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說我......的屁股。

我喜歡威猛樂隊，我想思思知道我喜歡，或他也喜歡。

音響正播放著威猛樂隊的名曲串燒，我無法否認這頭熊女兒有個過人的品味跟體貼，他刻意去除了某首聖誕節的歌曲，讓我不至於因為想起喬治麥可的死而黯然神傷。我們共享著威猛樂隊最黃金的那段時光，彷彿生命一切的美好都不曾離開過。我和一頭熊在飯店鬆軟寬大的床上玩著火柴盒小汽車，誰的小汽車先從軌道上跌下來，誰就要把小汽車塞進屁眼裡。

從我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我就總是夢想著，有一天我要蓋出幾乎沒有人能突破的超級難關賽道，然後看著朋友們的車子接連倒栽蔥摔進裝滿熔岩的無底洞。唯一抵達終點的會是我的大粉紅色凱迪拉克跑車。一直到大學以後，我才知道原來貓王也有一台粉紅凱迪拉克，以及掉下懸崖的車子不是別人，是我自己的。

「小孩子玩遊戲沒有目的。」思思只用一條浴巾遮住他光溜的屁股，慵懶地橫臥在床上。「玩遊戲本身就是目的。」

我們一起鋪著軌道，有些軌道是從街上的玩具店買來的，有部分則乾脆用飯店裡的物品充當，例如吹風機就是「會被無恥觀光客帶走的死亡風洞」，袋裝洗髮乳則是「無恥觀光客都想帶走的至高寶藏」。我看著思思聚精會神苦惱著怎麼設計出能夠整倒我，又能讓他自己安全通過的機關，不禁讓我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

「寫作也是嗎？」

「我想是的，寫作除了復仇、競爭、批鬥、樹立學術或道德權威、幫助統治階級打壓弱勢、扭曲真實、求偶約炮、賺取版稅、塑造個人神話、傳達思想價值觀與植入意識形態等族繁不及備載以外，並沒有其他的目的。」

「聽起來很純粹。」

「是的，享受過程。就像如果火柴盒小汽車進到你的肛門，你不會懷孕，但你可能會很愉快。而且一個男人和他沒有血緣的熊女兒在一起玩小汽車，這一點都不涉及亂倫跟搞基的爭議，是很正常的B&G。」

「Butt and Gay？」

我聽過一個朋友說過，會穿A&F服飾的人，一部分是為了取Anal and Fuck的隱喻，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我天生無法抵抗低級的笑料。

「噓，不要明講，就不會有人抗議我們只會操縱這種膚淺的性暗示。抬高你的屁股，老爸，我得確保汽車會沿著你的背往翹臀衝刺，然後乘著你放屁的氣流越過沒有軌道的斷橋。」

「為什麼非得要我的屁股？這一點都不是個實在的提議。」

「這是邏輯，非常性感，的邏輯。當你嘗試發音Logic這個詞的時候，你會感覺到來自黑洞的引力把你掰彎，史蒂芬金在等你。」

「那是霍金。」

「誰會在意呢？我的老爸會在意他乖巧的熊女兒有沒有讀過時間簡史嗎？那真是非常的……淘氣。」

思思伸出肉厚的舌頭舔了舔嘴角，用那滿是野性的燦爛笑臉看著我的屁股。

「你的屁股不行嗎？拜託，我都妥協到這地步了，你還想賣我！」

「出版社才不會出賣作者呢。」思思理直氣壯地挺起滿是毛的胸膛。「是作者不該出賣讀者。或許你會想盡辦法維護自己的尊嚴，跟身為作者的名聲或……逼格？但那都不重要，讀者只在乎你是否滿足了他們，跟你滿足他們的方式，是不是合乎情理。」

「說服我。」

我清楚感受到內心的情慾隨著一股熾人的熱情升起，我等不及要讓這頭粗壯的熊女兒教我更多有關寫作的技巧，而我很清楚這一點都不甲。

「如果一個幼稚園教師，在轉生到異世界冒險的途中領悟到，他願意麵對冒險與挑戰，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那麼他是不是會冒著危險，去拯救可愛的蘿莉？」

「他會。」我果斷回答：「而且他絕對不是個噁心的蘿莉控。」

「讀者預測了他對蘿莉的忠實，而老師也沒背叛他的學生。這就是個合於情理，意料之內的作品，也許它不讓你驚艷拍案，但你知道當你想看一段美好的人蘿情──」

「幹，這種擺明想被警察帶走的說法太超過啦！」

「天啊，老爸你應該不知道二次元的蘿莉不是人類吧？而且我剛剛可從頭到尾都沒說他們很淘氣。只要編劇沒說，就不算越界，讀者依舊可以架窗簾，但窗戶本來就是關的，你是要打開它，還是保留對窗外美好風景的想像呢？」

「你說得有道理，但也不是所有作品都這樣。」

「最優秀的作品，就是情理之中，但出乎你意料之外，甚至把線索明目張膽放給你看，但你沒察覺，這是最精彩刺激的一種，你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甚麼，但當它發生，你恍然大悟，原來！」思思興奮地高八度大喊：「原來夜神月就是奇樂啊！」

「閉嘴，現在是凌晨兩點。」
我朝迷妹般非理智狂叫著的思思投擲床頭枕，他敏捷地熊抱住軟綿的枕頭，咧嘴微笑。

「老爸，你在害怕我繼續說下去對吧？」

「講到這裡就夠了，我知道怎麼應付觀眾的期待心理了。」

「我聽得出來，你在害怕我說出本世紀最可怕的那部動畫。」思思的熊軀微微顫抖起來。「為了舉例說明，我願意付出一切。」

「但我不會那麼做。」

熊女兒與我四目對視，不約而同流下崩潰的淚水。

「不，為什麼，為什麼遊戲王ARC-V這麼垃圾！」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思思流露出恐懼與倉皇失措的情感，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也知道他為何而崩潰。

「冷靜！大家都知道那是垃圾！」

我什麼都幫不了他，只能默默地抽一張衛生紙遞到他眼前。他抓起我的手臂用來擦乾滿臉黏稠的熊鼻涕跟熊眼淚，憤慨地咬牙切齒低吼著。

「那就是一坨情理之外意料之外的爛屎！喔天啊我竟然這麼意氣用事……我……抱歉老爸……我本來以為只要我保持理性跟風度，就可以讓這本書變成台灣輕小說界的《關於托勒密和哥白尼兩大世界體系的對話》，但我錯了，我無法忍受這樣的垃圾存在於這宇宙間，我無法說服自己去分析它因為這就是把手伸進藏了老鼠屍體跟無數坨陳年大便的馬桶裡！我是個壞女兒！」

思思拋下未完成的軌道，哭著拉開房門重重往旁一甩，他的浴巾掉了，聽到騷動的其他房客探出頭來，在思思跑過時被他雄壯的老二趁勢掃倒。

那想必也是他們被遊戲王ARC-V凌虐時的心情。我看著那未完成的小汽車軌道，空出來的地方正好足夠容納我的屁股，我不知道思思知不知道我為他這麼做了，但小汽車確實乘著我的翹臀與放屁凌空飛了出去。

預料之中，合於情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