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罪業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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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8-29
一簍陽光從高聳的峭壁縫隙中照射了進來,讓原本應該是漆黑的寬廣洞窟裡,難得有自然又明亮的光線,在陽光的照射下,一座廢棄的塔樓,就這麼出現在幽兒希卡面前。她站在監牢外的拱門前,前方是斷臂的山崖,左邊則有一條通往下方的樓梯。
提燈的獄卒突然將自己的左手伸向那座廢棄的塔樓,像是在告訴著幽兒希卡,她要找的人就在那座塔樓方向,幽兒希卡對著獄卒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後,獄卒才縮回自己的左手,看了幽兒希卡一眼後才準備轉身離開。
知道他這是要準備離開,幽兒希卡立刻開口向他道謝,「謝謝。」
獄卒也對著幽兒希卡點了一下頭後才又踩著他慢悠悠的腳步離開。
幽兒希卡順著左邊的樓梯來到一座石橋前,從這裡看過去,前方塔樓的牆面多處已經倒塌,應該是已廢棄多年,走過石橋,塔樓內部也是殘破不全的景象,地面上雖然到處都是四散的牆瓦碎石與木板,但卻還能明顯的看出有條路徑,或許是因為時常有人從這經過所造成的,她跟著這條路徑來到塔樓的另一端,塔樓的後方又是另一座古老建築,建築中間底部擺放著一盆大火盆,它的周圍圍繞著四名白衣人,白衣人都面向著火盆。
幽兒希卡在自己身上下了隱身咒術,從塔樓與建築物中間連接的石橋上走進那棟古老建築。
裡面的場景是片地散落在各處的金銀杯具,她踩著謹慎的步伐,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但這裡除了她,再無其他人影,她往中間的通道走去,並在通道交叉口的右邊拱門看到了那盆火盆。
就在這時,她左邊的通道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往原路退回,躲在牆壁後方,腳步聲也隨之越來越近。
不久,沙力萬便從那個通道走了出來,他站在火盆前,而圍繞在火盆周圍的四名白衣侍女,在沙力萬走進後便自動退往沙力萬走出來的那條通道而去。
確認她們走遠後,幽兒希卡靠著牆面,緩慢地靠近拱門,她微微地探出頭往拱門外看去,沙力萬此時正背對著她。
他站在那裡有一段時間了,這段期間幽兒希卡發現沙力萬有一個奇怪的舉動,站在火盆前的沙力萬似乎在和誰對話。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腐敗,墮落與絕望一直飄散在這空氣中。」幽兒希卡能聽到沙力萬呢喃說話的聲音。
「錯的是那些諸神,他們自以為能一直掌控這個世界,要不是他們,世界也不會變成這樣。」
「對……你說的沒錯,我能改變這個世界,這腐敗的世界需要重整,而我……將成為重整這世界的人,這把大劍,就是這世界給我的認可。」沙力萬將手上的罪業大劍,平舉在自己面前。
幽兒希卡躲回牆壁後方,直到沙力萬離開,她才從牆後走近那盆火盆。
火盆內搖曳不定的火焰,並未帶來奇特的現象,雖然沙力萬的行為讓幽兒希卡感到很困惑,但她還是決定先離開這裡,從她進入廢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她得在其他人還沒發現到她私自離開王宮前回去,尤其是她的哥哥。
就在幽兒希卡轉身即將離開時,她的耳旁突然響起一道從遠方傳來的呼喚聲,「幽兒希卡……」
幽兒希卡轉過頭,緊戒地看了眼四周,但周圍並沒有出現其他人,她疑惑地轉回頭,而那道聲音卻又再次傳入她耳裡,她快速地轉過身,但還是沒有出現任何人影。
「幽兒希卡……是我……是我在呼喚妳……來……過來……靠近一點……」那如同鬼魅一般的呼喚聲,從空氣中再度響起。
幽兒希卡這時才發現到,那道鬼魅的聲音竟然是從那盆火盆傳出的。
「你是?」幽兒希卡站在原處,一臉防備的盯著火盆看。
「我?妳可知道這裡是罪業之都嗎?而我便是這罪業之都裡的罪業之火,這個地方,是你們神族極力想隱藏的地方。」
罪業之都?罪業之火?
「妳哥哥果然沒告訴過妳,他還是真把妳保護的真好,讓妳一直保有著這天真又可笑的心性,呵呵呵……真不知該說是妳蠢,還是他傻,或許真正天真的人是他。」
「不許你這樣說哥哥!」聽到他對葛溫德林的詆毀,幽兒希卡語氣不善地出聲喝止。
「喔……原來亞諾爾隆德的小公主也是有脾氣的,還以為她只是個長不大的小女孩,也對,多活了一世,能不長大嗎?」
他怎麼知道我重活了一世!
「我不僅知道妳重活了過來,我還知道前世那位可憐又孤單的半龍少女,在親人全都消失後,她是如何帶著一顆傷痕纍纍的心繼續生存下去。」
幽兒希卡身體抖了一下,因為她隱藏在心裡最深處那道從未癒合過的傷口,正在一點一滴的被窺視著。
「幽兒希卡,妳……正視過妳自己嗎?」
幽兒希卡並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個?
「這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不是嗎?還是……由我來說說妳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比如妳……不認同傳火這一點。」
幽兒希卡瞪大雙眼並緊握住自己雙手。
「別驚慌,別害怕,也別否定這個答案,因為這才是妳內心真正的想法,在妳知道傳火背後真正的真相時,答案已經烙印在妳的內心,而主導策畫這一切的人,就是你父親太陽王。」
「妳父親葛溫利用了所有人,包括了他自己的孩子。妳的兩位姐姐,一個遠嫁他鄉從此了無音訊,一個被送去環印城,至此永遠陷入沉睡,至於妳另外兩位哥哥,一個為何要被逐出亞諾爾隆德,而他為何就這麼選擇離開,這愚昧的罪名,是不是也包含了他知道傳火的真相?最後是妳最敬愛的哥哥,他明明知道所有的真相,但他為何不抵抗,而是選擇順從,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他軟弱又自卑,許多年前,其他神族在還沒離開亞諾爾隆德時,他受盡歧視、鄙視和輕視,妳父親將這一個不完整的么子藏了起來,之後又因為自己長子的離開和么子天生帶有月亮的力量,索性就將么子當作女子扶養。妳哥哥從小就在這殘酷又充滿謊言的環境下生長,他的想法能不扭曲嗎?守著被眾神遺棄的王城與傳火的責任,是他存在的價值。」
「葛溫要延續的火的時代,其實是你們神族的時代,延續屬於他的光之火,靠著燃燒其他種族強大的靈魂,以來消滅會威脅到你們神族權威的一切可能,所以初始之火一開始就是個幌子,而能幫他繼續延續光之火的人選,就剩下他聽話的么子。」
罪火的話語尖銳又致命,直接將他們神族最深層醜陋的一面揭露了出來,這讓幽兒希卡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然而罪火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幽兒希卡,殘酷的真相繼續從他的話語中被攤開。
「還有,妳真的了解葛溫德林嗎?妳想想,這個被眾神遺棄的亞諾爾隆德,為何至今還未被其他有異心的貴族或著人類所佔領?神族明明已經所剩無幾了,但他們還是如此虔誠的敬畏著神,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妳哥哥的雙手沒有如他表面的那樣那麼乾淨,他手上沾染的鮮血,可是怎麼洗都洗不乾淨的,如果他沒有些手段,怎麼能繼續守著這座王城,他殘忍無情的一面,可是妳無法想像的。」
「我還可以再告訴妳,伊魯席爾的底下為何會有一座監牢,那裡關押著各式各樣的囚犯,而他們,都是從洛斯里克城來的,因為伊魯席爾是作為洛斯里克的陰暗面而存在的。」
「所以幽兒希卡,妳真的認同傳火嗎?認同神族嗎?」
「我……」幽兒希卡張口結舌的說不出半句話來。
「不……妳不認同,神族的話語充滿了欺騙與背叛。其實妳也知道無論妳怎麼掙扎,結果終將是一樣的,就像妳的母親,妳的摯友一樣,妳什麼都無法救回,無法改變,想和這世界抗衡的妳,弱小的宛如塵埃,所以幽兒希卡別再掙扎了,認清現實吧,這世界終將是無情與殘酷的。」
「來……跟隨我,讓我解放妳內心的渴望,拯救妳那疲憊不堪的心靈,來……過來……」
罪火冰冷魅惑的聲音在幽兒希卡耳邊響起,她好像看到了無數的火焰正在向她招手,她像是中了魔咒似地開始緩緩向前走去,隨著她前進的步伐,她下在身上的變身咒術也隨之瓦解,展露出她真實的樣貌。
「幽兒希卡!幽兒希卡!」在罪火充滿蠱惑的言語中幽兒希卡似乎從中聽到另一道聲音,那道聲音似乎也在叫喚著她的名字。
「幽兒希卡!」叫喚的聲音隨之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楚。
「幽兒希卡!別聽那聲音!快!快過來!只有我才能拯救妳!」罪火繼續用他那極具魅惑的聲音說道。
在幽兒希卡手指即將觸碰到罪火的那一刻,她的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扯住,隨後跌進一個充滿熟悉味道的懷抱裡。
葛溫德林將幽兒希卡牢牢地護在自己的懷裡,她的臉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傳入她耳裡的聲音不再是罪火的蠱惑聲,而是他急促的心跳聲。
葛溫德林兇狠地瞪著他們面前的火盆,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不是神明的淡漠,也不是身為哥哥的溫柔,而是更加冷酷的面容。
幽兒希卡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像是被大量抽去,她虛軟無力地倒在葛溫德林懷裡,眼皮也越來越沉重,慢慢地,敵不過這來勢洶洶睡意的她,就這麼睡著了。
葛溫德林收為自己的目光,一臉憂心的看向突然倒在自己懷裡的幽兒希卡,她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也毫無血色,他將幽兒希卡打橫抱起,離開了罪業之都。
幽兒希卡緩慢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臥房,她茫然的撐起身子,被子摩擦而發出的輕微窸窣聲,驚動了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班格魯與站在房門邊的流星,他們紛紛靠向床鋪,臉上都寫著擔憂,但他們擔憂的點可不一樣,流星擔憂著幽兒希卡的身體,班格魯則是擔憂幽兒希卡等等要這麼面對那樣的葛溫德林。
「公主,您現在感覺怎麼樣?」流星小心翼翼地扶起幽兒希卡還有些虛弱的身體。
幽兒希卡搖了搖頭回應,表示自己身體並無大礙。
幽兒希卡頂著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對著床沿旁的班格魯問道:「師父你怎麼在這裡?」
「我才要問妳去了哪裡!流星突然跑到藥室裡來,什麼話也沒說就把我抓來這裡,然後說是要檢查妳有沒有中毒,但妳放心,妳沒有中毒,只是身體有些勞累罷了。」
班格魯突然靠近幽兒希卡,並在她身旁小聲道:「哎呀!徒弟,妳這次可真的玩大了,妳根本不知道妳還在昏睡時,妳哥哥臉上的表情可說是堪比……」
就在這時,房門外突然響起的敲門聲,中斷了班格魯未說完的話。
彗星打開臥房的門並站定在門旁,隨後,葛溫德林也進入了臥房,他走向幽兒希卡他們。
「你們都出去。」葛溫德林站在床鋪前,語氣冰冷地說道。
「是。」
班格魯在離開前,給了幽兒希卡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等其他人都走後葛溫德林才坐在床沿上,他沒有看向幽兒希卡,只是冷著一張臉看著前方,幽兒希卡則是垂下了頭,她偷偷跑出王宮的行為,已經觸碰到了葛溫德林的逆鱗,她不為自己的行為狡辯,而是安靜地等著葛溫德林的訓斥。
「幽兒希卡,妳知道妳在做什麼嗎?」葛溫德林在沉澱過自己的心情後,終於開口說話,但是語氣還是那麼地冰冷就是了。
「對不起。」
「那裡面可是相當危險,要不是我馬上趕過去,妳可能就……」葛溫德林側過身,有些激動地對著低著頭臚的幽兒希卡說道。
就會被罪火給侵蝕!
過了一回,葛溫德林突然伸手將幽兒希卡拉入自己懷中擁緊,下巴抵在她的髮頂,低聲說道:「好險,好險妳沒事。」
他根本不敢想像幽兒希卡被罪火侵蝕過後的模樣,也非常慶幸自己還來得及阻止那一切可怕的事。
而葛溫德林能這麼即時的趕過去,是因為那兩名離開廢屋的其中一名銀騎士,來到葛溫德林平時處理事務的大殿門外。
當時彗星從殿內走了出來,銀騎士將手上的卷軸交給彗星,彗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打開那份卷軸,看清卷軸上的內容後,彗星當下知道事態嚴重了,因為葛溫德林根本沒有派遣其他銀騎士前往廢屋調換。
卷軸上寫著主神要當時看守廢屋中的銀騎士和另外派遣的銀騎士進行交換,並要他們前往其他區域看守,兩名銀騎士雖然感到奇怪,但卷軸上確實印有主神才能使用的標記,所以他們才會離開廢屋。
在他們前往指定區域的半路上,其中一名銀騎士提議要去大殿晉見主神,從他們開始看守廢屋到現在,這種事情從未發生過,並且也不像主神會做的事情,所以他們當時決定兵分兩路,一名繼續前往指定位置進行看守,另一名則是帶著卷軸來到大殿確認訊息。
幽兒希卡此刻有些呆愣,她原本還在等著葛溫德林的訓斥,但等到的不是他的訓斥,而是他的懷抱,他身上清新淡雅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尖,想到他們這般如此靠近,幽兒希卡能感覺到自己逐漸發燙的臉頰與耳朵。
「幽兒,妳還記得……妳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葛溫德林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本來是想問幽兒希卡罪業之都的事,但卻發現她的臉異常的紅,他立刻捧住幽兒希卡紅得發燙的雙頰,滿臉擔憂地改問她身體狀況。
他的雙手有些冰冷,放在幽兒希卡發燙的臉頰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讓幽兒希卡感到很舒服,她舉起自己的雙手,分別覆蓋在他的手上,清澈明亮的雙眼則是注視著他。
金黃色的冠冕遮住了葛溫德林的雙眼,但並不代表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幽兒希卡那雙藍色的眼眸是如此地清澈,如此地乾淨,以至於他想……他想在那雙眼睛上印上一吻。
發覺到自己竟然有這樣的想法時,葛溫德林有些驚慌地收回雙手,他對自己剛剛荒唐的想法,感到可恥。
「哥哥?」臉頰上突然失去那舒服的溫度,讓幽兒希卡感到一陣失落。
過了一段時間,葛溫德林才壓下心中那異樣的感覺,重新看向幽兒希卡道:「還記得妳在罪業之都的事嗎?妳在那裡看到什麼,聽到了什麼?」
幽兒希卡想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說:「我不記得了。」
「什麼都想不起來?」
「嗯,對不起哥哥。」
「傻瓜,為什麼要跟我道歉,不記得也好。」葛溫德林恢復了以往溫柔的態度,摸了摸幽兒希卡的髮頂。
「這幾日妳乖乖待在寢宮內,哪裡也不許去,知道嗎。」葛溫德林站了起來,對著床鋪上的幽兒希卡說道。
「知道。」幽兒希卡乖巧地回應他。
「好好休息。」葛溫德林又摸了摸幽兒希卡的髮頂後才離開她的臥房。
等到葛溫德林離開後,幽兒希卡才對著緊閉的房門小聲說道:「哥哥,對不起,幽兒騙了你。」
幽兒希卡躺回床上,捲縮著自己的身體,她其實沒有忘記罪業之都所發生的一切與罪業之火對她說的話,每一句話她都記得,包括了他們神族的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