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妳眼中的我

「你們知道為什麼要學多項式嗎？」段考完之後的第一節課數學老師一樣在台上口沫橫飛地講著數學的故事，還是不要跟老師對上眼比較好。
「吳同學？」糟糕老師根本就是衝著我來的。
「我……」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整個教室就這麼尷尬的凍結了幾秒，林方吟回頭看了我示意直接說不知道就好。
「老師，」陳豪裕舉起手來說：「是為了解根。」
從來沒有看過陳豪裕這麼得意洋洋的樣子，是發生了什麼心情讓他很好的事情嗎？
「答對了！」難得有人能夠回答出老師的奇怪問題：「今天陳同學特別厲害喔！多項式的目的就是為了要解根，不要小看解根這件事情，可能最早去想這些問題的數學家，是阿拉伯人花拉子米，在他之前，大家只能去想一個實際的數學問題，然後去計算出答案，在中國的數學裡面就連到明朝一樣有這樣的限制，他們沒有辦法去想一個抽象的東西然後把它取一個名稱，但是花拉子米不一樣，它可以去想一個東西本身，然後對它作抽象的運算，所以代數這個詞也是來自於花拉子米。」
「來了！」林方吟轉過頭來跟我說：「老師要講他的人生大道理了。」
「當我們提出問題的時候，可能會以為不過就是找到一個問題，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不是真的有解，想想看花拉子米當初也會認為某些方程式不可能有解的，它抱持著對於『未知』的期望，對於『未知』的恐懼，尤其是面對某些不可能解出來的方程式的時候，那種不安，那種想要知道答案的渴望還有絕望，都在心裡蠢蠢欲動著。也許花拉子米是孤獨的，也許只有他想要知道問題的答案，也許只有他能夠凝視著深淵，面對名為未知數的無底洞，他知道自己是絕望的，總是有一些伸手也不可能企及的地方。」
接著老師按下一張投影片，中間有著大大的高斯像，高斯就像一個精靈一般的笑著，用著一副現充般的邪惡眼神的看著台下的我們。聽說高斯總是在買春的時候想數學，這大概是對於全人類最大的嘲諷。
「高斯對於數學界最大的貢獻之一，當然是之一，因為他的運氣太好總是發現了太多美妙的定理。他提出了代數基本定理，簡單來說，就是你只要隨便寫一個多項式，都能夠找到他的根……只不過是在複數上。這就好像你隨便手寫幾個問題，結果發現這些問題總是有答案，只不過可能是在伸出手來永遠碰不到的地方。老師覺得，這就是人生。」老師一邊講解一邊推著眼鏡，似乎對於自己說出來的道理很滿意的樣子。
但是對我來說，這不過只是詭辯而已，所謂的複數，是由虛數所構成，虛數是不存在的數，不存在的解終究不存在。所謂的代數基本定理，對我來說只不過是數學家的遊戲而已，雖然講起來有點中二、有點自大，但是至少我是腳踏實地的好好活著。透過想像出虛數來解決未知的問題，大概只是數學家無法面對自己內心當中的不安全感與空虛而想像出來的吧。
終於打鐘了，同學紛紛離開只剩下老師還在台上意猶未盡的樣子，可能是出自於同情心，或許是因為什麼不知道的情緒而擅自去找老師搭話：
「老師，我覺得虛數不存在，所以解也不存在。」
本來以為老師會透過課本的內容來教訓我一番，結果他只是笑著說：「當然你也可以這樣覺得，但是老師比較喜歡有虛數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面每一個數都很幸福。」
果然是很符合老師風格的回答，我打從心底感到厭惡，這時陳豪裕從右後方拍了我的肩膀：「買飲料，今天我請客！」
他滿臉笑容完全藏不住，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要藏，跟著他走到一半就猜想他一定有什麼好事想要告訴我。
「我跟江心雪告白了。」他笑著跟我說，照這個情況看下去大概是告白被接受了吧！
「她說她不知道有沒有喜歡我」陳豪裕說：「我就跟她說要交往看看就會清楚，她就接受了。」
她能接受大概只是因為你好運吧！如果你再早一點告白的話大概一定會被拒絕的。
「所以幹嘛要跟我說，是想要炫耀給我這個魯蛇知道嗎？」我問。
「當然是好事情要跟好朋友分享阿！」誰跟你好朋友。
陳豪裕繼續說：「我也想說感覺你跟她還蠻熟的，我怕跟她約會的時候會踩到地雷，所以才想要問你。」
「其實我現在跟她不熟，」我說：「後來就沒那麼熟了。」
「你們有吵架？我怎麼不知道」陳豪裕問。
「也不是吵架，就是有點意見不合，後來就比較沒有什麼聯絡。」我
試圖把這件事情矇混過去。
「我知道了！」陳豪裕說：「是你喜歡林方吟嗎？所以才要跟她疏遠，我看到你們最近常常走在一起。」
「別開這種玩笑！」我說，講完之後我才發現我有點大聲。
「不過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別這麼認真。」陳豪裕說：「莫非你是那種開不起感情玩笑的那種人？」
「感情當然不能開玩笑阿！」我說。
「果然，」陳豪裕說：「那……江心雪喜歡吃什麼？」
「我只知道她不喜歡吃拉麵。」

陳豪裕說要請客原來不只是說說，整頓午餐，就連飲料都是他請的，雖然我覺得他其實沒有必要請我，但身為讓他告白成功的推手，被請客可能是應該的。對我來說，他們倆個交往的事情也許對我來說一點也不意外，如過真要說有什麼情緒的話或許是鬆了一口氣，之前江心雪的事情我總是有著罪惡感，現在聽到他們兩個能夠在一起，就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責任了，祝你們兩個幸福……我的心底是這麼想著。
但是可悲的是這麼說完以後我竟然完全感受不到罪惡感，我口中的罪惡感可能只不過是一個思考上的習慣而已，這個時候應該要趕到罪惡感嗎？我不禁這麼問自己，還是自己其實是感到輕鬆呢？一個自己不想要面對的問題解決了得輕鬆。陷入沉思的我最後被陳豪裕跟我講話的內容吵醒：
「我希望你總有一天也可以找到跟你適合的人。」
「是喔！」我討厭這種高高在上跟別人講話的態度，不過看在他願意請我吃飯的份上，我也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著：「總之恭喜！現在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情了嗎？」
「還不知道，我是第一個跟你說的。」陳豪裕說。
「其實你也不一定要跟我說啦其實。」
「我身邊跟她比較熟一點的人好像只有你而已，」他說：「但還是拜託你先不要跟別人說！」
「好！」我說：「所以你請我吃飯是封口費囉？開玩笑的。」
跟陳豪裕走回班上的時候，我發現江心雪似乎看了我們兩個一眼，大概她已經知道陳豪裕跟我說了他們倆個正在交往的事情了吧！坐在位子上的我默默沉思著，林方吟原本要轉過頭來跟我說話，但卻察覺到了氣氛不尋常就又轉了頭回去。
放學的時候因為想要逃離這個尷尬的氛圍，刻意假裝沒有感受到這個狀況，因而逃離了班上，無論是江心雪、陳豪裕或是林方吟，可以暫時離我遠一點嗎？我想要有一點自己的時間，一點點自己的時間就好……
結果我被我的手機叫聲吵醒，拿起來一看，不意外是林方吟打過來的，該不會是想要問今天是什麼狀況？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能不能不要再這麼晚的時間打來。
其實假裝沒有聽到，假裝沒有辦法接到，假裝自己已經睡著就好了，這樣一切都會很平靜的過去，我這樣想著。不要接電話！儘管我這個時候如此的命令自己，不斷重複的電話聲還是讓我感到有點煩躁，
「喂？」最後我還是接起了電話。
「對不起這麼晚打來，有吵到你睡覺嗎？」林方吟問。
「喔！還好，反正我已經醒來了。」我說，反正我也沒有想要否認我睡覺被吵醒的這件事情。
「今天，陳豪裕是跟你說他在跟江心雪交往嗎？」
「為什麼會這麼問？」我說，畢竟我還有答應陳豪裕不能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我知道了。」她說：「那你現在的心情怎樣。」
「等一下！」我說：「你這個回答是怎樣，什麼是我知道了，我只不過是問你為什麼會這麼問而已。」
「這只是一點點推理而已，如果你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交往的話，就會針對這個問題回答一點什麼，但是你反而是問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所以啦，就代表你有在考慮不要回答我問的問題，這正好就代表你知道一點什麼。」她說。
「那這樣就算是我知道好了，那你要怎麼知道他們是有在交往啊？有可能答案是有或者是沒有都有可能阿！」
「我不知道喔！」林方吟笑著說：「雖然我覺得是的機率比較高，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個，是你剛剛跟我說的喔！」
「你套我話？」我說。
「對阿！當你以為我已經知道答案的時候，就會輕而易舉地把答案告訴我，所以我有回答到你的問題了嗎？那你要不要告訴我你的心情是怎樣？」
「可能就覺得有點煩而已吧，有點不想要管這些事情，覺得自己不想要跟這些事情有關係。」
「那你會不會覺得憂鬱？或者是有點心情不好之類的？」林方吟接著問。
「憂鬱？憂鬱是什麼感覺？」我接著說：「但可能心情不好是有一點點啦，大概就是有一點點悶悶的感覺吧！」
「恩恩。」林方吟說：「老實說我有一點擔心你，我覺得可能對你來說江心雪可能是有點特別的人，所以她跟別人交往這件事情會不會對你來說……」
「我其實對這個完全沒有感覺，」我說：「我好像知道自己應該要覺得難過還是生氣，還是什麼感覺都可以，但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我不知道，我好像也感受不到喜歡人的感覺，我甚至無法理解陳豪裕為什麼感到開心，很奇怪吧？」
林方吟突然沉默下去一言不語。
「怎麼了嗎？」我問。
「以我對你的了解不會奇怪啦，你可以繼續說。」林方吟說。
「我覺得我的內心裡面什麼都沒有，喜歡一個人是很正常的嗎？為什麼我感覺不到，我看著電視上的新聞，網路上的文章，想要去理解什麼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想要去感受到想要跟一個人在一起的感受，但是我卻完全無法理解，我感覺自己什麼都沒有。」這個時候我才突然想起數學老師說的話，才突然明白虛數的孤獨。
虛數一定是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所謂的i，可能只不過是為了模仿實數而生的數，甚至連數都稱不上，但是這種玩笑卻好像恰好適合這時候的我。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林方吟說。
「我其實原本沒有打算要說這些的。」我說。
「沒關係啦別介意」她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格，不用擔心這個。」
「那個，」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我特別想問：「妳覺得，江心雪之前有喜歡過我嗎？我原本好像很確定，但好像又突然覺得不確定了。」
「會不會只是因為你不願意承擔那個答案，所以才不願意確定自己確定的事情。」
「你這樣有回答跟沒有回答是一樣的。」我說：「所以妳覺得有嗎？」
「我覺得可能有吧！」林方吟說：「但只是淺淺的喜歡還是真的有到很喜歡都有可能，如果她現在能夠跟陳豪裕在一起的話大概是沒有到很喜歡吧！」
「恩！」我說，這時候我想起陳豪裕說的「她不知道她有沒有喜歡我」，該不會，萬一，有一種可能性是……其實江心雪很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