軌道車載著璐、艾、菲雅和滿車蘿蔔沿軌道在迂迴昇降的通道上疾馳。猛烈的狂風玩弄著她們的臉頰,卻吹不散互相糾纏勾結的發條蘿蔔。左彎右拐上衝下落的強勁甩尾力道,令她們在蘿蔔間彈來蹦去。通道時而內捲時而外展,使車子時而跑在萬花筒般的隧道中、時而奔馳於攤平展開的岩面上、又時而蜿蜒於長蛇似的岩柱表面。穿梭眼簾的忽是模糊襲來的昏暗岩壁,忽是插進無數光柱的巨大洞穴。
軌道車伴隨迴盪的嘎啦巨響急煞而止,金色的引路小燈乍然全熄,四周再度一片漆黑。待她們終於停止在蘿蔔堆中翻滾,車身即渾身一震再成昇降機。明亮光線由下而上暈染整車的同時,她們也緩緩降入不見盡頭的地底世界。
雙子還在瞇眼適應強光,昇降機已在高空停下,緊接著地板一鬆,尖聲喊叫的她們就混在蘿蔔中稀哩呼嚕的滾入又長又彎的運輸管,打滾了無數圈才落到宛若金字塔的巨大蘿蔔山尖頂,再蹦彈翻攪地滾到了山腳,由鬆軟碧綠的草地蓬鬆接住。
菲雅倒是極為從容的在她們身邊輕巧落地:「到了呢。」
正用眼睛畫螺旋的雙子一聽,瞬間停止搖頭晃腦、左倒右歪的站起。除了有一片彈簧蕉葉擋住璐的半邊視野外,眼界所及是遼闊的珍奇植物庭園。各式各樣的大小植物如若運轉中的發條、齒輪等機械零件,跨越潺潺流過的數支地下河綿密生長著,也攀沿高聳的岩石巨柱在飄浮霧氣的洞頂叢生。放眼望去盡是動個不停的繽紛花葉和果實。
「哇呀──」撥開大蕉葉的璐往前走,滿臉的驚奇與興奮。「好有趣喔!」
艾閉上嘴巴,偷偷抹掉嘴角的口水:「大驚小怪啊。」
「我看到了啦。」璐目不轉睛的繞著一株斜倚如蹺蹺板的長板植物並對它上下其手,再一腳奮力下壓高起的一邊,原本長板狀的莖幹朝她傾斜的同時也像發條般捲成一卷,待她鬆腳又平平整整地斜躺回去並響起口哨般的聲音。「真有趣!」
艾拾起腳邊的擴音筒:「這裡就是愛咪的家嗎?」
「這是我嘎。」
「我是說這個庭園呢,愛咪。」
「是我嘎。」
「那發條兔們咧?」璐跳上一排嵌合轉動的粉色齒輪大蘑菇,來回走動著。
「只要是愛咪附著的物件,都存在她的一部份。」菲雅在一根矮短且平頂的樹幹上坐下,身後鐮刀狀的巨大金葉從地面長縫中竄出且來回擺動。「這裡所有會動能動的花草樹木,都算是她呢。」
「咦?」艾蹲下摳摳腳邊的蘿蔔芽。「那我們是在愛咪的身體裡啊?」
「不是嘎。」
「越聽越不明白呢。」璐在最大的一株蘑菇上坐了下來,緩緩地隨其轉圈。「我以為愛咪活在機械裡面。」
「機械不一定是人製作的,而且,」菲雅說:「與其說愛咪活在機械中,不如說愛咪是機械能量的意識集合體。」
「能量?」璐仰倒在菇傘上。
「集合體?」艾在璐踩過的植物蹺蹺板上坐下,調整位置使其維持水平,並輕拍捲起的一半。
「集合體就是──」菲雅伸指輕敲腦門。「好比我是妳們幻獸的集合體,愛咪就是很多很多機械能量的集合體。」
璐兀地挺起上身說:「很多很多?也包括我坐著的蘑菇嗎?」
「沒錯,」菲雅:「所以才會沒有辦法真、的、抓、住愛咪呢。」
璐:「那,懸賞告示只是在耍人囉?」
菲雅托頰道:「蒐集所有愛咪能量的話,就成功了呢。」
璐:「這哪做得到呀?」
菲雅只以微笑回應。
艾用拳頭撐起下巴:「能量……運轉……可是積木沒有一直在動啊?」
璐拍掌道:「而且剛才的螺旋槳也是我用積木碰過才開始轉動的!」
「嗯──啊──」菲雅抱胸低吟,許久才說:「運轉中的機械就像是不停上菜的餐廳。愛咪在港口熄滅路燈和停止船隻的時候,就像在不停上菜的餐廳中暴食,菜一上來就吃光呢。附在發條兔上時,則像在食物儲藏室裡細嚼慢嚥。」
「所以之前愛咪才會打嗝嗎?」璐說。「可是螺旋槳呢?愛咪回到積木後又開始轉動呀。」
「愛咪離開時仍然有在上菜,所以等她一走螺旋槳就開始轉了呢。」菲雅說。
「嗯?那,」艾說:「變形積木和這個庭園,也是細嚼慢嚥嗎?」
菲雅:「有沒有發現,愛咪從船上回到積木中時,迷你發條兔變得超級有活力呢?」
璐:「有耶,游得比在屋頂上跑得還快!」
「這就像妳們吃飽以後也會更有活力,有更多的力氣一樣。」菲雅垂手併指,輕觸身後擺過的光滑巨葉。「而就像力氣用得少時餓得比較慢,愛咪慢慢使用吃掉的能量就能維持很久,所以才能一直留在積木中呢。只不過,」
艾:「不過?」
「愛咪可以同時在很多地方吃能量,並把能量分享給其他部分的自己。就像──吃東西的是嘴巴,消化的是腸胃,但手腳可以獲得力氣呢。」
璐歪著頭說:「也就是說,愛咪有很多的嘴巴,也有很多的手和腳囉?」
「哦──」菲雅也偏頭與她對看:「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呢。」
艾捧著擴音筒說:「是這樣嗎,愛咪?」
愛咪發出一陣噪音後說:「不懂嘎。」
「好吧,」艾瞇眼看向菲雅:「那這個庭園,愛咪是在吃東西,還是在出力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