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無鹽薯條的新人
本章節 7888 字
更新於: 2018-07-20
叮!
水晶高腳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輕顫的震動讓杯中密布細小氣泡的琥珀色液體擴散一圈又一圈漣漪。
輕持杯腳,靳遙輕啜了一口香檳,他姿態從容,面容俊美,氣質優雅,彷彿是夜空中高潔不可攀的明月一般,皎亮冷清。
座位對面的夏靖初先喝一小口,接著眼神一亮,一下子喝光了杯中的飲料。
即使在靳遙近旁,他的存在感也絲毫不遜色,劍眉濃密,外貌英俊,比起靳遙的沉穩,他的五官乃至於肢體動作十分豐富,一對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笑起來是像兩道彎彎的月牙,即使不笑,也顯得光彩照人,跟靳遙的沉穩相比,他張揚外放得令人難以忽略。
「牛飲!真是糟蹋好東西。 」靳遙語氣淡漠,但熟悉他的人便知道他語中調侃的意味,他抬手招來侍者,示意對桌的空杯,讓他再斟上。
侍者微傾瓶身,清澈液體如縷,緩緩注入杯中,注滿半杯後隨即收住。
注視侍者動作的夏靖初露出有點失望的表情,轉而看向靳遙。
靳遙嘴角一勾:「斟滿吧!」
侍者面色如常地依言將香檳注滿,技術高超剛好在香檳最高液面切齊杯緣時收回。
「請慢用。」侍者欠身微微一笑,退了開來。
「不愧是真正的高級餐廳!服務一流!我還以為他至少會給我個看鄉巴佬的眼神呢!」夏靖初眉開眼笑。
「你在意別人的眼光?」
「真在意就不會在這種日子跟你這種人一起來這種我八輩子都不會踏進來的餐廳吃飯還喝這種飲料了!」夏靖初聳肩。
在對方一連串的「這種」中,靳遙只抓住其中一個:「我這種人?」
夏靖初眨眨眼:「這種──又帥又凱的好情人。」
靳遙瞇眼,傾身湊向他,修長的手指輕挑他的下頷,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魅惑的沙啞: 「作為情人的『好』,我可不只這樣吧,待會見識一下?」
「你家?我家?」夏靖初滿眼笑意。
「當然是……」靳遙話未說完,突然感受到右側褲袋內傳來一陣震動。
儘管震動的嗡嗡聲不大,但夏靖初離得近,自然也有所感,他挑眉。
繾綣的氛圍頓時一乾二淨,靳遙似乎有點不甘心,按著夏靖初下頷的拇指不捨地揉捏了一下才放開,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看向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僵住。
「不接嗎?」夏靖初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著高腳杯悠哉地啜飲,雖然是問句,但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詢問的意思,彷彿知道情人絕不可能不接這通電話。
靳遙盯著屏幕,他當然得接這通電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
「喔,是捨不得與我共進聖誕節晚餐被打斷嗎?真拿你沒辦法!我保證之後好好『補償』你,如何?」夏靖初特意在補償二字加上曖昧的重音。
熟知夏靖初性格的靳遙並沒有陷入旖旎的幻想:「你的補償,應該不是指幫我把這桌菜打包送到我家吧?」
「嘖,你如果還想打包……其他東西,也不是不行啦!」
靳遙嘆氣,搖搖頭,在夏靖初的催促下接起了電話:「你好,這裡是刑偵科偵一隊靳遙。」
他話音一落,突然想起來是哪裡不對勁了。
為什麼,他的手機響了,夏靖初的手機卻沒跟著響?
他猛然看向對面,剛剛還對著自己擠眉弄眼的情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了。
對桌空蕩蕩的,只有一杯半滿的香檳孤零零地放在桌緣。
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聲音:「靳遙!你冷靜聽我說……」
❖ ❖ ❖ ❖ ❖ ❖ ❖
睜開眼,靳遙眼前是蒼白的天花板。他按著額頭,從床上起來。
儘管外頭寒流肆虐,靳遙仍毫不眷戀地離開了被窩,赤腳踏在冰冷的地面,拉開窗簾,讓冬天的微弱晨曦透入室內。
他看了一眼牆上掛鐘顯示的時間,從容不迫地開始梳洗,換上燙得筆挺的白襯衫與西裝褲、打好領帶,穿皮鞋,拎著外套和公事包就出門了。
作為刑警,他並不需要穿警察制服,穿上西裝的他更像一個幹練的上班族。
他家刑事局開車約需四十分鐘,不算近,但他總是局內最早到的一批人之一。
因為離上班時間還早,偵一隊辦公室只有寥寥數人。
「靳警官早啊。」一個也是早鳥族的同事向他打招呼,「隊長找你。」
說起出勤紀錄,偵一隊隊長嚴政馳絕對是局內數一數二的,就算是靳遙,也沒比他早到過幾次,連下班,嚴政馳也鮮少比其他人晚,有些人甚至懷疑隊長該不會是住在局內了,其勤勉程度可見一般。
「知道了。」靳遙放好公事包,整理了一下,往辦公室另一頭的隊長辦公室走去。
首都市警局總部偵一隊,偵一隊隊長辦公室是一貫的整齊,所有文件檔案都被嚴謹地分類並堆疊好,不見一毫紛亂,隊內或團體或個人的歷年獎狀與獎盃等等也是一塵不染地陳列在側,一切都是那麼地井井有條。
只是,作為這辦公室的主人,嚴政馳看上去似乎就沒有那麼一絲不苟。他穿著發皺的白襯衫,頭髮蓬亂,下巴也冒出短短的髭鬍,但那雙眼睛卻如同鷹隼般,透著一股逼人的銳氣。
此時,他正直勾勾地瞪著剛進門的靳遙。
面對嚴正馳號稱能震懾無數罪犯的銳利眼神,他仍維持著波瀾不興的神色,沉默地與他對視。
反而是嚴正馳乾瞪眼好一陣,自動放棄了,他開口,一下就開門見山直切主題:「靳遙,你差不多也該再找個搭檔了吧?」
「我一個人也可以的。」靳遙很乾脆地回應道。
「我知道你能力優秀,可是,我們辦案講究的是團隊合作,單打獨鬥可不行啊!」
「我支援團隊也沒有問題。」
「我是說固定的搭檔!你沒忘記吧?我們隊上是最小的行動單位是兩人!」
這是刑事總局不成文規定之一,因為他們的工作內容最忌諱一意孤行或者單槍匹馬冒險犯進,所以才有此一傳統,嚴政馳無疑是該條規定的忠實擁護者。
「是,我知道。」
知道歸知道,你自己去找過搭檔嗎你?
嚴政馳內心咆哮,不過臉上還是一副誠懇的樣子:「既然如此,那太好了。剛好最近有位新進的同仁,你就跟他搭檔,就當幫我帶新人,好嗎?」
「是。」
「新人今天會來報到,你先去忙你的,待會他來了我讓人帶他過去找你。」
靳遙點頭,躬身行禮後走出隊長辦公室。
出門時,剛好遇上抱著檔案的人事部主任鄭心蕾,他微微一點頭,與她錯身而過。
鄭心蕾走到隊長辦公桌前:「隊長又找靳遙談搭檔的事了?」
「總不能一直讓他當個獨行俠啊!」他接過鄭心蕾遞來的檔案,苦笑。
「嗯?我聽偵一隊的孩子們說,他平時支援團隊、配合行動都表現得非常出色呀!我覺得隊長不用太擔心吧!」
「我擔心的才不是這個……雖然表面看起來只是他沒積極再去找新搭檔,但實際上,他對找新搭檔這檔事是抗拒的……這種抗拒也許他自己都沒查覺到。而我們整個局的人這兩年也都小心翼翼地遷就他,能麼辦?」
「明白了。」鄭心蕾嘆氣,將手上的人事檔案翻開,攤在辦公桌上。「隊長,關於你要分派給靳遙的搭檔,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這新人真的適合派給靳遙嗎?」
「新人才好,至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對靳遙顧忌太多。」嚴正馳咕噥了一句,翻開了人事檔案,這是今天要來報到的新人人事資料,他一向對案件以外的卷宗不上心,之前雖然知道有新人即將到來,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到詳細的簡歷。
翻開檔案,他本能地先看向大頭照。照片上的青年五官俊朗,臉型偏瘦削,可是大大的桃花眼亮燦燦的,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再看資料……鍾學笙,男,今年才二十六歲,這很難得,一般要進刑偵隊,除了從警察大學已修習專業科目的應屆畢業生外,就是由各轄區員警挑選而來的菁英──當然,要成為菁英,少不了經驗的累積,這樣的新人年紀通常不會太小。
但這新人……
「喔?這來歷挺特別的嘛!」嚴正馳勾唇一笑,再翻後面的附錄,「很優秀!」
鄭心蕾也興致勃勃:「是吧?我收到申請時也嚇了一跳呢!光瞧這成績,搞不好都能壓過好幾個老鳥了!」
嚴政馳像是聽不得這樣的話,收了笑哼哼兩聲:「這種書面成績在現場可不頂事,當警察的,經驗累積、磨練,這比什麼都重要!何況就是比書面成績,靳遙當初可是警察大學第一名畢的!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完全不輸他!」
鄭心蕾撇嘴:「我才不擔心靳遙的能力呢!只是,直接把這個標準的新人排在他身邊會不會太冒險了?弄得好的確是個良性刺激,但弄不好就是反效果了。要不要還是從現役的同事中選個人與他搭配就好?或者是從偵三隊或偵四隊調職過來的新人中指派?」
刑事局偵查課按照承辦案件類型分偵一到偵六隊。
嚴政馳帶領的偵一隊是專辦殺人、綁票等重案。而偵三隊則是專辦搶劫與性侵案,偵四隊則是負責黑道組織、幫派團伙相關案件。這兩隊與一隊業務上比較有交集,如果是從偵三隊或偵四隊調來的「新人」,實務上都不算是菜鳥,只差適應與磨合。
她覺得讓一個有經驗的「新人」和靳遙進行磨合比較適合。
嚴政馳用食指輕叩人事檔案上的照片:「不,就讓這個新人和他搭檔。既然都要攪死水了,那就得往大搞!」
「知道了。」鄭心蕾抿唇一笑,對於這位刑偵隊長的所有決定,她是絕對尊重的。
❖ ❖ ❖ ❖ ❖ ❖ ❖
由人事部主任領進辦公室,有著一雙桃花眼的瘦削青年大大方方地向在辦公室內的前輩們打招呼。
發現新進的同事是個長相頗俊的年輕人,性格又大方,辦公室內立刻響起非常捧場的回應。
「新人自介啊!」前輩們鼓譟。
青年笑著向大家行個禮:「各位前輩大家好,我今年二十六歲,雙子座,未婚。」
「欸?最基本的名字呢?」
青年突然大大嘆氣:「我最討厭的,就是介紹自己的名字了。」
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又接著說:「我的名字啊,直接說全名呢,就叫『鍾學笙』──想必大家現在已經幫我取好綽號了吧?『中學生』哎,這不是諧音而已,根本完全同音啊,發音再標準都沒用啊!」
他一臉悲憤的模樣顯然取悅了眾多前輩,大家發出一陣鬨笑著。
鍾學笙非常配合,繼續又道:「然後分開講唄,姓是『金重』鍾……這拆字諧音夠讓人崩潰有沒有?如果遇到要搭訕的女孩子比較沒耐心,搞不好都直接告我性騷擾了!可你要說一見鍾情、鍾子期、鍾理和的『鍾』之類的,十有八九還是搞不清楚是金童鐘還是金重鍾。」
他這麼一說,立刻有很多人在心裡盤算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分得清楚兩者的差別,不少人心底已經暗暗贊同新人的感慨真是其來有自了。
「好吧,略過姓不提,講名字就好……「學笙」、「學生」,反正就是一直出不了社會啊!然後又講到字怎麼寫,學呢……唔,就是學生的『學』!笙呢,就『竹』字頭加個學生的『生』……你說這不夠讓人混亂嗎?就算真被寫成『學生』兩個字我都不好意思糾正。但要講古代樂器那個『笙』,這樣講有幾個人知道是哪個笙啊!所以我對人事小姐必須致上最高的敬意,我資料上的名字居然一個字都沒錯!這對我而言真是好的開始,我一看到我的人事資料我就愛上這個工作了!」
大家被他誇張的言詞與栩栩如生的表情語氣給逗得樂不可支,對這個新人的第一印象頗好。眾人心思暗轉,蓄勢待發地想搶人。
偵一隊案件量多,所以隊內同一時間內會分為好幾個組分攤案件,然後為了達到最小單位團隊合作,偵查刑警們又各自組成兩人搭檔。
新人加入,組別是由刑事局的人事部分派,主權並不在他們身上。但是人事命令下來前,他們還是可以爭取一下,更別說搭檔選擇是完全自主的。
不過有心細的人琢磨一下,突然問道:「等等,新人你說你幾歲?這是延畢幾年啊?」
警察大學應屆畢業生都是二十二至二十三歲,而這新人已經二十六歲了……這至少也延畢三年了,如果連大學都混成這樣,那這傢伙的態度實在值得質疑。
一旁的鄭心蕾笑著替他解釋:「不,鍾學笙是國考錄取的!」
「國考錄取生?那應該是巡警或內勤啊!怎麼會來刑事局?」有人納悶。
當刑警需要大量專業技能的,幾乎都是專科警校生或者多年員警升調而來,不然……
另一個女警驚呼一聲:「難道是訓練所出來的?」
本國國考人數每年達數十萬人,考取後是從基層做起,但就在幾年前,一個特殊制度被通過了──國考前百分之零點五的錄取生能有資格申請刑事專業訓練所。
課程為期三個月至五個月,刑警專科的訓練內容無比嚴苛刁鑽,而即使成功合格,刑事警察也是個危機重重的行業,更別說還得從最低階的刑警開始幹起……要知道,國考成績達前百分之十的錄取生是可以直接當中階巡警……可謂是一條吃力不討好的荊棘之道。所以制度建立後,通過這管道進刑事局的人可以說屈指可數,但一旦通過了,就是菁英中的菁英。
眾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經從質疑轉為驚訝了。
鄭心蕾知道大家得心思,更進一步道:「不只如此,鍾學笙是國考全國排名第四名,訓練所又是以特優的成績畢業喔!」
所有人一片嘩然,如此優秀的事跡讓大家不再顧忌了,紛紛張口開始搶人。
「來跟我搭檔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哈,我剛好想換搭檔了,學弟考慮一下啊!」
「混蛋!我才要換掉你呢!」
很快地,辦公室內開始一場「搶人」大戰。
後邊把大家生起火的鄭心蕾這才慢條斯理又潑大家了冷水:「別打他的主意,隊長另有安排了。」
「喔?是怎麼個安排啊?跟誰搭檔?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啊!」一個老資歷的女警不以為意地笑道。
鄭心蕾笑道:「他跟靳遙搭檔。」
熱烈的氣氛驟然冷掉,大家互看一眼,都是心照不宣的神情,有些人轉過頭裝忙,有些人則開始交頭接耳,原本還是眾人焦點的鍾學笙頓時被冷落了。
前後落差太大,鍾學笙瞪大眼,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鄭心蕾。
看出他的侷促,鄭心蕾急忙拉過他安撫:「靳警官是個很優秀的刑警,只是他比較習慣獨來獨往,長期都沒有搭檔,所以大家比較驚訝而已。」
「靳警官?啊!難道是──」這姓氏太特殊,他很快想到兩年前震撼社會的大案子。
「是。」鄭心蕾簡短地一個字打斷他,轉頭問離她最近的一個員警:「靳警官呢?」剛進來時她就發現靳遙不在座位上,掃過整個辦公室也沒見到人影。
被問到的員警指指辦公室另一頭的檔案室,眼神卻忍不住往鍾學笙身上飄,好像有點……同情?
鄭心蕾側身擋住了他的視線,拉著鍾學笙的衣袖道:「我先帶你去跟靳警官打招呼。」
「喔。」鍾學笙乖乖地跟著她走。
穿過眾人帶著各式各樣神情的視線,他們走到另一頭的檔案室。
T市刑事局的第一偵查隊辦公室是整層樓的,然後其中茶水間、交誼廳、休息室都是用模板隔間的半開放式空間的,而隊長辦公室、會議室以及檔案室則是獨立的房間。
檔案室的位置最偏遠,和辦公區還隔著一個休息區。
說是休息區,其實也只是簡單擺了一組沙發茶几,還有幾盆景觀植物的空間,現在沒有人使用。
鄭心蕾查覺到後方的新人步伐突然僵硬了起來,她停下腳步,偏過頭:「緊張?」
「沒……好吧,是很緊張。」
她輕笑一聲:「我看你剛才自介時毫不怯場,還以為你是個不容易緊張的人呢!」
「因、因為我即將要見的是、是那個鼎鼎大名的靳警官啊!」鍾學笙的嗓音有點緊。
鄭心蕾整頓表情,一臉嚴肅:「雖然隊長讓你和靳警官搭檔,但這並沒有強制性。如果你們之中有任何一方有一絲勉強,還是可以提出異議的。畢竟刑警的工作是帶著風險的,所以同事間配合是極其重要的,如果搭檔之間無法合作或任有矛盾都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靳遙目前對於隊長安排新人搭檔的態度是無所謂的,但如果鍾學笙對於和靳遙搭檔感到有壓力的話,那麼還是有必要再調整。
不過原本緊張到有些不知所措的鍾學笙在聽到她的話後反而鎮靜下來了:「不,不勉強!我希望能和靳警官搭檔!那個,我很崇拜他的!」
他大大的桃花眼放出熱切的光芒,讓鄭心蕾有些好笑,走到檔案室前,輕扣了兩下門算是提醒裡頭的人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鍾學笙連忙跟上。
檔案室分成邊,大半邊是層層高大的檔案櫃,有些是開放式的書櫃型,有些則是上鎖的加密型。
而進門處是個小小的閱覽空間,簡單的桌椅擺設,附有插座與檯燈,類似圖書館的座位,只是沒有擋板。閱覽區正對房門,另一邊是大大的窗戶,此時百葉窗被拉起,厚實的窗簾也被收起一邊,陽光透進室內,驅散了檔案室內特有的老舊紙張味道。
然後,他一眼就看到了坐窗邊座位的人。
在一般的情況下,靳遙總是能吸引住旁人的目光。身材高挑,皮膚白皙,五官非常俊美,細細的眉毛卻勾出一個很有型的弧度,他眼瞳黑得很深邃,像是黑洞般將所有情緒都被吸入其中不顯露半分,這年代有好皮相的男人不算稀少,靳遙也沒到貌比潘安的程度,可是他身上卻有一股讓人難以言喻的氣質,內斂而沉穩,卻讓人難以忽視,就算在角落靜靜地待著,也自有一股氣場。
鍾學笙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完全移不開。
鄭心蕾見怪不怪,輕輕地推了他一下,對著窗邊座椅上的男人道:「靳遙,這是新進的同事,也是你的新搭檔。」
被她一推,他一個激靈,立刻抬頭挺胸站好,大聲道:「靳警官好!我是鍾學笙!請多多指教!」
靳遙面無表情,但捏著書頁的纖長手指抖了一下,他闔上原本在翻閱的檔案夾,深色墨瞳掃了他一眼,平淡地嗯了一聲,看起來對他奇特的名字也沒多大的反應。
「那麼,人就交給你了。我就先去忙了啊!」鄭心蕾將鍾學笙往前一推,雖然話是對著靳遙講,但是眼睛卻朝鍾學笙眨了眨,透露出「你加油」的意思。
「鄭姐慢走。」鍾學笙笑著送她離開,又恢復成原本落落大方的模樣,好似剛才那個侷促緊張的人根本不曾存在似的。
鄭心蕾暗中想著他果然是個心理素質頗佳的好苗子,悄悄鬆了一口氣,放心離去。
檔案室內頓時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靳遙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向這邊走來。
鍾學笙眼中映出他朝自己接近的身影,心跳如雷,他們的距離慢慢縮短,由五公尺、四公尺、三公尺、兩公尺、一公尺、零距離、一公尺、兩公尺……
嗯?
鍾學笙傻眼,轉身只見靳遙與他擦肩後便頭也不迴向另一邊走去的背影。
……被無視了。
靳遙隨意地拿著一疊資料,準備將它們放回檔案櫃。
鍾學笙看得出來對方不是個會主動搭話的人,不過不要緊,搭話是他的專長。
直接往他身邊湊,鍾學笙一臉殷勤:「靳遙警官剛剛在看什麼檔案啊?分享一下嘛!」
靳遙一頓,繼續動作。
「沒想到我居然能跟你搭檔呢!嗯?如果總是叫你靳遙警官實在太麻煩也太生疏,而且我們好像是同年,叫學長也有點奇怪……我直接叫你靳遙好嗎?還是更親密一點,叫你阿遙?唉呀,你也可以叫我阿學或阿笙喔……反正只要別叫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那個……讓人無法形容的新人笑嘻嘻地,開口就是珠連炮似的話語轟炸。
靳遙嘴角抽了一下,繼續動作。
儘管對方沒回應,鐘學笙也毫不在意,直接從他手中拿走一半的檔案夾笑道:「既然我們是搭檔了,那互相合作就是應該的,這就當是我們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共同作業……嗯,我幫你歸位吧!按編號是嗎?」他說著就自顧自地抱著資料網檔案櫃另一邊走了。
靳遙錯愕地看著自己手上瞬間消失一半的檔案夾,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繼續動作了。
沒花多長的時間,鐘學笙就空著手回來了:「哎?你還沒放好啊?真拿你沒辦法。」
他要再伸手幫忙時,靳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手上的檔案迅速放回前方的檔案櫃。
伸出去的援手落了空,鍾學笙也沒在意,反而一臉讚嘆:「你真快啊!唉呀,男人被說快好像不是什麼好詞……我是說你手腳快,沒指其他方面喔!」他說著,自己嘿嘿笑了起來,原本還算俊俏的臉此刻怎麼看怎麼猥瑣。
……這個菜鳥竟然堂而皇之地對他性騷擾了?
靳遙開始反思,嚴政馳之所以派這傢伙來讓他帶,是不是自己最近哪裡得罪了他這位隊長?
不過,工作就是工作,靳遙耐著性子問:「你之前是哪個單位的?」
根據他剛剛接收到的資訊,他跟自己同年,那麼應該是從別的單位往上調過來的,那麼先知道對方的經歷有助於他想好之後如何教導他的方針。
「我是國考考進來的!」
「國考?」靳遙頓了一下,「訓練所?」
由國考直接考進刑事局擔任刑警,這制度畢竟才實行沒幾年,加上真正透過新制考進的刑警鳳毛麟角到幾乎是都市傳說程度了,作為正規警大刑事專科畢業的靳遙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鍾學笙挺挺胸:「國考第四名,訓練所特優畢業!」沒有鄭心蕾幫他誇經歷沒關係,他可以自己來。
「嗯。」靳遙倒是沒有什麼大反應。
這讓原本期待對方能像剛剛外頭那群人一樣有驚豔反應的鍾學笙有點小失望,不過他很快振作精神:「哈哈,也難怪你不驚訝,畢竟你也是警大第一名畢業的嘛!跟我一樣優秀!」
一樣……優秀嗎?
對他大言不慚沒有特別反應,靳遙只是垂眸:「希望你之後的工作表現能夠證明這一點。」
「當然。」鍾學笙笑眼瞇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