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潰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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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9-26
接下來幾天,日日夜未央,黥奴們就被早早叫醒,吃著相同的早飯。琪卡絲也每天都抽出穀包裡的肉腸乾遞給黑莫,她還是吃不慣硬梆梆又靈氣盡失的東西。
天天一樣的行程,在寒風中到鏡湖邊揹水,再到礦坑裡勞作、搬運砂土,黑莫仍時不時偷些東西給她吃,然後喋喋不休說著城中的八卦或是好奇地問東問西,但每次當他問到聯軍的事,琪卡絲總是不給好臉色,幾次以後他也知趣不再提。
因為雪豹的特別照顧,她很少受到鞭打,甚至從未受過夜晚飯後的懲戒。但身上的傷因多日沒換藥且不斷癒合又撕裂,她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肌肉無力、頭上又熱又重。她默默想著不知在哪本書上看過,奴隸多是死於食物及醫療缺乏,她也許也會成為驗證這句話的眾多奴隸之一。
一天比一天更冷,琪卡絲算了算日子才突然驚覺,竟已經是初冬了,她不知道自己這副身體能不能撐過北域的寒冬。如果沒有增援魔藤手,現在自己大概已經在駐地裡喝著熱騰騰的奶油濃湯。想到此,她啞然失笑於自己的妄想,凡事是沒有如果的!。
一天下午,血紅的殘陽垂掛天邊,她顫抖著身體、強忍著背上的疼痛加快腳步,回到城裡。快到伙房了,再揹三次今天就可以休息了,她鼓勵自己。
黑莫偷偷湊到琪卡絲耳邊告訴她,等等他打算趁亂去伙房偷東西吃,打過招呼後他就快步走離黥奴們。尾隨在後的琪卡絲慢步走著,突然大腿被踢了一下,她重心不穩、向前撲跌下去,水從密合不全的桶緣潑灑出來,濺濕了她的衣服和頭髮,水順著領子往下流,凜冽而刺骨的寒意侵蝕著她。
水桶加上水的重量壓在身上很痛,但她還是趕緊爬起身卸下水桶。
「該死的賤奴!」一聲啐罵,幾名士兵踹倒還沒站穩的琪卡絲,金屬製的靴尖不斷往她身上各處招呼,琪卡絲沒有反抗,只用手臂護住自己的頭。
她知道,他們是故意的。
「喂!適可而止吧!」終於有人看不下去,開口了。
那幾名士兵停下對琪卡絲的施暴,向說話的人敬禮,其中一人說:「棕熊隊長,這骯髒的東西走路不看路,潑了我們滿腳水,我們只是給她一點教訓。」
琪卡絲翻身跪坐,雙手撐在地上、低著頭,髮梢仍不時滴落幾顆水珠,模樣要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另一人不懷好意地提議:「不如讓她把我們的靴子給舔乾淨吧?聽說這南領賤奴挺喜歡舔東西的,不是嗎?」
說完,一夥人哄堂大笑,幾個人踩上她的背、堅硬的軍靴帶著沉重的力度壓下她的身,強迫她的唇接近他們的靴子。
「聚在這裡做什麼?都忙活完了?」雪豹清冷而嘹亮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
「副統領……」圍繞著琪卡絲的那些士兵,原本跋扈的氣焰瞬間被澆熄。
「怎麼?太閒了?全副武裝繞城一周,動作!」雪豹語氣森冷,那幾個士兵敬禮後領罰離去,圍觀的眾人見沒戲可看,也摸摸鼻子各自散去。
「欸!你。」雪豹叫住聞聲趕來的黑莫,指著琪卡絲放在地上的桶子,說:「找人去把它裝滿。」
「是!是!」少年低著頭、唯唯諾諾應承,推了一個黥奴過來揹起水桶,趕緊離開,但他仍不時轉頭對琪卡絲拋去擔憂的眼神。
琪卡絲仍跪在原地,雪豹拉起她,簡單地用東境語說:「跟我來。」
她拉著琪卡絲來到醫療所,按著她坐下,拿了布擦拭著她濕漉漉的頭髮、也把她灰撲撲的臉洗淨。不過數日未見,她已幾乎認不出她來,如同蒙塵的珍寶、被掩蓋了滿身光華。
「謝謝。」她憔悴地用以森榭語說,一臉頹倦。
雪豹脫下手套,碰了琪卡絲的額頭,皺眉說:「你發燒了!身上有傷?」雖然語氣冷淡,但話中還是摻了關懷之意。
「嗯,腰側有一道利刃傷、背上也有一些傷。」琪卡絲無精打采地說。她已發燒好幾日了,意識越來越迷糊混沌。
雪豹嘆了口氣,接著問:「你上次換藥是什麼時候?」
琪卡絲集中心神想了會兒,上次換藥……是在洞穴裡那次吧?黑狼幫她上的藥。思及此,她才緩緩說道:「大概要一旬了吧。」
「這麼多天沒有換藥,你不怕化膿潰爛嗎?」雪豹粗魯地扯過她的手銬,邊在鎖頭的靈陣比劃、邊厲聲說:「寬衣!我去找醫療師來。」
「真是的,薇菈又跑哪兒去了?」雪豹撒氣似地丟下沉重的手銬,自言自語走向門口。
出了醫療所,她叫了兩個人守在屋外以防止琪卡絲逃跑:「欸!你們兩個,過來在這站著。」
琪卡絲緩緩脫下自己身上的粗麻奴衣和保暖棉衣、拉開襯衣,一陣難聞的氣味飄散開來。她小聲咕噥:「不會吧,真的潰爛了?」
她動手揭開包紮,一圈一圈解開,但傷口附近的布條已沾上乾涸了的滲液,每次都有如撕扯皮肉般痛苦,越接近皮膚、越疼。
「住手!」一聲少女的嬌叱從屋門方向傳來,琪卡絲立刻停止動作。
接著她聽到兩個腳步聲靠近,她知道其中穿軍靴的人是雪豹,金屬落地的錚錚聲非常明顯,另一人聽起來是穿著軟皮靴,大概就是醫療師了,沒想到竟是個少女。
在她思考的同時,有雙柔軟的手按上她的傷口周圍、像是在仔細確認什麼,隨後那名少女又低又快地跟雪豹說著。
雪豹將醫療師的話翻譯給琪卡絲聽:「傷口裡面還有未取出的破碎殘片,她要切開傷口把異物取出來。」
「好,我該怎麼配合?」
「側躺,等等薇菈會先刮除表面腐壞的肉,但是傷口太深了,止痛藥水無法深入,你忍著點痛。」雪豹用膝蓋壓住她的腿、雙手制住她的肩。
年輕的醫療師用濕潤的厚棉浸濕布條、慢慢撕起黏在傷口上的包紮。接著她噴上某種有刺激性的藥水,熱辣又麻癢的感覺讓琪卡絲蹙眉。
少女小心翼翼從布包裡拿出刮刀,放在火上烘烤。當灼熱的刮刀開始動作的時候,琪卡絲倒吸一口氣、隨即閉眼咬牙。鋒利的刀面不斷搔著她傷處的皮膚,每一下都有如酷刑。
「現在要切開傷口了。」隨著雪豹語音一落,切割的疼痛從傷處傳來,她隱忍著。
接著薇菈用金屬製的器械翻攪傷口、一個個拔出裡頭的異物,聯軍的龍槍槍頭極易破碎,就是為了殘留於敵人體內,增加治療難度及感染機率。金屬的冰冷感和挑拔的刺痛讓她連咬唇都壓不住,發出一聲聲極為抑制的悶吟,她雙手緊揪著自己脫下的衣物、臉色蒼白。
終於醫療師手上的動作告一段落,她為琪卡絲的傷口撒上止血藥粉、抹上藥,並重新換上乾淨的包紮棉布。
「你是被什麼傷的?這個東西她說她第一次看到。」薇菈看著拔出來的破碎金屬殘片,轉頭對雪豹說著,她點頭後將之翻譯成東境語。
「聯軍新制的屠龍槍,碎牙。易碎、不好清理。」琪卡絲撿起身下的衣物,用袖子擦掉額際的汗水,喘著氣說。
「背上的傷看起來是統領的傑作。」雪豹讓她翻身趴著,看著跨越背脊的一條條蜿蜒、猙獰的鞭痕向薇菈說道。
年輕的醫療師冷哼一聲,不置可否。她專心替琪卡絲清創,擦掉之前已結硬的藥膏,接著簡單上藥、包紮,最後她調了消炎和退燒的藥水餵她喝下。
少女終於抬頭對雪豹說:「姊姊,跟她說,每隔兩天到醫療所找我換藥。」
雪豹還沒開口,琪卡絲已伸摸著站起身向她鞠躬致謝,並用以森榭語說:「醫療師女士,謝謝。」
她動作遲緩地穿上衣服,嘴裡仍止不住小聲喘氣。即使噴上止痛藥水,傷處新生的組織還是時不時傳來銳痛。
「等等。」薇菈打斷她穿衣的動作,將一塊厚實卻柔軟的獸皮圍到她腰上比了比、又拿下來加工。
獸皮很寬,完整包覆了她的腹部。少女重新替她圍上獸皮,拉緊、束好繫帶,對她說:「這樣比較不會扯開傷口。」
琪卡絲點點頭、套上外衣,試著動了動,獸皮起了良好的支撐和固定作用,纏上後真的不會拉到傷處。
「謝謝您。」她真誠地說。
「好了,薇菈,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坐在一旁的雪豹看琪卡絲理好衣服後,站起來對醫療師說。
少女搖搖頭,轉過身去收拾檯面。
雪豹走到琪卡絲身前,重新給她戴上手銬,平淡地說:「我帶你回寒牢。」
「是,勞煩副統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