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萬事起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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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7-09
拉普拉斯(Laplace)星系,五月(May)扇區。

諾蘭緊緊抓著座艙裡的把手,整架戰機都在搖晃。機上十一名機組人員你看我我看你,不約而同地尖叫。
時間回到五分鐘前,在激烈的深空混戰中,諾蘭服役的c型戰艇赫然發現一片巨大的陰影出現在視野裡,很快地,附近的恆星光線被高牆般的母艦級太空船的陰影遮蔽,從舷窗裡,機組員能清楚辨認出敵艦艦艏巨型鷹首塑像的剪影。

艾瑟德斯(House ExodusN)家族的旗艦,博拉斯摩迪斯馬太(House Plasmodesmata)家族的死敵。

滿載廢物新兵的戰艇艦橋頓時兵荒馬亂。第一次參與戰鬥,就碰上敵軍元帥,這種機率能有多大?像少年牧羊人大衛對抗巨人戰士歌利亞,一點機會也沒有。雖說大衛最後贏了,還贏得很漂亮。但那種事情叫做奇蹟,奇蹟的意思就是:不會天天發生。
舷窗外只見一陣刺眼白光閃過──天知道是甚麼新奇的玩具,艾瑟德斯家族就是這麼任性,他們永遠有閒錢研發裸體光束槍之類的無聊垃圾武器──後半截船艙就傳出不妙的,類似解體的聲音,隨後艦橋的牆壁開始變形、凹陷、突起、延展,最後龜裂。接著,輪機手宣布右主推進器陣亡,話音未落,飛艇就開始順時針旋轉。大夥兒只能無奈採取最終應急方案:大聲尖叫。

隨後一顆紫色星球出現在天窗視野裡,佔有面積還越來越大。很顯然,飛行器已經遭到引力捕獲,一面以人類難以承受的角速度迴轉,一面衝向星球表面,順便將解體燃燒的氣密艙、運輸艙和艙門不斷朝四面八方甩出去。
大家繼續尖叫。
直到船長的智商忽然斷線重連:「棄船!」他扯開喉嚨大叫。

眾人應聲從座椅上彈起,拚命衝向救生艇,卻全員被離心力甩在牆壁上,黏得死緊。只得面面相覷,靜候死亡。唯獨諾蘭不願放棄(呃…貪生怕死),拚命抵抗著數倍重力,掙扎爬向救生艙門──即使就船艦運行系統的損毀程度來看救生艙能否成功脫離都是個問題。
皇天總算不負苦心人,在摔了個遍體鱗傷後總算成功將手攀在艙門把手上。他死命地扭開艙門,空氣開始嘶嘶作響地高速外洩,諾蘭感覺自己快要被風壓扯下一層皮來了。
隨著一個大迴旋,諾蘭翻了一圈重重摔入逃生艙,他掙扎著將手伸向脫出拉桿。但搖晃的船艙與紊亂的重力讓他力不從心。忽然,紅色警示燈光亮起,血紅光暈映照在諾蘭臉上。根據飛行手冊的記載,要是全船亮起紅燈,意思相當於這船馬上就要毀了,逃命時手腳不快點就領死吧你。

諾蘭還在跟重力爭持,絕望與希望在他的心中拉鋸。當手靠近拉桿時,希望便佔據上風;但當手被甩離拉桿後,絕望便蠻橫地掌握了比賽的主導權。猛然,一隻手攀在了逃生艙門的邊緣:手上戴著的是管理階級的白手套。普通船員的手套一律都是銀色,包括諾蘭的也是。隨後,一顆腦袋探了出來,披頭散髮,面目猙獰,氣喘吁吁。
諾蘭驚聲問道:「輪機長?」
長官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兒的將手往船艙深處裡摸索,彷彿在說:別傻愣著啊笨蛋!快拉老娘一把!

諾蘭猶豫了兩秒,人性的光明戰勝了黑暗。他放棄繼續去抓拉桿,轉而試圖去拉住長官的手。閃閃的紅光不停地催促著二人,生命的沙漏已經所剩不多。幸好,長官的手比那個搖晃的拉桿好抓得多。他扯住輪機長的手腕,輪機長也旋即抓住了他的。諾蘭用力一拉,輪機長也摔進了小逃生艙並狠狠摔到諾蘭身上──由於旋轉造成重力加倍,這一下撞擊讓諾蘭懷疑自己的肋骨是否還健在。
即使輪機長已經算得上是全船艦上最嬌小的人了。

輪機長忽然說道:「別怕!我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說話的時候將溼答答的熱氣吹進諾蘭的眼睛,諾蘭不舒服地猛眨眼。隨著話音甫落,施加在二人身上的重力忽然消失了,兩人一瞬間似乎飛舞在輕鬆而自由的無重力空間。諾蘭透過逃生艙門上的玻璃,看到他們正急速遠離他們服役的c型戰艇。
雖然不太懂為甚麼,但總之是成功脫離了快完蛋的飛行器。不過諾蘭還是懷疑是長官最後又成功用腳勾到了拉桿,畢竟系統剛好出錯將兩人的逃生艙直接拋射出去的可能性並不大。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驚悚如夏日午後的驚雷,窗外滿是刺眼的火光。自己服役未滿三小時的飛艇在諾蘭面前爆炸,而他才剛剛以毫釐之差逃脫與艦同亡的悲壯命運。喔,天哪!諾蘭心有餘悸地在心中低語,還一時忘記了呼吸。
他滿懷希望地看著天空,想知道究竟還有誰也成功逃離了爆炸,但空無一物的夜空卻給予了絕望的答案。
包括船長和其他戰鬥人員的其餘九位機上人員全都沒了。

絕望感與罪惡感朝諾蘭襲來,他覺得心好冷。
他和輪機長緊擁著彼此,搭乘著不停翻滾的破罐子摔向未知星球的表面,而且底下大概駐紮著無數敵軍。
重力短暫回歸,說明張開的降落傘勉強網住稀薄的大氣,然而卻沒有減緩多少墜落速度。
雖然成功死裡逃生,諾蘭卻感到自己被無力感包覆。他兩手空空,連防身的武器都沒有,更別說食物和飲水。明明一小時前才意氣風發地起飛,現在他卻除了輪機長與這艘小破罐子外一無所有。想要繼續完成任務…或者說僅僅是在接下來的幾天生存下去,機會都十分渺茫。
諾蘭長舒一口氣。他期待的傳奇冒險生涯才剛剛開始一個小時,現在眼看已經告吹了。