張臉之前，他曾經也這麼深信著。
　　那抹月光不僅照亮了她的臉，彷彿也照亮了他百年來不曾亮過的心。
　　他不想做任何會讓她不開心的事，如果魂飛魄散會讓她不開心，那他便不做。
　　對，他只要靜靜地等這漫漫歲月流逝，等到輪迴之時，總有天還能在與她相見。
　　只要魂魄還在，即便要等上千萬年，總有天就還能再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