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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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7-28
從那日起,我就沒再寫過日記了……



「警方獲報到場時,顏姓十五歲少女已倒臥在地,無生命跡象。據稱報案人是一名十四歲的少年,而少女母親到場時直接哭暈......」

主播的聲音不絕於耳,還記得那晚腦袋裡都充斥著這個聲音,一個月過去了,有時我會夢到自己變成了她,由十七樓高往下跳;有時我也會夢見他的頭骨變形,腦漿由臉龐流下,向我走來;有時,我也會看見她出現在我房間,坐在我的書桌前猛撕日記本的怪異情境......

一個月過去了,她卻只出現在報紙的一個小版面,沒有報出學校;沒有家人受訪的畫面......

其實也許是有的,我就看過那一次,就那麼一次被我捕捉到了,曉樂媽媽撕心裂肺的喊,喊要她的女兒回家,新聞每天重複播報多次,我緊緊地盯著電視,卻也僅僅只看過那次。

沒有為他默哀,沒有因此做宣導,就好像興達國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她,消失了。



10/1 星期二

十月的晨光已不如酷暑之時的咄咄逼人,是更加舒服,更加平易近人的擁抱。

「早安~」儀蒨一如往常地與我相遇,實話說,這一個月來就連我倆也很少談論曉樂;她是我們的補習班同學,但我好像除了儀倩以外,也沒有誰能談論這樁心事了。畢竟曉樂算是位蠻內向的人,朋友真的不多,也就補習班的幾個人而已,而真正能懂我的人,那就更少了。

「你最近有遇到她媽媽嗎?」儀蒨壓低聲音問道。

「沒有欸! 妳怎麼會這樣問?」

「就昨天我從至上離開的時候,小樂她媽就從旁邊的巷子衝出來把我攔下,我差點以為是搶劫的說。」

老實說我很久沒見過她媽媽了,就連她離開的這個月來她也沒有出現在我眼前過。

「啊她為甚麼要攔妳?」

「就......問說曉樂過世前有沒有甚麼情況或是有留遺書之類的。」

「喔~」聽她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了當天想試探儀蒨跟她是否有吵架的情形,只是我知道,儀蒨她絕對不會與此事有關,曉樂也絕不會因此就從十七樓一躍而下。

「你知道嗎?她忽然跑去自殺真的是件太突然也太過令人感到奇怪的事了,現在她媽媽一定比我們更想要知道真相,但我甚麼都不敢說,就怕她媽媽多想;而當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我感覺真的很對不起她的媽媽,她當時也沒辦法說什麼就只好把我放走了。」儀蒨用極其虛弱的聲音說著,也許下一句就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我猜也許昨晚曉樂母親就是用這樣的語調跟她說話的吧,她們也許是一樣的無助。


中午時分,我照以往的陪著在班上因吃素而被稱為和尚的屁孩邱子鈞到素食區盛飯。

子鈞拿著他手裡的碗輕輕撞了我的胳膊「欸!最近約你出去打球你怎麼都不去,裝認真喔?」

「不是啊!我就打很爛嘛幹嘛還去?而且我就想說國三了應該要認真一點了吧!」

「屁嘞!上次模擬考你說你都沒讀還有2A,反正你時間還那麼多,你真的認真下去是要拿榜首喔?」

我沒說謊,我確實沒什麼讀,在那幾天之間,我一樣是無時無刻都會想到她。

在子鈞去盛飯時,我靠在旁邊的柱子上,靜靜的看著這個色鬼邊打菜邊對學妹使眼色的渣男樣,明明都交女友了還死性不改,瞧!他現在還以幫助學妹拿夾子為由行勾引之實呢!

「快笑死~哈哈~就因為有人拒絕他的告白就去跳樓喔!傻眼欸!」旁邊一個學妹大力地拍著身旁男生的肩膀,大聲笑著。

「對啊!他就這樣跳了!幹!我覺得那個男的會很衰小喔!說不定晚上都會被壓欸!哈哈~」

此時的我真是快壓制不住心底的那把火,我似乎看見曉樂就站在那個男的身後把他舉了起來往樓下扔,我很想出手,但我現在一旦出手除了進學務處更慘的大概是被當成了怪咖。

子鈞又向學妹使了使眼色才依依不捨地走來,看到我直直盯著前方那對打鬧的學弟妹還攥緊拳頭,隨口說了句「自己不主動的齁~」

我對他微微的翻了個白眼,卻頓時一陣噁心湧上心頭,我趕緊轉身自顧自地往前走。

「欸!幹你不要走心啦!你要去哪啦?」

我摀著胸口強忍著那股不適,轉身示意要他先回去。

我扶著牆壁走進廁所,無力地坐在馬桶上,我本也就想那些什麼因為告白被拒的話根本是有人存心造謠,或是未來傳成什麼校園靈異傳說的話題罷了……

我打開廁所的塑膠隔門,慢慢的走了出去,心想:也許就在當時,我得知了什麼也不一定……


4/18 星期四

晚上七點整,我打著哈欠緩緩地趴在補習班那冰涼的木製長桌上,雖然周圍越來越吵雜,且隨時就要正式上課了,但哪怕能休息個一秒也是心滿意足。

剛趴下去幾秒,準備好好享受來自腦袋內建的按摩時,突然一陣重擊,讓我抓緊桌角,按捺不住的想迅速坐起,找那個不識好歹的人算帳。

「喔!Kevin!對不起,不小心打擾到你睡覺了。」曉樂邊道歉邊慢慢蹲下撿起地上一個疑似禮物盒的東西,看到她這般有誠意的道歉加上人家又是女生,當然是只能原諒她囉!

我打量了下她剛剛撿起的那個白色小禮盒,上面的裝飾倒是頗有美感的,感覺有點像是女生送的,因此我開口好奇問說「是一千送的嗎?」

她輕輕坐下,將那個禮物盒神神秘秘的放進包包「不是!我才不告訴你是誰送的嘞!」

我倒抽一口氣「哇喔~該不會是男生送的吧?」

「噓~你小聲一點啦!」

我立刻壓低聲音靠近她耳邊「好啦!那你讓我猜猜看嘛!」

「不要!你一定會出去亂說。」

「不會啦!那你跟我說我認不認識就好了啦!就當是剛剛敲到我的頭的補償嘛!」

「你認識啦!」

「真假!欸我身邊的男生很多都有女友了!那個人應該很好猜喔!」

「不準亂猜啦!我還在想要不要給他甚麼回覆欸!」

我挑眉問她「你是說告白之類的嗎?」

「Time for class!」

突然,老師走進教室大聲宣佈上課,我也只好嘆口氣,心裡暗暗想「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上課啊!我今天一定要把那個人問出來。」

「對啊!你也知道要上課了!」這聲音悄悄地出現在我耳邊,正當我以為誰有讀心術時,猛的睜開眼睛被眼前的子鈞嚇得往右方踹了一腳,聽到「幹」一聲,才發現睿軒仍戀戀不捨的靠在我桌邊流連夢鄉。

「你今天很怪喔!中午竟然睡那麼沉。」

我撐著桌面勉強站起來,將手往前伸了伸意圖來擺脫睡意,又轉了轉腰向子鈞問「這一節什麼課?」

「美術啊!走了啦!要遲到了。」說完又蹲下輕拍林睿軒的肩膀「欸!麥睏啊啦!」

睿軒帶著睡意的沉沉低語說「再讓我睡一下啦!叫他們幾個幫我跟果汁機說我們去找班導就好了……」

我往右跨一步走出座位,踹了這懶人的大腿,向子鈞說「我們把他抬走。」


下午兩點,天空中飄起了毛毛細雨,我乖乖地坐在離美術老師最近的長桌前,輕輕地在油畫畫布上為那朵烏雲點上幾分不該出現的血色。

「來!大家看一下齁~子鈞的配色,在視覺上看起來好像沒有那麼重,但還是有辦法表現出那種油畫強烈的力,就是用……」美術老師拿起他的油畫布看似是在教學,但若對我這種無法探出其中奧妙的人來說,只能算是在為他表揚。

聽著聽著,我不知不覺地拿起繪筆往那個在油畫旁只為方便換水而存在的洗筆筒中輕輕攪弄;那一點紅渲染在一片白中倒是耀眼,但卻也打亂了周圍的純白,就如她的死似乎也打亂了周圍的人事物一樣,被波浪打上了一層血色。

轉念一想,其實現在也不必那麼憂鬱,因為他絕不可能因告白被拒就去跳樓,他是經歷過父親早逝的人,沒那麼玻璃的……。

「欸!你在衝殺小!浪費水喔!」子鈞在我恍神中,默默走到我身旁坐下,隨後又驚呼「唉喲!這個雲不錯喔!」

我立刻起身拿著那被我弄得汙濁的洗筆筒走向走廊外的洗手台。

子鈞見我如此,低頭說道「你今天是中邪喔!」

我自顧自地將水倒掉,清洗桶身,裝入淨水。

前方便是朦朧細雨,抑或是霧;斜前方細雨之下,便是圍住興達的一賭紅牆,細一看,一位削瘦的女人站在那堵牆外。

我關上水,好奇地繼續瞧了瞧,想不到她猛然擺頭望向我,我趕緊躲到柱子之後,「喔!幹!」轉頭才發現自己撞到了睿軒。

「你在衝殺小啦!偷看隔壁國小的蘿莉喔!」他拉著我向洗手台外望去,那女人已然消失。

她,似乎是那位多年不見,被那離世女孩的紅色波浪染的最紅的那個女人……曉樂母親,我們是否很快就要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