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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552 字
更新於: 2018-07-19
擱下筆,仰頭望向那一整片正透著蒼白的陰沉、灰暗,籠罩住餐廳天花板的天空。想必外頭仍下著雨。雷木思不知道他該為葛來分多沒拿到球場練習權而慶幸,或是該替正在場上淋雨的赫夫帕夫及史萊哲林感到同情。回過神來,雷木思再次將自己投注於書頁之間,直到他開始覺得文字正拒他於門外。他再次地將羽毛筆擱在一旁,撐起耳後,看著詹姆對著從廚房拿到的甜點不斷施下複製咒,再把它們分給其他人。「嘿,雷木思,吃一塊吧。」詹姆遞了一塊帶有果乾的磅蛋糕給雷木思,也給了彼得一塊。雷木思其實有些怕詹姆在裏頭動了手腳,但剛才他是看著詹姆施咒的。他接過後小心地咬了一口。什麼也沒有發生。取代而來的是逐漸擴散的白蘭地酒香和蛋香,嚐著嚐著,雷木思想起了自己剛才為什麼停下筆。「詹姆,你知不知道要怎麼做出能符合奧式定理的隱形咒變形?」
「隱形咒?」詹姆放下蛋糕,向雷木思拿了羽毛筆,開始在紙上畫起圖形,一會過後,他抬頭問道:「這樣吧?」語畢,詹姆便自己伸手翻著書頁,卻發現圖形有缺陷。事實上,這個圖形雷木思也試過了。接下來詹姆又多畫了兩個,卻也都無法完美無缺。他停下筆思考,指尖嗒嗒地敲打著桌面。
倏然,雷木思想到了什麼,他的嘴角浮起微笑。說道:「不然我去問莉莉吧。」
「不,不,我快好了。」詹姆阻止,但在下一秒,他極快地抬起頭來,「等一下,我去問!」丟下一個燦爛笑容,詹姆迅速抓起書本和筆便往莉莉的方向衝去,最後不忘喊道:「謝啦,兄弟!」
雷木思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他看著詹姆在莉莉一旁用熱切的眼神與語氣和她交談,雖然莉莉看上去並不願意馬上答應幫忙,但比起過去幾年以來她對詹姆充滿厭惡的態度,如今她的臉上已經放鬆不少。
儘管如此,雷木思還是認為兩人要周旋許久才會有結果,但他真的現在就想知道答案……天狼星不在,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彼得正在趕報告……『伊莎貝兒』,那麼就去問伊莎貝兒吧。她是最好的選擇了,在符咒學上她甚至更勝莉莉一籌。
將手中從彼得那借來的符咒學課本交給伊莎貝兒,她爽快地答應了雷木思的提問請求。與伊莎貝兒有過更多交談以前,雷木思心裡向來都對她有著莫名的隔閡感。也許是因為她那位在學校中以美貌而頗為人知的姊姊、也或許是因為伊莎貝兒本身就不近於人群。對於姐姐以外的他人,伊莎貝兒似乎不多給一分,也從不缺下一分。『如果我是這樣的呢?』雷木思如此地想。即使在自己身旁有著彼此信任的朋友,可他仍逃不去心中那份恐懼。詹姆、彼得和天狼星有他們各自的人生,他總有一個人的時候。於是,他想要如伊莎貝兒那般能取能捨,然而他又不住地渴望擁有一份更堅定的陪伴和情感。
「可以了。」短暫的時間內,伊莎貝兒便找出了答案。雷木思看著紙上墨跡甚至還未乾的圖案,他有些驚奇「怎麼做出來的?」他問。
「隱形咒本身符合奧式定理,同時也符合卡麥可介數律,如果不從奧式定理來變形,」她指著一旁那些凌亂的失敗圖形,「而是從卡麥可介數律來推導,再帶入空間規則的話,就能做出來了。」
「這個……」
「試試看。」伊莎貝兒淡淡地說,不等候雷木思的訝異和遲疑,她已經舉起了魔杖,以魔杖尖端對著雷木思剛才交給她的符咒學課本劃出圖形。接著,書本由中央開始逐漸變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雷木思抬頭望向伊莎貝兒,但她只是繼續盯著看起來空無一物的桌面瞧,似乎什麼也不打算做。於是雷木思伸出手。基礎隱形咒僅是使物體在定點變為背景的顏色,一離開定點便會失效,但變形隱形咒則是能使物體隨移動而變色。雷木思感覺指尖碰到了某樣物體,他施力一推,然而,桌上依舊看起來什麼也沒有,甚至連眼中看見的色彩都沒有出現一絲異樣。
「嗯,還不錯。」伊莎貝兒用魔杖輕敲書本,解除了隱形咒,書本的模樣漸漸現出。她將課本和那張畫有圖案的羊皮紙一起交給雷木思,順便多看了幾眼那些佈在他臉上的傷疤。「太厲害了。」雷木思說,眉頭是微微蹙著的。
「謝謝。」伊莎貝兒的回覆很簡短。
「變形隱形咒的施法要等到六年級才會教,但妳現在已經做得很好了……」
聽見如此的稱讚,伊莎貝兒反倒有些無法從容應對。她的雙唇淺啓,眼簾低垂。接著,她稍稍抬起眉毛,帶著微笑說:「因為符咒學是我最擅長的。」
「妳擅長的不只如此。」為了確保自己在學校不會招人厭惡,雷木思早已慣於說對方的好話。於是,他習慣性地再回以伊莎貝兒讚美。然而伊莎貝兒並沒有因此感到欣喜,對她來說如此過甚的美言使她無所適從。她以笑容回應雷木思,看著他褐色的雙眼,什麼都沒說。這麼一來一往,反倒讓雷木思開始變得焦慮起來,他慌亂地想自己是否說錯了話,伊莎貝兒望向他的貓眼帶笑、卻又一直令他困惑、讓他感覺自己不如平常清醒。「怎麼了?」他故作鎮定,至少先沉默的是伊莎貝兒。
「你如果對我說太多好話,我會不知道怎麼回應。」伊莎貝兒坦率地說。這句話對她是十足的真話,但對雷木思可不是,他依舊感到懷疑、不安。伊莎貝兒繼續說道:「你稱讚我太多,會讓我懷疑的。」她看著雷木思,她偏高的個子使她能和雷木思平視。見他仍然欲言又止,伊莎貝兒笑著補上:「說不定,第一句大約是正史,第二句就是小說了。*」
雷木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還想說些什麼,但另一樣東西比言語更快攀上唇邊。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怎麼會?」他想起手上握著的羊皮紙,「我說的都是實話。」
見到雷木思的眉眼終於舒展開來,伊莎貝兒也感到輕鬆不少。她學雷木思彎起嘴角,帶著笑。「那……謝謝?」
「不。」不知怎地,雷木思感覺自己忽然變得大膽「我才要道謝,謝謝妳幫我解問題。」他揮了揮拿在手中的東西。
「小事一樁。」伊莎貝兒說。
「才剛懷疑我說的是不是真的,現在就對自己這麼有自信了?」雷木思開玩笑地說。話雖如此,事實上這是他說給自己聽的。明明幾句話前心裡的許多遲疑才讓他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現在卻因為彼此的笑容而隨意地開起了玩笑,甚至有了往後似乎也能如此輕鬆地和人相處的錯覺。讓思緒保留在腦中,雷木思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和伊莎貝兒又多聊了幾句。「我想我該回去了。」他說。
伊莎貝兒點了點頭,看著他轉身離開後,她坐下來,隨手抓支羽毛筆在紙上隨意地畫起什麼。一會過後,她抬起頭,正好看見雷木思和他的朋友們聊得正起勁,不知怎地,她的嘴角也微微勾了起來。
*張愛玲散文集《流言》〈談女人〉:「你向女人猛然提出一個問句,她的第一個回答大約是正史,第二個就是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