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進程

（帕娜茜狄的視角）

「……那麼，授勳儀式的過程大致上就是這樣。首先是艾可、塔洛辛家族由安娜塔莎代表、然後達加家族由家主親自出席、其他於此次疫病中提供物資的貴族也會逐一上台，最後就是運送物資的魔族了。」

在我面前，莎凡妮亞正拿著一疊文件向我詳細地講解預定於王都舉行、向在這次疫病風波裏作出貢獻的相關人士頒發勳章的典禮程序。其實娜德雷公主在尼貝娜爾王國那邊也進行過不少類似的儀式，在附身期間與她共享記憶的我對於流程之類的並不陌生。我所擔心的，是另一方面的事情。

「莎凡妮亞……照這個預定，當日無論是魔族還是大杜西里公國的國民都有相當數量的出席者。真的能確保那天不會出現人類與魔族之間的衝突嗎？」

以往同胞都是住在指定區域裏，與人類居民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有事務性的接觸，也是由「魔族事務仲裁機關」的成員協調下與通情達理的王立研究所以及直屬於王族的官員接觸。如今突然之間跟為數不少、仍然存有偏見的廣大民眾共處，如果期間起了衝突、甚至出現傷亡，那麼之前的努力就會前功盡廢了。

「放心吧，這次典禮由阿茲維爾殿下親自主持並頒發勳章。那天會有大批衛兵駐守，任何人如果試圖造次、挑釁被王室授予勳章的人士，都會被視為對王族不敬並立刻被逮捕。而且……」

莎凡妮亞在努力安撫我後停頓了一會，然後換上堅定的神情、紫色的眼瞳裏洋溢著決心。

「我明白這當中有風險存在。對於體制的改變肯定會招來反感與不適應，然而妳我都不會為此止步不前吧？這次魔族主動伸出援手、為大杜西里公國作出不能被忽視的貢獻，我認為正好是一個契機，讓眾人清清楚楚地意識到魔族就在我們中間、是我們的一份子。」

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昂揚地訴說著希望實現的理想，我的內心也飛馳著。第一王子的下屬已經開始在同胞當中四圍行走打聽、努力地去進行著辨認出將會出席典禮的魔族這項沒多少人類擅長的工作。其實不需要莎凡妮亞提醒我也明白，認同魔族的人正逐漸增多。

實在沒有想到，放棄抗爭選擇走和平路線，居然在這麼短時間內就取得如此成果。雖說是事後的感言，也許當初對於這種作法看成是委屈求全並且優先採取敵對手段的自己眼光實在有點短淺。

……當時靠著前世遊玩「虹之戀情」的記憶來行動的我，也從沒想過一位惡役千金的跟班、會在我絕望無助之際成為自己最後的援軍。

「說起來，連同達加商會在內、已經有不少組織開始向我們探口風，希望能網羅一些同胞為他們效力。」

「嗯嗯，是因為剛剛過去在運送物資到恩維領地的亮眼表現吸引到國內組織的目光吧？確實，能免疫絕大部份人類疾病、軀體也比普通人強健、有著各種特殊能力甚至一部份擁有飛越險惡地勢的翅膀，會被相中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樣很好，魔族並非光是待在原地吸收瘴氣過活、而是像大部份人那樣揮灑汗水去完成工作，這樣認同他們的民眾就會進一步增加。」

看著莎凡妮亞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點點頭，我不禁苦笑起來。說得可簡單，當接觸面越是擴張起來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會越多。

「構想是很美好，可是妳還是有一點忽略了。對於不吃不喝只靠吸收瘴氣就能維生、連居住的地方也已經被克羅霍恩王室指定了的魔族而言，報酬究竟有何意義呢？就算給我們錢，能用的地方也——」

「帕娜茜狄，妳不知道嗎？妳那位忠實的部下科茜古魯菲爾，最近開始學起吹笛了。是坎蒂絲帶她去嘗試聽各種不同樂器後對於笛子情有獨鍾主動提出想要學的，坎蒂絲還僱用了一位樂手給她指導。」

作為族長的我從和解以後一直都忙於處理各種問題，對於部下在閒暇期間涉足於這種雅興全然不知。看到我驚訝地睜大眼睛，莎凡妮亞恬靜地笑了起來。

「不只是科茜古魯菲爾，坎蒂絲還跟許多魔族介紹人類在吃飯睡覺以外的時間發展出的不同文化。有些魔族玩起了不同的樂器、有些魔族對於繪畫著迷、有些魔族興致勃勃地研究著象棋、有些魔族不畏艱難嘗試去學習文字……在整個『魔族事務仲裁機關』裏就數坎蒂絲最為賣力地向魔族推薦這些與生理構造無關、不管是人類還是魔族也能享受的興趣了。多虧了她，魔族這邊也能進一步了解我們人類吧？在這些跨越種族的共通語言上。」

……真是敗給她們了。明明作為前世享受著文化恩惠的轉生者，理應由我先想出這個點子的。這個切入點不錯，哪怕魔族在生存方面比人類所需要的東西少許多，並非單方面使役、而是符合『付出與回報』的運轉模式其雛形開始明確浮現在腦海中。

「之後得去找坎蒂絲向她道謝才行。啊，不只是她，在我忙碌時努力地向克羅霍恩王室爭取更好條件的莎凡妮亞、先在尼貝娜爾王國宣傳一波再讓新的恩想形態滲透進大杜西里公國的娜德雷公主、以及努力推進魔族共融的其他同伴，我也得表達感謝之情才行。」

「不用那麼客氣啦！當初我們決定加入『魔族事務仲裁機關』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一個人無法兼顧那麼多事情，那就幾個人一起合力去辦妥好了。大家只是各盡其職在自己能掌握的事情上出一分力而已，都是一樣的。」

莎凡妮亞笑著拍拍我的肩膀作出鼓勵，使我心中彷彿一塊大石遭到粉碎似的茅塞頓開。當初決定不告訴別人、由自己暗中解決的事情，現在我決定向她坦白。

「抱歉之前沒有跟妳說，其實在授勳儀式的這件事上，我擔心的不只是人類方會有甚麼動作。」

「……魔族內部近期有甚麼不穩定的因素嗎？」

意會我所指的事情後、莎凡妮亞連忙壓低聲音確認，我也嚴肅地點點頭。

「有一部份魔族仍然無法放下對人類、尤其是光之聖女的仇恨，之前的疫病事件當中他們就曾經跳出來主張任由艾可死掉就好了。那次雖然把他們震懾住，不知道之後會否採取更加激烈的行動。本來我想著身為一族之長理應自己動手處理、省得被人質疑自己是否適任。不過，一個人逞強對於事態發展未必有好的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