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終 奔往崩壞之門

本章節 7723 字
更新於: 2020-08-04
 我做了一個夢。
 比我寬大了許多的手掌將我的手牽起,輕輕拉著往前帶,身上的絲綢衣物和高大的身形都是前所未見,雖然由於高度差看不清楚是誰,但從帶著我的人身上感覺不出絲毫惡意,我任由他牽著,緩緩走進一片陌生的景色之中。
 一片片細長如柳的花瓣飛散而下,在稀薄陽光的流轉中散發七彩的微光,高地的秘境藏在蓊鬱的雪山林木中,它們長年生長著與環境相同的雪白葉片,白色的枝椏、白色的花、白色的雪庇蔭長年隱姓埋名的居民,唯有久久開放一次的百華樹,偶爾綻放幾朵百華菊將此地點綴出漂亮的虹彩。
 雪地裡站著兩個人——紅頭髮的男人牽著紅頭髮的小孩,在這滿地又滿天雪白的景色裡好比一大一小的兩團火焰,寒冷之中照樣靜靜地燃燒,但隨著一陣暴風颳過,火焰歪斜得厲害,小孩抓著青年人的手瑟瑟發抖,看起來快要凍僵了,但我並不覺得這點風有什麼好感到寒冷的。
 有陌生人出現,我下意識往牽著我的大人身後躲,這兩個人我不認識,他們來做什麼?
 「不用怕,我有事跟朋友說,很快就好。」
 是路沐哥哥嗎?這個聲音輕輕柔柔的,但不好分辨出自男性還是女性,我努力仰頭想看清身邊人的面孔,無奈高掛於空的太陽光直刺雙眼,勉強看到的臉被白光覆蓋大半,眼睛還被刺激得淚眼模糊,我慌忙低頭閉緊眼睛,淚水不停地流下來。
 「真是的,不是說了妳不可以直視太陽嗎?」身邊的大人無奈地嘆口氣,接著有細碎的腳步聲跑近,他對那個人說:「你幫我帶她去陰暗處休息,再把這藥布給她敷著,上次告訴過你的還記得吧。」
 「嗯。」稚嫩的聲音回答,我明白是那個紅髮的小孩靠到我身旁,和我差不多大的手拉住我的,把忙著擦眼淚緩的我帶離大人。
 我的身體很自然地行動,跟著小孩牽引跌跌撞撞地跑,沒多久就拉我停下來,動作嫻熟地按著我坐下,一條帶有冰涼藥水香味的柔軟布料蓋在我眼前,還沒來得及看清小孩的面孔,視野就又陷入黑暗。
 他是誰?那頭髮顏色一眼看去和楊的紅髮相差無幾,但似乎又沒有那麼鮮豔,看起來更像泛有火焰般光澤的棕色髮絲,彷彿隨時會從灰燼中復燃般,鮮明又充滿厚實的威嚴。
 我很好奇牽著我來的大人和那紅髮男人究竟要談什麼,他們是什麼關係?
 不過還沒等我釐清這不明所以的夢境,陽光便將我照醒,昨天收到通知的記憶迅速將這並不重要的無關夢境洗去,全身都緊繃起來。
 今天是召開審議會的日子。


 「托路司唐老師、洛纓同學,麻煩兩位現在跟我走一趟。」
 昨天下午,我們正在課堂上聽老師講解水中民族——人魚族史,研究室門外突然就來了一位身穿法袍的行政人員,語氣嚴肅地要求我們立刻中斷上課,去參加審議會前的說明會。
 「欸……大概要多久呢?小朋友們的課還要上……」
 「今天下午的課程麻煩都調整到其他時間吧。」行政人員口氣粗魯,很不耐煩地打斷老師說話:「時間寶貴,別囉嗦。」
 「好吧,你們兩個先自習。」
 有沒有這麼急?我微微皺眉,見老師嘆口氣,抬手讓同樣臉色不對的流沚和楊先坐下,招呼我一起跟隨那位態度莫名其妙變兇的行政人員離開,前往行政部門。
 帶路的走得很快,飛也似的步速讓我得小跑步才能跟上,來到嘉克廣場走進一扇我從未進去過的鏡子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佇立於荒草中的高聳黑色巨塔。他帶我們走上彷彿無止境的旋轉階梯,內部看似只有高得看不見盡頭的階梯的空間,漂浮著數十扇形狀色彩各異的門板,圍繞著樓梯、隔著一段高度靜靜漂浮,他最後在往上數第五扇門前停下,開門讓我和老師進去,自己則留在門外。
 就像當初坐快車的時候那樣,外面看起來只是塊門板的門內藏著寬敞的大理石造大廳,審判區域的三個檯子中只有正中央坐著一位裁決員,走道左側的長椅則坐著數位身著法袍、或是穿著便服的陌生人,此時門一開,他們紛紛轉過頭來看向門口,似乎說明會早已開始,就等我們兩個出現。
 「遲到了啊。」高檯上正在說話的裁決員暫時停下來盯著我們,似乎不怎麼高興地說,「隨便坐。」
 我疑惑地望向門外的行政人員,只見他撇頭避過我的視線,「碰」一下就把門甩上。
 「通知剛剛才送到,不好意思。」老師似乎也不在意,微微彎身向裁決員行禮致歉,帶著我到走道右側無人落座的長椅區坐下,聽聽裁決員要對我們說明什麼。
 和圖書館找到的錄影八分相似,在一樣的場景中,裁決員指示我們當天要抵達的時間和地點、需要在哪個地方完成簽到、進行流程,以及所有受審人必須注意能或不能在答辯檯上做出的行為:比如,禁止在審判中無故攻擊人,隨身攜帶的武器必須放在桌檯上,只要一被斷定無視規矩動武就會立刻取消答辯資格,按原定決議進行處罰;當天沒到或是遲到的話,同樣也容易減低辯護的效果。
 總結來說就是一句話——既然想求裁決員手下留情,自己得先付出相當的誠意,讓他們知道你確實會悔改才行。
 我邊聽著裁決員說話,邊轉頭向左邊看去,那些穿著各異的陌生男女似乎是其他受審人,裁決員開始一一點名告知審判順序時,坐在長椅上的其中一位裁決員也站起身,手裡捧著一疊信封,逐一發送到他們手上。
 不過,那個裁決員,看著有點眼熟啊……我瞇起眼仔細觀察那位男性的面容,等他走近我這裡才總算確定,我曾經在考場上見過他。
 冰晶色的頭髮掛在瘦削的臉旁,冷色調的法袍貼著他的身形裹出修長的線條,把他整個人塑造得像尊透著寒氣的雕像。將通知信遞給我和老師的時候,他用那一貫畢恭畢敬的說話方式關心了我們一番,表明了他願意幫老師和我跟其他裁決員溝通。
 「畢竟本人也是裁決員之一,我會請求主事的同僚,參酌您已事先提出的自白,給予洛纓同學能夠負擔的適當判決,還請加油。」


 從檯上和檯下看,那種恭敬感覺雖然一樣,但壓迫感卻是天差地別。
 比如現在,我已經無力回想他為我加油打氣的話,來為自己減輕焦慮。
 穆伊裁決員就坐在台下,眼神平靜無波地注視裁決區域。
 面生的裁決員站在我的對面,手裡的卷宗長長一卷拖在地上,邊唸邊忙碌地往上捲,眼神還不悅地往我這裡直瞪,好像我罪大惡極似地咬牙切齒:
 「受審人——洛纓,涉嫌未經許可開啟任務指定三級封印物品,擅自吸收其中未經認證之封存材料,以及無故攻擊當時於同地點執行任務之他系研究生、及陪同之校外專業人士,造成攸關學術研究發展之珍貴資源嚴重損耗、公共地獨特環境受損,和學界可調用人力的身體重大傷害。受審人不僅惡意毀壞珍稀學術資源,致考古學發展於死地,更造成3位無辜受害者身體受傷過重,年資未久即不得不退出學界。經查證屬實,釐清相關受害者與損失統計,向受審人求償9000萬3578芬幣,志願勞動2年整,並請以退學處分,以上。」
 聽到「退學」兩字以及那天價的賠償金,我差點整個人腿軟跌坐下去,眼前發白。以我第一份工資來說,算一算也得不吃不喝數年才能勉強湊出這麼多錢,就算把這一年的生活費拿出來湊數也緩解不了。
 難道老師的求情沒有用嗎?學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執行收繳罰金的指令,他們會給我多少時間去籌?還有那所謂的志願勞動,具體會要我做什麼?排山倒海的問題隨著指尖發冷、血色盡數退去的同時從腦袋裡不斷冒出來,我慌得只能緊緊攀住受審檯的桌緣,一時不能接受世界的天翻地覆。
 「受審人,有沒有疑義?快點回答。」
 審議長的喝令聲把我拉回現實,桌面上充滿自己筆跡的紙和橫放的綾霄及時驅散眼前的迷霧,映入我的眼簾。我輕吐一口氣,整理思緒,讓自己先冷靜一下。
 這還不是最後的定案,我還有辯解自己清白的機會,這也是我來的主要目的。
 「盒子不是我打開的!」我大聲說,「老師帶我們去考察時,有不明人物突然出現,無緣無故就攻擊我們,為了自保和保護老師我們才對他們反擊的,這次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根本就是那些人襲擊我們在先才會這樣!我比較想問,這些人為什麼要亂攻擊人?我們根本不認識!」
 這是楊告訴我的技巧,口氣不能太溫和,要理直氣壯地喊,強調出自己被冤枉的嚴重性(而我確實是被冤枉的),這樣才不會讓裁決員覺得我好欺負。不過因為我很少這樣大聲說話,喊完還得換口氣,免得等等破音……
 「所謂無故攻擊恐怕只是片面之詞。」魁梧的男性裁決員翻著手裡的卷宗,用他宏亮的嗓音反駁:「據我們收集到的證詞,被攻擊者是咒術用具企業——羅法部屋的外派咒術研究專員,及研究部門咒法系的學生,為調查於沛其亞山林的特殊咒力凝滯現象,兩方偕同前往探勘該地的咒力分佈,並採樣進行合作調查,但才剛探查結束、欲前往最濃重地帶進行最後採樣工作,便立刻被受審人攔下攻擊……而當時,解開的封印物就拿在她手上,想必正是因為封印被受審人解開、釋放的強大咒力正好被受害人偵測到,受審人才想要進行攻擊以消滅目擊者!否則兩方本不相干,為何無端受到襲擊?這是標準的殺人滅口!」
 裁決員的解釋讓我大皺眉頭,那些人只是查到封印盒位置力量最濃,不代表就是封印盒被打開了啊?而且明明就是他們先打過來的,才不是我先出手呢,我還被叫出去外面等欸!扯這種謊也太誇張了吧,他們到底怎麼調查成這種結果的?說是裁決員進行過調查後才會開庭,但在考察課到今天這段期間,除了那次把我綑住測謊,從來沒有哪個校方人員過來向我們確認事件經過,讓我不禁懷疑裁決員所謂的調查只是單方面,單純在幫那些襲擊者找辯護。
 「受害者重傷至今還未復原的確是事實……妳怎麼說?」審議長轉向我,瞥過來的眼神似乎有些讓人不悅的傲慢感。
 我勉為其難壓抑住冒起的火氣和不服,繼續辯解。
 「就算我想好了,我也沒有解開這種高級封印術的能力!我今年才剛入學,也沒有上過教封印術的課,而且這是我的老師自己接下來的任務,他不可能隨便告訴一個認識不久的新生解開三級封印的方法,更何況是老師自己用都可能失敗的高難度法術?況且我本身就不擅長使用咒術。」我說道,聲音已經不用特地發力也慢慢大起來,「基於以上這些,只能推測封印盒是自己啟動,當時我可能是被裡面的靈體之類的操控,攻擊的時候沒有任何印象,當初回來之後也有行政部門的人針對這點對我做過測謊術,我也通過了。」
 「嗯……」審議長翻翻他自己桌上的資料,若有所思,半晌向我對面的裁決員說道:「三級封印術確實是需要執照才能施行的,新同學也沒辦法那麼快獲得。」
 「受審人的指導老師專修古代史學,古代封印術可是其中一項重要研究項目,說課程裡不會觸碰到封印術相關知識是不可能的,況且咒術執照報考沒有強制性,執照有無並不能和當事人能力相提並論。」這番話看來阻擋不了裁決員的進攻,他繼續捧著卷宗反擊我。「再來,既然已經知道是任務,為了避嫌就不應該帶上無關人物隨行,課程可是有一整個學年可以使用,何以偏偏要選在需要上課的時間帶學生出來呢?既然如此,是否可以斷定老師和受審人之間私下有利害關係,比如取得研究論文所需的珍貴實驗資料,才不得不這樣放任只是新生的受審人介入重要任務?」
 居然說老師和我私下串通?什麼都不知道的我是可以串通什麼了?這不明不白的指控氣得我臉色發白,忍不住生氣地瞪視裁決員,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話,臉色平穩安定,不見任何空口說白話的說謊樣。
 「關係到前面裁決的內容,我就只針對受審人的部分說明……封印物裡封存了什麼就連任務接受者都不知道,受審人怎麼可能知道裡面是靈體?而非器材或是生物?且就算只是誤解封印物,也只需要和對方好好說明,分明是不用動武就能和平解決的事情,根本不需要鬧成這樣,對吧?受審人這正是不攻自破,讓我們得以揭露其中存在利益交換的問題!過去才發生過因為發現重要寶物,世界首府下的管轄單位發生內部惡鬥的問題,如今這項封印物也類似,據傳是得以一窺守靈秘密的物品,眾多學者們急欲解析它,利益關係想必也存在,希望審議長能全力查緝,不能再有人為了私利破壞學術界的自由發展!」
 明明是狡辯的話,卻講得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聽著都覺得心裡一陣噁心。
 「說靈體也只是舉例,我又沒說我知道裡面裝著什麼!」我聽他這些話已經無法保持冷靜,口氣也變得差起來,「老師進行任務和考察完全是兩回事,他只讓我們參觀森林的環境,至於任務他是把我和同學都排除在外,自己一個人進行的!論文什麼的,我現在才一年級,連真正開始寫論文、訂題目的時間都還沒到,為什麼我要靠關係去蒐集這種可能用不到的資料啊?」
 「再說!當時就是有人先攻擊老師、搶走封印物,我們想要保護老師才和他們打起來,不要說盒子在我手上就是我解開的,說不定反而是那些人先解開封印,想要把責任歸咎到我身上才丟給我!」
 論文的事,老師在一開學就有詳細告訴我,每個人的研究報告要到二年級才算正式開始,從訂題目到編排研究內容,都要和老師討論報告過,光起頭就會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我現在還在吸收研究生所需基本知識的階段,別說我連思考要研究什麼東西都沒個頭緒,更不可能想動歪腦筋去進行裁決員說的利益交換。
 我的餘光瞄向座位區裡的穆伊,只見他也眉頭深鎖,不解地看著檯上的裁決員同僚,似乎對他咄咄逼人的態度不是很認同。由於我和主辯的裁決員各說各話,他身邊的裁決員們也議論紛紛,他們手裡各拿著一份應該是有關這個案件內容的卷宗,幾個人頭湊在一起低聲商討,爭論半天也討論不出共識。
 審議長也面有難色,沉吟道:「這樣就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了,誰先出手?」
 我和裁決員對望一眼,沒給他好臉色看,他的表情看起來也不大高興。
 「……沒辦法了,傳喚證人。」
 火藥味十足的大廳逐漸安靜下來,檯下最靠近門口的觀者群中,緩緩站起一位披著多層衣料的人,向審議檯走來,我很快就認出他那一身遮頭遮臉的寬大衣袍,就和那片森林中對我們發起圍攻的人打扮非常類似。我勉強壓下火氣,目光轉向他,倒想聽聽這始作俑者之一要說什麼。
 長袍人步履蹣跚地踏上我對面的裁決員桌檯,踮起腳向他身邊的魁梧男子小聲說幾句話後,便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黑色的絨毛布偶兔,擱在桌上。
 「向審議長報告,這是此案件的受害者之一,目前於羅法部屋任職的貝西莫職員,由於身受重傷不便開口,但他願意帶來當時保存的影像紀錄。」
 他有記錄下來?這讓我隱約燃起一絲希望,雖然是由立場相對的人帶來證據這點,心裡不免湧起怪異感,但不得不說,若能讓這些人親眼看看當時所發生的情況,確實比起在這裡研究誰吵得最有道理來得有說服力,畢竟畫面不是有立場的人們,沒有偏頗的問題。
 即使不確定他是從哪個部分開始記錄的,只要看到畫面應該就有肯定的答案,裁決員也會明白我是無辜的吧……
 這下我的怒火也當真消下去了些,沉住氣等待針光器啟動。
 「好。」
 看不清面容的長袍人微微躬身向審議長致意,隨即捧起那抱著金色沙漏的兔子玩偶,下達播放的指令。


 大廳瞬間暗了下來。
 漆黑的森林裡戰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當發亮的螢火蟲飛過我面前,照出兩步外那些蒙面人前進的身影,我的手下意識就要伸向腰間拔劍,卻發現只摸到自己的衣服,這才回過神來這只是影片,審議長和座位區的裁決員們也都在這裡,正四處張望著觀察現場。
 『喂,很接近了。』
 五六個蒙面人一齊向前緩緩前進,周圍的林木隨著他們的速度逐一退後,就這樣走了好一陣子。
 『你們的研究進行得怎麼樣?』
 『不就是現在跟你們一起在做嘛,日後還要麻煩各位指教。』
 『都閉嘴,讓我確定一下來源在哪裡。』
 他們邊走邊小聲閒聊,其中一個喝令他們安靜的人臉上戴著類似鏡片的東西,似乎在尋找什麼。
 這群人花了不短的時間在走路,途中都是這樣的狀態,證人一度想要快轉,但被審議長制止,直到過了四五分鐘,這樣平穩的狀態被一聲驚呼打破。
 其實不只蒙面人隊伍,包含現場的裁決員、以及我,都不禁屏氣凝神,只是他們是針對眼前畫面的氣氛轉變感到驚訝,我則是對畫面裡的人感到又驚又疑,甚至讓我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出了什麼差錯。
 這怎麼可能呢?
 『反應數值超過上限了!那是什麼?!』
 『不可以打開它啊!』
 隨著戴鏡片的人呼喊,畫面猛然被拉近,螢火蟲的光芒在驚呼聲後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飛,但驅使著它的其中一位蒙面人一聲令下,將光符的亮度提到最大,盡可能照亮眼前的人影。
 我驚呆了,睜大眼看著眼前這蹲在地上的人——
 那是個腰間別著紫柄窄劍的女人。
 她扶在地面上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一個巴掌大的木質小盒,位置正好扣在盒蓋正面的卡榫處,看起來才剛揭開,而她的頭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成雪一樣的白色。
 她注意到面前的蒙面人們,只是歪頭看了看,旋即拎著開啟的盒子向眼前人衝去,迅雷不及掩耳的鋒芒閃動,哀嚎聲四起,兩名蒙面人連武器都來不及拔出防禦,就被女人手中紫色的流光切碎衣物和皮膚,血花飛濺。
 『快、快逃啊!!』
 裁決員們也被突然的攻擊嚇到了,退步讓開一片空間,我在這裡更能看得清楚眼前發生的屠殺。
 應該說,我只能看著,什麼都沒辦法思考。
 『找到強烈能量來源了!是一個女的!她……她突然就發瘋了,快來救我們、咳啊——』
 戴著鏡片的蒙面人慌亂地大叫著,在周圍的人瞬間都被幹掉後,只有他來得及吼出求救,但話音剛落,白髮女人已經殺到他背後,紫柄劍光亮的劍尖裹滿深紅色的液體穿出他的胸前數吋,將他整個人串在了劍上。
 白髮的女人面無表情,看著眼前不停嘔出鮮血抽搐的人彷彿在看個破玩偶,人每掙扎一下,劍尖就狠狠再往胸口外刺出一些,蒙面人也跟著嗆出更多體液,傷口噴濺的血也越來越多,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暈開一片深紅色,直到他不再有任何動作。
 『還有誰?』
 白髮女人將劍刃向下斜放,蒙面人一動也不動的身體滑落下來,摔在地上發出濕潤的聲響,背後的大衣已經被捅成一個稀巴爛的大洞。她的眼睛微微瞇起,嘴角甜甜地勾起來,穿過看呆了的裁決員們朝我走來。
 我摀住嘴,呼吸急促,我必須拚命忍耐才不至於抖得太激烈,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朝我笑,右手一甩劍刃,殘血在地上灑出一圈盛開的花。
 她發出和我一模一樣的聲音、頂著和我一模一樣的面孔,經過我的身邊,如飢餓的野獸般搜尋起下一個目標,朝更幽深的森林揚長而去。


 浴血的森林消失了,一時間審議場內陷入可怕的死寂。
 我才剛喘過氣來,只見座位上的裁決員們面色難看地瞪著我,連審議長也板著臉,對面的裁決員更是忍不住捏皺了手中的卷宗,抬手就將證人護在背後。
 「所有過程我都明白了。」
 審議長閉上眼緩緩站起,手裡的卷宗捧在胸前。
 「全員起立,結案。受審人——」
 「等一下!」用正常音量說出的幾個字聽在我耳裡卻是震耳欲聾,我在慌亂中抓回一絲理智大喊暫停:「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那時候明明是有人把盒子丟過來我這——」
 「事到如今還想狡辯嗎?」審議長厲聲打斷我的辯解,指著我語帶憤恨的罵道:「親手開啟封印物,還對無辜目擊者痛下殺手……罪證確鑿啊,受審人洛纓!現在以違反公共地使用條約、學術文物管理條約、稀有物管護特殊條約、以及委託倫理條約,判妳9200萬3578芬幣罰金、志願勞動2年半,以及退學處分。因應受審人具有未定的攻擊性,另外予以行政監管7天,以上。」
 怎麼這樣……
 我無法辯解。即便我很清楚,當時我身邊還有流沚和另一位蒙面人在纏鬥,絕不可能像畫面中那樣,但我確實也提不出更有力的證據。
 片面之詞和錄影檔案,用一般人的思維,都清楚該選什麼最容易信服。
 審議長兩手一拍,兩個原來坐在長椅區域的裁決員便起身向我走來。
 「那個、穆伊老師——」
 面生的那位裁決員一把搶走我桌上的劍,我反射性想伸手要回來,另一位裁決員馬上制止了我,抓住我手腕的力道大得皮膚發疼,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從衣袖裡拿出一張符,搖搖頭豎起食指放在唇邊。
 「抱歉了,請妳配合。」
 符被貼在我額頭上的瞬間,我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